两个奶娘分别抱着铭哥儿、筝姐儿进门来。
    铭哥儿先出生,是哥哥。筝姐儿落地之后,哭声很是响亮,此刻都在酣睡着。
    “不是说龙凤胎长得不大一样么?”姜洛扬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庞,“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奶娘轻声笑道:“小时候都是一个样,十几岁之后,才会有些差别。”
    “只这样看,我都分不清楚。”姜洛扬把铭哥儿抱到怀里,敛目打量着,有些惋惜地道,“现在还看不出长得像谁。”
    奶娘道:“像谁还不是一样的好看?”
    俞仲尧将女儿抱在怀里,笑意柔软至极,对姜洛扬道:“像你最好。”
    姜洛扬抬眼看了看他,会心一笑。这话也是她想对他说的。
    **
    洗三礼、满月酒之后,姜洛扬不需再卧床歇息,得以亲自照看一双儿女。
    姜氏每日都会过来,帮忙照料外孙和外孙女。
    过了三个月,两个孩子的肤色愈发白皙,米分雕玉琢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与俞仲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两个孩子都是眼神灵动,稍稍觉着不舒坦,便会大声哭泣。一个哭,另外一个就会跟着哇哇大哭。默契十足。
    每到这时候,姜洛扬就会叹气,“幸亏人手多,不然可少不得慌手忙脚的。”
    一次贺涛前来,恰好遇到这情形,不由失笑,“我看一个哭就够你心疼了,另一个还跟着凑热闹,这一日一日的,真是难为你了。”
    姜洛扬笑道:“起初一听到他们哭就紧张的不行。这些日子过来,总算是不再心惊肉跳的了。”
    “等大一些就好了。”贺涛小心翼翼地抱着铭哥儿,“会走路会说话之后,你们这两个心肝宝贝可以跟云荞的锋哥儿一起玩儿。多好啊,只相差一个多月。”
    “往后你们家的孩子最有福气,哥哥姐姐都会照顾的。”
    贺涛腼腆一笑,“我们也盼着那一天呢。”
    **
    同年腊月,皇帝大婚,俞南烟入宫为后。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孟滟堂送来一株珊瑚树作为贺礼。
    处于新婚燕尔中的皇帝,不免好奇这个兄长的去向。难不成要一辈子游山玩水?可是这样何尝不是好事,也就随他去。
    皇帝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清闲,能偷懒就偷懒。如今俞仲尧以往倚重的诸如萧衍、高进等人都能独当一面,都可委以重任,他们郎舅二人的日子自然是越来越轻松。
    俞南烟是嫁入皇室,自然不能如寻常人一般时时回娘家,但是她的情形又与历代皇后不同:每日都能在宫里见到哥哥,三不五时便能命人请嫂嫂带着侄子侄女进宫团聚。
    太后很是喜欢铭哥儿、筝姐儿,有时候几日未见,便不等俞南烟吩咐人,先一步让内侍去俞府传话。
    这一年的年节,俞府的喜气比往年更盛。
    姜洛扬只有一点点遗憾,“云荞和娘亲都说,今年的烟火不如去年,便是在宫里看到的,也只寻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俞仲尧一笑,“往后我们弥补她们。”
    姜洛扬失笑,“这又不是我们的过失,随口一说罢了。”
    **
    转过年来,烟雨霏霏的三月。
    这日姜洛扬得空,去了章府。
    府中一切如她吩咐下去的,维持了原貌。
    她自外院漫步至内宅,再去了后园。
    说起来,住在府中的那些岁月,她都不曾随意游走,不是很清楚这座府邸到底有多大,布局是怎样的。
    如今那些人都已不在了,她在一次次故地重游时,才对这里了如指掌。
    她原路返回,离开之前,如以往一般,回眸相看。
    要看的,不是空落的宅院,是以前的自己。
    以前在这时候,浮现在脑海的总是追着母亲哭泣着的自己,是一次次面对章远东的嫌弃的自己。
    到了如今,想到最多的,是与云荞在这府邸里那些有着最单纯的快乐、烦恼的时日。
    她在这里,并非无所得。恰恰相反,她得到了很多人兴许一生都不能得遇的最真挚友情。
    她抿唇一笑,上了马车。
    如今于云荞见面时,总会带着孩子,有他们插科打诨,每一次都是喜乐融融。
    随着沈云莲的出嫁、沈家儿女的亲事都有了着落,沈家大老爷又是打心底惦记着外孙,前一段已勒令沈云荞带着锋哥儿回到娘家。
    高进与沈云荞自是欢欢喜喜地过去了,前者正式给沈大老爷下跪敬茶,自此开始如常走动。
    沈大太太被夫君折腾了这么久,已是真的认命,待沈云荞客客气气的,再不提想借着高进名头得益的事情。
    云荞这桩心事总算是了了,日子真正圆满了。
    姜洛扬想到这些,便不自主地笑起来。
    自己呢?
    到如今也已算是再圆满不过。
    俞仲尧、母亲和自己一起陪伴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儿女绝不会有她幼年的缺憾。
    已经知足。
    **
    事实证明,俞仲尧以前说过的话是对的:相较起来,父女、母子更亲近,没办法解释。
    这年入夏之后,铭哥儿、筝姐儿正是爬来爬去最好动的时候,又格外娇气一些,到了晚间,时不时地就会热得醒过来,哇哇大哭。
    奶娘对于兄妹两个来说,只是饿了才需要的,有哪里不舒坦,便会一个找母亲,一个找父亲,看不到人就不肯罢休。
    这一晚,天气格外闷热,夫妻两个都有些受不了,唤人在寝室多加了些冰。睡在西次间的两个孩子更是无从忍受,先后哭了起来。
    俞仲尧和姜洛扬闻声同时下地过去。
    并排睡在床上的兄妹两个已经坐起来了,张着小嘴儿哇哇的哭,却不见眼泪。看到父母进门来,立时收声,铭哥儿张着手臂要母亲抱,筝姐儿则要父亲抱。
    “这还不会说话呢,就学会假哭虚张声势了。”姜洛扬没辙地抱起儿子,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小脸儿。
    铭哥儿抿了嘴笑起来。
    那边的筝姐儿则已咯咯地笑出声来,不肯让父亲横抱着,而是伸着胳膊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淘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精神抖擞的。”俞仲尧轻拍一下女儿的背。
    筝姐儿笑得愈发开心,张着嘴咬了父亲的脸颊一下,算是亲了一口。
    俞仲尧则用下巴蹭了蹭女儿的小脸儿。
    他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惹得筝姐儿又是笑又是抬手推他。
    铭哥儿完全不为所动,指着寝室的方向咿咿呀呀,示意母亲抱自己过去。他很喜欢寝室门口的那座屏风,大抵是天性与父亲一样,喜欢猫。
    姜洛扬抱着儿子踱步过去,看了一阵子屏风,又转去看悬在墙壁上的花鸟图。
    铭哥儿渐渐乏了,揉着眼睛咕哝几声。
    姜洛扬将铭哥儿横抱着,轻轻拍打了一会儿,直到他沉沉睡去。
    她抱着儿子返回东次间,就见俞仲尧倚在竹编的躺椅上,一手拿着一把扇子,筝姐儿就睡在他臂弯。
    姜洛扬笑了笑,这种情形,早已是司空见惯。她将铭哥儿放在床上,铭哥儿蹙眉咕哝着,她连忙侧身躺下,轻拍着安抚,过了一会儿,拿过一旁的扇子,给孩子打扇。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后来是俞仲尧把她唤醒的。
    姜洛扬实在是乏了,勉强睁了睁眼睛,轻声道:“我懒得动,就在这儿睡了。”
    他则握住了她的手,拉她起来,“回去睡。”
    姜洛扬没法子,只得起身,回去时直嘀咕:“睡在哪儿还不是一样?”
    “你得跟我一起睡。”他语带笑意,“是谁说过这句话的?”随即将她抱起来,转入寝室。
    **
    夏去秋来,铭哥儿与筝姐儿未到周岁便已学会走路,也会说一些话,但是仅限于叫外祖母、爹爹、娘亲这些称谓。
    招财进宝也已长大,两个都是威风凛凛的,不相熟的外人见了,总会心生怯意。
    铭哥儿与筝姐儿从几个月大的时候便每日看到它们,自然是不怕的。不但如此,偶尔淘气了,还会去揪它们的耳朵、皮毛。
    招财进宝总是老老实实地待着,逆来顺受。
    俞仲尧和姜洛扬却见不得这情形,会板着脸训斥儿女。
    几次之后,兄妹两个再不敢了,每次离招财进宝近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摸摸它们的头。
    俞仲尧惦记着姜洛扬的生辰,问她想怎么过,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到时候和娘一起吃饭,给她备一份礼物。你别管了,小事情。”
    俞仲尧面上应下来,私底下则吩咐了白管事一番。去年因着她有喜,就没给她庆祝生辰,今年是不会再敷衍的。
    姜洛扬生辰前几日,宫里传来好消息:皇后俞南烟有了喜脉,特地派人分别告知了姜氏和俞府这边。
    母女两个商量着一同进宫去看看南烟。
    转过天来,姜氏早早地到了俞府,仔细吩咐了奶娘和丫鬟,要她们千万谨慎地照顾两个孩子。要是在平时,就带他们一同进宫了,现在南烟有了喜脉,带着小孩子就不大方便,只好暂时放下半日。
    母女两个出门之前,姜洛扬让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西次间玩儿,以免他们届时哭闹。
    没想到,一同走向院门的时候,小小的筝姐儿似有感觉,唤着“外祖母、娘亲”到了厅堂外。
    姜氏和姜洛扬听到了,俱是停下脚步,回眸看过去。
    筝姐儿神色无辜且无助地望着姜洛扬,“娘亲……”
    姜洛扬示意奶娘快些哄着女儿回房。
    奶娘要去抱筝姐儿,筝姐儿却用力推了她一把,迈着小步子到了台阶前,吃力地往下走。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每下一个台阶,便要蹲下去,扶着就近的台阶往下。
    奶娘嘴里絮絮地说着话,几次要抱筝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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