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攸宁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逃下马车的,楚豫要去扶他,被顾攸宁拍开,瞪了他一眼。
    “好了,是我错了。”楚豫温柔地笑着,拉住他的手,低声哄道:“是我不对,攸宁原谅我吧。”
    “少来!!!!”
    顾攸宁瞪眼,刚要小小地踩他一脚,宫门口已经停了另一辆马车,秦王府的人率先下来,随后楚承和从前的三皇子妃如今的秦王妃被扶了下来。
    “六皇弟和王妃的感情还是这样好,当真让人羡慕啊。”楚承脸色淡淡的,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真的好像是兄弟之间不拘小节的寒暄似的。
    顾攸宁的手此时还被楚豫握住,听见有人说话,立刻转头看去。
    楚豫冷笑,手腕用力将顾攸宁拢至身后,说道:“哪里是三皇兄说的那样呢,这人正在跟本王置气呢。”
    说完,转身低头看向顾攸宁,柔声说道:“好了,都是本王不好,攸宁可不生气了吧,父皇和母后还等着咱们呢,赶紧走吧。”
    “……”
    就这样还没等顾攸宁反应过来,就被楚豫连搂带抱地带走了。
    楚承满脸铁青地看着楚豫和顾攸宁的背影,秦王妃站在他身边,忍不住提醒一声:“王爷,咱们也该走了。”
    楚承没有做声,好半天才缓过神色,抬脚往宫里走去。
    ……
    “你给我放手!!别以为我这就会原谅你,外人面前装得跟个人似的也掩饰不住你禽兽的本质!”顾攸宁在楚豫怀里小小地挣扎,嘴里嘟嘟囔囔的不停。
    楚豫忍不住笑了,低头亲亲他额角,然后有些不满地说道:“我讨厌别人觊觎你!!”
    “哼哼!”顾攸宁翻白眼:“天下仰慕王爷的女子也很多,听说王爷从前红颜知己就不少。”
    “吃醋?”楚豫挑眉好笑地看着他。
    顾攸宁瞪他:“吃你大爷!”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装作相敬如宾的和美样子一边在低声亲密地吵吵闹闹,不一会儿便到了琼华宫门口。
    楚豫和顾攸宁都将脸上的玩闹神色收敛起来,两人相携步入琼华宫,而此时,大部分宗亲都已经到了,德盛帝和皇后也已经坐在上座,至此,帝后座下的东边坐着宫嫔,为首的是位分最高的丽贵妃,其次是最得宠的丁纯妃,西边的位子上才坐着皇室宗亲,为首的是明王,其次便是玟王的位置,接着才是剩下的亲王和逸王。
    从其因为楚承和楚越没有封王的缘故,座位总是和明王玟王分开的,如今三王并立,平起平坐,一时间玟王府和亲王府倒是挨上了。
    楚豫有些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般时候,顾攸宁都是坐在楚豫右侧,但今日被楚豫安排坐在左侧,刚好将他和楚承隔开。
    顾攸宁对楚豫这些小气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
    等待他们二人落座之后,皇室的宗亲也都到全了,德盛帝简单地说了两句话,便饮酒开宴,瞬间便有丝竹声响起,身着薄纱的舞女鱼贯入场,一时间鼎盛非常。
    顾攸宁闲散地转着酒杯,叹气说道:“每年都是这样,这没意思,不知道王府里穆云汉和青枫他们是怎么过年的。”
    “唐斯远和青枫都是江南人士,除夕更为热闹,前好几天我就听说他们要商议着除夕要摆宴呢,而且唐斯远身边的几个护法都是和青枫从小一起长大的,倒也熟悉,一帮人在一起肯定热闹,穆云汉倒是看他没什么兴趣,只是兼雨爱玩儿,不比在这儿,只看着跳舞真没意思。”
    “再忍一忍,一会儿我带你早些离席,说不定回到王府,还能让你赶上跟兼雨一起守岁,好不好?”楚豫伸手在人脸蛋上掐了一把:“现在快好好吃饭。”
    明王坐在一旁,转头看着小两口正亲亲密密地说着悄悄话,忍不住笑了笑:“有什么话在家说不够,也说来给本王听听。”
    “让皇叔见笑了。”楚豫淡然地点头示意。
    明王摆摆手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看着楚豫,半晌叹了口气,突然说道:“今天是除夕,虽然长安盛世,却不知洛阳的百姓如何,洛匪如此猖獗,楚豫有些什么想法吗?”
    楚豫微微皱眉,抬头看向明王,明王则目光坦然地与他直视。
    “……”楚豫稍作沉吟,顷刻间便恢复常态,一边低头给顾攸宁布菜,一边说道:“区区洛匪而已,若是本王去,定能将其绳之于法,只是……”
    说完他停顿一下,目光怜爱深情地落在顾攸宁白晢娇嫩的脸颊上,继续说道:“只是我放心不下攸宁一个人在长安……”
    顾攸宁抬头看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冲他笑了笑:“这是哪里的话,岂有因为我耽误国事的。”
    “……”
    楚豫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愣怔地发呆,好半天才抬头重新看向明王,目光亦是同样地坦然。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别无所求
    明王今日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话,就是德盛帝先让他来试探楚豫,因为他们都想知道楚豫到底是怎样想的。
    他向来与皇子之间并不亲近,因为作为皇帝唯一最信任的胞弟,有些时候他的言辞直接导致朝臣们的想法,虽然他很欣赏楚豫,从前也觉得德盛帝有时候做得过分了,但是他仍旧毫不动摇地站在德盛帝那边,所以他今天回来帮德盛帝问这句话。
    只是看着楚豫这样坦诚目光,便已经知道,这孩子可能早就猜出来他那句话的目的,明王突然觉得自己作为长辈很羞愧,甚至也开始为自己的皇兄羞愧。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天才起身说道:“听说琼华宫外皇兄让人新添了一座玉石的假山,如今玉上落雪,甚是雅观,楚豫你陪皇叔出去走走……”
    说完又看了看楚豫身边的顾攸宁,继续说道:“王妃也一起去。”
    楚豫和顾攸宁对视一眼,心下便已经知道,明王这是要给皇帝当说客来了。
    于是二人含笑起身,跟着明王从琼华宫退了出去。
    因为琼华宫与琼花台相连,所以今日除夕,皇后早就命人在琼花台点了宫灯,一应装饰也很华丽,只是如今所有人都在琼华宫赴宴,这边的琼花台就空旷下来。
    顾攸宁围着暗红色的云纹大氅,亦步亦趋地跟在楚豫身边,不一会儿三人便出了琼花台,来至御花园中明王所说的玉山之下。
    那么大的一座假山,竟然都是玉石堆砌的,且不说玉的成色如何,光看着这样的阵势,便是这世人无人能敌的天家富贵。
    这倒让顾攸宁想起,从前他刚进王府的时候,楚豫去寺庙给顾攸宁供长生牌位,可长安寺庙的方丈却说,玟王新娶的王妃命数极好,主大贵,只是福气越多人越容易折福,又是身处富贵之乡,得亲王滔天宠爱,恐怕日后身骨不长久,需得有集天地灵气之物再与玟王近宗亲王的皇帝贵胄镇住才好。
    所以为着这些,楚豫特意让人从昆岗运来一座一人多高的玉石埋在碧水居的院子里镇,虽然比不得宫里的这个大,但是无论成神色还是水头都比这个好。
    想到这里,顾攸宁转头看向楚豫。
    楚豫知道他在想什么,悄悄地捏捏他的手心,低声问道:“冷不冷?”
    “不冷。”顾攸宁摇摇头,忽而抬眼暗地里看了眼前面的明王,然后故意朗声说道:“王爷你看,那玉山旁边还种着玉兰花呢,这远远看去,我以为是雪呢。”
    明王刚才之所以将顾攸宁也从琼华宫叫出来是因为害怕到时候玟王不在,皇后要为难玟王妃,到时候除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这会儿人都已经出来了,便想寻个由头将顾攸宁先遣走。
    顾攸宁心里明白,转头看向楚豫,只在面上装作很想去看却又怕楚豫不同意的模样,怯生生的,映着嫣红的宫灯异常惹人怜爱。
    楚豫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耳朵,然后说道:“想去便去,只一点,小心着点,不许甩开侍卫到处乱跑。”
    顾攸宁立刻扬起个明媚笑容,极高兴地答应一声,然后转身如同扑花蝴蝶似的往玉山后面跑去,而此时,楚豫身边的一队侍卫都不用楚豫指示下,直接便跟了上去。
    明王看着顾攸宁的背影,说道:“这孩子今年过年十九了吧。”
    “劳皇叔记着,虚岁十九,只是还没个大人样,像个孩子似的。”楚豫淡笑着说,也一同看着顾攸宁的身影,目光深情眷恋。
    “有你宠着他,他自然不愿意长大,只是再怎么样,今年十九,明年就到了二十及冠的时候了,他那个左相父亲指望不上,你得记着给好好操办操办。”
    “是,多谢皇叔指点。”楚豫微微欠身,形容有礼,但不卑不亢。
    “你我既为叔侄,就不用讲那么多虚礼。”明王转身看向他,直白地说道:“本王今日将你单独叫出来,就是想告诉你,洛阳的事情,你父皇准备让你去,只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前些日子瞧着你似乎并不太想去,难道只是因为放心不下王妃,还是为别的?”
    “皇叔既然这样问,那便是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楚豫坦诚地说道。
    “……”明王一阵叹息:“是……皇叔都知道,只是楚豫……有些时候你父皇也是逼不得已,他不仅仅是你们的父皇,他更是天下臣民的君王,一个皇室的存活,最基本的是做天下典范,你能否想象若是皇子中间有一个起兵逆反,这对于整个皇室,得是多么大的牵扯,得累及多少人的性命,远的不用说,你只说楚霄,他只是养了私军还并未攻入长安,可是因为他的事,多少人被诛了九族,所以……有些时候他并不是针对你……”
    听着明王的话,楚豫几乎要冷笑出声,楚霄的事情之所以会牵连那么多人,其实跟楚霄谋反的事情关系不大,最大原因,还不是因为大皇子楚秦的死因,他们的皇帝根本就是在泄愤,因为他最最得意的儿子被人害死了,仅仅死了一个楚霄根本难解他心头之恨,所以他才下了重手。
    只是现在的楚豫早不是前世那个会因为父皇不公而委屈冲动的楚豫,他只是低垂着眼帘,稍稍欠身,一声寡淡的:“皇叔说的是,楚豫并不敢对父皇有怨恨。”
    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月下恍若神明,黑金蛟龙的华服被冬日的寒风扬起,衣角上的金色盘龙在黑夜中一闪而过。
    明王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没有怨恨是假的,有些时候,我看着你的遭遇都替你觉得委屈,可是楚豫,皇叔还要劝你一句,你父皇是皇帝,是君王,我这个一奶同胞的亲弟弟也得守着君臣之礼,你们这些亲生儿子亦不敢十分亲近,这就是身处皇室的可悲之处,有些时候他也无可奈何……”
    他停了停,抬头深深地看着楚豫,已经年迈的身体有些微佝偻,半晌继续说道:“皇叔还是那句话,别怨你父皇,他是斗恨了,也是斗怕了,当年先帝在世时,我跟你在你父皇身边,看着当时后宫之争,夺嫡之争,比现在凶险多了,所以他不得不多疑……”
    “是。”楚豫蓦然地答应一声,明亮帅气的眼睛里寒光潋滟。
    怨吗?
    其实早就不怨了,因为如今德盛帝对于他来说,只是君王,再无父子之情,不过算计二字。
    “去洛阳的事情,你要做好准备,你父皇……”明王顿了顿:“你父皇虽然忌惮你,但是也知道除了你再无人能替他解忧,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忠心的……至于玟王妃,你放心,皇叔向你保证,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他。”
    “父皇也不能吗?”楚豫面无表情地问道。
    “……”明王一阵语塞,好半天才说:“你父皇不会,他怎么可能会逼你造反。”
    “那便好,我相信皇叔,而皇叔一定要说到做到,我楚豫如今无所求,只希望能和攸宁在一起安稳地度过余生。”楚豫直视明王,字字句句地说:“洛阳我会去,只是长安纷乱,人心难测,只将攸宁托付给皇叔。”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明王颔首:“只是剿匪而已,以你的才干,不到两个月就能将洛匪尽数消灭。”
    ……
    顾攸宁领着人在玉山后面转悠了一会儿,果然如明王所说,这边种了一大片山茶花,竟然也凌雪而开,真是为难了宫中这些花匠。
    他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心绪不宁,脑海中想着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明白有些事情不明白,就这样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
    突然一双温热的大手抚上他的脸颊,他抬头看去,便看见楚豫正居高临下地看他:“怎么坐在这儿,也不怕着凉。”
    “明王说完了?都是怎么说的?是说了让你去洛阳的事情吗?”顾攸宁开口问道。
    “除了洛阳的事情,还说了些别的。”楚豫弯腰将人打横抱在怀里,说道:“在这儿冻坏了吧,琼华宫那边的筵席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情深之处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楚豫将明王说的简单地跟顾攸宁说了。
    “其实去洛阳也是有好处的,毕竟兵权在握心里也踏实些。”楚豫握着顾攸宁的手,说道:“我已经私下买通了一个太医,花了千金之价才掏出一句话来,父皇的身体已经开始亏空了,即便还能支撑几年,这几年恐怕他也容不下我,因为无论未来他想扶持哪位储君,第一个就是得先替新帝除掉玟王府,所以咱们得早作打算。”
    顾攸宁抬头看他,突然一把抱住他:“这种破事什么时候才算完。”
    “很快的。”楚豫温柔地抚摸他脑后的黑发,缓缓地说道:“我有心想带你一起去洛阳,可是眼下,我若是领兵,父皇是断不会放你出长安的,所以今日我托了明王。”
    楚豫顿了顿,继续说道:“明王为人重信,既然答应我,就一定不会食言,而且我知道,他并非跟父皇一样的冷心肠,所以无论是谁,即便是父皇想动你,有明王护着,一时半刻也是无法的,因为……因为若是父皇在这世上还在乎谁,那就只有同是胞弟的明王了。”
    顾攸宁没有说话,心里不安宁,使劲地搂住楚豫,一点也不想离开他。
    自从二人成亲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是楚豫被压入宗人府,还是坠落悬崖,再到中毒失明,两个人都没有分开过。
    所以得知楚豫可能要去洛阳的这几天,顾攸宁心里一直不舒服。
    原以为他自己是全天下最洒脱的人,只是如今才发现,因为楚豫,他早就已经变成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凡人。
    “别怕。”楚豫将人抱起来,捏着下巴亲了亲顾攸宁发红的眼圈:“虽然你一个人在长安,但是我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一旦有人图谋不轨,便立刻有人送你来洛阳找我,洛阳离长安不远,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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