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在她发顶按了一下,“不要得寸进尺。”
    “你刚才还说让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又不答应,有什么用?”
    “你不是信命吗?去问你的上天,这有什么用。”
    “沈宴!三、三个愿望总可以吧?不能再少了!”
    “……”
    “两个、两个!”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刘泠冷下脸,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好吧,一个。”
    沈宴点头,“成交。”
    “……”刘泠默默扭头,心中掉泪。为了让沈宴点头,她多不容易啊。
    她转而扭头,兴冲冲道,“我要看你跳舞!”
    沈宴眼皮微撩,没什么大反应。
    在刘泠忐忑中,他淡淡点头,“可以。”
    “……!”他连这个都能答应!
    刘泠立刻加条件,“不能敷衍我。我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跳舞。什么舞剑之类乱七八糟的,都不行。”
    他笑,“好啊。”
    “不能耍赖!任何意义上的!你要是骗我,我以后再不和你玩这种游戏了!”
    沈宴说,“这种约定的事,我有骗过你吗?”
    是啊,他跟她开玩笑,逗她,常调侃她。但真的跟刘泠做什么约定的时候,沈宴从不开玩笑。一言九鼎,他向来如此。
    刘泠顿时兴奋,盯着沈宴看。
    他目中噙笑,温柔地揉揉她的头,“现在不行。我伤势还没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
    虽有遗憾,但看出沈宴不是敷衍,刘泠点头,更是期待。
    如此,他们如期回了邺京。回到邺京后,刘泠发现邺京草木皆兵,在他们一去一回间,发生了很多变化。沈宴只刚入京的时候,进宫向陛下汇报事务。之后他就留在府上,休养身体。
    他如今的伤势,让他没法动武。硬是扛着不适去效命,不是沈宴的风格。
    太医们继续每天来返沈府,给沈大人和公主问诊。刘泠自己的病情,也需要熟悉的太医给她开药。太医心中有猜测,估计是江州那边不顺,让公主的病情加重了。
    但之前说过,刘泠的病,在他们这个年代,是没人有办法根治的。太医建议公主像之前那些年那样,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刘泠问了沈宴,摇头说,“沈大人的身体没好,他要养病,不陪我出门。那我也不去。”以前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去哪里都无所谓;现在有了夫君,夫君不陪她,她哪里都不想去。
    沈宴的身体,怎么也得养一年吧。
    刘泠问他,他说他不打算回锦衣卫那里,打算先养伤。
    也就是说,整整一年的时间,沈宴都会留在府上陪刘泠!
    虽然从没想过沈宴要时时刻刻陪她,但他能时时刻刻地陪她,刘泠失落的心情,瞬间好了大半。只是看在众人眼中,公主还是显得那么喜怒无常。刘泠不在意他们的看法:沈宴说她不用隐瞒,喜怒无常就喜怒无常吧,反正沈宴能接受。
    锦衣卫在江州所做的事,广平王府的罪证,在沈宴进宫一趟后,很快告白天下,天下哗然。广平王府事迹败露,陆家牵扯其中,罪名更多一分。众人的眼睛,也落在了定北侯府上。安和公主他们不敢查,刘润平被陛下领进宫、意思清楚明白大家也不好问,但定北侯府,和广平王府关系那么近,就需要查一查了。
    定北侯吓了一大跳:他怎么知道广平王居然敢叛国谋反?!
    定北侯绞尽脑汁想,自家与广平王府的交集。想了半天,他心中稍安:因为十几年前妹妹的过世,父亲要定北侯府与广平王府决裂,互不来往。这两年虽然因为老侯爷病重,侯府重新跟王府来往,但也没来往多久。就算有什么,侯府的罪名也不大。
    定北侯府现在天天苦着脸,上下活动:他们就算知道自家不至于到灭门的地步,估计只是轻轻发落。但也不敢保证啊!因为陆家都下马了!太子都下马了!他们侯府,也得出出血,才能平了陛下的那口气啊……
    定北侯府倒是想过求到沈宴门下。因为刘泠娘家是他们啊,沈宴又是负责此事的锦衣卫中主要干事。陛下把这样的事都交给锦衣卫办,可见信任。
    但沈宴不见。
    他现在闭门养病,锦衣卫那里的事,他不接手,不负责,也不会过问。
    众人暗恨暗恼,又把死去的广平王骂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他们,沈大人至于去趟江州,就伤成这样吗?伤重的连锦衣卫负责的要事都不过问了。
    而锦衣卫中其他人……沈宴上头倒是有锦衣卫指挥使陈世忠,管锦衣卫中所有事务。但陈世忠与沈宴身份不同啊。沈宴是名门子弟,陈世忠出身新贵。沈宴被家族所累,可能还有跟世家做交易的时候。但陈世忠是完完全全的皇帝的人,跟任何人都没交情。且那位天天不见人,怎么求……
    邺京的天,要变了。
    听说沈宴和刘泠回来,且两人都病重,宫中太医日日往返。沈昱生了主意,要上门,为徐时锦向太医求诊。为此,他特意选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登门拜访,好不让人察觉。
    徐时锦对此不置可否。她本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抱希望,看不看太医,都只是熬日子而已。
    她反而对沈宴的情况更有兴趣,“唔,沈大人伤重谢客……这倒是好事。他不卷入朝廷现在派系的争斗,也许能逃过一劫。”
    她微笑,“我猜,沈大人应该回到邺京,就发觉了这里的浑水不好淌,干脆不掺和进去了。”
    沈昱酸溜溜地看着她。徐时锦和他这方面没共同语言,倒和沈宴有共同语言。
    他叹口气,他为徐时锦的身体担忧,她自己却不太放在心上。这种抑郁,让他们进了沈府,见了主人,沈昱的心情仍没好。
    之前沈昱已经跟沈宴通信,说明自己拜访的意思。因此当夜,他带着徐时锦飞檐走壁,用轻功跃入沈府后,府中一派静谧,有侍卫提前等候,领他二人去后院。以客气之意说,沈宴伤重,作为堂兄,无论如何,沈昱都应该问一声。
    到灯火通明的屋前停步,刘泠出了屋,将徐时锦带走。
    看刘泠的脸色沉淡,沈昱心口微跳。
    待他见到沈宴,竟稀奇地看着这个堂弟。沈宴披衣坐在床前,面容清瘦,垂目而沉思。明火映在他脸上,他眼皮抬了抬,看向沈昱。
    沈昱微愕,“你没死?”
    “……”沈宴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沈昱微微笑,“抱歉,我被误导了。先前与公主见面,提到你,公主一脸心死如灰的表情,让我以为……”
    刘泠心死如灰的表情,只是她刚刚情绪低落过而已,正好被客人赶上。
    此时,丈夫有客,她坐在前堂,听徐时锦慢悠悠道,“今夜,邺京恐有好戏。”
    刘泠低着眼,没吭气。
    徐时锦轻声,目光望向远方,“太子要逼宫。”
    “……!”刘泠的眼睛,一下子抬起,看向徐时锦。
    静坐半天,突然有杂乱脚步声从外来,“报、报公主!锦衣卫来人,求见沈大人!”
    “他不见客。”
    “皇城被数万兵马包围!整个邺京都被围了!”
    ☆、第102章 我以为你走了
    邺京皇城内外警卫林立,门禁森严。守卫包括旗手、金吾、羽林等20个卫,另有数十万京营军驻扎京师,设“上二十六卫”。这庞大的宫廷警卫机构,交互往来巡逻检查,专司皇城安危。
    宫城城墙和墙外四周分设警卫,每夜轮值,共包括一百余室,每室10名士兵守卫,设有铜铃做讯号。当邺京沉睡之际,铜铃声震,惊响宫钟。钟声响起,如波荡般,一层层荡向四周。整个邺京,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太子逼宫。当是有些司卫已返,有些司卫未来得及反应,总是军队临城,大开杀戮。太子夜间更是带人逼进皇宫,命令皇帝退位。
    锦衣卫第一时间察觉此事,宫中守卫最高等级已启动,担负宫廷警卫的上直侍卫军直接关闭宫门,内外隔绝。而皇宫外,杀戮也开始大肆。尤其是各家世族、名门、新贵,都在叛军要讨伐的首要位置上。
    “……”沈府正厅,刘泠站起来,让人带锦衣卫去后院见沈宴。明暗的烛火中,她打量端坐的徐时锦。自一开始,下人报来时,徐姑娘就神情平淡,甚至带微微笑意。显然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事情如期展开,让她很是愉悦。
    徐时锦微微偏头,轻轻笑一下,“阿泠,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现在更重要的,不应该是关闭你府上大门,侍卫全线警备,以防叛军攻打?”
    “这些沈大人会负责,我不用管。”刘泠说。
    徐时锦顿了一下,点头,叹道,“是呀,你嫁了个好夫君。”
    刘泠淡着脸,走向徐时锦,“小锦,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旁人不了解你,我会不了解你吗?恰恰今晚宫变,恰恰你和沈昱来到我家。经过你手的事情,绝对没有巧合一说。你连宫变都能算到,有什么是你没想到的。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徐时锦笑了下,轻声,“怎么?你怕我陷害你与沈大人?”
    刘泠没说话。
    徐时锦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温柔又怔然地看着她,若有所察,“开不起玩笑吗?你这副样子,似乎病情加重了?抱歉呀,陆铭山一事乃我算计的结果,我并没想到会给你和沈大人带去那样的灾难。你要是怪我,也正常。谁让我连你们都……”
    “徐时锦,你和我之间,需要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吗?”刘泠漠然道,“我有没有怪过你,你自己不清楚吗?小锦,你是人,你不要把自己当成神。世间万象,你能算得清多少?”
    徐时锦被她斥一声,愣了一下,微诧异。难得阿泠跟她说这些话。阿泠喜欢麻烦,却不喜欢废话。她很少劝自己的,现在又……
    徐时锦表情有瞬间空茫,她侧头,看着清辉在院中空地上浮动。她恍了一会儿神,才慢慢说道,“我谋来算去,就是等着今晚,让太子逼宫。太子早已不满陛下多年不退位,他早想登基了。以前他数次与我讨论过,他想掌控这个时间。我当然帮着他啊……现在,内外逼起,他的野心和危机感,逼着他找到了最佳时机。如果逼宫成功,他就是皇帝了。而我们要的,就是他这个动机。一旦逼宫,他就是谋反。坐定谋反之罪,他必死无疑。”
    “原本太子准备多年,逼宫是五五之分。但若陛下提前有准备,他则必输。”
    “我清楚太子手下人的各个软肋,知道他所谋的那张网中不少疏漏。加以利用引导,事情当然能照着我期望的来走。”
    “你是我的好友,以前与沈大人的合作也很愉快。护龙之功,我当然要送给沈大人啊。”徐时锦笑一笑,“其实这不算我送给沈大人的礼物。以他的政治敏感度,他自然知道做什么对你们更有利。我猜这会儿,宫门封锁后,邺京全城,明里暗里的锦衣卫都已经出动,与叛军厮杀。这当然是沈大人的意思。”
    “但只是这样的话,你没必要出现在这里。”刘泠说。
    徐时锦点头,眼中笑意更淡了。她说话的语速更慢,辅佐着她内心的挣扎与不确定,“某方面来说,我也算利用了沈小昱。他想给我找太医看病,我是直接想见你们。干脆顺着他,由他带我入府,不通过正常程序,就能与你们夫妻二人见面。”
    徐时锦站起来,到刘泠正面,屈膝,行了一礼,“我希望借此机会,沈昱能光明正大的,重回沈家,重回他应该站的地方去。”
    刘泠目光紧缩,紧盯着徐时锦。徐时锦先前犹疑,先前矛盾,但当她下定决心,便微微笑着,等刘泠的答复。
    徐姑娘行事,向来是数线并发。她每条线,都不会去算最精准的答案。她喜欢大开大合,掌握大数据,具体前后,她并不太关心。徐姑娘做的一件事背后,目的肯定不止一个。一个失败了,还有另一个待补。只要有一个目的能达成,她就算得益者。
    在太子逼宫一事中,徐时锦不仅要置太子于死地,她还要让沈昱身上的污点洗干净,重新回归沈家,做那个名门贵公子,风华雅致。
    “沈昱之前被贬出京,是因劫狱缘故。但劫狱本应是死罪,陛下只让他出京,我就想到,陛下还等着用他,他手里还有些价值没有挖出来。与沈昱同行一路,我数次试探沈昱,得知他手中那条线,正是与太子有关。锦衣卫查太子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最了解的,一定是全权负责的沈昱。太子一旦出事,就是他这条线,浮出水面的时候。虽然已经交接出去,但锦衣卫中最清楚的那个人,一定是沈昱。他不在京也罢,另有锦衣卫接手。但如果沈昱就在邺京,那陛下一定希望他亲自出面,让所有事情大白于天下。”
    “沈昱不是废子,伯父伯母都等着他。只要他在邺京,沈家会想办法,让他重入陛下眼中。劫狱是大罪,但现在在查陆家,太子一旦倒台,太子也会大查。如果查出七皇子的夭折,不是我的缘故,而是太子和陆家所合谋呢?如果事实证明,我根本不应该死呢?但在权贵眼中,我已经死了!那么就剩下沈昱了。立下大功的他,将功赎罪,另为补偿缘故,他会重回邺京名门的。回到他以前的位置上。”
    “但是如果他不想呢?”刘泠问。
    徐时锦慢慢道,“他为什么不愿意?他姓沈,他是沈家大公子。他有父母兄弟,他有家传责任。他怎么会不愿意呢?”她看着院子,静静说,“沈大人已经见沈昱了。沈昱身在邺京,却没法以别的理由回去沈家。但在沈大人这里,这些理由都可以构造出来。只要沈大人答应帮忙,沈昱就会回去他原来的位子上。”
    “他不能不想吗?”
    徐时锦轻笑,“阿泠,你真是不懂政治。他怎么能不想?你以为逼宫一事,只是陛下之难?太子逼宫,只用杀了陛下就可以了?只要拿到退位圣旨、黄袍加身就可以了?环环相罩,息息相关。在这场大危机前,现有受益群,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这是整个邺京的危机。沈家也有危机……为救沈家,为护沈家,如果有这个机会,沈昱会回去的。”
    刘泠看着徐时锦背影。
    她的好友,野心勃勃。为了两个男人,让整个邺京跟着风起云涌。
    一个男人,她要他死;
    一个男人,她要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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