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究竟要经历多少不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姜慕白有一刹那恍惚,依稀看到曾经的自己。

    仿佛石子投进心海,掀起阵阵涟漪,到这时,姜慕白再不能保持古井不波的平静,只觉得身周众人的笑声、嘘声、谈话声刺耳恼人。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姜慕白音量不算太高,恰好盖住周围杂音,清晰传入姜徽音耳中。

    姜徽音当即跳下拳台,站回哥哥身旁,神色复杂地看着拳台上的男生。

    见他还不肯下来,姜慕白往前跨了一步,揪住他护具后领,拎鸡仔似的把他提了下来。

    下了拳台,姜慕白按住男生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赤远。”男生乖巧答道,“弓长张,赤壁的赤,远大的远。”

    姜慕白点点头,说:“把护具脱了,我带你去医馆。”

    张赤远解了护具绑带,两手在身上摸了一会儿,勉强笑道:“我没事,我爸打人比她还疼哩。”

    “积淤不散会留下暗伤,既然你除了命什么都没有,那就更要好好珍惜。跟我去医馆,开点活血化瘀、补精益气的药,另外,我会给你买些练习道具,就像你说的,你长进越快,给我妹妹陪练的作用越大。所以,我会承担你在备赛期间用于练功的耗费,作为回报,你每天来给我妹妹当练习靶,直到小武圣杯开赛,成交?”

    姜慕白知道小张同学不想去医馆是因为没钱,为照顾这孩子的自尊心,特意找了个相当充分的理由。

    张赤远仰着头,愣愣地盯着姜慕白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弯腰九十度鞠躬。

    “谢谢,谢谢!”

    “别傻站着,走吧。”

    姜慕白无视旁人,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比武场。

    进医馆之前,姜慕白先到正气堂附近的集贸市场买了铁砂、绿豆、花椒、帆布和地骨皮。

    “哥,这些东西买来干嘛用呀?”姜徽音问,“是用来做菜吗?”

    “用来做沙袋,你要想吃绿豆炒花椒,我可以做来试试。”

    姜慕白宠溺地笑了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张赤远,讲解这些物品的用处。

    “地骨皮就是枸杞皮,加热水粗盐花椒煮沸,练习前后记得用熬出的药水洗手。你回家以后把帆布做成袋子,往里放铁砂,再放绿豆填充空隙,然后放两斤花椒活血,平时练习,抡着手臂用拳或掌击打铁砂袋就行。”

    这是现代版铁砂掌的练法,张赤远没练过基础功,越是简单的练习方法越适合他,要是让他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练习拳架,只会事倍功半。

    说完,姜慕白想到张赤远那股子拼命的狠劲,补充道:“功夫是日积月累的修炼,你不要心急。每天练两个小时的效果,未必比每天一个小时的效果要好,记住,过犹不及,要是急于求成,伤了身体,不但拖累你练功,还会影响你以后开窍。”

    “我记住了。”张赤远郑重点头,又道了声谢。

    正气堂离得不远,说话功夫已走到门前,可二十四小时有人坐诊的正气堂竟关了门。

    站在正气堂门前等了一会儿,正准备换个地方开药时,姜慕白看见一个脸颊上长着脓疮露出烂肉的男人推门出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紧接着,二十来岁的医馆学徒走出门来,看了看姜慕白,说:“师父不在,您是看病还是开药?”

    “开药。”姜慕白报了几个药名,问,“方便抓药吗?”

    “方便,我去抓药,你们进来等吧。”

    医馆学徒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药材按量配好。

    出了药房,他看见姜慕白身边站着两个巡警正在问话,惊得浑身哆嗦,药包落到地上。

    刚进门不久的巡警走上前去,问:“郝大夫在吗?”

    “师父有事,过会儿回来。”医馆学徒的神情不太自然。

    “哦,这么不凑巧,上回我侄子犯急病,多亏有郝大夫才没出事,我还说顺路过来感谢他老人家呢。”巡警摇摇头,拿出一张照片,问,“小大夫,你帮忙看看,照片里这几个人,你见过吗?”

    学徒松了口气,接过照片端详半晌,摇头道:“没见过,怎么了警官?”

    “哎,还能怎么,通缉犯呗,这伙人受了伤,可能会来开药,我记得你们正气堂装了电话,要是看见这伙人,立刻打279报警。”

    巡警说完,扭头瞄了眼同伴,凑近身子,低声道:“我听说,这几个是外地逃窜过来的反抗军,杀人不眨眼!小大夫,要是真撞上了,不要傻乎乎的马上报警,你就装作不知道,等人走了再打电话。”

    “反抗军?”学徒脸上血色少了几分。

    “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郝大夫是好人,你们也是好人,千万要小心,保命最重要!”巡警咳嗽两声,恢复正常音量,“记住了啊,如果遇到他们,必须第一时间报警。老吴,走啦,还有两百张悬赏通缉单要贴,干他妈的,往哪儿逃不行,偏偏往咱们这来,真晦气。”

    ………………

    警署办公大楼内,沈鸿站在单面镜前,眼睁睁看着讯问室里的秘密警察动用私刑,却无计可施。

    因与巡警几句口角被抓来酷刑拷问的倒霉蛋是止戈派新晋内门弟子,名叫成风正,沈鸿对这人有印象,因为龙津街恶犬袭人那晚,他也接了取证记录表。

    凄厉叫声像凿子似的敲着耳膜,沈鸿于心不忍,壮起胆子对身旁银发赤瞳的雅塔克族秘密警察说道:“长官,成风正不可能跟反抗军有关联,你们……我们可能抓错人了。”

    “我知道。”银发秘警端着瓷杯,抿了口叫作咖啡的古怪饮品,笑道,“不用担心,过了今晚我就放他回去,他该谢谢我,有了这份资历,他在止戈派的地位会提升不少。”

    沈鸿真不知该说什么,憋了许久憋出一句委婉的提醒:“长官,定武城的情况复杂,跟邺都差别很大。”

    “你想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银发秘警的通用语很标准,完全听不出他是异族血统。

    沈鸿没吭声,算是默认。

    “秘警不是强龙,在他们眼里,我才是毒蛇,他们不敢报复。”银发秘警轻笑两声,“这些宵小之辈,越是哄着他们,他们越会处处作对,讨要好处。相反,我越让他们头疼,他们越会卖力协助我搜捕叛军余孽,盼望我早点收工走人。”

    “再说,我们是警察,他们是黑帮,踩他们两脚又如何?胆敢反抗者,统统拉去枪毙。”

    沈鸿听着这位秘警长官的霸气发言,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不该有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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