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当公爹妻 作者:忐忑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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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愈是容色畅宁,反倒愈发担心,这日见她要离府,拦不住,只好将她扯了:“他如今已是个瓮中之鳖,砧上鱼肉,妹妹就由秦把总他们去处置,不用去蹚这浑水,再去碰那恶人只会徒添秽气。”

    崔嫣晓得他是怕自己与那狂徒一见面,牵起旧病,反是宽慰:“哥哥还不信任我?那是我孩儿的事,莫说浑水,纵是个火海,也得去蹚一回的。再恶的人,我如今也不怵了。”转而特地嘱咐崔妙陪自己一道。

    崔妙虽也恨极苏鉴淳莽撞狠毒,毕竟与他相好过,尚存几分感情,想姐姐自打秉行督抚夫人之职,做些后方辎重事宜也就罢了,竟还去城楼随军对了一趟敌寇,此下一传十十传百,说成了督抚夫人亲自督队监战,愈传愈是神乎,在青州已成为百姓口中奇谈,这姐姐一回一个变,这一觉醒来,又哪里还是以前的?见着苏鉴淳,还不指定要对他动什么狠辣手段,故此也是万般劝阻,叫崔嫣任秦把总去处理。

    崔嫣猜得她心意并非全为自己,竟是还顾念那苏鉴淳,面上并不拆,只瞟她

    一眼,沉眉静道:“谁对我真心,谁对我虚情,姐姐还是有几分眼力,你对我这样好,往日那些暂且就不提了,你如今心中想要的,姐姐也会帮你记着。”

    崔妙听了此话,晓得姐姐是说梁俊钦之事,心中大悦,再不忤逆推拒,只与贴身照应的小周并着几名家将,伴着姐姐下了青州大狱。

    ☆、更新

    那青州大狱设于北郊军营附近,据不同刑犯又将囹圄分别隔开,居室关押将领侍卫,内官狱关押有官衔职位的仕徒,秦把总一回青州,便将苏鉴淳投到了地牢,这地牢埋于地下数丈,又称虎穴,四面皆是铜墙铁壁,头顶一方盖板,不见天日,密不透风,阴森潮湿,向来关押市井劣徒,多是地痞无赖,非但环境苦绝,更是摧磨人心,白日里令人将苏鉴淳用盘枷锁了,压至外头校场予士兵当做活靶操练,日落回来便甩在狱中由牢霸子修理。

    步步下阶,酸臭味道直冲口鼻,崔妙看得心惊,虽是搀了姐姐,自己却远比崔嫣颤得厉害,小周并不知苏鉴淳同崔妙的过往私情,边是开路边是宽慰崔嫣:“那杀千刀的贼徒关在这种地方,活上一日,像在世上熬十年,有他受的。”

    到了一所栅牢前头,秦把总令牢头开了锁链,挪开身子,崔嫣见里头一团黑乎乎的人形物,正四肢大张,缚了铁镣,周身锒铛,腕踝部位皆由三寸粗钉穿肉而过,活活钉于后壁之上,乌红血迹早是干涸发霉,胸膛裸于外,映嵌了几枚深枣烙印,已是烫破了皮肉,脓浆溢流,兼了箭伤刺痕,无一寸完好皮肉,状如阴间的修罗刑狱之中,哪里像是尘世中的人。

    军营监狱向来手段铁腕凶狠,更不提是督抚亲自交待下来的人,秦把总除去不将他弄死,基本是各种刑罚喂饱了他,统统上了个齐全。

    崔妙见了这惨况,心头过不得,禁不住哭道:“你们太狠的心了,杀人偿命,将他正法不就是了?何必动用这种酷刑?”

    秦把总厉声一叱:“这凶徒何尝又不是对小孩的父母动刑?害了一条性命,累得三人受磨折,目下这苦楚,他遭的还不算多!”

    崔嫣腮肌微微震颤:”开门。“语气平似滑水,全听不见底下的汹涌。

    秦把总开了锁,与小周左右将这夫人拥护上前,见她越逼越近,才觉不妥,唤止了一声。

    崔嫣将手一摆,笔直走到苏鉴淳跟前,凝住他。

    小周一步过去拎拽起苏鉴淳的披散头发,将一张已辨不出容貌,糊血乌胀的脸庞曝于众人面前,崔妙见状大震,恸呼一声,捂了口鼻转过身去不忍细看。

    苏鉴淳睁了泡肿眼皮,目光涣散地穿过崔嫣,落至崔妙身上,显出几分难言的笑意,含糊不清呻道:“……你来了?”又盯了崔嫣:“你也来了?来给你那小孽种报仇了?别指望了我求半句饶,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巴不得那甄

    世万断子绝孙……瞧得他儿子噗咚一声掉进那水潭子里,天晓得我有多快活……你儿子一条命,怎及得上我一条腿与大好的前程!”

    秦把总见他用这恶毒言语激怒人,又见他气焰嚣张,与小周换了副眼色,便要将他桎住用刑,谁想崔嫣却是开了声,并不受他影响,声音冷得压过他一分:“你这条命,老天都不曾让你死在河里,我儿子,定也死不了,你莫快活得早了。”

    杀子仇人在眼前,哪一个为母的不会冲扑上前生啖其肉,活饮其血?几人只怕崔嫣恨过头,扯起老患,交递了一番眼神。崔妙立时上前:“姐姐,余下就交了秦大人他们去打理罢,你如今见也见过了,该是了了心头一桩事了。”

    崔嫣望住她,突如问道:“你拼命拉我走,不过就是怕我予他继续用重刑罢?你可是对他余情未了?”

    崔妙一下被问得呆住,到底控不住几分真心,抽噎出声。

    苏鉴淳虽身受摧残,眼下见崔妙待自己并非全无感情,垂死生乐,得意瞥了崔嫣一眼。

    崔嫣指了苏鉴淳:“你若是对这人尚不能断,放得下青州的,我便瞧你的面子,成全了你两个,叫你们远走高飞。”

    苏鉴淳不知真假,死死盯了崔妙。

    崔妙却是慌如惊兔,扬了脸儿便道:“姐姐说甚么?”

    苏鉴淳已是会过神来,吞吐了两口血沫,急道:“妙儿,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你若不计前嫌,还记得往日的恩爱,就再给我一回机会……”又见崔妙呆怔失神,愈发是生了期盼。

    崔嫣冷冷一笑:“你还不明白予他说个清楚?平日的牙尖嘴利都到哪儿去了?”

    崔妙这才悟过来,盯了苏鉴淳一字一顿咬牙道:“我,此生此世,做的最后悔的,便是为了你这样一个人,伤了我姐姐,害了我小甥,休说与你远走高飞,从今后,连你的名字与相貌,都但愿忘得一干二净!我只恨不能你死无埋骨之所,下十八层地狱!”

    此话一出,已是最重一道刑罚,生生压坍了苏鉴淳心志。素来男子抽身容易,但女子绝情狠心起来,却能胜男子一筹,苏鉴淳气崔妙移情气至极处时,恨不能亲自手刃,何尝又不是爱之切,若说被那甄世万害到如斯,余下犹有甚么盼头,便是能够与她重头再来,可如今还有甚么多余一分的愿景?

    秦把总见苏鉴淳如死狗一条,昏死过去,只想这夫人心怒已消

    ,便催其离去:“督抚先前已嘱过下官,这杀人贼徒一旦寻获,剥皮抽肠,缢首烹体,怎么叫他天不应地不灵便怎么来,夫人放心,今日也是这小子最后一次见到人面了,老秦自会懂得处置!”

    崔妙虽是甫与苏鉴淳撇得干净,痛责一番,听毕却也是一个猛烈颤栗,退出牢外,缩至墙角,再不忍聆听细瞧。

    崔嫣想了一想,却开口道:“我若另有安排,可否替代督抚大人的处置?”

    秦把总一愣,抱拳低颈:“自然能。”

    崔嫣道:“那就暂时莫要杀他。”

    秦把总十分吃惊,并不懂这夫人拿的甚么主意。

    崔嫣叫小周将苏鉴淳一桶水泼醒,摇了摇头,宛如怜悯濒亡的丧家犬:“你我虽无缘分结成连理,却也不曾想到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理所当然,惟独却不该报复在我孩儿身上。”说着,话音一沉:

    “……有本事,你便去祸害你那真正的仇家,无奈你纵使再活一辈子,也没能耐撼及他半分。”说毕,才同诸人出了地牢。

    却说苏鉴淳暂逃过一死,却比死愈发煎熬,想着崔嫣将自己放在人世,不过是为日日磨折自己,再一想到崔妙对自己绝情至此,更无念想,几次欲自绝,却连自尽的能力都无半点。

    这日太阳落山,苏鉴淳又是系了枷锁,同几名囚犯由兵卫从营地中拉回来,行至僻途,见领头兵停步,勒令看守士兵先押解余下囚人前行,还不及回过神,一名熟悉身影已是窜过来,竟是崔妙。

    崔妙身披黑蓬,眉头紧攥,叫那领头兵将链锁打开,又恭敬道:“多谢大人了,待得圆满,小女子必有回报。”

    那大兵也并不说甚么,稍一颔首,撇下二人跟上队伍。苏鉴淳脱了铐具,才意识崔妙救下自己,站立起身便一把抱了她:“妙儿,你心中终归不是没有我,你同我一块儿走,我同你发赌咒发重誓,我已是知错了,我下半世定会待你好!只要有了你,甚么仇怨,我都能抛了去!”

    崔妙将他手拨开,凝视了他:“你能抛了去,别人却该承受你的罪过?有些事知错了不一定再有机会改,你快些走罢,我所做的仅限于此,再帮不得多一点点。”

    苏鉴淳将她又是一抓,步步紧逼:“若你对我无半点眷顾,怎会宁可冒犯你姐姐,也要来救我?”

    崔妙语音一抖:“我待你,

    再无男女之爱,不过仅凭着往日那一点旧情,证明我崔妙并非是个全无心肺的,若是这青州太平,容你继续呆在班房也无谓,可城外贼寇纠集,欲要闯邑,听姐姐说城内主将近日已存了火药于郊外堤坝,要派人暗中移搬出来,将贼子一网成擒,如若不敌,同归于尽都是有可能,若是出了差池,我姐夫又赶不回来,这青州城怕会大火屠城,生灵涂炭,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关在牢穴内,连个逃生自保的机会也没?”也再不多说耗时,只将苏鉴淳复一推:“你走!走得愈远离愈好!”

    苏鉴淳只听了前半,已是绝望心死,拖了腿借由北郊边墙残洞,趁着夜黑出了青州,月朗星稀,北风洗面,只觉旷地无边,不知何去何从,陡然念着崔嫣在牢中的咄咄蔑语:“……有本事便去祸害你那真正的仇家,无奈你纵使再活一辈子,也没能耐危及他半分。”不觉一腔冷笑由胸臆泄出,思虑半晌,竟去了敌寇营寨通风报信。

    怎无半点能耐祸害?偏偏就是要让这姓甄的城池保不住,当个罪人。

    那贼帅先是半信半疑,差人打听后晓得这破落户刚由青州大狱中脱逃,果真是甄世万的死敌,且听他说得周详,岂能错过,择日安妥,夜间便亲率人马,根据苏鉴淳由崔妙口中听到的细则,探至青州城郊一边恰临青河的丈高宽坝。

    谁想一至,还不曾悉查到埋药之地,阵阵火光由头上堤坝升起,已是被青州将兵围了个死,带头埋伏于此多日的,正是此下主事的董巡检。

    董巡检见着匪头已打了照面,一声令下,包抄而下,将一干贼子主力杀成零碎片甲。贼头见势不妙,驱马逃返营地,见残存余部已是秋后黄花,还能奢望甚么扰城掠财,只好避了青州,临走不忘那城中派来的奸细,将尚在呓想青州城破,报仇心切的苏鉴淳抓了上马,一并掳了走。

    如此青州一劫暂且解除。董巡检原先由崔嫣处听得此计,不过也只是试试而已,如今结了危困,欢喜之余不免在军中打趣:“看咱家夫人这秀气样子,哪里想到居然还有用兵打仗的天赋?连狱中的重囚都能用得上!”这话虽半是奉承,未免夸张,却是引了不少兵士回应,更有几名先前在城墙受过崔嫣恩惠的小兵笑道:“那日夫人戴了盔甲推石对敌时,很是有几分巾帼英雌的风范!若不说,还以为是将门虎女出身。”

    说笑之间,不觉又传至城内民众耳内。齐王自派人盘踞了青州,虽待百姓不无不好,反为积蓄人心,加恩增惠胜过旧代,但到底不是朝廷

    正宗,万民终是有所保留,眼下见这督抚夫人作为,竟是生了同仇敌忾的投诚之心,纷纷赞许,皆说其人藉私仇,保城邑,闺中人却有容人之量,算敌之心。

    小周听了转予崔嫣听,自是十分骄傲:“俺就是说,头一回见到夫人喜好刀剑,就晓得夫人并不是个寻常女子,只是没想到一门双姝,连二姑娘也是厉害,若是俺,压根儿说半句便露馅儿了,更不谈哄得那姓苏的跑去报信儿!”崔妙见他时时不忘夸赞崔妙,也是一笑,却并不做声。

    崔妙晓得苏鉴淳经了姐姐利用,被那贼寇抓走报复,下场定是比在大狱犹要残酷百倍,当初由地牢出来,听了姐姐安排,虽答应与姐姐做一场戏,却还是抱着苏鉴淳真能撇开恩怨,逃出生天,事到如今,总归有些怏怏不乐。

    这日崔妙正陪了姐姐于厅间用茶,崔嫣见她仍是恍惚,开口道:“他若不有心报复,也得不到这结果,我不将他正法,全因他这条命在我眼里,抵不上我儿子一星半点,我把他杀了,不过手起刀落那一下子泄了愤,事后又有什么好高兴的?不如为青州百姓做些好事。他这一世都是巴望着予他苏家张显名誉,如今也算是以一己之躯,挽回青州上万条性命,虽死犹荣,还有甚么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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