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与顾恬依依不舍,话别时闹明白了顾恬今晚不是向从前那样需要出宫,而是和自己一样住在这个大院子里,便歪过头来问巧茗:“娘,可以让恬姐姐住在咱们院子里吗?”
    “如果恬姐姐愿意留下,娘自然不会反对。”
    顾恬当然愿意了,她是小姑娘,天生就喜欢和小姐妹一起玩,而且伽罗乖乖的,特别听话,完全不会像两个哥哥那样老是捉弄她,简直喜欢得不得了,都想直接抱回家去给自己当妹妹了!
    于是,乔氏吩咐了顾恬的一个乳母过来照顾着,就把女儿留在皇帝院子里过夜了。
    第二天仍是早早出发,伽罗又邀请顾恬上了自己的马车,还嫌弃巧茗在时顾恬不自在,建议巧茗接受韩震的邀请到御驾马车上去。
    其实昨天,除了出发时势必要做做样子,真的到了路上,韩震好几次派陈福过来请巧茗过去。
    可是自从上次伽罗无意撞见两人亲热,便固执地认定那是爹爹在欺负娘。
    为了保护巧茗,她总是十分警觉地不准韩震单独与巧茗相处,闻言也要跟到韩震车上去。
    韩震叫巧茗同乘是想温存腻歪,多个小家伙什么也做不成,当然不愿意,就不了了之了。
    巧茗哭笑不得地看着格外开恩的小家伙,人家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伽罗不过才三岁,就开始有了小伙伴不要娘么?
    韩震倒是很满意,二话不说直接拖走了吃女儿醋的巧茗。
    *
    汤泉行宫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有致,体势巍峨,给人以极目云天,超尘脱凡的神圣之感。
    车队在午后进山,沿绿树成荫的大道一路驶进宫门前广场处,便下车换了乘轿,依次往各自居所而去。
    安排居所时,按照品阶越高,居所位置越高的次序,皇帝自然是住在山顶那一处渺云居。
    渺云居引了温泉水入室内,巧茗舒舒服服地泡去一路疲惫,之后……
    被同样泡得精神抖擞的韩震按着好一顿挫磨。
    那个曾经一心保卫她的伽罗,正和顾恬一起在偏殿里泡她们的孩童小池,根本不知道她的亲亲娘亲经过这一晚被欺负后,身体会发生某些神奇的变化。
    *
    经过一晚休养生息,第二天的安排却完全出乎巧茗的意料。
    前世里,她也随着爹娘一同来了。
    清楚记得到了行宫后,韩震立刻安排了一场狩猎,他喜欢热闹,所以随驾前来的大臣们都被邀请参加。
    当日的战绩也是极佳,猎狐猎兔者有之,猎鹿猎鹰者有之,最厉害的自然是韩震,他猎了一头熊!
    还特地赏了一只熊掌给太师刚病愈不久的小女儿,也就是她梁巧茗补身。
    所以那天晚上,她吃了大补的炙烤鹿肉与红烧熊掌,滋味自是美妙不用说,但奈何小小人儿虚不受补,后果是汹涌喷薄了小半夜的鼻血,所以印象特别深刻,绝对不会记错!
    这天早上韩震虽然也说了要打猎,但却是:“就我们两个,我可以教你骑马,我就坐在你后面,不用害怕摔下来。”
    他这么体贴,巧茗本来很是感动,但她刚刚起床,思绪十分散乱,不知怎地,话本里的男女主角下山时同骑一马的情节便闯进了脑子里,她立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不不,我不骑马!”巧茗无力呻.吟。
    “不骑马怎么打猎?”韩震问。
    “你打,我看,反正我也不会拉弓射箭。”
    “那可不行,一个人没意思,我还让人造了把省力些的弓,专给你准备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最后一句话转了方向。
    巧茗捂住脸,“热的。”
    韩震转头看看床边两个,还有屋子四角的冰盆,莫名其妙道:“用了这么多冰,怎么还热?生病了?”
    他低下头来,贴了贴她的额头,好像比他的还要凉些。
    巧茗想装病来着,结果韩震反应比她快,已转身出去吩咐陈福请御医过来诊脉。
    “娘娘身子十分康健,脉搏沉稳有力,不见一丝病象。”老御医捻着胡须,诊过一次,又复查一次,最后坚定地说出结论。
    装病不成,巧茗便走了贤惠劝谏的路子,“陛下不叫上大臣们么?一来人多热闹好玩,二来也叫他们脸上有光,心生亲近……”
    “人多热闹好玩?”韩震从来与她不在一个思路上,这会儿抓的重点也偏,“你的意思是只和我去没意思?所以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了!”巧茗立刻答道,谁敢说是!
    “那这一早上是在干什么?”韩震把她拉到腿上坐着,大有不问出个究竟不罢休的势头。
    巧茗伏在他肩上,磕磕绊绊地说了个大概,最后强调:“反正我不做那种事!”
    “哈哈哈哈哈哈!”韩震突然大笑起来,她自从这一世到了他身边,还没见他这般笑过,“我什么时候说要那样了?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儿,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不过,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待我找见宽大些的披风带着,下山时将侍卫们赶得远些,咱们也试上一试。”
    巧茗欲哭无泪,什么是作茧自缚,她算是知道了。
    ☆、32|25
    韩震首先带了巧茗去马棚。
    路上不断向巧茗灌输道:“你呢,得先选出一匹适合的马来,并且好生照顾它,马儿感受到后,才能和你亲近,听你驱使。”
    巧茗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在骗人,要是按照这番道理,岂不是人人都要将马儿拉回自己院子里,像照顾孩儿一般精心照顾着,不然有起事上来马儿肯定听马夫们的话更多些……
    然而,她是着实盼望着快点骑上马的,活了两世,若说有什么不涉及身家性命,只是她一个人喜好的小愿望,骑马绝对算是头一个了。
    盖因萧氏管她管得非常严格,骑马这般粗鲁,毫无淑女端庄仪态的事情,是绝对不会答应女儿做的。
    是以即便巧茗再羡慕哥哥们策马奔驰的英姿飒爽,也一直无缘与马儿稍事亲近。
    此时韩震主动帮她圆梦,她便暂且信着他好了。
    御马监中随便拉出来一匹都是万里挑一的名驹,巧茗却是完全不懂得的,她忍着刺鼻的臊臭味道,在马棚里转了一圈,最后相中了一匹红彤彤的小马驹儿。
    “就是它吧!”她伸手一指,然后便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牵马的太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把已经张开了嘴要说的“恭喜娘娘得了匹宝马”给咽了回去。
    待到马儿被牵了出来,巧茗便学了韩震的模样,搂着马儿的脖子说上几句话,又喂了它吃胡萝卜,才得了韩震的批准让她上马。
    他花了一整日的时间陪她,教会了她骑马,又亲自猎了一头鹿。
    可之后,韩震便忙碌起来。
    身为帝王,韩震身在行宫避暑,心却不能真正放假。
    虽不像在宫中时每天寅时便要起身准备上朝,一日又要花上至少四个时辰处理政务。
    但每隔一日还是会有一次小规模的朝会,奏章也依旧马不停蹄地从全国各处送到御案上等他批阅。
    他有许多正事待办,自是不可能全天候地陪同巧茗四处游玩,所以,后来渐渐变成巧茗每日起身时都见不到他人,只有桌上摆着他亲手写的字条,内容不外他今日要做些什么事,是否有时间,又是什么时间能来陪她。
    既然泰半时间他都在忙着,巧茗又不愿困在屋内傻等,自然是要约了旁人外出游玩。萧氏与巧芙是最常与她同游之人,又因为伽罗与顾恬总是难解难分,乔氏自然也成了经常受邀的人选。
    巧芙自己也并非毫无正事可做。
    先前说的要她将打理宫务的事情学上手,进而在行宫时独立处理一些事务,是真正在进行的。
    夏玉楼与韩震选给她的陈芃也一早调了她身边。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巧茗发现夏玉楼确实出色。
    他表面看着有些闷不吭声,其实头脑反应很快,领悟力极好,时常她说了上句,他便能知道她完整的意思,交代事情的时候不费力。
    而且做起事麻利干脆,人情世故又打点得好,通常情况下,一件事情交代给他,便不需巧茗再花上任何心力,他自会打通一切关节,办得妥妥帖帖。
    陈芃呢,也很好,只是与夏玉楼相比较起来,差了一点点揣摩她心意,又差了一点点处理事务时的精明。
    其实,这些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与巧茗初相识,自是要多花些时间了解,才能更好的揣摩出她的心意,至于做事的经验都是累积起来的,自也不能奢望一朝一夕便无所不能。
    可,因为旁边有个太出色的人对比着,这些原是在合理范围内,根本算不上问题的问题,便显得格外突出。
    久而久之,巧茗自是更愿意多使唤用着更顺手的夏玉楼,也更能听得进他的意见与建议。
    像是这一日,夏玉楼在回禀事情后,提起与常驻行宫的内侍聊天时,无意得知有处小鱼池温泉格外特别,池中养着精心培育的妙儿鱼,最长也不过半个指节长短,酷爱亲啄入池之人的皮肤,甚而通过它们的亲啄,能将原本粗糙的皮肤变得幼滑,既有美颜之效,又趣致非常。
    巧茗便约了萧氏与巧芙一同前去尝试。
    那小鱼池位置颇有些偏僻,池子外围还有一大片竹林,三人坐软轿行了两刻钟,又下轿来,沿着小径步行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竹林深处,见到那热气隐隐蒸腾的小鱼池。
    随行的宫人在距池子三丈远的地方拉起一圈特制帷幔,既隔绝了有人无意闯入见到不该见到的,又不影响巧茗等人泡温泉时欣赏竹林风光。
    能入得帐幔侍候的,也就只有母女三人近身的侍婢。
    中途时有个嬷嬷入内送上点心汤饮,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原是走到池边放下托盘便当离去,可她却是反身一跪,悲悲切切地叫一声:“夫人,老奴总算见到夫人了!”
    这突来的变故让本来正在说笑的三人俱是一愣。
    唯一能被称呼为夫人的萧氏则是蹙着眉辨认对方的模样,继而不大确定地问:“孔嬷嬷,是你么?”
    “是我,”孔嬷嬷涕泪纵横,“老奴还以为今生没有机会了……不能完成敬妃娘娘的嘱托……”
    巧茗听她提到巧菀才认出来,她是从前巧菀身边的嬷嬷,按理说巧菀过世三年,孔嬷嬷看上去却比自己记忆中老上了十多岁,四十来岁的人已是满头白发,额头皱纹深如刀刻,想来若非常年心事重重,或生活极苦,是不会这般的。
    孔嬷嬷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抹去眼泪,对萧氏道:“夫人可否单独听我说上几句话?”
    萧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两位,一位是菀儿亲生的妹妹,一位是我的义女,也是伽罗……我是说巧菀所出的帝姬的养母,所以任何事都不必瞒着她们。”
    三人出了池子,在阿茸等人的服侍下擦干了身子,将浸湿的中衣换过,才在石桌前坐下。
    孔嬷嬷也被赐了座。
    阿茸给四人倒了茶,便乖觉地领着云雀与萧氏的侍女阿纯出了帐子。
    “我之前听闻,菀儿出事后,嬷嬷是被放出了宫去,原本我还惦念着你与菀儿主仆一场,不知你生活是否无忧,想着将你接到府中,但一直找不到你。”
    泡了好一阵温泉,自是有些口渴难当,萧氏慢慢啜着茶,随口问着,“嬷嬷可是这些年一直都在在行宫?”
    孔嬷嬷叹气道:“夫人所听闻的,大概是误传。我并不是在娘娘出事后才离宫的。”
    又追问,“夫人是从何人口中听到这则消息的?”
    萧氏却不答她这一问,只道:“你且先说说看,你到底是在何时,又是因为何事离宫?这大概与你今日来找我的原因有关吧?”
    “夫人猜得对。”孔嬷嬷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有一事,不知夫人如今是否已有机会知晓。当年敬妃娘娘难产并非偶然,而是因为药物所致。”
    萧氏眉头蹙得更紧:“可是太医误用了药物?”
    孔嬷嬷摇头道:“并非太医之误,而是有人在娘娘的饮食中下药。”
    “你说什么?”萧氏惊得打翻了茶盅,失声道,“是何人?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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