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26+动魄惊心 作者:未知

    凤于九天26+动魄惊心第1部分阅读

    凤于九天26 动魄惊心

    简介:

    凤鸣中了文兰之毒,夜夜受无边恶梦折磨,

    西雷国境也传来政局有变的消息。

    双重的煎熬,让西雷王容恬焦头烂额。

    西琴的局势,他能妥善派出人才布局,

    但如何安抚惊恐不安的凤鸣,才是英明的西雷王最棘手的。   凤鸣虽已非当初刚刚穿越时空而来的他,

    但这样严重的毒发症状,不仅折磨他自己,更折磨著他身边所有人的心。

    且令人担忧的是,

    能解毒的摇曳夫人目前下落不明,

    而能压下毒性的安神石又遭余浪盗走,

    凤鸣的病情,是否能有解套的机会!?

    第一章

    钻入鼻尖的焚香,令人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本来,应该是安定心神的作用,闻起来确实也很舒适,但不知为何,却是一股熟悉而透着危险的味道。

    为什么?

    这种香味如此熟悉。

    它是……好像是……

    离国王宫的焚香!

    凤鸣仿佛被惊雷在太阳|岤附近一声炸响,猛然在床上坐直,惊魂未定地喘息。

    幸亏,只是噩梦一场。

    看来当日被若言擒入离国王宫的旧事,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直到如今也无法通通抹去。

    「容恬?」凤鸣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摆动着头去寻找最能给予他温暖和保护的人。

    但他看见的,只有绣着古朴庄重花纹的挂毯,和垂在床边,随着清风飘舞的白色轻纱。轻纱后,影影绰绰的矮几屏风。

    「容恬?」

    还是没有人回答。

    而鼻尖那股淡淡的香味,仍然来自离宫的记忆。

    可恶,这焚香的味道为什么总是挥之不去呢?

    凤鸣反感地蹙起双眉,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轻纱,目光接触纱后的一瞬,吓得不敢动弹。

    这是哪里?

    不是西雷,不是太子殿,不是萧家的大船,也不是佳阳的城守府!

    那屏风的造型,那摆设的青铜壶,那铭刻在壁上的符纹……一切,都并不陌生。

    正是这不陌生的一切,让凤鸣魂不附体。

    这里是————离国的王宫!

    凤鸣的脊背,顿时硬生生被逼出一层冷汗。

    「在找本王吗?」出现在床前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了所有光线,居高临下地把黑影投射在他身上。

    似笑非笑的弧度骄傲地微扬唇边,仿佛魔王临世般的危险气势,欣赏猎物般的戏弄眼神。

    正是这座宏伟宫殿的主人,离王若言。

    凤鸣心里长叹一声。

    他还以为自己醒了。

    原来,还是陷在噩梦里面。

    「不是警告过你吗?不许再提容恬的名字。」

    随着黑影的靠近,下巴也感到一股剧痛,凤鸣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迫抬起头,对上阴鸷般叫人不安的凌厉眼神。

    若言。

    根深蒂固的惧意,从脚底钻入,直沿着脊骨慢慢爬上背部,对于曾经被若言囚禁整整半年的凤鸣来说,哪怕被丢进毒蛇窝也比再次面对面遇上若言要好。

    可是现在,他必须压下这股惧意,才有逃生的可能。

    用了所有力量控制自己的表情,凤鸣露出反抗的眼神,冷冷和他对视。

    倔强的模样,反而让男人唇边的笑意扩大了。

    「在想什么?竟然对本王露出这么诱人的眼神。」

    「你不是真的。」

    「什么?」

    「你只是,我的梦境而已。」

    若言看着他的样子,像看着一个喝醉了酒的人,皱了皱一下眉头,低沉地说,「你睡太多,睡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凤鸣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用力咬了咬牙,仿佛是在对若言说话,又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一字一顿地说,「我中了沉香和文兰的混毒,每次睡着都会做噩梦。所以,现在我面前的你,不过只是梦里的人而已。你不能伤害我,我也不会怕你。」

    是的,是的。

    他已经中毒了。

    拜离国的卑鄙小人所赐,他从那一天开始噩梦缠身。

    他梦见了阿曼江的冲天大火,江水和鲜血是一样的颜色,江边开出的妖艳花朵,花瓣在太阳升空的一瞬间滴淌下点点血滴,散发腥味。

    他梦见了东凡王宫内到处躺着发臭的尸首,那些尸首上还残留着可恐的一粒粒天花痘痕,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当他在一地的尸首中赤脚步行到天地宫前,却看见鹿丹如当日一般美貌丰姿,抱着怀里的一具枯骨,伤心地对他说,「我把他交给你的,你答应过,会保他平安,让他享尽荣华富贵。」

    「你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骗我……」

    他感到无比的愧疚伤心,仓惶地想逃走,却怎么也找不到离开的方法。

    不但如此,他还梦见了鸿羽。

    鸿羽清秀的脸上露着笑容,对他说,「那一天如果不是你急着让我去劝同国大军,我就不会死了。看,凤鸣,为了你,我就倒在路上永远都起不来了。」

    惊隼岛,也在梦中。

    漫天的炸弹,飞舞的巨石巨矛,士兵在临死前发出的惨叫,不绝于耳。

    在梦里,凤鸣看不到胜利和逃生的惊喜。

    只看到死亡。

    只有,死亡。

    每一次醒来,他都哭着和容恬说再也不要入睡。

    但那只是一厢情愿的事,不管他怎么坚持,连机器都需要休息,何况血肉做的身体,累极了,眼睛忍不住闭上,心里拼命说不要睡着的,却不知不觉就入了梦,还永远是噩梦。

    容恬每一次在他醒后,都会紧紧抱住他,和他说,「凤鸣,记住,不管你在梦里看见什么,都是假的。只要你不害怕,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你。只要你不害怕,你就一定可以让自己睁开眼睛,从噩梦中醒过来。」

    为了容恬的这番话,凤鸣不断鼓起勇气,希望可以对抗无止尽的噩梦。

    但是,情况似乎越来越糟。

    连离国王宫和若言都出现了,情况真的,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

    「嗯,本王不能伤害你……」若言拖长了语调,玩味地打量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吗?」

    凤鸣硬生生把想往后缩的潜意识冲动按捺住,保持目前两人的距离,冷淡地回答,「正是。」

    「好大的胆子呀。」若言危险地轻笑一声,淡淡地问,「你再说一次?」

    即使是在梦里,这样,也靠得太近了。

    强大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凤鸣感觉着肺部的挤迫难受,咬着牙使劲,才把话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这只是一个梦,我不怕你,你根本就是假的,不可能伤害我。」

    「呵。」

    若言那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眯起来,像打量一盘可口的食物一样打量着凤鸣,露出被挑逗的兴奋光芒。

    下一刻,风声掠过耳边。

    骤然涌来的大力让凤鸣坐不住,滚跌在床上,正要撑着双臂起来,腰肢被人抓住狠狠一翻,被迫仰面躺在床上。

    凤鸣瞪着压在他身上,露出恶魔般微笑的男人。

    压住身体的力量,喷在脸上的热气。

    太……逼真了。

    「现在,你还确定本王不能伤害你吗?」连耳边低沉的男音,都毛骨悚然地逼真。

    凤鸣急促地喘息,不知第几次咬牙,「我确定。」

    若言忽然一笑,舌头在颤抖的耳垂上舔了舔,戏谑着说,「本来就没打算伤害你,本王想做的,只是好好疼爱你罢了。」

    布帛撕裂的声音,也很逼真,嘶嘶直透耳膜。伴随赤裸在空气中的肌肤越来越厉害的凉意,身上的男人的重量,仿佛也在不断增加。

    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巨山一样,压在胸口。

    快无法呼吸了。

    醒过来吧。

    快点醒过来!

    ap;ap;ap;

    深夜。

    容恬坐在床边,凝望着入睡的凤鸣。

    刚刚因为惊隼岛大捷,而声望再一次攀上高峰的鸣王,熟睡的时候却像一只冬天的小猫,修长柔美的四肢蜷缩起来,透露着不安地抱着胸。

    浓密翘挺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犹带淡淡湿痕。

    容恬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如坠铅。

    在秋星和尚再思成亲的那天晚上,凤鸣忽然中毒晕倒,当时他最害怕的,就是凤鸣无法醒来。

    看着凤鸣长睡不醒的痛苦,鹿丹曾让他尝过一回,痛不欲生。

    这种痛苦,任何人都不想再尝第二回。

    包括容恬。

    所以,当凤鸣不久后悠悠醒来,容恬忍不住对上天感激涕零,他以为那是天神对凤鸣的又一次偏爱,让凤鸣成功从文兰的毒性中逃脱出来。

    可是,他大错特错。

    此刻,他倒宁愿让凤鸣像上次那样长睡不醒,至少凤鸣在梦中是恬静安详的。

    而不是像眼前这样,痛苦地猜测这沉静无辜的睡容,隐藏着怎样险恶可怕的折磨。

    一道笔直的人影在到达门边停了下来。

    「大王,是我,还有罗总管。」容虎的声音。

    「都进来。」

    看着心腹手下从门外进来,容恬再垂首,用温柔的目光拂拭了凤鸣一眼,帮他把身上铺的锦被往上拉了拉。

    像要拭去周围沉重的空气一样,慢慢的,优雅地站起来。

    走到书桌那头,目视垂手站立的两人,「有什么消息?」

    容虎知道鸣王正在入睡,唯恐惊醒他,低声道,「在永逸王子的插手下,永殷国内已经开始戒严,设置多处关卡搜捕余浪。博间王族也已经收到大王发出的文书,不过他们……对于这一次鸣王中毒的事情,博间王族内分裂成好几派……」

    「知道了。」容恬打断容虎的话,冷冷道,「博间和离国关系错综复杂,这种时候,也不指望他们帮上什么,以博间王的胆小怕死,绝不敢插手离国和西雷的事。」

    视线转向肃立一旁,脸色比平日沉重许多的罗登,「摇曳夫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老主人多日前曾经在来仪现身。他是忽然出现的,在萧家开设在来仪的马馆里取走了几匹最好的骏马。」

    「他和摇曳夫人一道?是否知道我们正四处寻找摇曳夫人?」

    罗登苦恼地摇摇头,「马馆的主管当时已经接到寻找老主人和夫人的急令,见到老主人要离开,立即赶上前报告原委,想探明夫人下落。但老主人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大怒,拿着马鞭就把主管抽到一边,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就策马远去了。」

    众人凛然。

    高坐马上,用马鞭抽人,换了平常人,只是有些嚣张跋扈而已。

    但以萧圣师之威,这样一个举动足以把人活活骇死,更不用说萧纵的一鞭有多凌厉。

    只是遥想,就可猜到当时一幕多么惊险可怕。

    容恬沉思着道,「此事不妥,师傅很少这样动怒。」

    罗登点头,「西雷王说得有道理,这也正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不会是老主人那边,也有什么变故吧?我已经派人赶去同国郊区的小谷,向那里的主管查问老主人离开时的详细情况,希望可以快点得到答案。」

    明明大批高手守在少主人身边,却让少主人中了敌人的诡计,已经够叫人难受的了。

    这个对萧家忠心耿耿的老总管,此刻最不愿看见的,就是萧家的状况雪上加霜。

    容虎也知道寻找天下第一解毒高手摇曳夫人是当前第一要务,对萧纵的去向非常关切,皱眉道,「如果我们可以猜测出萧圣师的去向,也许可以派人先一步截住他。萧圣师在来仪现身,应该是为了换马,这表示他正急着去某个地方。」

    「老主人是在同泽动身的,计算时间,必须日夜兼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来仪。他一定有要事在身。」

    「来仪位于繁佳和离国边境,但如果是从同泽出发,要进入繁佳和离国,来仪都不是一条最便捷的路径。」

    容恬无须多加思索,断然指出,「他是要赶去宴亭,那正是摇曳夫人的故乡。」

    虽然萧纵一向不喜欢提及自己的私事,但容恬身为最得他垂青的弟子,至少是曾经最垂青的弟子,手下又有属于自己的庞大情报网,对于摇曳的情况,多少比旁人更为了解。

    罗登猛地一怔,半晌,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问题很可能发生在夫人身上了。」

    气氛为之一沉。

    摇曳夫人如果真在在这个最需要她的时候出了问题,那就实在像凤鸣说的那样——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容恬知道这种时候最忌气馁,俊脸平静无波地吩咐,「摇曳夫人的事暂时不要妄做猜测,我们先假定师傅的目的地是宴亭,立即给宴亭的萧家各驻点传信,要他们密切留意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行踪,一有消息,立即报来。」

    罗登忙道,「这个我会处理。」

    「容虎。」

    「属下在。」

    「安神石的下落至关重要。余浪这个人大不简单,永殷的哨卡不可能抓到他,最多只能阻一阻他的行程。但估计一下时间,他可能已经携安神石到了安全的地方。本王要你把手下的密探分出一半人手潜入离国,随时注意离国王族内每个人的动向,尤其是离王若言。」

    「是。」

    做出安排后,罗登便匆匆忙他的事去了,容虎也要离开,容恬叫住他,沉默片刻,温和地问,「烈儿好点了吗?」

    自从凤鸣中毒后,容虎一直不顾寝食地四处奔走,强撑着装出一副硬朗的模样,此刻听见容恬一问,眼圈蓦然微红,轻轻叫了一声,「大王……」

    双膝跪下,额头直抵到冰凉的地面。

    容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问,「你怕我处死他?」

    容虎低头屏息,一字不发,肩膀不断微颤。

    「听说他自杀了好几次。」

    「……是……」容虎长长地吸了一口,才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栗,跪着低声答道,「唯恐他再做傻事,现在房中一切可以伤人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永逸王子守着他,日夜不离一步。」

    头顶上,一段几乎让人窒息的寂静后,传来一声长叹。

    「叫他过来,伺候凤鸣吧。」

    容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向站立在面前,刚直壮伟犹如神诋的容恬,「大王!」

    激动地叫了一声。

    容恬淡淡道,「别再说那些无用的话了,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本王更不希望因为处置烈儿而给凤鸣再加一道负担。既然永逸王子竭力周旋,本王又已经叫烈儿回到凤鸣身边,从今日起,不许任何人,包括烈儿本人,再提烈儿在此事中犯下的过错。这是王令。」

    「是,大王。」

    「起来吧。」

    容虎万万想不到事情能这样解决,感动得无以复加,一边从地上起来,忍不住用手背擦拭了眼角溢出的泪水。

    但是,看了看不远处床上的凤鸣,刚刚轻松少许的心情又沉重下来,欲言又止。

    隔了片刻,忍不住张口,「鸣王他……」

    「一天比一天糟。」容恬的目光在烛光中幽幽跳动,「他今天和我大吵一场,然后又哭了,因为我禁止他继续饮用提神的汤药。他为了逃避那些噩梦,已经两天没有合眼,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凤鸣在入睡前哭得很可怜。

    容恬记得很清楚,把凤鸣抱到床上时,凤鸣张着小羚羊般黑亮的眼睛,咬着下唇,泪珠从眼角默默滚下来。

    仿佛要他躺在床上,就等于把他送上刑场。

    也许,确实如此。

    不知道这一刻,他在噩梦里又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容虎远远瞅一眼,正沉浸梦中的凤鸣脸庞明显消瘦,憔悴不堪,肠子打结似的难受,「鸣王前几天下令,要我们见到他睡着,就立即把他推醒。他说,他所做的噩梦和别人不同,不管在梦里见到怎样的可怕事情,都无法自行惊醒,一定要睡到了一定时候,经历过最糟糕的那一幕,才能醒来。」

    容恬说,「他也和我说过这一点,这也许是文兰的毒性所致。但见到他睡着就推醒的方法,绝不可行,就算是最强壮的人,不睡觉也撑不了多久,这是要我们亲自下手,慢慢把他逼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吗?」

    想起凤鸣孤身被囚禁在噩梦中活活受苦,一瞬间,心脏撕裂般的剧痛。

    容虎不禁切齿,「这种毒实在阴险。等抓到余浪,一定要在他身上用尽天下所有的酷刑,才能为鸣王这番苦楚报仇。」

    容恬眸中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焰,淡淡道,「这些人终会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

    正在这时,用各种贝壳串成的精致珠帘被人小心地掀开,互相触碰间发出细微清脆的声音。

    秋星手捧着盛着温水的小银壶走进来,向容恬屈膝行礼,她是伺候凤鸣的大侍女,每夜总要和秋篮互相换着,进来照看数次。

    她身后却跟着尚再思,看见容恬,上前迅速行礼,一边直起身来一边压着声音禀报,「冠隆来了,要求立即觐见大王。」

    容恬浓眉拧起来,「他应该呆在西雷,怎么忽然到了这里?」

    尚再思说,「属下一见到他,就过来禀报大王了,别的都没有问。要属下先去问清楚来禀报大王吗?」

    容恬思忖片刻,沉声道,「不用了。他必是为西雷的事情来的,本王这就去见他。」

    走到门外,不放心地又转回来,对跪在床边照看凤鸣的秋星吩咐,「记得鸣王一醒,立即告诉我。」

    这才领着容虎和尚再思去见刚刚抵达的冠隆。

    第二章

    正在外厅里坐着等待的冠隆,一看见容恬进来,立即站起来,向他恭敬的行礼,「大王。」

    「这种时候不要讲究礼数,」容恬把手在空中虚虚一抬,「你从这么远赶过来,已经很劳累,坐下来聊正事。」

    自己先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尚再思则垂手肃立在他背后。

    「多谢大王。」冠隆听命坐下,偷瞧身旁气度威仪犹盛从前的大王一眼。

    「西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听见容恬的发问,冠隆把注意力转回来,答道,「按照大王的计划,原本是想借郝垣绦弄丢了苏锦超一事,激发容瞳一党内乱,趁机夺回西雷。可惜大王临时离开,计划被迫中止……」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看一眼容恬,带了一点轻微的感慨。

    如果不是鸣王这个时候惹翻同国大军,出现惊隼岛的险情,也许现在坐在西雷王位上的人已经是它最恰当的主人了。

    对于这个地位特殊的鸣王,冠隆很难定义自己对他的感觉。

    固然,鸣王对西雷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也是大王最珍爱的人。

    但从西雷这个国家的角度来看,事情又会呈现出令人不安的另一面。

    至少鸣王会让大王在军国大事上作出不理智的决定,当初大王为了救出被困东凡的鸣王,放弃了西雷王权,就是一个极糟糕的先例。

    而这次大王为了去惊隼岛救援鸣王,放弃了在不损害西雷国力的情况下重夺王权的最好时机,又是一个糟糕的先例。

    一方面知道鸣王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天真活泼,聪明伶俐,使大王感受到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并且越来越呈现仁慈温和的君王之风。

    另一方面,鸣王同时也是一个随时可能令大王犯下第三次大错误的危险人物。

    冠隆心中半爱半恨的心情,可想而知。

    容恬在冠隆目光移向自己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对自己这个忠诚的臣子到底在担心什么,他心里有数,问冠隆道,「冠隆还在为计划的失败而责怪本王吗?」

    冠隆赶紧低头道,「属下不敢。」

    「计划虽然失败,但我们并非一无所得,恰恰相反,我们得到的,远比我们失去的要多得多。冠隆,你坚持要计较其中的得失的话,本王亲自给你算一算这笔账,如何?」

    冠隆一怔,「冠隆斗胆,请大王指点。」

    「好,先说我们失去了什么。」容恬轻松地道,「我们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夺回王位的机会,但这个机会,本来就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既然本王可以制造出一个机会,当然也有把握制造出第二个机会。所以,并不需要对此耿耿于怀。」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显得稳重安详。

    从容自若的神态,有条不紊的言谈,让急驰了很长一段路程匆匆赶来,原本心情焦躁的冠隆在不知不觉中安定了很多。

    「那么,请问大王,我们得到了什么呢?」

    容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答他道,「我们得到的,实在太多了。首先就是最珍贵的人才,在整个西琴计划中,首先千林第一次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军事特长。」

    提到越重城那不杀一人,胜得极为漂亮的一役,连冠隆心情也不禁开朗起来,微笑点头赞同,「确实,千林是个难得的将才,这是计划失败后,属下想起来唯一觉得可以自我安慰一下的地方。」

    容恬朗声笑起来,「就这样你就满足了吗?别忘了,我们还有更大的得益,就是在你心目中造成这次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鸣王!本王确实错失夺回王位的时机,赶去惊隼岛救援鸣王,但事实却证明,他不但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还有不断创造奇迹的能力。我问你,当今十一国中,有哪一个将领有本事在惊隼岛那样的恶劣形势下,以少胜多打败庞大的同国大军?从今以后,我们西雷多了一位各国都要忌惮的名将,任何人想对付西雷,首先都要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屡创奇迹的西雷鸣王,是否可以对付鸣王层出不穷的妙计。一得一失,你不觉得是得大于失吗?让瞳儿在王位上多呆几天又如何?他在上面多呆一天,只不过多担惊受怕一天罢了,他的所作所为,只能让他越来越不得人心。」

    冠隆把容恬的话仔细想了一会,又笑又叹,轻轻摇着头道,「最厉害的还是大王,看事犀利精准。属下来的时候心里确实阴霾密布,不过听大王说了几句,竟然又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了。」

    容恬动这一番唇舌,正是为了鼓起西琴部属们的斗志。

    他又指着站在身后的尚再思,微笑道,「另外再给你一个小惊喜,我们得到的不仅有名将,还有年轻有为的军事和武器设计师,尚再思在惊隼岛大捷中功不可没,他协助凤鸣指挥了大战。那个把同国神话般的三桅船弄沉的新武器炸弹,也至少有大半是他的研究成果。这小伙子晋升为侍卫已经有两年,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情,可能再给他两年也无法崭露头角。你不觉得老天爷让西雷经历这些风雨,正是为了向我们展示它有多么照顾西雷吗?」

    尚再思完全没想到容恬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听着至高无上的大王忽然当面对自己说出如此高的褒奖,尚再思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单膝跪下,「属下只是做了分内事,当不起大王这样的夸奖。」

    「这段时间本王一直在观察你,知道本王最喜欢你什么吗?是你聪明而自谦。聪明的人不少,但只有聪明是不够的。必须是聪明而懂得自谦的人,做事才会谨慎,周到。」容恬和蔼地低头看他,「很快就会有发给你的王令,把你的权力再做提升,到时候,你和容虎一样,可以调遣其他的精英侍卫。起来吧,让我们继续聊正事。」

    尚再思眼眶热热的,不敢在大王面前失仪,努力把热泪逼回去,站起来,笔直地守护在容恬身后。

    「好了,冠隆,你继续说西琴的消息。」

    冠隆已经被容恬把状态调整过来,眼里生机盎然,清清嗓子,用比刚才从容许多的口气,条理更为清晰地道,「首先要说的还是那句话,大王在西琴局势最关键的时候去了惊隼岛,错失引发西琴进一步内乱的最好时机。本来,按照原定计划,属下原本应该以臣子身份建议伪大王容瞳杀掉郝垣绦。但事情既然有变化,为了把这个机会稍稍挽留,属下只好改变立场,不但不能劝他杀郝垣绦,还要百般帮郝垣绦求情,求容瞳先将郝垣绦关在死牢里。」

    容恬细心地问,「你这样忽然改变立场,瞳儿不会怀疑你吗?」

    冠隆露出有信心的笑容,「大王放心,属下还是秉承一向的风格,说了郝垣绦那群老臣子不少坏话。至于为什么要暂时不杀郝垣绦,对容瞳那个贼子的解释,是说只杀郝垣绦一个太便宜了,应该趁此机会一举消灭所有老臣。这恰好符合贼子的想法,所以他还觉得我很忠心呢。」

    听得人不禁莞尔。

    冠隆接下去说,「再加上,朝中老臣一派,尤其是掌握兵权的瞳剑悯,都竭力为郝垣绦求情,容瞳可能也怕莽撞杀人会引发众怒,翻了他的王位,所以他下令先把郝垣绦关在天牢,把苏锦超失踪一案调查清楚再做最后处理。」

    「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容恬问。

    他问这一句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如果没有变故,西琴的情况只能还不错来形容。

    冠隆没必要辛辛苦苦亲自过来一趟。

    一定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果然,冠隆脸色微沉,「大王猜得很准。郝垣绦被关入天牢后,朝廷里新老两方应该暂处一个平衡的状态,但一件忽然发生的事,却打破了所有的平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冠隆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瞳剑悯在城郊狩猎时失踪了。」

    尚再思脸上掩不住惊讶之色。

    容恬一怔之后,沉下声问,「是瞳儿干的?」

    目光咄咄逼人。

    冠隆摇了摇头,「不知道,也没有人敢去问他。整件事情非常蹊跷,谁都不明白瞳剑悯为什么要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去郊外狩猎,而且身边带的人手不多。他出城之后,再也没有露面,跟随他的手下一个都没有回来。」

    容恬和尚再思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瞳剑悯是容瞳的亲叔叔,而且正掌握着西雷最大的军权,如果容瞳连他都敢害死,而且事情做得如此干净利落,那么对于容恬一方来说,事情就大为不妙了。

    容恬问,「关于这件事,朝臣们有什么反应?」

    冠隆露出一个不清楚的表情,解释说,「这是关系朝局的绝密消息,容瞳那个贼子得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封锁消息,暗中软禁他叔母和几位堂兄弟,对外宣称他叔叔正在养病静休。因为瞳剑悯此前和容瞳发生争执,曾经以生病为由拒绝上朝,这个理由还算可以搪塞得过去。此事他只告诉了几个信任的臣子,其中包括属下在内。属下一得到消息,就立即出发,赶过来和大王商议此事了。西琴如今状况如何,连属下也不好说。」

    「老臣们难道不知道瞳剑悯失踪?」

    冠隆猜测着说,「容瞳是绝对不会主动把这件事告诉老臣们的,不过那班老臣子也各有自己的势力,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他看了看容恬,语气凝重地说,「大王,局势随时可能再起变化,属下这一趟赶来,就是想请大王立即赶回西琴,坐镇指挥,不要再次错失良机。」

    说完,充满期待地注视着容恬。

    霎时,厅里变得如同外面的漆黑天空一样安静。

    尚再思深知鸣王自从中毒后,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这种时候要大王离开鸣王,简直就是要大王把心血淋淋地掏出来,弃之不顾。

    但如果再次坐失良机,大王又怎能再维持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威信?

    设身处地为大王设想一下,竟是左右为难,让尚再思的心也不禁狠纠起来,只能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容恬发话。

    容恬沉默片刻,心平气和地道,「不如让我们先讨论一下西琴各方面的状况,再下决定。首先,瞳剑悯失踪的事,是否瞳儿下的手?」

    冠隆抵达后,已经知道鸣王中毒的事,知道要请大王跟自己回去难上加难,但不管怎么难办,怎么都要试一下的,皱眉道,「此事属下已经禀告给大王,目前无法查出到底是谁干的,只要大王跟属下回到西琴,属下会立即加派人手调查。」

    「那好,这第一件事,先放到一边。」容恬颌首,从容如流,「第二件要弄清楚的,是瞳儿在瞳剑悯失踪后会做些什么。尚再思,你说说你的看法。」

    尚再思忽然被容恬点名,楞了一下,赶紧答了一声,「是!」

    这不啻于一次殿前临时考试,连尚再思也不禁感到紧张。

    定了定神,才努力保持镇定地开始分析,「不管瞳剑悯的失踪,是否是容瞳的诡计,但可以这么说,这一件事对容瞳巩固他的王位大有好处。只要他有一点脑子,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把西雷的军权弄到手。说不定,在我们商量的这会儿,他已经这么做了。」

    「如果你是瞳儿,你会怎么做呢?」容恬接着问。

    他已经想到答案,不过既然凤鸣竭力向自己举荐尚再思,还是应该给予尚再思适当的表现机会。

    对于认识人才的眼力,容恬自问不差。

    但是平心而论,他却不得不佩服凤鸣诱发他人才干的能力。

    天神给予的礼物总是带着令人啼笑皆非的双面性,凤鸣单纯善良的天性,虽然让他常常被人所趁,但同时也让他多了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在他身边,每个人都会有发挥自己一份力量的冲动。

    所以,几个原本只知道伺候人更衣吃饭的娇弱侍女,才能制造出神奇又轻便的棉甲,而原本是众侍卫中并不起眼,甚至内向少言的尚再思,表现出让人另眼相看的杰出才能。

    唉。

    如果凤鸣此刻还像惊隼岛大捷相遇时那么活蹦乱跳的健康,那有多好。

    想起心爱的小东西也许正在噩梦里无助的挣扎哭叫,容恬真恨不得立即丢下烦人的公事,回到内室,紧紧守护在凤鸣身边。

    可恨他不能这样做。

    他并不仅仅是凤鸣的爱人,同时也是西雷臣民的依靠。

    「如果我……」跟着鸣王的日子久了,尚再思多少也习惯了平起平坐的交谈方式,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我」字,赶紧惊慌地改正过来,「如果属下是容瞳,一定会做三件事情。第一,封锁瞳剑悯出事的消息,为自己争取时间。」

    冠隆道,「这件事,容瞳已经做了。」

    尚再思眼神自然地看了他一眼,「第二件,就是对付西雷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因为瞳剑悯一去,军权很自然会落入另一名大将手中。容瞳要打击将领中的老一派,现在是最佳时机。」

    容恬笑道,「以军中威望而言,第二号大将那就是楚孝了。」

    大将军楚孝也是西雷着名的将军,尚再思身为西雷王的侍卫,当然对这个朝廷中的重要人物有所了解。

    尚再思说,「楚将军对王族是忠诚的,但他年纪已大,听说还常犯腿疼。而且,他一没有瞳剑悯和容瞳那种亲密的叔侄关系,二没有瞳剑悯那么强硬,只要他在接掌大权的时候稍有迟疑,或者不敢和容瞳正面冲突。容瞳有很大机会,可以用大王的王权,趁机取得军权。」

    冠隆掌心暗暗冒汗,有些焦急道,「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管,必须立即行动。此前我们的优势,是朝中新旧老派互相内讧,大王可以从中取利,一旦让容瞳把王权军权都拿到手,他会一一铲除老臣势力,到时候要动摇他的王位,那就非常难了。」

    容恬淡然一笑,「先听完尚再思的第三件事吧。」

    朝尚再思轻轻做个手势,「你说下去。」

    这无疑是给了尚再思一个极大的鼓励,尚再思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平静地道,「如果夺到军队指挥权,接下来要做的当然是对付朝廷中和自己作对的老臣子一派。这些老臣子中,武将带头的是瞳剑悯,文臣则以郝垣绦为首。属下觉得,容瞳会下令将郝垣绦处死,以炫耀他至高无上的王权,并且趁机处死胆敢反对他决定的任何人。」

    这样分析局势,非常合情合理。

    冠隆却是越听越急。

    瞳剑悯一失踪,郝垣绦再一完蛋,西雷可以制约容瞳那个伪大王的力量岂不是烟消云散?

    就算剩余几个老臣,也再没有人敢挺身而出和容瞳顶撞。

    从前定下的分化策略,将彻底失去作用。

    容恬看着冠隆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朝他温和地摆了摆手,要他先不要说话,转过头,向尚再思道,「你站着不好参与讨论,过去坐到冠隆身边。」

    这相当于又一个奖励。

    尚再思感激地行礼后,才走过去,以非常端正的姿势坐下。

    容恬犀利的视线缓缓扫过他们两人,才开口说,「本王先问你们一个问题,越重城一战,瞳儿究竟败在什么地方?」

    冠隆和尚再思都楞了一下,然后深思起来。

    尚再思首先反应过来,身躯一震,「他败在缺领这个致命点上!」

    「不错,」容恬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千林虽然有长进,但如果那一次带兵攻击越重的人是瞳剑悯,他绝不可能得到如此完美的胜利。瞳儿就算拿到军权又如何?大部分有资历的将军都是瞳剑悯这些老臣带出来的,他们都不属于新派,瞳儿更不会信任他们。所以,只要瞳儿得到兵权,他会竭尽所能换走那些能干忠诚的将领。」

    冠隆听到这里,如同拨开满天乌云,明月总算露出脸来,不再一团黑漆漆的看不见炉。

    他也是聪明人,此刻对于容恬的思路已经大致了解,忍不住接口道,「但撤换将领后,找谁来补充这些将领的位置呢?容瞳信任和一直努力提拔的人,几乎个个都是只懂欺善怕恶的纨绔子弟和流氓,要他们欺压百姓可以,要他们领兵打仗,绝对一个个都吃败仗。」

    尚再思眼睛里充满好奇,「大王到底有什么妙策对付取得军权的容瞳?」

    容恬轻描淡写地说,「很简单,从容瞳手里把军权接收过来好了。」

    「接收?」

    冠隆和尚再思同时轻叫一声,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显然,对方也把握不到大王这句话的真意何在。

    只好一起把目光又放回容恬身上。

    「试想一下,当容瞳得到了军权,却发现手下通通都是不会带兵的废物,他最渴望的,就是得到一个真正的良将。」容恬轻松地说,「我们不妨满足他的心愿,主动送他一个。只要这个将领可以为他领兵打败越重城的千林,一洗曾经受到的耻辱,瞳儿一定会非常高兴,那时,他将会任命此人为大将军,替代瞳剑悯的位置,把西雷军权交到这个人手上。」

    厅里又一阵沉默。

    「你们有什么想法?」

    冠隆和尚再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冠隆才勉强开口道,「大王的想法出人意料。不过有一个执行起来很关键的问题,容瞳现在越来越多疑,他绝对不会信任任何来历不明的外人。军权交予非同小可,即使像属下这样,辛苦经营终于打进内部,却也从不敢提出任何想得到军权的要求,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就算我们送一个人过去,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容瞳这么大的信任呢?」

    「这一点无须你们担心,本王恰好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保证瞳儿对他极为信任,因为他们从小时候起,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谁?」

    容恬露出高深莫测的邪魅笑容,「苏锦超。」

    不等两个下属惊讶后再做出反应,容恬露出王者威严的一面,以下了决定的低沉语调命令,「冠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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