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 作者:未知

    凤求凰第51部分阅读

    模样,他一时间也不能看出他想要做什么,只能暂且留下,见机行事。

    而另外一人,则曾是南朝的一个亲王,因为被刘子业猜忌,在楚玉的帮助下逃亡来北魏的刘昶,他来到北魏后,北魏皇室便将公主许配给他,还封他做了高官,日子过得极是不错。

    也许是因为同来自南朝的缘故,两人较为亲近,又兼刘昶对诗文也算有心得,时常邀请桓远去他府上,今日两人一番畅谈,临别之际,刘昶看着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桓远,我有一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桓远微笑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当讲的?请说吧。”刘昶这人没什么不好,就是性格太过拖泥带水,就比如眼下,明明是有话要说,反倒需要旁人来鼓励他一下。

    刘昶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桓远,有的人,不当碰的,不要碰。”

    桓远有些迷惑,跟着追问下去,但刘昶却是闭上嘴,怎么都不肯说了。

    出了刘昶府邸,桓远步行回家,他住处离此地不远,不须马车劳顿。

    他身穿白色面料的广袖长衫,袖口衣摆纹绣精致草花纹,衣袂飘飘极具风致,每次走在街上,都能吸引来不少目光。

    平城是北魏首都,尤其是这一带附近,居住着不少鲜卑贵族,街上身着胡服的人并不少见,但是自从桓远来了之后,便不断有鲜卑人因倾慕他风度仪态,舍弃胡服,改易汉装。

    这自然是桓远始料未及的。

    慢慢行着,桓远的心思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洛阳,也不知楚玉现下境况如何,是否依然依旧安好?他或许该派人去瞧一瞧她,又或者,给她送一封信。

    但是,信上写什么呢?

    正思量着,桓远隐约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却没怎么往心里去,那声音第二次叫时,稍微大了些,带着点笑意,破空而来:“桓远!”

    这声音是……

    桓远心中一震,朝着那声音的来处转身,抬目看去,只见身着男装的年轻女子,站在还有些春寒街头,笑意盈盈,如花盛绽。

    车如水马如龙,桓远怔立当场,万物都仿佛笼上一层雾,眼中只有她一人的影像是清晰的,当真见到时,才觉察思念是来得如此急遽。楚玉朗声笑道:“怎么,才这么些日子,便不认得我了?”

    理当在千里之外的人出现在眼前。

    梦耶?非耶?

    什么胡汉分别,什么权力争夺,什么江表风流,什么南宋北魏,什么祖上旧怨,什么道德文章,在这一刻,皆尽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前两天踩到走廊上的水,然后身体一歪肩膀胳膊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墙上,虽然没有摔地上很幸运,当时也没什么事,但是这两天却发觉肩膀开始疼起来了……考虑是不是要去看看医生……

    此外,第五卷,结束,下一章开始进入最终卷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五十九章 何日再相逢

    楚玉桓远两人街头重逢,各自说来别后近况,听得楚玉说这一年来与他们往来的“观沧海”竟是容止所扮,桓远心头一凛,暗道难怪他一直不是很喜欢观沧海,纵然与他谈论文章,也始终脱不去那一丝防备的意味,他原以为是因容止之故,如今看来,却原来那人本就是容止。

    他蛰伏一年,又是何故?

    一念及此,桓远担心地观察楚玉颜色,但见她淡淡恼恨中有几分不以为然,似是没吃什么亏,也便放下心来。

    楚玉继续说她来平城的事:“我既然明白那观沧海便是容止假扮,也没兴致继续住在洛阳了,再加上我有些想念你,便跟阿蛮花错一道来了平城。”花错后来也知道了容止的身份,却没有太剧烈的反应,神情冰冷依旧,只是在她提出要离开洛阳来平城时,也说要一道前往。

    她初到平城之际,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找桓远,虽然有一个大目标,但她总不能往皇宫里闯吧?

    桓远虽在平城声名不显,但是楚玉很快便打探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所在,便是她亲自在危机之际,从建康送走的义阳王刘昶,他一离开建康便直奔自己的驻地,意思意思与刘子业手下将官打了一仗,随即收拾行装投奔北魏而来。

    刘昶来到北魏,很受皇帝礼遇,楚玉让人投递拜帖,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意外地得到了全面的帮助,刘昶不仅告知了她桓远的近况,还在平城给她找了一间仆佣齐全的大宅子。一来便能让她住进去。

    她来平城三四天,杂七杂八地琐事不少,今天才算完全安定下来。便专程来找桓远。

    桓远一直倾听着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不时含笑点头。…平城位于北方,这里的春日景致总是不如江南浓郁,可是今天他却仿佛觉得,仿佛全天下地春光都聚集在了他身边。

    楚玉说了自己的情形后,桓远也拣一些无关政务地事说给她听。只说自己住在何处,每日与什么人来往,但朝政这边,却是极少提及。

    他现在虽然跟随着拓拔弘,却并未封官,只是偶尔被传唤召见,在一些政事方面询问他的意见,除了制定政略外,拓拔弘最迫切的。是从冯太后手中将权力完全抢夺过来。

    冯太后掌控朝政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收拢了一批亲信,只要她愿意。依旧可以影响朝局的变动,这对于野心勃勃想要独揽大权地拓拔弘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帝是孤家寡人。不允许有人站在同样的高度,分享与他一样的权力。

    不过冯太后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冯太后自己精于权争,手下又有得力谋臣,纵然有些落入下风,却并未彻底败退,两方便陷入了僵持的状态,拓拔弘纵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让桓远惊讶的是,天如镜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好像是站在北魏皇帝这边,却没有进一步的努力,仿佛只是一个安静地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对名义母子的互相残杀。

    他忽然想起,在南朝之时,天如镜仿佛也如现在这般,随侍在刘子业身边,看着刘子业行事暴虐,自己走向败亡,却不曾出手干涉。

    难道,天如镜要的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他究竟安地什么心思?

    桓远不论如何聪明,都猜想不到,天如镜此举,仅仅是暂时要维持住一个平衡,以符合某一段历史记载罢了。

    两人说说笑笑,却是先去了桓远的住处,楚玉让桓远抛了此地,与她住在一起,桓远也未推脱,不过半日功夫,便顺当入驻新宅。

    桓远让人把书籍等行李搬进家中,偶尔抬目一看,却见是楚玉含笑望着他,从南到北始终相伴,虽然不是亲人,但是已经比亲人更难割舍。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俱是一片暖意。楚玉来到平城,最主要地目地是找桓远,看他貌似一时脱不开身,便也跟着在这里安顿下来,好在刘昶提供的居宅极为舒适,几乎都是按照南朝地格局摆设,宅院里的仆人更是细心周到,尤其是厨子,还考虑到她会初来此地水土不服,在饮食之中加以药物调养温补。

    但是……

    太细心太周到了,什么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建筑摆设是她喜欢的样式,菜肴酒水亦是她偏爱的口味,虽然据刘昶说是南方来的名厨,但不管什么样的厨子,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地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吧?

    才过了没几天的舒心日子,楚玉便渐渐地觉察出不对劲来,她先后找来几人询问,接着便在一日早晨,心中有数地去找了刘昶。

    楚玉乘车来到刘昶府邸门前,先使人通传,没一会儿有人走出来,说是请她去往另一处相见,马车尾随着领路人行了一路后,楚玉发现那人又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居所附近。

    就在楚玉忍不住要问是怎么一回事时,那人在一扇门前停下来。

    那正好是楚玉左侧邻居的大门。

    入驻新居后,楚玉曾特地令人先去大谈了左邻右舍的来路,她左右皆是高官贵族的别院,其中左侧那座便属于刘昶名下,但刘昶多半住在自己府邸中,并不怎么来此。

    领路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直入,两扇门并未上锁,只一推便两侧分开来,领路人朝门内走去,楚玉迟疑片刻,下车尾随而

    顺着修葺的石子道路,走到一处偏院里,院中满是葱郁的竹荫,白衣宛如浮冰薄雪,在深静绿意之中分外地明显。

    引领着楚玉到达这里,领路人便躬身一礼后退着离开,楚玉站在院子门口,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你又想做什么?”

    建康——洛阳——平城。

    真是阴魂不散。

    发觉刘昶给她配的厨子竟然如此了解她的饮食习惯,楚玉便产生了怀疑,她询问了跟她一道从洛阳来的人,得知那厨子并未向他们询问她的喜好,这说明厨子的资讯从别处得来。

    她回想起洛阳之事,很容易地便将这些与容止联系起来,只有他会如此细心缜密,也只有他,完全了解她的习惯喜好。

    如此不难推导出,刘昶跟容止也是一路的,只要询问刘昶,便能找到幕后的容止。

    如今正在眼前。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六十章 再也不相干

    楚玉心中明白,她能发现那些细节,该是容止刻意给她留下,好方便她顺藤摸瓜找到他的线索,以容止的心机,不可能露出来如此大的破绽,否则刘昶不会连见都不见她,便派人直接带她来到容止的所在,而他也不会早就等在此处静候。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偏院与建康公主府的沐雪园是相似的格局,同样是入眼竹林,白衣少年独坐幽篁,青石台上,他笑意如水,眼光深不可测,只是物虽相似,人却非昨。

    见到楚玉,容止并未询问别后之事,更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洒洒落落地微微笑着,好像面对着寻常人,说一件寻常的事:“我有一笔交易,想要与你做,不知你是否愿意?”

    楚玉有些讥讽地笑了笑:“难道我可以拒绝么?”口气中除了嘲弄,还带着微微的倦意。

    他总是在无声无息间布下巨大的罗网,等着她毫无知觉地走入网中,洛阳时是这样,来到平城也是这样。

    她的居所只怕早在他掌握之中,而那些细心周到的侍从仆人,也约莫是他的耳目心腹,她现在居住的宅院里,除了从洛阳带来的原班人马外,就连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蚊子,只怕都是姓容的。

    很好,他全盘掌握,她不能,他位高权重,她没有,在这样不对等的条件下,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孙悟空无论如何都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她从南到北都不曾彻底摆脱他的影子。

    嘿,很了不起么?

    方才见到容止的刹那,楚玉便做好了妥协地打算,面对这么一个人。跑又跑不掉,斗也斗不过,偏偏对方还好声好气地笑面以待。弄得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楚玉也想开了,摆脱不掉就不要摆脱吧。她认输,她服气,等她身上的利用价值消失,想必容止不会多看她一眼。

    从过去一年地情形看,容止似乎并不想要对她造成伤害。甚至还加以保护,这也是她如今全无畏惧的原因。

    说话间,楚玉注意到了一件事。

    从建康到洛阳,再从洛阳到平城,周折辗转几千里,对于容止,她地神经已经锻炼得比较强悍,现在就算容止忽然变身赛亚人,她恐怕也不会吃惊。

    可是这件事还是让楚玉稍稍吃了一惊。因为她如今才发现,容止并不是一个人在竹林中,他身旁还有一人。只是那人个头太小,兼之方才她的心思都放在容止身上。一时间没瞧见。

    那是一个被华丽锦缎丝帛包着得圆滚滚的婴孩。用好几层锦被垫着,就躺在容止身旁。婴儿皮肤细白娇嫩,圆圆小脸上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小嘴柔嫩水亮,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还抱着容止的手掌,容止还时不时地伸指逗弄那婴孩。

    与容止幽深不可度测地眼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婴儿不染尘垢的双目,虽然是同样的漆黑如墨,但前者幽深得仿佛能吞噬时间宛如,后者却清澈澄然地,完完全全倒映出竹林的青碧疏影。

    楚玉仔细地打量那孩子,试图从小孩子漂亮的眉目中找出属于容止的痕迹,但那孩子漂亮归漂亮,却并不怎么像容止,找了一会儿,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问道:“你的私生子?”

    容止神秘地笑了笑:“我的侄孙。”

    他一说关系,楚玉当即明白了那婴孩地身份:太后冯亭是北魏皇帝拓拔弘名义上的母亲,换而言之,容止是拓拔弘名义上的舅舅,再换而言之,拓拔弘早熟早婚早育生下来地儿子便是容止的侄孙。

    这个婴儿,那么幼小那么柔弱,很有可能是北魏未来地继承人,现在却在容止手中。

    楚玉忍住多看那婴儿地冲动,收回视线转到方才的话题:“言归正传,什么交易?”她仿佛隐约能窥见容止野心地一角,纵然身为太后的兄弟,但是容止似乎并不会满足于此,他也许会继续攫取,江山如画是他万里棋局,这婴儿或者便是他的棋子……但是,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

    楚玉平静地想。

    他为王也好,为寇也好,这都与她无关,她不介意暂时做他的棋子,等事情一了便离开此地,也彻底地摆脱他。

    容止微微一笑,道:“这交易有关天如镜,如今天如镜在拓拔弘身边,我不便直接出面与之争锋,我猜想,对于那手环,你大约知道得比我多许多,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待北魏权柄最终有了归属,便是这交易完成之时。”

    对于他提出来的要求,楚玉略一吃惊便立即释然,这大约也是容止唯一可以从她身上图谋的了,只是她依然有些奇怪,容止所要求的并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上次在洛阳的时候他不肯直说呢?再往前推导,他作为“观沧海”时,她对他几乎没什么防备心,那时候他完全可以从她口中套话,为什么他也没有那么做呢?

    不知道为什么,楚玉感觉好像不太应该问这些,便强捺住疑虑,直接谈起了条件:“好极,那么倘若我告诉你那些,你能给我什么?”

    容止微笑着,他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楚玉的倒影,那么地深凝专注:“你想要什么呢?”

    楚玉迅速在心中盘算一下,再看一眼容止,试探着开口道:“我也不要太多,第一,北魏的自由居住权,这个不过分吧?”

    “不过分。”

    “第二,事成之后,我希望你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派人打扰我。”这个条件,楚玉是为了自己提出来的,倘若一直跟容止照面,她会很难把持住自己,就好像现在,只是跟他在一个空间内相处了一会儿,便又有一丝难言的滋味在心头蔓延。

    这种感觉虽然还在能控制压抑的范围内,但楚玉很不甘心。只有真正与他断绝关系,她才有完全忘却的可能。

    见容止只是沉默,却不回答,楚玉平静地继续道:“我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本来你也只是为了天如镜的情报,等你事成之后,也没我什么事了。算是恩怨两消,今后再不相干。这样难道不好?”

    她不是在赌气,而是审时度势,这样最好。

    “……很好。”容止微微一笑,慢慢地道。

    好一个再不相干。

    原来,真的可以冷漠到这个地步么?

    容止望着楚玉,看着她带几分决然意味的眼眸,头一次感到这种冷意,分明夏日已然将近,但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幽寒却将他整个包裹住,不明显不昭彰,无声无息无痕无迹,无所不在。

    他心性素来强大坚忍,无可动摇,只要是对目标有利的,即便是折断骨头,甚至生命垂危,他也能受之如饴,那不是忍耐痛苦,那是基于强大掌控下的满不在乎。

    他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先动心的人,分明是她,最初无情的人,分明是他,可是为什么到了如今,却是她全身而退,他不知所措?

    他只是对自己的身体狠毒,可她却是对自己的心狠毒。

    你若无情我便休。

    怎么喜欢都可以抛却,不管不顾,一刀斩下。

    再不回头。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六十一章 一人咬一口

    止就那样当着楚玉的面陷入沉思,他城府极深,纵然怎样的狂澜,只要他愿意,都能控制住不给人觉察,眉目神情反而更为从容高雅。

    这一景象落入楚玉眼底,便觉得他大约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就在楚玉等他回神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才又听到容止的声音:“还有么?”还有什么条件?

    楚玉精神一振,立即接上早就准备好的话:“还有,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是我不希望你将手伸到我身旁,拖我身边的人入局。”

    容止微微扬眉:“比如?”

    楚玉直视他,目光坚定道:“比如桓远,比如流桑,我知道桓远之事也许与你无关,流桑跟着他姐姐走也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度发生,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吧?”事实上,除了桓远,现在她身边还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人了,提这个要求,也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楚玉所思容止自然明了,他含笑点了点头,道:“这个也可以允准。”他坐在石台之上,言语神情都甚是温柔,但是却生生让楚玉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就是那笼中鸟网中鱼,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

    这感觉不大舒服。

    楚玉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心里又仔细思量了一遍,其实以容止的手段心机地位权势,想要从她这里逼问获得天如镜手环地全部讯息。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却选择了相对温和的交易手段,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应该是还算不错了。

    再想想从前,容止被困于公主府内时,只怕日子比她还难挨,如今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身上而已。

    眼下的境况虽然不甚令人满意,但是只要挨过这一阵子,应该能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楚玉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面上的笑意忽然变得爽朗明快,笑眯眯地瞧向容止:“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别嫌多,这个和方才的要求可以算是合在一起的,那便是,你扳倒了天如镜的同时,最好也让桓远脱身出来,不再需要给拓拔弘拓拔绿的当什么幕僚。”

    容止凝视着她,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好。你说地这些,都不难办,我一并应允下便是。只不过最后一条,现在不是兑现的时候。”

    楚玉原本还预备着讨价还价,却不料容止答应得如此痛快,惊讶之余,心中充满了欢喜,她脚步轻盈地走近两步,飞快地伸出手来。掌心朝外竖立,道:“成交!”

    容止抬手在她掌心轻按一下,随即笑道:“仅以口头约定,你就不怕我反悔?”击掌为誓,这可是最不可靠的誓言。

    楚玉嗤笑一声:“倘若你想反悔,就算白纸黑字写下来,你也不会被约束,倒不如索性简单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方才容止的手掌与她相触时。不像是拍击,反而更像是安抚似的抚摸……

    错觉。绝对是错觉。

    两人如此算是一言为定。容止散淡地笑了笑,转头又去逗弄北魏将来的继承人。他的神情十分温柔,眉眼间流转的光彩好似春光,将料峭而高不可攀的雪意逐渐化开,楚玉忍不住看得呆了一呆,回过神后,她便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按照她跟容止的约定,她现在应该将自己所了解地手环的资讯告诉容止,可是看容止现在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着急想知道,反而撇下她去逗小孩……他究竟是怎么想地?

    容止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婴儿柔嫩的小嘴上,后者伸出肉团一样的小胖手,抓住他的食指往嘴里送,细白的小小虎牙卖力地啃咬着,好像要咬断手指一样用力。

    楚玉看得都快呆了,心中暗暗为北魏继承人捏了把汗,就算是长牙期间

    牙,也该挑一下对象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无都敢咬,那可是容止啊,她都不敢咬……啊,不对,她咬过,但是没咬中……

    想起来“咬人”的原因,楚玉脸上又热起来。

    容止沉静地一笑,探出手指轻轻搔刮婴儿地脸颊嘴角,逗得婴儿咯咯笑起来,趁此机会,他抽出手指,食指的第一第二指关节间留下一个带着湿痕的细巧牙印,乍看上去好像套上一只指环。容止看了一会那“指环”,转头对楚玉笑道:“见笑了。”

    楚玉想了又想,还是小步移动双脚走过去,差不多是用蹭的蹭到婴儿身旁,容止在婴儿左侧,她便站在右侧。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目光看容止,只好假装专注地看婴儿,原本是假装,到最后却是真地端详起来,并且越来越喜欢,这小孩子实在是生得太漂亮了。

    看着看着,楚玉想起一事:“这孩子好像生得不大怎么像胡人。”不是说北魏的皇帝原本是游牧民族鲜卑拓拔氏么?

    她老听桓远说平城胡人多,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她偶尔出门游荡,街上一看,却分不出谁是胡人谁是汉人,只觉得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除了衣装外,跟南朝并无多大区别。

    当然,具体鲜卑人长什么样,楚玉自己也没什么概念,只模糊地觉得应该是高鼻深目,但是又不像外国人那样金发碧眼,总之和汉人应该不大一样。

    街上这样的情形可以理解,是因为进入中原后,鲜卑人与汉人混居通婚造成的,因为汉人的数量基数大,导致鲜卑人逐年被汉化,现在看来,就连所谓地皇室血统,也被汉化得厉害

    看了一会,楚玉忍不住也学容止那样,伸手去逗弄,下一秒,她的右手食指也跟着步入容止地后尘,被小家伙用软绵绵地小手一把抓住,非常熟练地塞入口中啃咬,看来他干这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楚玉倒抽一口凉气,吃痛地想抽出手指,却又怕失手弄伤婴儿,那么软那么柔嫩的小家伙,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弄坏地样子。

    容止抿着嘴唇,眼角微弯瞧着她皱眉的样子,欣赏了一会儿,才拔指相助,逗弄婴儿主动张开嘴,解放她被咬住的手指。楚玉一抽出手来,便也看见,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一个细小牙印,正好与容止手上的在同一个地方。

    每人一个牙印,一模一样的位置,明明两人之间没有半丝儿接触,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牵系着此端与彼端。

    楚玉正不自在着,耳旁忽然传来问话声:“你喜欢孩子?”

    楚玉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容止是在跟她说话,犹豫了一下,她点了点头道:“还好,不吵闹的时候喜欢。”就如同现在这样,要是闹起来,她就该跑了。

    容止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楚玉有些莫名其妙:他记住这个做什么?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六十二章 离心而同居

    逗弄了一会婴儿,楚玉脑子里先自行梳理一遍,才有将她所知的有关手环的全部,都告诉容止。

    她轻声慢语,偏低的嗓音在清幽竹林中宛转回旋,从最初的最初开始,将她的来历,对于天如镜的观察与猜测,曾经与他做过的交易,等等,一五一十地告诉容止。

    反正这些东西,上回在他装晕之际已经被他听去不少,此时就算再多说些,也不妨事。

    楚玉说得很慢,遇到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容止便打断她的说话,细细地询问,直到解释清楚后,才继续往下说。

    楚玉看着婴儿,容止也看着婴儿,他们交谈着同一件事,却似是极有默契地不去看彼此,目光交错而不交汇。

    一直到楚玉说到她发现那手环还有穿越时空的功能,容止的手指微微一颤,他转过头来定定地注视楚玉,道:“你是说,那手环,能让你回到千年之后,你原来的地方?”

    一想到没回成家,楚玉顿时心烦意乱,她草草地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我自己没有尝试过,但是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的。”

    只要让她能操纵那手环……

    只要……

    没那么多只要了,她上次主动放弃了机会,天如镜有了防备,想要放倒他,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容止又深深地看了楚玉片刻。问道:“换而言之,那手环能将人带往千年之后?是么?”

    楚玉正要随口答是,忽然心中一动,她扭头望向容止,道:“你是不是可以将手环弄来?”纵然现在两人不对盘,但这不妨碍楚玉对于容止地心机手段抱有非常信心,倘若他决定这么做,也许真的可以得偿所愿也说不定。

    容止眨了眨眼,轻描淡写地巧妙绕过:“届时再说吧,我量力而行。”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个问题就含糊地带过。

    因为想起往事,楚玉的心情低落不少,接下来也没什么重要讯息,她便有简单地说了些,接着便要告辞离开,临走之前,楚玉终于忍不住看了眼容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压在心口的话问了出来:“容止,你。想当皇帝吗?”

    这个人,绝不像是能一辈子居于人下的,他拥有深沉的心机和钢铁般的手腕。他在南朝时便已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然因为意外而溃败,但想要重建也不会是太大难事,他的同胞姐妹能操控北魏一半的朝政,也等于掌握在他手中,北魏太子都能给他养着玩,他现在还十分年轻。绝不会就在这一步中止,将来,更进一步是什么呢?

    再往前一步,这个世界权力的极致,便是帝王。

    更极端些,则是唯一地帝王。

    容止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呢?”他不回答,只又将问题抛还给她。

    楚玉轻叹一口气,又踯躅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我从未来来的。”

    “是。”他知道。

    “我没有说谎。”

    “是。”他相信。

    “容止。”楚玉望着容止,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悲哀。这悲哀无名而生。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她。“容止,就我所知的历史,从来就没有一个姓容的皇帝。”

    她的历史虽然不大好,但是,大概每朝每代的皇帝姓氏,她还是能勉强记得的,从现在起,南北对峙的情形还会持续几十上百年,直到隋朝一统天下。

    历史犹如一条波澜壮阔的长河,翻出无数地浪花,可是这其中并没有一朵浪花,是容止的名字。

    容止这样的人,不论在何时何地,处于何种境况,不可能湮没在平庸之中,只要他能够发挥自己地本事,必然会在这世界上永久留下属于他的痕迹,除非他死了。

    除非他在真正绽放出光芒前便死去。

    而在他死后,所有痕迹皆被掩埋,将他这个人

    在过的事实完全抹杀。

    这是历史,不能违抗,她曾经想要逃脱这命运,但还是不得不遵从了那看不见的轨迹。去到洛阳后,她让桓远打听过南朝的消息,得来的是她已经死去——作为山阴公主死去,作为楚玉悄然地活下来。

    不管是政客的统治要求,还是别地什么原因,山阴公主如历史上一般死去,除了好养男宠的恶名之外,她的美貌风致,她的音律才华,什么都没留下。

    正如她昔年所说的,河流中的一小股水流,想要脱离河流的方向,可是她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不得不被滔滔大河席卷而去,无可抗拒地按照原来的轨迹奔流。

    她是这样。

    刘子业是这样。

    已经死去和侥幸活下来地人都是这样。

    所谓命运,无人可逃脱,无人可幸免。

    从充满希望到现在悲观地随波逐流,那些变故改变的不仅仅是她地身份和环境,也包括了她地心态,现在她只要能平静安宁地度过这一生,便已经足够满意。

    这些她本来可以放在心里不对人言,反正也不关她什么事,但是犹豫了半天,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容止走向注定的惨烈败亡。

    楚玉话音方落,便感到竹林间一片可怕地沉寂,只有不解世事的婴儿不时发出依依呀呀的叫声,反而显出这沉寂更为诡谲。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止缓缓道:“你所谓的历史,也是由人造就,未必就不能改变。”他的神情无有丝毫动摇,仿佛楚玉所说的话对他全无影响。

    楚玉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但是你也要知道,历史不是由一个人创造的。”由千千万万,无数个因素交汇而成,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什么事物,就会成为致命的变数。

    容止又沉默了许久,他深思着,末了才再度流露浅笑,柔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心领,但也仅仅是心领。

    楚玉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她不可能劝动容止,似他这般意志坚定心如钢铁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而动摇,即便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荆棘地狱,他也会从容平静地走过去。

    虽然明知道不能改变,但楚玉还是忍不住微微黯然,就在此时,有人走入院内,乃是侍女和侍从各一名,他们先向容止行礼,随后那侍从道:“公子,已经准备好了。”

    容止微一点头,那侍女便上前来抱起婴儿,容止站起身来,朝楚玉微微一笑,道:“我陪你走一道。”

    楚玉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朝外行去,身后侍女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尾随。

    出了刘昶府邸,再往前走一段路,便到了楚玉自己家门前。

    楚玉心情有些低郁,来到门前方想起对容止说不要送了,才一转头,却忽然看见容止身后跟随着一长串人,各个或端或抬,搬运着家什用具,简直就好像是要……搬家?

    其中在最前头的,便是方才进院子的侍从和侍女。

    她目瞪口呆,忍不住问容止:“你这是做什么?”

    容止眨了眨眼,黑眸之中染上了丝丝不易觉察的狡黠:“自然是住进你家去,我在平城可是全无恒产,唯一一间宅子已经让给你住下了,刘的府邸我也不能长住……你总不忍心见我流落街头吧?”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六十三章 谁在股掌中

    谎!

    骗人!

    睁眼说瞎话都不会脸红的么?

    什么在平城没有产业?只要他愿意,以他的本事,想要几套房子还不是举手之劳?

    楚玉足足呆了好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想到方才容止所说,这是宅子是属于他的,立即便忆起,宅子的一个偏院中,种植着大片竹林,格局也与原来公主府容止的居所有些相似,她原以为只是巧合,因为那角落太偏僻,就没安排人住,如今想来,却是早有预谋。

    瞪着容止一脸无辜的笑容,楚玉的牙齿忽然就有一点痒,很想亲自咬容止一口。

    但楚玉也知道,她纵然不情愿,也不能改变什么,容止定然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才露面与她交涉,如今她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他住进来,否则他一定还会找到别的办法。

    自然,她也可以自己搬走,但是一来在平城找居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二来,就算找到了,也不能避免容止再度设计,还不如干脆索性如他所愿。

    按下冲动,楚玉冷诮地一笑,让开门口:“想要就近监视我的话,那边请进吧。”思来想去,她只能为容止的行为找到这么一个借口。

    因为真正的原因,在最不可能的方向,而那个方向,则是楚玉绝对不可能去思考的。

    ——就连梦里,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幻想。

    也因此。容止所有地异常,甚至洛阳城外昭然若揭的亲吻,也在有意无意的曲解下,轻易被忽略过去。

    真心想要回避什么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朝自己预设的角度思考,曲解和误会,这只是开始。

    容止顺利登堂入驻,身后仆人搬着用具家什跟着鱼贯而入,他对宅院路径早已熟识。不须人带领,便自己偱道而行。容止脚步不停,身后的人也顺序尾随,远看去正像一条长龙,蜿蜒曲折地,足有二三十米长。

    楚玉与他并肩走着,再回头细看身后的长队,只见有的人手捧书本,有的人肩抬箱柜,有的人平端装饰摆设。各式各样一应俱全,看来容止似乎有在她家长住地打算。

    幼蓝从主道对面走过来,远看着这条长龙她便有些奇怪。待走得近了,一眼瞧见与楚玉并肩而行的白衣少年,当场骇得松了手,手中托盘落在地上,白瓷碗碎成了好几瓣,碗中雪白的鱼片粥流淌了一地。

    “容……容公子……”脸色霎时刷白,幼蓝微弱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算起来。从建康到洛阳到平城,一直还在楚玉身边的,除了桓远等人外,便是幼蓝了。在建康公主府时,她是楚玉的侍女,在洛阳楚园时,她还是楚玉的侍女,而来到平城,她依旧做她本分的工作。

    带她离开建康时。

    是因为她身为楚玉的贴身侍女,楚玉想做什么。并不能完全瞒过她。二来她没有家人,离开公主府后无处可去。便一直跟随着楚玉,默默地走过这么远地路途。

    容止瞥了幼蓝一眼,又转向楚玉笑道:“你倒是很念旧啊。”

    楚玉面无表情,道:“幼蓝,你先退下吧,今后他要住在我们这里,不过你不必理睬,他的人自会伺候。

    幼蓝低着头,胆怯地应了一声,她尚未退开,便有一条红影紧跟着出现在前方院落门口:“怎么回事?”原来方才那一番动静,竟是将住在这不远处的花错给惊动了。

    花错手上握着出鞘地长剑,脸上还挂着些许汗珠,似是正在练剑,他和幼蓝一样,也是一眼瞧见了容止,原本冷漠的神情,刹那间变得铁青严酷。

    楚玉心中一惊,暗叫糟糕,她方才只想着容止住进来后她应该怎么样,却忽略了这宅院里的另外一个人对容止恨之入骨,让花错见到容止,或许下一秒便会酿成血案。

    楚玉大为懊悔,她想要说些什么缓和解释的话,却发现花错的双眼只定定地看着容止,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容止含着浅浅的微笑

    地回望花错,全不在乎眼下紧绷地危险气氛。

    两人对视片刻,令楚玉意外的是,花错并没有提剑冲上来,甚至很快的,他的神情又恢复如常,口中问道:“你要住在这里?”

    容止笑了笑,道:“不错。”

    “好极。”话音未落,花错已经返身转回门内。

    一场风波就这样无形消弭,虽然知道花错现在不出手并不代表今后永远不会,但眼下没打起来总是好事,楚玉轻舒一口气,赶紧把容止给送到地方,甩开这个麻烦后,自己逃也似的离开。

    容止在竹林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就如同从前他静静地坐在公主府里那片竹林中一般,他的身躯仿佛与竹林融为一体,绿荫洒在他的身上,在雪白的衣衫上蒙上一层幽暗地凉意。

    随手扯了一片竹叶,容止低头仔细看了看,而后一笑:虽然已经尽量按照南朝时的格局,但是毕竟还是有些不同,有地竹子并不大适宜生长在北方,种植在这院子里地,是与建康不同的,另外一个品种地竹子。

    倘若还要种植建康的那种竹子,只怕就算不凋零,也不会生得太好。

    什么东西,变了地方,总是另外一番模样。

    凤求凰第5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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