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色婚姻 作者:未知

    第 2 部分阅读

    前些天在b大休息室那幕,陆明遥还心有余悸,这时候见他朝自己逼近,她往后退了一步。见林舒平就直停在她面前,伸出了双臂,她猛推了一下他环过来的胳膊,喊了声“不要”,然后跑到了侧旁的书架边上。

    林舒平微微一怔,动作却没停。他抬起双臂,一只手撑开两本书,另一只把刚刚在读的书□中间的缝隙。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陆明遥,咧了咧嘴角笑了。

    这个微笑让陆明遥短暂地失神。她不得不承认当初跟林舒平交往,最初很大一部分是迷恋他这张脸。他五官长得很秀气,尤其是嘴巴小巧。曾经有朋友把他的照片ps成古装美女脸,她在电脑上看到了捂着肚子哈哈笑道是相得益彰,他也并不恼怒。

    林舒平性格温和,平时一举一动温文有礼,像是谁都能宰一刀的样子,可利益参差心中自有忖度。而陆明遥最痴迷的就是这种男人风度——她父亲陆礼和才有的气度。可这都是分手之前的林舒平。

    林舒平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饶有兴趣地看着陆明遥。他在等她开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陆明遥两手撑在身后的搁板上,莫名其妙地竟有些紧张。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刚刚不是在院子里陪老爷子下棋吗?”

    陆明遥往窗户那边瞧了一眼,恍然意识到他方才站的位置正能瞧见院子里的场景。他……站在窗前……到底是看书还是看他们?

    而这时候楼下院子里的林治平拿捏着指尖的棋子迟迟不肯落子儿。

    林老爷子两手搭在手杖低端,拄了两下地面,佯作生气,语气却是饶有兴趣地调侃道,“小子你分什么神呢?”

    他开了口,这时候站在一旁好一会儿的小丁才提醒道,“老爷,什么时候开饭?”

    林老爷子木然意识到快到了饭点,看见林治平已经落了子儿,便不紧不慢地说道,“下完这盘。”

    小丁答了声“好”,刚要拔腿跑又被老爷子喊住了,“舒平下来没有?”

    小丁抬眼瞧葡萄架想了一会儿才回视对答,“大少爷应该还在书房。”

    林治平夹了黑子儿的手指微微一颤,又立马把棋子扔回小竹盒里,不由分说地起身就走。

    老爷子喊了他几声,他没回头,只是应道,“上盘我赢了,记住你答应的事情。”

    老爷子哑口无言,只是喃喃道,“这小子情绪不对劲儿啊!”

    书房里。待到陆明遥想起什么来,她指着林舒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你……”

    林舒平看到她这副惊讶的表情心里不由地生出来一阵的厌恶。他打断她冷冷地说道,“我求婚还没过三个月呢,现在你就成了我弟妹了……”

    陆明遥看着他嘴角的那抹冷笑,在这炎炎夏日里竟觉到有股凉意。她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两只手撑着书架,耳畔一遍遍掠过他的阴声怪调,“现在你就成了我弟妹了……我弟妹了……弟妹……”

    一个长得阴鸷,一个相貌秀气;一个冷淡傲慢,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像是冬夜里凛冽的寒风,一个像是春日和煦的暖阳……林治平啊林舒平,明明只有名字相似吧……可是……他们竟然是亲兄弟……

    陆明遥扣在书架的十指攥得更紧了些。哈——之前的恋爱对象与现在的结婚对象竟然是这种血缘关系,她自问没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可这狗血的剧情不偏不倚地降临在自己身上,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林舒平往前走了两步,直至逼得陆明遥无路可退。他左手搭在她头顶上方的架子上,渐渐压低了身子,眼神里满是暧昧,右手紧紧钳住了她的下巴,“你来说,我是什么?”

    陆明遥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吐自己脸上,烫得厉害。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得生硬地撇了一下脑袋,摆脱了他的钳制。

    可林舒平却凑得更近了,他的嘴唇扫过她的耳鬓撩拨着。陆明遥知道哪里是她最敏感的区域他再清楚不过了,她搭在身后架子上的双手合在胸前,刚要狠狠地推一下,却被他一手攥住。

    林舒平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压制着她的躁动,继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说,治平不要你,那他怎么排遣欲望?”

    原本挣扎的陆明遥身子突然僵硬了。林舒平放开了她,又低声说道,“你又何必为他守活寡呢?”

    他说完不等她反应,转了身踱到门口,刚拉开门就瞧见林治平站在外面。

    林舒平一愣,陆明遥更是搞不清状况。

    林治平好似没听到房间里的对话,冲着林舒平便说道,“大哥,开饭了。”

    说完走到陆明遥面前,把她额前的乱发捋到耳后,柔声说道,“让你取棋子儿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我还当你迷路了。”

    他如此温柔,陆明遥觉得处境恍惚,却也明了在家人面前她跟林治平要表现得像正常夫妻。她干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找见盒子在哪。”

    林治平轻搂了一下她的腰,问道,“跟大哥打招呼了吗?”说着他抬头对林舒平说道,“这是明遥,婚宴的时候你没来,一直也没机会带给你看。”

    陆明遥也没扭捏,这时候顺手推舟地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打扰大哥看书了。”这声“大哥”在喉咙里没绕弯,可喊出来之后再咀嚼,她却觉得有些尴尬。

    林舒平也没什么非常反应,只是冲着陆明遥颇自然地微笑道,“下楼吃饭,别让大家等久了。”

    最新章节 7林家宴(3)

    陆明遥心里的疑问像一团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混沌中找不到线头。

    吃过午饭,长辈们都在前堂陪老爷子喝茶聊天,小辈们虽然少说话却也在一旁正襟危坐着。独独林治平站起身来说了句,“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走出几步,见陆明遥没动身,遂停了步子,偏了偏头打量了她一眼,“不去医院了吗?”

    陆明遥没反应过来,倒是肖纯如惊诧地朝她这边看过来,“怎么?生什么病了?”

    陆明遥没作声,林治平转过身来替她答道,“说是早上起来有些不舒服。喊了几天了。”

    “早上?”肖纯如想了想,原本的担忧消散了,笑着说:“该不会是……”她剩下七分没讲出来,可在场的谁也听得懂她意犹未尽的那层含义了。

    “欸?”陆明遥还恍惚着,谁知林治平迈了回来拉了她就离开。她一边取了空调衫一边匆匆说道,“那我先走了。”

    看着她离座,身后的林舒平拿着杯盖抚了抚茶水里漂着的几片叶子,啜饮的时候嘴边露出一个清冷的笑。

    直到上车林治平才松开手,陆明遥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做什么?你刚才那么说,大家都误会了。”她一边搓揉着自己被攥疼的手腕,一边抱怨着,明明有很多方法提前离开,他为什么偏偏找这么暧昧的一个借口呢。

    林治平发动了引擎,却闷声不作答。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是知道陆明遥先前的恋爱对象是林舒平,他绝对不会答应跟她结婚。可事已至此,他只有向大哥证明他们是对正常夫妻,让他趁早死心。这个大家族这些年遭际的已经够腥风血雨了,他不想再填乱。

    陆明遥见自己的问题又被忽视了,心底暗叹了一口气,胳膊肘抵在车窗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回家一趟。”

    林治平却又开口了,“我会让陆叔叔满意,所以,”他侧过头来盯着她眸子严肃地说道,“对待我家人,你也多用点心。”

    陆明遥见他一脸认真,觉得他这话似有深意,可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也想不出他到底要讲什么,只好懒散地点头应道,“晓得了。”

    或许是林治平的乌鸦嘴作祟,陆明遥倒真病了。

    这晚,迷糊睡梦中的林治平觉着一个炽热的温度贴着后背蔓延上来,他原本睡眠很浅,这诡异的躁动骚扰,神思霎时清明。燥热的气息倾吐在后颈窝里,带着浓重的蛊惑味道,尤是两只不知深浅的小手紧描着背部的敏感游移抚弄。他心下想着这陆明遥搞什么幺蛾子,思前想后决计是龙潭虎穴也要跳,一时情动,猛地起身欺压身旁温软的身子,定睛俯看,林治平不由地一愣。

    陆明遥脸颊烧得似镶染了金边般通透的云彩,娇俏的嘴唇泛起干燥的细纹,睡梦里她抿了抿嘴巴,呐呐地说了声“好热……”,说着便解开睡衣的领扣,光滑细腻的脖颈连及白素般纯净的肩膀透着诱惑的光泽,皓腕连同秀臂光裸在罩着冷月的床垫上,探向左边的胳臂捞了个空,喃喃半天蹙起修长的眉毛。

    林治平不禁失笑,敢情她拿他当凉手的。“你没事吧?”他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

    陆明遥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闭着双眼悒郁地想转身,奈何腰肢被倾压,一阵折腾无果。

    林治平探手试她额头,这温度让他不由皱眉,接着俯身将自己额头与她的相抵——果真是发烧了,发烧到不省人事了。

    陆明遥一阵热得自顾自剥睡衣,一阵又冷得蜷在被子里瑟缩。她觉得自己像被搁在一个大火炉心里烘烤,头顶还搁着个茶色瓷壶,凶猛的木炭烧得咕嘟嘟沸腾的水汽顶着壶盖叮当当作响。忽而又像栖身冰窖,身子底下硬邦邦的像是千年玄冰,云雾迷蒙的梦境里,升腾着白色的霭气,阴冷得她双臂蜷抱住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咯吱吱像切实咬牙切齿的讼焐?

    阴郁晦暗的天际似乎出现星点的曦光,一个颀长的身影玉立窗前,很像什么人,很像什么重要的人。星眉剑目,含睇宜笑,俊朗秀彦,那轮廓熟悉得指尖成笔,便可在空中轻巧地摹绘出来,那表情刻骨到轻吐气息,便可凌空化出他的名字。可那面容究竟隔了层纱般半遮半掩,那呼唤究竟哽咽在喉间难以倾泻。

    脑中恍然闪过陆礼和慈祥的笑容,忽地,又清晰地显现林治平英气逼人的五官,大概是在做梦,眼前白花花的景象耀得她睁不开眼来。她闭上眼探出手去凑近那近在咫尺的脸颊,却捉了个空,这抬臂的动作让她觉得浑身如蚂蚁噬咬般酸痛,沉沉地摔下手臂来,倾侧脖颈,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渐渐有意识时,只听到飘渺的声音道,“这都睡了三天了,没问题吧?”

    一个成熟的嗓音闷闷答道,“已经退烧了,看来之前她大脑受过不小的创伤。不过这次脑膜炎是细菌性的,问题不大。”这声音顿了顿继续闷里闷气地说道,“虽然您没有症状,为保险起见,还是接受抗生素注射吧。”

    看来是在医院里了,陆明遥无望地抬头看屋顶,是房间里没开灯太黑了,还是她根本没睁开眼?眼前依旧漆黑一片,连一点点事物的轮廓都认不出来。那个催眠的闷闷的声音继续嗡嗡作响,似乎赤裸裸在说她脑子怎么了,她想驳斥这辱没,说自己脑子好用着呢,可全身骨头像散架一般松垮垮的,几根脉络连接起来,像是挂着风化骨头的风铃,风来清脆作响。

    一只冰凉的手拂过额头,挽过耳后,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安抚地说,“睡吧……”

    这感觉很熟悉,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叠音,这声呼唤回音还未传入耳中,她又沉入了无尽的睡眠。

    这声糯软的“哥哥”不知是不是十分受用,林治平嘴巴微张,发愣了半晌,良久不知所措。

    陆明遥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呼吸平稳,安稳得如同一尊蜡像一动不动。她平时似乎也这般不声不响的,温柔似水。那人喜欢的竟是这种类型,他不禁摇摇头。

    对于林舒平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并无多余的情感。说不上喜欢,更算不上仇恨。虽然林舒平极早便领来了林家养着,却一直跟着林老爷子,跟林振华这边的家庭并无瓜葛。林振华对林舒平的关照和看重,他看在眼里,却并不记在心里艳羡。他记不清自己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身份不同的哥哥,也忘了自己如何弄清了遗腹子以及同父异母这两个概念,这个关系复杂,连亲人之间都不乏尔虞我诈的大家族于他无半分好感。他喜欢简单,上辈人恩怨纠缠时自己还未出生,即使母亲心心念及,可与他何干?

    到了第五天,陆明遥觉着眼帘如同凫水之翼般沉重,那点残余的力气支撑着,上下眼皮撕裂开缝隙,那团白花花的光亮一点点明澈,直至看清窗前站着的那个人。

    这间单人病房太静了,静到连滴液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陆明遥微微舒展了一下疲软酸痛的身子,一抬眼正跟窗前转过身来的林治平四目相对。

    素净的病房里,这朝夕相处的一对夫妻、并不十分相熟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明遥正待开口,“你……,”不想林治平也说出了同一个字。两个人皆是一震。

    “你先说……”竟又是同样的台词。陆明遥失笑,抿了抿失色泛白的嘴唇。

    林治平倒不觉这小插曲有多好笑,一本正经询问道,“感觉还好吧?”

    陆明遥点点头,脸上微微露出些歉意,“你也怪忙的,不用一直在这里陪我。”

    林治平嘴角轻勾,这声冷笑究竟没酝酿出来,腹诽若不是被隔离,我何苦一直在这里候着。

    陆明遥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话,双手撑床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却听他客气地询问,“饿了吧,我让人送点粥过来。你这两天得吃点清淡的。”

    许是输了几天营养液仍有些体力不支,陆明遥支撑的双手无力地滑脱,半空的身子直直摔下去,这一摔不要紧,着落在松软的床板上,低头时头嗡嗡得疼,耳畔响彻着撕扯录音带的声音,尖锐刺耳,伴着些模糊的黑白图像迅捷闪过。她不禁两手捂住耳朵,穿着条纹服的身子像条麻花一样拧来扭去,像是难耐之痛。

    见她不对劲,林治平迈动长腿,倾身向下,一边抱住疼得歇斯底里的陆明遥,一边抬起修长的手臂触碰急救按钮。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静寂的空间,黑白的颜料泼洒成海,陆明遥听到紧急刹闸时嗤嗤的声音,连续砰砰不断的碰撞,填填如雷般碎片式的崩烈。

    肌肤一阵刺入的切痛,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画面消停,陆明遥已经说不清这是第几次莫名其妙睡过去了。

    最新章节 8旧城遇(1)

    陆明遥在医院住了两周,前些天还一直陪着她的林治平在得知无需防传染隔离后,不声不响地离了病房。

    这天胃口稍好,李姐熬了些鸡汤给她补身子,汤碗凑到鼻尖,带着油圈的荤汤透着一股淡黄色,那气味腻得她还未入口,便猛地俯身呕吐。

    李姐眼疾手快地接过汤碗,另一只手替她拍背帮她顺气。

    几天未进食,肚子空空,陆明遥一直干呕,胃里涌上来阵阵泛酸,洁白的地板上一滩跟那鸡汤一般颜色的水渍,恶心得她咬住舌尖,强忍着疼痛,这阵翻天覆地的呕吐才算完。

    李姐倒了杯清水给她漱口,又去拿工具清洗地板。

    林治平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瞧着面色憔悴的陆明遥小啜一口清水,眉头微颦,似是又泛上一阵恶心,她迅疾地以手捂住口鼻,松垮垮的指缝间遗溢出水剂。

    这阵难受过去,陆明遥微微抬头,正巧对上林治平蹙起的眉峰,他看了一眼地上吐的汁液,额头微皱,一脸厌嫌,未说关心的话,也不待她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屋子里的酸腐味够让爱干净的林治平难受一阵子的,陆明遥脑海里再次回放他蹙眉的神情,嘴角禁不住翘了起来。

    这就是林治平最后一次来医院看她的场景。

    出院这天,只有李姐一个去接她,陆明遥并不计较。一来,她跟他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却无多大的交情;二来,林治平确实经常忙得不可开交。

    但刚进家门便看到瞠目结舌的一幕,陆明遥一时间实在不知作何反应。

    林治平跟妙龄女子亲密地贴坐在沙发上,女孩抱他胳膊在胸前摇来晃去,嗲嗲地拉长尾音重复着,“好不好……好不好嚒……”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那女孩,柔顺的齐刘海衬着瓜子脸,樱桃小嘴粉嫩俏皮,白色衬衣领口扎了条蓝色领结,下身一条同色蓝的百褶裙,身子骨虽然瘦了些,身材却像要什么有什么。

    听到动静,她也向门口这边盯视来人,看到陆明遥,左脸颊的梨涡渐渐消退,漂亮的丹凤眼闪着桀桀的光,

    钟希雅只有一瞬间的怔忪,接着又冲林治平撒娇,“我就要住这里!我以前也住这里!凭什么她来了,我就要去住酒店?”说着,她伸出右手来直指陆明遥。

    看着那根凶神恶煞的食指,陆明遥不禁愣了愣,看来这姑娘跟林治平是有很深的渊源了。难得一见的,她起了好奇心,不骄不躁地柔声问道,“这位是……”

    钟希雅大呼小叫时,林治平一直后仰在沙发上任她摇晃,看起来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嘴部却抿成一条绷紧的线,右手拇指跟食指有节奏地揉捏着眉骨,像是刚看完一车文件一般疲倦。

    这时候听陆明遥发问,他停了手下的动作,睁开眼睛看她,良久却难以解释跟钟希雅之间的关系。

    钟希雅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微微仰头,一副傲慢的姿态,“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要不是我姐姐死了,你怎么也进不了这家门。”

    这话也似她的姿态,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好在不是那么难以理解,陆明遥霎时明白了,林治平的前妻是她姐姐。

    林治平听钟希雅这语气,也不自在,闷吼一声,“希雅,怎么说话!”

    陆明遥倒不介意,冲她淡淡一笑,又瞧着林治平极其谦逊地说道,“没关系,她说得对。”

    这回话让钟希雅不由一愣,这女人长了张好面皮,能跟林家联姻自然也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颐指气使不说,却还是个软柿子。

    既然她都主动放低姿态了,那她可没理由不捏一捏,思及此,钟希雅脑子急转,换了温和些的语气,“我看你也是个懂事理好说话的人,不像我姐夫死脑筋,”说着她余光轻瞄了一眼林治平,得意洋洋地俏皮一笑,伸手指向内间,“呐,我以前住那间,你进门来,我就被赶出去睡大街,这样怎么都不人道吧。”

    见陆明遥没回话,她侧头盯视林治平,声音轻柔,语调却带着质问的意味,“我姐姐走的时候,你明明答应好好照顾我的!”

    看林治平似被这噪音吵得无奈,陆明遥心下了然。看来他前妻死后,这妹妹一直托他照顾,现在却因自己进门被迫住酒店,甚是不乐意。她一向见不得别人为难,便大发善心道,“一楼内间反正也是空着,你住下好了,我不介意。”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对林治平说的,听闻这话,他猝然抬头,急睁的眼睛布满红色血丝,五指紧攥着沙发坐垫,虎视眈眈地盯着陆明遥,似是恼怒愤懑难平。

    陆明遥自觉自己已经够善解人意,谁知他非不感激,还这副德性。转而一想,他或许是因希雅一番话想起来死去的前妻吧,她实无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便略含怜悯地回视一眼。

    这招四两拨千斤够狠,钟希雅瞪着晶亮的眸子半晌语塞,就这么容易?跟林治平耳鬓厮磨了半小时他还不让步,跟她瞎扯几句竟然就达成了!简直像做梦,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得嘶嘶喊。

    这幼稚的举动陆明遥看在眼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惶惑,会意后嘴角轻扬,抿出个清淡的微笑。

    钟希雅见她这般事不关己,显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起了挑衅的念头,脖颈轻扬,露出一段白皙修长如蝤蛴,不服气地扬声道,“谁说我要住那间了!”

    见她这般侍宠骄纵,陆明遥耸耸肩,依旧是冷静的口气,“喜欢住哪间随你挑好了。”她也觉出钟希雅这一吼,问题早就不再是住下抑或住哪间的问题,她那股故意找茬的劲儿,任她再迟钝却还是嗅到了。

    虽不及一周七天每日换间睡,这复式别墅房间总归多的是,她爱住客厅睡厨房她都没意见。

    陆明遥没意料的是,正是她这全不介意的气度或者说任尔东西南北中的态度,让小火星积攥成难以抑制的烈火,钟希雅胸口一团炽热在燃烧,一股带着血腥气的愤怒涌上来,气急地话不过大脑,“这可是你说的!我就要睡你那间!”

    这可就太过火了,林治平闻言站起身来,声色俱厉闷吼道,“胡闹!”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垂着双手看了老久热闹的李姐瞥了林治平一眼,深埋着头,将一直提在手中的棕色手提箱搁在地毯上,会意地走出了正厅。

    陆明遥暗地啧啧两声,小姨子跟姐夫暧昧不明,林治平可真忍心下手。

    林治平表情阴冷,神色阴鸷,他这般不遗余力的狠戾让钟希雅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却还是硬着嘴不服输,那根凌厉的食指又是戳中陆明遥所站的方向,“反正她也不跟你睡,她住哪间……”

    最后那三个字“不可以”还没说出口,耳朵里传来沉重的响声,右脸颊像浇了热油一般火辣辣地烫,钟希雅右手敷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炯炯的眼睛,看着林治平落下的手掌,声音颤抖着,“你打我……”樱桃般的嘴唇瑟缩着,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眼眶红红地,再开口时换了歇斯底里的语调,“你为了她打我!”

    事情发展至此,陆明遥就像在看戏,即使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牵扯进去,但这剧情实在精彩,让她简直想拍掌叫好。

    钟希雅两行清泪随着她那带着哭腔的嘶喊流了下来,几缕碎发黏在嘴角,眼眶里积聚的泪水不住打转,楚楚可怜,看得陆明遥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欠了她什么。

    钟希雅在意的并不是林治平那一巴掌,她真正介意的是他当着陆明遥的面扇她耳光,这一下便让方才色厉内荏建立起来的威仪和特权土崩瓦解。她当下心情难耐,举起瘦弱的胳膊,两只握紧的拳头齐齐捶在林治平的胸口。

    林治平最看不惯抽抽噎噎小女人的做派,不耐烦地并及敲击胸膛的两手,孱弱的手腕双双握在手里,轻拽了一下。

    这动作钟希雅太熟悉了,每次林治平熬不下她的吵闹,总是这样一手握住她的胳膊,直直地往门口拽,毫无绅士风度地扔她在门外,再重重地摔上门。

    林治平还没用力,钟希雅驾轻就熟地压低了身子,脚后跟紧拖着地毯,像小孩子耍赖皮一般执拗着,就是不遂他的意。

    两人推来拉去,陆明遥关心的焦点却在茶几边缘那只瓷杯上,那只英国wedgwood的手工瓷杯本属一套,浮雕图案是十二星座,她不知道这个是处女座还是摩羯座,只是摔了哪一只都毁了一系列。她看着那只瓷杯似是身处风雨飘摇中,兀自惶恐的神经就像承受凌迟,挖了心头肉那血还淋淋地滴答。

    林治平见钟希雅死劲儿往后扯着身子,拧动双手似要从他手中脱离,纤细的手腕泛起一圈红色烙印,余光瞥到什么,视线往下,正瞧见方才站在不远处的陆明遥就趴在茶几上。

    她环着的双臂像是保护着什么重要的宝贝,见他低头觑她,尴尬地呵呵两声,“茶杯摔了不太好……”她拖起杯托,走了几步,另一只手将李姐搁在地上的皮箱提了起来,又往这边看了一眼,莞尔一笑,“我上楼……你们继续……继续……”

    看着她身影绰约,步履轻快,林治平的脸由绿变白终于黑了下来。

    最新章节 9旧城遇(2)

    陆明遥在主卧自带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楼下的林治平还跟钟希雅处于僵持之中。

    看钟希雅还忸怩着,林治平松开手,冰冷地说了句,“不像话。”

    钟希雅揉着被他攥的发麻的手腕,皱着鼻子不服气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她有跟你,”瞥到林治平瞪她,声音渐小,垂下了脑袋。

    “你要是还想接戏,就乖乖回酒店去,”林治平斩钉截铁直戳重点。

    钟希雅扬了扬脖子,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不接就不接,反正也都是小配角。”

    听她这意气的回答,林治平挑了挑眉毛,沉声道,“那也得搬回酒店去,别在这里瞎搅合。”

    钟希雅嘟囔两句,跌坐进沙发里,“她都答应了,你干嘛这么狠心。”

    “目前来说,这房子还是我说了算。”

    林治平上楼时,陆明遥正站在衣柜前开着抽屉找东西,她穿着一条白色棉质睡裙,露出一节皓白的小腿,光裸的脚踝上戴着一条红线,半湿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弥散着一股沐浴露清爽的香味。

    她微微挪动身子,旁边露出一只果绿色的行李箱,散乱地搁着几件衣服。

    陆明遥正喃喃着怎么刚买的那条卫生内裤找不到了,在抽屉里翻衣物的手猝然被抓住,一侧脸便看见面色不悦的林治平。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要作什么。

    林治平松开手,一脸严肃地说,“希雅做得过分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这种冰块脸能低头道歉实属稀罕,陆明遥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呃……其实我不介意……”看他眼神瞄向旁边的行李箱,她才恍然醒悟,“我这是要去b城两天,课题组要开会。”

    这倒不是她刻意为钟希雅让路,她住院时左晓清已经打了几个电话。这个历史与大众文化读物研究的课题作为社科院的项目,是左晓清的导师跟b大某个教授合作的,上次开题报告和审定大纲的会议在北京举行,这次审定三级标题改在了b城。

    陆明遥自认为一向善解人意,这时候便主动提议,“希雅一个人住酒店也不太好,她想留下来的话……”看到林治平冷冷地瞄过来,她还是自觉闭了嘴。

    这人忒奇怪了,既然跟小姨子暧昧不明的,为什么不想人家住进来?

    “刚出院就出差,身子吃得消吗?”林治平客气地询问。

    陆明遥点点头,“这几天被李姐的鸡汤补回来了,”提到鸡汤想起上次呕吐的窘相被他看到,忆及他蹙眉嫌恶的样子,她不觉嘴角微勾。

    林治平也似是想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筱远他……”

    “小远?”陆明遥纳闷,她堂哥陆明远在b城名声显赫倒是确然,不过她当真不知林治平不仅认识他,还熟悉到直称其名了。她木讷一下,接着说道,“我跟我哥打过招呼了。”

    林治平疑虑地望了她一眼,神思不定,颔首,以沉默结束了对话。

    b城于陆明遥而言算是老家,她高中时由于陆礼和事业发展需要,他们全家搬到了北京。除了四年前堂哥陆明远结婚,她还没回去过,小时候似乎也无亲密的玩伴,关于b城的记忆实在淡薄。

    下了飞机就看到了来接她的陆明远,这些年他在b城指点“皇冠”酒店大半壁江山,而她在北京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过年吃顿团圆饭并不经常见面。

    陆明远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言笑晏晏,“盼你回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陆明遥将脸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轻一笑,“准备论文课题比较忙。”

    “陆家这是要出个女博士了吗?”

    “哥,”陆明遥轻笑着反驳,“我怎么听着你歧视女博士。”

    陆明远将那只果绿色的行李箱搁到后车厢里,回身看着陆明遥,“反正你已经嫁出去了,女博士也没什么。”

    “对了,你跟治平很熟吗?”陆明遥想起来这桩事情。

    陆明远顿了顿,飘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我跟他见过不几面,怎么这么问?”

    “哦,他称呼你很亲切,我还以为你们是老相识。”

    陆明远唇角轻翘,来了兴趣,“哦?他怎么称呼我?”

    一向乖巧知礼的陆明遥扭捏良久,在陆明远的盯视下,终究说了出来,“小远,他喊你小远。”

    不知是这称呼威力太大还是怎么,陆明远方才温顺和善的脸色突地阴沉下来,乌云尘埃,冷岑岑的,躲闪过陆明遥疑惑和探究的眼神,低声说道,“先去饭店吧,都等着你呢。”

    第二天的课题组会议定在b大的中心楼,主持人是位研究大众文化的专家,乌合之众娱乐至死之类的话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陆明遥饥肠辘辘,蔫蔫地倚在后靠背上,左晓清则贯注地不时点头,跟教授进行眼神交流。这其中几个硕士生她上次见过,交情却不深,她一声不吭,在他们眼中怕是一个纯正打酱油的。

    这场结束又转战学术交流中心大厦,一边吃宴席一边扯政治,这都在陆明遥意料之中。

    饭局散场,左晓清跟教授探讨了几个问题,两个人出大厦朝b大安排的高级公寓走去时已经是六点钟的光景。

    路边的白色木槿丰腴饱满地簇丛在枝头,在傍晚微弱的风里拂动着,如同翕合两翼欲凌空飞舞的白蝴蝶。

    露天篮球场上满是运球上篮的男生,一个个脱了上衣,露着汗津津的胳臂和胸膛。

    左晓清终于不好意思瞄下去了,摆过头来百无聊赖地问道,“那次接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吧?”

    陆明遥发了一会儿呆,恍然意识到左晓清说的应该是林治平。她住院时候手机没带在身边,还是李姐过来照顾时带来的。

    左晓清本是没话找话,并没八卦到关心她的私事,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颇歉意地瞅了她一眼,“呃……我就是随便问问了,”她刚想接着说“你不用回答,”陆明遥倒是爽快地摇摇头。

    “准确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她语气清淡,之前她不开口,左晓清直觉她跟那男人之间关系难以定位,不想陆明遥这回答来得不带一点情感波澜,真叫人心生好奇。

    果真不负她所望,陆明遥接下来这话如同重磅炸弹让她深深吃了一惊,“我跟他结婚了。”她说,“我跟他结婚了。”

    似是要让左晓清张大的嘴巴闭上,同样的话她以肯定的陈述语气庄重地说了两次。说这个消息时,她白皙的脸庞上并无欣喜的幸福,亦无平淡的愉悦,连那语调都显得乏善可陈。

    左晓清傻愣着,良久才觉出失态,拍了拍面部僵硬的肌肉,强笑着说,“那……可真得恭喜……”这么膈应的话,她这种直言直语惯了的究竟没说下去,脸色立马一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陆明遥昂头心算了一下,细长的手指搁在下巴轻敲一下,“啊,两个多月了吧。”她跟林治平并无正式的结婚礼式,不过去民政局领了个证。

    “那你怎么都没吭一声,”好歹她们关系还不错,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说,左晓清有点气不平。

    陆明遥知她情绪,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撒娇地凑上来揽着左晓清的胳膊,莞尔一笑,“我这不是说了嚒。”

    左晓清不满地撇了撇嘴,“算了算了,我懒得听。”

    两个人正一个撒气一个撒娇得不亦乐乎,一只篮球缓缓滚落到脚下,左晓清抬头,看到最近边的篮球场上有男生招了招手,“帮忙捡一下,谢谢!”

    她正要俯身捡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巧地托起篮球来,那男生站起身来朝她爽朗地一笑,敏捷地将那篮球顺到肋下。他长着舒展俊朗的眉眼,汗津津的额发在夕阳余晖下闪着明媚的光晕,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让左晓清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男生顺势看向一旁站着的陆明遥,笑容渐逝,愣怔一会儿,正待开口,肋下的球忽地被来人抢走。刚跑过来的男生推了他一下,“靖宇,傻了啊!”说罢拿着球在他眼前晃了晃,得瑟地笑道,“是谁说的我从你手里抢不到球的,哈哈哈!”

    待他沿着冯靖宇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眼前站着长相极其标致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秾纤得衷,妩媚娇俏如朝阳映彩霞,清冷韵致如芙蕖出渌波。

    “靠,我以为你死了呢!”冯靖宇脸色一沉,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左晓清跟那新来的男生都云里雾里,敢情这俩人认识。

    陆明遥明快地耸耸肩,轻淡地报以微笑,“那可真叫你失望了。”

    听她语气欠扁,冯靖宇依旧没好气,“你这几年死哪儿去了?”

    陆明遥却保持着好脾气,“我一直在北京呆着啊,倒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说着她环视了一下b大校园。

    冯靖宇闷声道,“你越来越没良心了,我家就在这里。”

    陆明遥幡然醒悟,冯靖宇的母亲是b大的教授,他们家就在不远处的家属区。

    “筱远哥和钟情姐结婚了吧?”他探问道。

    陆明遥倒是不知他连她堂哥都知道,应声道,“他是结婚了,不过不是跟你说的那个钟情姐。”

    “我说的那个钟情姐?”冯靖宇皱了皱眉头,“你不会没良心到这几年连钟情姐也没联系吧?”

    像轻云蔽月,如流风回雪,什么东西暧昧不明地遮着一层白纱,陆明遥纳闷地直白道,“钟情姐?钟情洁,”她喃喃念了几遍依旧觉得没什么印象,“我不认识什么钟情姐啊。”

    冯靖宇表情一怔,脸色寒凛,心里禁不住再一次疑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打量着陆明遥,只觉她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看她这般纯真无害的样子,怕是问不出什么。

    思及此,他硬声吩咐道,“手机拿来。”

    陆明遥递过手机去,见他利落地输了几个号码,又给自己拨了个电话,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我的号码,回北京后再跟你联系。你可别再搞人间蒸发,”说着还强调性地点了点奉还的手机。

    陆明遥点点头,只觉这趟b城之行埋藏着诸多疑问,却又像是一道闪现曙光的契机,那东西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朦朦胧胧得隔着一层面纱,扰得人心里不得安生。

    “钟情……吗?”她又一次念了这个名字。

    最新章节 10旧城遇(3)

    当陆明遥躺在b大高级公寓里辗转反侧时,她家那张kgsize的软床早换了女主人,灯昧暗光,春宵红帐,纵情鸳鸯。

    是夜,主卧房门轻轻推开,蹑手蹑脚的人影踱到床前,俯身低眉打量浅睡的男子。温软的剑眉飞入两鬓,细长的睫毛铺展地垂在眼睑上,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抖动,俊朗的面容收敛了白日里冷戾阴鸷之气,英俊的脸庞现出难得的温润和顺。

    钟希雅在床头站了良久,垂着的右手隔空描绘着那浅淡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微凹的人中,直至轻抿的嘴唇,食指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轻缓地蠕动着勾勒唇角的细纹。

    林治平本就睡眠极浅,被唇边的游移扰动,微蹙眉头,无奈疲倦至极,他无力睁开双眼,只是翻转身子背朝着钟希雅所站的位置,继续入眠。

    钟希雅爱死了他蹙眉的小动作,会心地一笑,堪堪收回罪魁祸首的食指,白皙的双手挽着胸前的衣襟,轻轻一抖,浅粉色的睡衣簌簌下滑,瘫软于灰色的地毯上,薄薄一团。

    晕淡的月色笼罩着一丝不挂的胴体,浑身牛奶般白细光洁的身子滑腻得似是上好的绸缎,又像是娇嫩细滑的蛋白,荫荫的长发遮蔽着半壁□,扬眉吐气的胸,娇翘挺立的臀,高挑美型的腿,陆明遥想得对,钟希雅虽然看起来孱弱瘦削了些,身材却实是要什么有什么。

    她轻巧地躺在林治平右侧,温软的椒乳紧贴上侧挺的后背,预热着那冰凉入骨的体温,不安分的双手蔓爬上男人的腰肢,隔着衣物流连抚弄,轻车熟路般简赅地直达终点,逗弄着尚且乖巧安稳的男性。

    身子底下那点小火苗三番五次跳动,林治平霎时清明,猛地睁开眼睛,正要翻身,谁知平躺之际,钟希雅跨过他双腿,倾身压在他胸前,那双情深迷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角轻弯,含着鬼魅蛊惑的笑。

    这招霸王硬上弓钟希雅百用不厌,却总在勾起他情欲时戛然而止。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林治平禁不住嘴角轻勾,按捺住炽热灼灼的欲求,两手懒懒地枕在脑后,赤裸裸地审视她轻垂微颤的双乳,他倒想看看她能主动狂野到什么地步。

    见他挑衅,钟希雅咬了咬嘴唇,双手往后轻拂过坚硬的腹肌,一寸寸往下探测着,再次到达禁区。娇嫩的手指轻扯下障碍物,柔软的掌心包裹着硕大的炙热,低头看到那男性在她双手中渐渐坚挺膨胀,虽非次碰触,在林治平不遗余力的审视下,此物入眼,脸颊还是砰地燃起一片火辣辣的殷红。

    钟希雅微微起身,对着那挺拔骄翘之物缓缓坐下,无奈摩梭浸入半径里却横生意外,腿根的柔软撑胀达到了极点,那膨鼓的疼痛让她一瞬间竟然掉下泪来。

    林治平终究熬不下去了,轻扶钟希雅起身,从她体内抽离,两根手指习以为常地对准幽深小穴伸了进去,钟希雅半推半就,终究还是顺着他的手指前后游移身体,配合着他的节奏。

    她嘴里细碎地吐出几声“啊……啊……”,销魂地抬首,凌乱的长发跌宕起伏,迷离的眼睛半睁半闭。在那紧抿的贝肉夹持下,情欲烧红了眼睛,林治平加大进出的力度,细密的花液汩汩流出,顺着竖立的手指滴答到掌心,黑色花瓣被汁液浇透,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林治平抽出手指,方才还享受至极的钟希雅眯着无辜的大眼睛,黑眼珠水灵灵地打转,半是幽怨半是乞求。他利落挺身,粗长侵入幽穴内,比及慢慢整根尽入,钟希雅被那庞大之物顶撞得厉害,不由闷哼一声。这声痛息刚过,她双手按在林治平胸口,额头往后轻扬,先一步扭动腰肢,与体内之物搅动磨合,骑驾移动灵活舞动渐入佳境,像是在辽阔的草原上放浪驰骋。茵茵青草般的丛蔓染上淫荡的水液,嗤嗤的声响被肢体有节奏的拍打隐没,连同细碎的“嗯嗯……”吟呓。

    春光无限,一派旖旎。

    钟希雅被各个方向横贯贝肉的加速抽插搅得达到了极点,娇嫩的花蕊痉挛般恣意开合着,她娇喘着,“嗯……啊……嗯哪……”终至某点,姣美的脖颈往后一仰,身子僵硬,骤然瘫软,向前倒去。

    横陈的两具肉体藕断丝连,伏在林治平肩头舒缓的钟希雅双腿发软,却猝然发觉体内再一次被膨胀的某物充溢起来。

    她双手支撑着枕头,想要抽身,奈何轻拢起双手的林治平猛地起身,一口含住半颗玉乳,轻舔慢捻濡湿了才放开。他轻轻调转钟希雅,让她侧身躺在自己右侧,扳起她左腿,抽动硬物,换个姿势欢爱进行时。

    这个姿势钟希雅甚是喜欢,他缓慢抽动,像是喝茶品茗般不急不躁,两个人四目相视,在肉体交合的时候还可以进行精神交流。

    钟希雅咬住舌尖隐下那个“啊”,却轻吐了个缠绵悱恻的“嗯~”,修长柔婉的手臂挽上林治平的脖颈,“我……还没想过……会和你在这……张床上做……啊……”

    林治平只是盯视着她,眼色深沉,专注着满足淫欲,一声不吭,抽退挺身交相进行,没有抚弄没有安慰没有亲吻,像是单纯的横向加速运动,机械僵硬得除了情欲,不含一丝情感色彩。

    在他俯身冲刺里,钟希雅绷紧的身子如同满月之弓,兜满了漫溢的蜜液。润滑与摩擦中的交合颠簸,又像是攀爬起伏不定的山路。箭将离弦,山巅在望,林治平一个挺身勾断了紧绷的弦,将她送入难以言传的曼妙幻境,晕眩的昏暗里似是漫天星斑烟火恣意绽开,天女散花,瑶池落月,美,极美。

    钟希雅瘫软在林治平怀里,搂住男人的腰躯,脸颊埋在他颈窝里,轻吐气息,缠绵妩媚,依旧痴醉。缓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偏开脑袋,眸子闪着盈盈的光彩,“你结这个婚不仅没占着人家便宜,还尽吃亏,”圆滑的指尖在林治平胸膛上逗弄画圈,她笑嗔道,“你这得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见林治平翻转身平躺着,她修长的手指游移到他脖颈处,两只胳臂款款围了上去,轻笑一声,继而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怜香惜玉了?那么美的人夜夜睡你身侧都能受得住。”

    跟男人偷情行床笫之欢之时提人家门当户对的正牌妻子,实在有些嚣张,可钟希雅从小到大就是靠着得寸进尺养成的。

    林治平方才沉浸在满腔情欲中,自然想不起陆明遥来,钟希雅这几句话让他神识瞬间清明,他起身来,猿臂轻挑起地毯上的睡衣,施施然披在光裸的身子上,双手食指于胸襟前轻扣,转身顺势掀起皱巴巴遗落一旁的空调被,飒飒一扬,甩落到钟希雅一丝不挂的身体上。

    提及陆明遥,他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反应,钟希雅没由头地皱了皱眉,撇了撇嘴,正想说点什么刺耳的话惹他一下,难耐软趴趴的身子累得厉害,她翻转身侧躺着,眼皮沉重地贴合,那双诱惑过诱惑过笑侃过的眼睛终于慢慢闭上。

    林治平的性生活从不寂寞,尽管他那张脸看起来不苟言笑,可性趣方面却丝毫不冷淡。在美国留学时招妓的事情都干过,他并不否认自己风流成性,可大概是很少跟近边上的女人鬼混,旁人皆以为他正人君子得厉害。这实是一种误会,只要爆出他跟妻妹上了床,这误会便不攻自破了。

    林治平并不在乎自己的风评如何,让他郁闷的是,纵情泄欲过后,心里总是空空的。芙蓉帐里,抚摸逗弄,柔骨化水,极限癫狂。可春风一度,今宵过隙,只剩虚晃晃的迷惑。

    此刻的林治平站在晚风入袭的阳台上,指尖“啪”地绽开一团蓝色火光,纤长的手指托到嘴边,缓缓点燃那支烟。

    指间的殷红火星明灭不定,一如晴朗夜空眨眼闪烁的星星,鼻息吐出的烟雾裹进夜风里,飘渺地围绕着高颀的背影打转,不消时随即逝散。深夜里,一切都沉入静寂的睡眠,只余阳台上孤立一人。

    林治平轻吐烟蛇,那阵烟味弥漫开来,恍惚间却闻到一股菡萏之香,黑暗里火星轻划,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股清淡的菡萏之香是陆明遥常用的香氛,他竟然莫名其妙想起她来。

    两个月前,她穿着藕荷色长裙翩然而来,两个人极其默契地达成协议,一纸婚约遂了两家父母的愿。

    十天前,她躺在病床上,面颊苍白,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入睡中睫毛轻抖,似是被锁入梦魇不得脱身,脆弱苦熬的样子,他不忍,轻抚她细软的额发,柔声安慰,“睡吧。”谁知竟听到她的呓念。

    她喊“哥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要抓住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放,可那东西还是如同指间握不住的沙,流失了,消散了,解脱了。

    陆明遥的哥哥叫陆筱远,而她不记得了。

    最新章节 11新秘密(1)

    b城事情告一段落,左晓清想留几日,陆明遥则坐了最早班的飞机回来。从三号航站楼出来,说巧不巧,正看到不怎么想看到的人影。

    林舒平穿着件白衬衣,妥帖的西装挽在臂弯里,侧脸线条硬朗,秀眉俊彦,那姿态在炎炎夏日沁着些清凉,似是察觉,盈盈步子,堪堪驻足,偏过头来。

    见他视线袭来,陆明遥愣了一瞬,恍然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光洁如鉴的地板上映着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明晃晃一片,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陆明遥看到林舒平侧过头递过手中的公文包,又跟身后的女特助吩咐几句,这才缓缓朝这边走来。

    不待他站定,陆明遥先开口了,“出差回来?”

    林舒平点点头,瞥了一眼她手中拉着的行李箱柄杆,淡淡问道,“你呢?”

    “去外地开会,”陆明遥微微垂首,将左颊边上的碎发顺势挽到耳后,再抬头时两颊染上些红晕,“上次……那个,我没想到……”

    见她吞吞吐吐,林舒平抬手打断,脸色竟恢复了久不见的温和,替她说下去,“没想到我是治平的大哥?”

    陆明遥不知如何接话,只见林舒平神色惨淡,嘴角轻挑,露出一抹隐忍的苦笑,嗟叹一声,接着说道,“我也没想到,我倒是又输给他了。”

    陆明遥跟林舒平认识三年,也算相濡相伴,而跟林治平认识不到三个月,实是甲乙路人。之所以选择林治平完全是遂陆礼和的心愿,却不想造成林舒平这般的误会,她于心不忍地抬头觑他。

    跟前些日子狂狷无赖的作态不同,他这副落寞样子让人隐隐心疼,这才是陆明遥熟悉的林舒平。见他似是接受现实恢复如常,陆明遥竟暗暗松了口气。

    说起来,对林舒平,陆明遥还是有些愧疚的。两人交往也有些时日,他求婚没几天她便嫁了别人,连个分手的正当理由也无,这事做得实在有些狠心了。

    回家路上,陆明遥余光瞥到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禁再一次扪心自问,她爱他吗?这问题一升腾出来,脑海里迅捷地回答,她不爱。她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却笃定对他的感觉绝非爱。

    跟林舒平在一起很舒服,他温暖起来像和煦的冬阳,慧黠起来像明亮的辰光,谦和起来像邻家哥哥,却唯独不像爱人。

    她只是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跟记忆里隐隐脉脉相契合,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他说什么,她依什么,这一晃竟就是三年。

    车行到别墅,陆明遥下车,走了几步想起来又踱了回来,俯身凑到车窗前客气地询问,“进来坐坐吗?”

    林舒平似是未听见,未做反应,启动车子,车窗擦着陆明遥的指尖驰过,留下一道炽热的触感。

    看着扬长而去的银白色,陆明遥突然觉得命运真神奇,这个男人,只差那么一点点,便会跟自己结婚。

    真的,她又一遍默想,若不是陆礼和央求,她当初是想嫁给他来着。

    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进门,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肖纯如,陆明遥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喊了声,“妈——”

    肖纯如站起身来,抱着双臂,脸色不甚好看,“舒平送你回来的?”

    陆明遥木讷地点点头,情急之下解释道,“下飞机的时候正好看见,所以搭了个顺风车。”

    肖纯如皱皱眉头,“怎么不让治平去接你?”

    陆明遥见她色厉内荏的样子,满面笑容地答道,“您也知道,治平公司里事情多,哪儿脱得了身。机场那边有摆渡车,挺方便的。”

    肖纯如额头上紧着的皱纹舒缓了一下,用训诫的语气说道,“再忙还抽不出一个小时吗?男人不能惯,你得管住他,不然他蹬鼻子上脸,你就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想起前段日子肖纯如赌气搬来这边住,直到公公林振华低头认错才肯回去,陆明遥嘴角轻扬,绽开笑颜,听着婆婆的心经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却腹诽,这这,林治平是您亲儿子吗?

    方才见陆明遥坐林舒平的车回来,肖纯如没由头地来气,这会子陆明遥附和的态度,她看在眼里觉得很受用,这才渐渐收了心性,换了个话题,“听李姐说刚从医院回来就去外地了?身子吃得消吗?”

    陆明遥点点头,笑嗔道,“嗯,倒是您让李姐顿顿煮汤,我有点吃不消。”

    肖纯如被她逗得一笑,打量她一眼,“你跟治平还年轻,凡事不急,先养好身子骨再说。”

    陆明遥这才想起上次家宴离开时,林治平说了几句让人心生误会的话,她隐下脸上一道红一道绿,低垂着头,没再说话。

    肖纯如走上前来,握住她的双手,轻拍了两下,“治平这孩子心性冷,不大会疼人,你这温顺的性子准得像哑巴吃黄连。”

    陆明遥心说,您儿子虽然是个冰块脸,我混得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肖纯如捏了捏陆明遥瘦削的手腕, “再说你这身子骨,一看就不太好安胎,”她饱含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次过来疏忽了,回去我让小陈再送点补品过来。”

    等等,陆明遥混沌的神思现出一丝清明,这婆婆哪里是心疼她,分明是想抱孙子想魔怔了。

    肖纯如瞅定陆明遥,轻拍她的双手,“行,你先上楼洗个澡收拾一下,”她面露难色,“有些话我还得跟你说。”

    陆明遥点点头,上了几级楼梯,提了提手中轻便的帆布包,木讷地愣了愣,恍然拍了拍脑袋。方才想七想八,搁在林舒平后车厢里的行李箱忘记拿了。

    她掏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楼上兴高采烈的粉色人影堪堪转弯,雀跃着刹不住脚般撞了过来。陆明遥正在揣摩措辞,心不在焉,本就站得不牢稳,被人这一突兀冲撞,左脚骤然后撤,急急寻找着陆点,无奈踩空了阶梯,握着扶梯的左手又猛地下溜,重心更加不稳,只觉心里一凉,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坐在客厅里的肖纯如望着陆明遥直挺挺地摔下来,一阵失神,待反应过来,抬脚便冲到了楼梯口。

    陆明遥仰着脑袋,两眼无力地眯和着,紧蹙的眉头拧出几道皱纹,机械地抬起右臂,却疼得嘶嘶吸了两口冷气。

    肖纯如直愣地半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神识不清的陆明遥,当下心脏似灌了铅一般重,抬眼看了呆若木鸡的罪魁祸首,失控般地嘶喊道,“——你看什么!叫救护车啊!”

    钟希雅方才下楼太急,全没想到楼梯中央还站着人,看着陆明遥在她惯性冲撞下摔下楼梯,此情此景,恍若梦中。

    肖纯如那句嘶喊让她霎时清醒过来,心慌失措地想爬到楼上去打急救电话,又恍然察觉到大厅打电话更近些,正踌躇间,四处游荡的视线正落在陆明遥右手里蜷握着的手机。

    她跌跌撞撞跑近来,自她手中取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正在通话的名字又是一愣,紧接着果断挂了电话,拨了急救号码。

    陆明遥躺在病床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全身上下像青石板一般僵硬,动弹一下便是蚀骨的酸痛。

    她闭上眼睛,方才直落落摔下来时,那些晦暗黑白的画面蒙太奇般顺捷地倒播回放。急促的鸣笛,刺耳的刹车,凶猛的冲撞,层叠的翻折,雷填填般震耳欲聋,杜鹃啼血般殷红焦灼……

    脑袋像被挤压一般肿胀得发疼,钝痛感阵阵袭来,陆明遥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万事万物全被扭曲,像是哈哈镜里诡异的映影,看不清确切的轮廓,黑白的画面全部沾染上团团摄人心魄的殷红。

    陆明遥精神涣散地思前想后时,病房外面,肖纯如正双手抱臂,在长椅前踱来踱去,晃得坐在长椅上的钟希雅眼花心烦。

    忽然,黑色人影斩钉截铁地站定在眼前,钟希雅?

    第 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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