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川这里我总是睡不好觉,我时常惊醒,梦到他拖着我把狗喂饱。
    那两条狗已经病死一只了,可我还是记得,它们呲嘴獠牙的望向我,眼睛好像都是血红色。
    我向后退,梁川又拎起我,眼泪一波一波有那么多,似乎是听不见我的哀求,最后他还是杀死我!
    我眼看着那两条狗是如何把我撕碎,而梁川慢条斯理的擦擦手指,说不过如此的话语。
    所以我又惊醒,看到梁川戏谑的目光,他撑着头看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他,不然怎么梦里都是他。
    不是第一次了哦。
    甚至他还提醒我。
    是啊,你让我记忆犹新、印象深刻,所以一次又一次,我们在深夜的梦里见过。
    我沉默,他饶有兴致,问我梦到了什么。
    自然是说了实话的,那两条凶恶的狗我也没忘记说,它们撕碎我,我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地垃圾,那是散发着恶臭的我。
    他的长指抚摸我,说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可你自作自受,不配抱怨太多。
    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无数次的问。
    没有人回答我!
    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向我,眼里有恶毒,也有幸灾乐祸,我猜,这个问题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我问他要根烟抽,还真是倒霉至极,居然只剩下一颗。
    梁川点燃它,说什么都不给我,可我的焦虑无处发泄,只能在原地来回踱步,一个字也不多说。
    他嫌我烦人,要给我撵出去,说来真是纳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个会在一起过夜。
    睡在一个床上,两个人一个被窝。
    他的身躯紧贴着我,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生命蓬勃而灼热。
    同时他又嫌我被太多人作践过,那处直通内心的直通车,梁川至今仍不曾进去过。
    我觉得万幸,又有点悲凉,最一开始我是那么好的小姑娘
    山不转水转,人这一生啊,居然有那么多的话无处诉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打开酒窖的门,那里阴凉又寂静,只有一盏幽暗的壁灯,把空旷的屋子照亮。
    这里我最熟悉不过,我和姚淳都喜欢这里,炎热的夏季藏在这里睡午觉最舒服不过。
    梁川一个南仔湾里爬出来的乡巴佬哪里会有这么多的藏酒,这里的一大半江山都是我爸打下来的。
    有一些甚至陪着我长大,我九岁时它在这里,我今年二十三了,它还没被人打开。
    真可怜,没有人喜欢你。
    我爱怜的亲吻它的瓶身,下一秒就灌进肚子里。
    就是囫囵吞枣,我对酒这种东西懂的不是太多,第一次接触还是在猎场,被人灌了几杯,就吐到整个包房都为我尖叫高歌。
    他们大声的叫喊,说快把这个扫兴的臭婊子带走!
    再后来,就习惯了。
    喝进嘴里都是一个味道,顺着喉咙烧进去,整个人都跟着燃烧。
    半梦半醒、如痴如醉,我一杯接一杯,又仰起头大声的笑。
    笑命运的可悲,开无能为力的玩笑,阴差阳错之间,是值得回味的热闹。
    我呢喃着,叫季烽的名字,那年夏天说过要等我,最后是我没去赴约。
    我没来得及,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也不知道他是否徘徊期待,希望下一个路过的人,是我。
    我在酒窖睡了一夜,这么凉的地方,第二天我就病了,等梁川一夜好梦找到我的,我已经烧到人事不省了。
    他抓着衣领把我拎起来打量,我摇摇晃晃的倒下去,这一次直接被人横着抱起。
    他嫌我麻烦,一边走还一边骂我,真是粗鲁,我烧成这幅鬼样子他也不知道好好的将我安放,床特别大,所以撇麻袋一样,他撇下我。
    我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好像处在一条无名的河,河水波澜壮阔,我飘摇着没有着落。
    梦魇住我,又叫梁川来梦里见我,当我被第一个客人带走时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我哀求他,他不以为意,有点散漫,也有点烦躁。
    “姚安,你特别吵。”梁川这样说,随即薅住我的头发,他叫我远一些站着。
    可是放过我…
    梁川…你放过我…
    无论如何,你不该这样对我…
    那时的眼泪怎么那么多,十七八岁的姑娘,又梨花带雨的哭着,任谁看了都说一句可怜,只有梁川,夹着雪茄说真是聒噪的婊——子,找个东西把她的嘴堵上。
    他面无表情又嫌弃厌烦的模样我永远记得,当我被人拳脚相向,逼迫着屈服时,他才会饶有兴致的笑起来,说还真有一副硬骨头呢。
    我在他的身边吃尽了苦头,我恨他,我想他客死异乡!死无全尸!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抽屉里的那一支钢笔,他摧毁我,只由一根钢笔开始。
    我知道,这听起来荒唐又可笑,可他真的如此对我。
    夜好长,梦好多,梁川一直一直陪伴着我,带着狰狞的笑意,不留余地的践踏我。
    也梦到季烽,那时十七八岁,是我这一生里最好的时候。
    他翻山越岭为我而来,紫藤花开的正好,我一低头,看到他就站在楼下。
    那时他大学才走,再也不是高中的小朋友,我与他隔着一片海岸,四千公里的距离,想见一面真是难上加难。
    可他回来找我,二层楼的高度,他轻而易举的就爬上来。
    夜很静,一切都不真实,他像一场梦,闯进我相思成疾的生活里。
    还要与我紧紧的拥抱,嘲笑我掉落的金豆子。
    想我怎么不说?
    我听到他话语里的无奈,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才不告诉你,不然谁千里迢迢的飞回来,只为了把我紧抱在怀里。
    太明显不过,有人比我先等不及。
    那是太好的过去,如果梁川不出现,我和季烽也会是人人羡艳的金童玉女。
    我与他相爱又在一起,也吵架分手,说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你。
    然后一次一次重蹈覆辙,无可奈何的叹息,除你之外,没有人配与我说一生一世的话语。
    可没有办法,按照剧本的顺序,梁川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叫我哭天喊地,眼泪一把又一把。
    有人掐醒我,他特别不高兴,捏着我的脸蛋儿往外扯。
    我睁开眼,毫无意外的看到梁川,他横眉怒眼,说我真是长本事!
    我不明白,我就是睡了一觉而已,或许还发了点烧,不过我贱命一条,根本没人搭理,两顿药吃下去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大美人了。
    这也值得他生气?
    怪我没多病几天,最好烧死过去?
    这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吧!
    好歹认识一场,也没必要这么刻薄。
    我看向一旁的菲佣,她眼神游离,叫我自求多福,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梦话,一屋子的人都鸦雀无声。
    还是赛文胆大,他小声的告诉我。
    原来是说了梦话,一不小心把心声吐露出来,叫梁川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最好是一摊烂泥,腐烂生蛆!
    这不稀奇了,我每天都向上苍祈求,不祈求苦海回身,早登极乐,我烂命一条,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祈求梁川生不如死,下阿鼻地狱。
    他必须痛不欲生,才对得起我这可悲又肮脏的一辈子。
    可他没有,他活的很好很好,南湾仔摇身一变,成为了燕京市里屈指可数的权贵,每个人都知道他,亲吻他的脚踝,说谄媚的话。
    只是一条烂蛆,却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坐万人之上的宝座。
    众人高高抬头,只看得到他沾满鲜血的鞋底。
    赛文和菲佣依次离开,只剩梁川一个人,他走向我,掰着我的下巴叫我看着他。
    像开一个玩笑,他满不在意的问我:“恨我?”
    “不恨!”
    “糊弄鬼呢?”
    “没骗你。”
    “真当我是傻子?”他跨坐在我身上,开始脱我的衣服。
    三下两下我就被他剥个精光,我与他关系特殊,这本该让人羞愧尴尬。
    可我只觉得习以为常。
    夜晚可真长,漫无边际看不见尽头,我抬头望,一室寂静的微光。
    我睡不着,越是安静的地方越让我恐慌,这样的平和都是暂时的,转过头,则是更上一层的吵闹。
    梁川离开很久了,他吐的热气还在我的耳旁,我的喉咙好疼,水划过嗓子,像吞一把刀片进去。
    大约是在一点之后,微信响了几声,我点一根烟,都抽了一半才把手机拿起。
    一个小熊的头像虎虎生风,又小心翼翼的问:“在吗?”
    “这么晚了会不会有点打扰?”
    是孟怀。
    隔着屏幕我都感觉到他的礼貌和讨好,有点害羞也分外害怕,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才发过来给我。
    不由自主的,我笑起来,随即把烟熄灭。
    我当然在。
    那有没有打扰到你?
    他又不确定的问我。
    我拍一张照片给他,叫他看我屋里的灯光。
    于是他就明白,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天气转凉,千万不要感冒。
    他也给我拍照片,叫我看到一条白围脖。
    他说随便走过,就想买给我,天气转凉,怕我生病感冒。
    我似乎看到他赤诚坦荡的模样,小男孩十七岁,我配不上他对我这样好。
    无功不受禄,我说我不要。
    他是万分伤心的,最后也不忘记叫我照顾好自己。
    于是说了晚安,又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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