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临旋一直看着池轻,俊眉微拢。
    虽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终于亲眼看到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激动和欣慰不已,但是,她怎么会变成了这般样子?
    太后跟帝王都只是告诉他,她还活着,这三年去了哪里,过得怎样,都未曾跟他说过。
    看这个样子就知,定然是吃了不少苦。
    瘦得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人吹走一般。
    为什么?
    帝王当初没有将她处死,为何又要让她受苦?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王居高临下,自是将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在看到郁临旋一直往前走,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池轻,都已经行至殿前了,脚下的步子却还是未停,眼瞅着都要走到上龙座的台阶前了,帝王眉眼微微一冷,抬手握拳放在唇下轻轻咳了一声,郁临旋这才惊觉过来。
    收了视线、止了步,母子二人跪地行礼。
    “起来吧。”帝王扬袖。
    母子二人起身。
    太后唇角一抹微弧点点,如果说方才她还在担心,在看到莲妃跟她点头的那一刻,她也就将心放了下来。
    所以,未等帝王出声,她兀自先开了口:“老五,那日你可是说如今皇上是假?”
    “是!”郁临旋干脆回出一字。
    太后嘴角的弧光又深了几许,继续问道:“那你可有何证据?”
    她知道,郁临旋绝非冲动之人,当日一定是有把握才这样说的,若是莽撞之辈,也不可能当上天明寨的寨主这么多年而无人知。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证据,也没有关系,随时都可以想个以前的问题来确认对方。
    只要郁临旋和群臣能证明帝王是假,便可以名正言顺一声令下给天明寨的人,以“诛假帝、保江山”的名义举事。
    “证据?”郁临旋转眸看向太后。
    “嗯,”太后点头,亦殷殷看着他,“没关系,今日有哀家和诸位大臣给你做主,你尽管直言便是。”
    全场静谧,所有人都等着郁临旋的证据。
    “证据不是应该问太后娘娘自己吗?”郁临旋倏地出声。
    众人一震,太后愕然。
    什么意思?
    “当日不是太后娘娘以我是天明寨萧震的身份威胁我,让我在金銮殿上指出皇上是假吗?娘娘只是让我这样做,又没有告诉我具体的证据,所以,我才如此被动,锒铛入狱。”
    郁临旋不徐不疾的声音在金銮殿里响起,殿中再一次炸开了锅。
    太后更是完全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无法相信的,还有一人。
    那便是莲妃。
    她也震惊地看着郁临旋,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此时又是唱得哪一出?
    不是跟太后联手吗?
    怎么会冒出这种言语?
    “老五是什么意思?”太后犹不相信,迫不及待地出声相问。
    郁临旋的眸色沉了几分,一字一顿:“我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也帮不了娘娘!”
    太后呼吸一滞,腿下发软,朝后倒退了两小步才稳住自己。
    “你……你们两个欺骗哀家!”太后终于失了理智,也不管不顾这么多人,嘶声质问。
    莲妃皱眉,她也没搞清楚状态。
    在天牢里,不是商量得好好的吗?
    如何做,如何说,如何起事,所有的,不是都说得好好的了吗?
    怎么一到这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趁百官们也还在那里惊讶得没回过神,她连忙低声唤了一声:“旋儿”,以做提醒。
    郁临旋缓缓转眸,看向莲妃,苍哑着声音开口。
    “娘,这辈子,第一次,听孩儿的好不好?”
    莲妃心口一撞。
    太后也再次肯定,郁临旋答应跟她联手就是一个骗局。
    心中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全部破灭,她一下子慌了神。
    “为什么?”她有些崩溃地问向郁临旋。
    为什么他要欺骗她?
    为什么他会倒戈向帝王?
    他不是想要江山皇位吗?他不是跟帝王势不两立吗?帝王将他关进天牢是事实,接下来还会处死他,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为什么他还会帮这个男人?
    郁临旋自是不会回答她。
    因为一个女人。
    也因为,跟帝王合作,是唯一的出路。
    如果池轻死了,死于帝王之手,他肯定会跟她合作,夺去帝王珍视的皇位,也替池轻报仇。
    可是池轻没死,她还活着。
    另外,他发现,一切都在帝王的掌握之中。
    那日上午太后去天牢找他们,虽说,太后是以看他母妃这个多年未见的姐妹为名,但是,帝王应该已经猜到了太后的真正目的。
    所以,帝王下午也去了天牢看他们。
    而且,当时帝王跟他说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告诉他池轻还活着,另一件事,就是用池轻曾经送给他的那枚铜钱跟他交换去疤灵,并告诉他,去疤灵是给池轻所用,因为池轻三年前在刑部被太后施以鞭刑落下的伤疤至今未愈。
    通过帝王说的这两件事,他更加肯定这个男人早已洞悉一切。
    帝王告诉他池轻还活着,换句话说,也等于告诉他自己三年前并没有杀池轻。
    如此一来,既可让他灭了复仇的念头,也可让他增加活下去的动力。
    而第二件事,说白,就是告诉他,太后不是好人,曾经狠狠折磨过池轻,跟这种人合作,既对不起池轻,也不会有好下场。
    否则,帝王根本没有必要自己跑去天牢,想要去疤灵其实很简单,只要跟萧鱼拿,或者跟庞淼拿,以他被关在天牢的现状,萧鱼跟庞淼都绝对会给他。
    所以,这些都只是借口,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然一切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握之中,他一步踏错,就只会自寻死路。
    而且,太后不是好人,他也不是不知,如今听说还曾如此狠毒对池轻施过鞭刑,他自是更加不会跟其合作。
    只是,他娘肯定不会同意,毕竟比起他自己,他娘更加希望、更加渴望他能坐上帝位。
    所以,他只能先瞒着她,不然,她一定会坏事。
    可两人同在一间牢房,想瞒住不易,听到庞淼说,帝王准许她每日前来大牢看他,他心生一计。
    让庞淼传递信息给帝王。
    所以,他以要给庞淼休书为由,让庞淼带了笔墨纸砚到天牢,然后又趁庞淼来的时候,故意让她等一下,他现场写给她。
    她娘跟庞淼肯定都以为是休书,只要能骗过他娘就行。
    庞淼看到信中内容后,必定会亲自交给帝王。
    是的,他写的不是休书,而是写给帝王的信。
    他将太后的计划都告诉了帝王,并跟帝王说,自己会假意答应太后,让她自己现形。
    其实,要说这个男人是不是郁临渊,是不是假的,他也不知道。
    如果是,明明那日他用许愿绸试探,这个男人毫不知情。
    如果不是,那日在上书房,这个男人又毫无破绽。
    所以,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管是真是假,跟池轻的人应该是这个男人,六六也是这个男人的孩子,所以,其他的,他也暂时不想了。
    “你以为你们现在帮着奸人,帮着假皇帝,就可以免于死罪了吗?”太后骤然出声,将郁临旋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眼看向面前因为激动五官已经变得有些狰狞的妇人。
    “莲太妃以假死欺君,骗取先帝免死金牌,其罪当诛九族!还有,当年,莲太妃干的那些事情,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哀家不说,那是因为没有牵扯到哀家,所以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后咬牙切齿,声音都有些打颤。
    莲妃脸色发白,轻抿了唇,看向郁临旋,气恼地看向郁临旋,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郁临旋。
    太后冷笑继续:“当年,淑妃怀孕之际,给淑妃下毒之人是你吧?”
    池轻呼吸一滞,愕然转眸看向龙椅上的帝王,她看到帝王同样变了脸色。
    淑妃便是郁墨夜的母妃。
    那日郁墨夜跟她讲过,自己每月十五毒性发作的因由,便是由于淑妃怀他跟郁临渊之时被人下了毒。
    郁墨夜说他母妃猜应该是太后所为,可是没有证据。
    竟然不是太后,而是郁临旋的母妃莲妃。
    莲妃面薄如纸,正欲说话,太后已说在了前头:“不要否认!哀家那时是皇后,后宫的事情哀家心里明镜儿一样,哀家自然是有把握、很确定,才会这样说。”
    莲妃便没说下去。
    是的,当年淑妃的毒是她下的。
    因为她发现,先帝最爱的女人是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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