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凝这时候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巨大的心理阴影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厉兆山到达现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贺凝一脸苍白无措站在停车场里的样子,她的脚边还散落着一地刚买来的菜,里面还混着一只乌鸡,是贺凝早上的时候说要买来给他炖着补身体的。
    “兆山!”贺凝看到厉兆山,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不顾形象地哇哇大哭起来。
    看着贺凝哭得快要断过气去的样子,厉兆山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别怕,别怕,小凝,我在这儿。”
    贺凝还是止不住一个劲儿地哭着,厉兆山哄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止住哭声。等将她送上车之后,厉兆山铁青着脸看着司机老赵和陈阿姨,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陈阿姨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中回不来神,老赵赶紧在一旁解释道:“是这样的,先生,我在停车场等夫人,眼见着夫人就要走到车边了,突然从柱子后面窜出来一个人,上来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夫人身上浇。我当时吓坏了,赶紧就推了他一把,然后瓶子里的东西就浇在地上了,后来我就去追他,但他跑得太快了,我也没追上,就赶紧回来给您打电话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显然心有余悸:“那瓶子里装的好像是硫酸,当时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是我没看到那个人,或者手慢了一步,夫人可就,可就……”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往下说了,因为厉兆山这时候的眼神可怕得简直要吃人。
    他咬着牙,目光狠戾地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阴沉着声音道:“给我查!调取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我就不信找不出这个人来!”
    ————
    李杰明坐在座位上,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腿,然而他刚一动,就和对面保镖小李的腿磕碰在了一起。没有办法,这里的桌子椅子都又窄又小,他和小李两个一米九多的大男人根本就伸不开腿。
    不仅如此,在这样一个小吃店里,他身边那桌一个英俊一个漂亮的两个男人坐在那里已经够吸引眼球了,再加上围在那桌附近的一身西装的七八个男人,让所有食客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瞧。
    这一群人坐在这种小吃店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不过没有办法,谁让他家夫人忽然就想吃这一口了呢。
    小吃店的服务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时候正站在厉霍修和季寇肖身边,笑眯眯地问:“请问两位先生想吃什么?”
    季寇肖看着菜单半晌,念了几道菜,然后抬头看向厉霍修,问:“你想吃什么?”
    厉霍修墨一样的眼睛看着季寇肖,忽然压低声音问他:“寇肖,是不是有个说法叫酸男辣女?”
    “嗯?”季寇肖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一脸紧张地朝站在一旁的小姑娘看了一眼,好在厉霍修的声音压得很低,对方没有听到。
    他将身体探前靠近厉霍修,也压低声音低声道:“你干什么?”
    厉霍修看着季寇肖紧张的样子勾唇笑了笑,对一旁的小姑娘道:“给我来一碗酸辣粉。”
    季寇肖的脸色一红。
    小姑娘点了点头:“好的,请问还需要些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小姑娘下去之后,季寇肖见厉霍修一直带着促狭的笑看着自己,于是道:“你点的你自己吃。”
    厉霍修一脸的无所谓的表情:“本来就是点给我自己的。”
    季寇肖原以为他在拿那道菜来消遣自己,听到他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问:“你吃有什么用?”
    厉霍修看着季寇肖笑了,放低声音道:“你肚子里的也有我一半的功劳,我吃怎么就没用了,嗯?”
    季寇肖的脸立刻红了一片,他竟然会一本正经地和厉霍修讨论这个问题,自己果然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季寇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理性的人,做事判断全凭逻辑。而电话号码那件事,种种的证据都表明厉霍修才是上一世搞垮季氏的幕后黑手,但他偏偏总是在找一些理由为他做解释,虽然事实上这些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现在事实终于水落石出,他一颗沉甸甸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只是唯一让他介怀的是,为什么厉霍修会有那个号码?到底是因为这一世阴差阳错让他得到了,还是上一世那个号码就是他的?
    如果上一世那个号码的确是他的,那么厉霍修在自己被软禁的事件里,又是作为一个什么角色出现?
    他始终感觉厉霍修就像是一潭深幽的古井,很多时候他在想什么,做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季寇肖摇了摇头:或许有一些事情,他不是不能知道,而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顾及到宝宝的健康,季寇肖只点了一碗面和简单的几个青菜。因为最大的心病解决了,他最近的睡眠质量提高了不少,但还是没什么胃口,有的时候也会反胃干呕。虽然找医生看过,但医生也说没有办法,等将这这反应最大的前三个月熬过去就好了。
    季寇肖和厉霍修吃过饭之后,就直接驱车回了厉氏,出乎意料的是,厉兆山的车竟然停在别墅外。
    厉霍修和季寇肖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点不解。自从那次厉霍修和厉兆山争吵过一次之后,他就搬出了厉家和贺凝一起住,很少会回来。就连上次他回厉家也是因为厉霍修将厉琛扔在了小岛上,他一时气不过来找厉霍修算账。但是在将厉琛真面目认清之后,厉霍修一直隐忍着按兵不动,按理说不会让他捉到什么把柄,那么他今天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两个人虽然不解,但还是一前一后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厉霍修刚一推开大门,佣人就一脸紧张地迎了上来,磕磕巴巴地道:“少……少爷,老爷他在您的书房等您。”
    厉霍修眯了眯眼,上次厉兆山在祖父的书房找他不痛快被厉光豪狠狠地收拾了一通,这次倒变聪明了去了自己的书房。看来他这次回来果然是来者不善。
    想到厉兆山很可能是来找自己的不痛快,他怕伤到季寇肖,便对他道:“寇肖,我有些想吃上次二哥煮的那道甜水了,你帮我做一点吧。”
    “我现在累了,”季寇肖却直接抬脚就往书房的方向走:“等一会儿再做给你吃吧。”
    厉霍修推开书房的门,站在落地窗前的厉兆山立刻就转了过来,一脸阴沉表情地看着他。
    父子两个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先开口。
    等站在厉霍修身旁的季寇肖朝他看了一眼,他才顿了一下,冷淡地开口道:“父亲。”
    厉兆山似乎也是隐忍了一下怒气,才开口问道:“我问你,小凝被人偷袭,你知不知道?”
    见厉霍修一脸毫不知情的表情看着厉兆山,一旁的助理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道:“是这样的少爷,今天下午的时候夫……”在看到厉霍修吃人一样的目光时,连忙改口道:“贺女士在停车场受到了身份不明的人的袭击,对方将一整瓶的透明液体向她泼过去,好在司机及时推了那个人一下,才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伤。后来证实,那个人泼向贺女士的东西……是硫酸。”
    “哦,是吗,”厉霍修冷淡地应了一声:“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不知道他指的是贺凝被袭击这件事遗憾,还是她没有造成损伤遗憾。
    厉霍修忍耐了一下,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做的?”
    厉霍修冷淡地看着他,慢慢开口道:“如果是我做的,不会让人偷袭还蠢到失败了。”
    厉兆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一旁的助理浑身一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盼不得小凝被毁容了是不是?”
    厉霍修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不含感情地看着他:“既然你心里已经下定结论是我做的,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就是看小凝不顺眼,从我第一天带她回家开始你就谋划着要害她是不是?还有小琛,我让你们去岛上探测地形,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他一顿,还将他独自一人扔在岛上。你说,你是不是就是看不惯他们!就是想要置他们于死地!霍修啊霍修!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狠毒的孩子!你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吗?”
    厉霍修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波动:“早在你将母亲不闻不问扔在疗养院里开始,我就不知道良心是什么东西了。”
    “你!你!”厉兆山气得想要向厉霍修冲过来,被一旁的助理给急忙拦住。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季寇肖这时候忽然开口道:“父亲,今天一整天霍修他都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给贺女士泼硫酸。”
    厉兆山被助理拦住,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恶狠狠地道:“就算他不自己去,也可以派人去。”
    “既然您说是派人去,又怎么证明是霍修派的人?”
    厉兆山冷哼一声:“除了他,还有谁会去要小凝毁容。”
    “虽然我和霍修结婚的时间不长,但对他的性格也有一些了解。如果他厌恶一个人,会直接动手,而不是在暗地里下绊子。这种龌龊卑鄙的手段,也不是他的处事方式。”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和他的接触尚浅,都知道这件事不会是他所为,您是他的父亲,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没有一点信任?”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厉兆山:“到底是您真的不清楚霍修的性格,还是根本从心底里就不打算信任他?”
    厉兆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寇肖,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孩子。”
    季寇肖也回看着对方,不卑不亢地道:“我也一直以为您是个让人值得尊敬的人。”
    ————
    季寇肖叩了叩书房的门,在听到厉霍修的回应之后抬手将门推开。
    他走到厉霍修身旁,将手里端着的雪梨糖水放在办公桌上。
    厉霍修一愣:“……”
    “你刚刚不是说想吃糖水吗?”他笑了笑:“正好没什么事,就做了一点。”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那不过是当时的一句托辞罢了,但季寇肖却还是给他做了。
    见厉霍修不动,季寇肖朝他扬了扬下巴:“刚刚冰过了,一会儿温了就不好吃了。”
    厉霍修明显有些动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嗯……其实现在也不太好吃。但是是自己媳妇做的,流着泪也要吃完!
    厉霍修沉默不语地吃着糖水,半晌,忽然抬头看向季寇肖,问:“你真的相信不是我做的?”
    “相信。”季寇肖点了点头:“当时我和父亲说的话,其实也是出自我的真心,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做这种小伎俩的人。”
    厉霍修微微笑了笑,将季寇肖揽过来抱进怀里。季寇肖的这个姿势其实有点不舒服,但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嫌弃、误会,看着他一脸怒意地为了另一个女人朝自己发火,就算再怎么死心了,也一定还是不好受吧。
    季寇肖顿了顿,抬手回抱住厉霍修。
    大概是觉察到了季寇肖的不舒服,厉霍修很快放开了他。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如既往冷酷平静的表情。
    季寇肖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眼看向他,问:“你猜这件事是谁做的?”
    “不清楚,不过不像是厉家仇家的手笔,就算有人想报复,也没必要为难一个无足轻重的情妇。”厉霍修顿了一下:“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这件事了。”
    季寇肖却没说话,既然对方做了,就一定是下足功夫不会留下痕迹,茫茫人海,就算厉霍修去找人调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厉霍修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季寇肖的脸,温声道:“你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早点休息吧。”
    “你不睡吗?”
    “我还有工作要忙。”
    “对了,这周五是asteria的颁奖典,你有时间去吗?”
    赵沉谦的作品在复赛上大放异彩,几乎毫无悬念地夺得了大赛的特等奖。对此,失利的陈应冠在公司里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将手下的设计师和助理骂得狗血淋头,公司里的人都战战兢兢了好长时间。
    通常情况下来说,这种场合厉霍修是一定会和季寇肖一起去的。除去他几乎分分秒秒都不乐意和季寇肖分开以外,季寇肖现在怀了身孕,他更是万事都要小心,恨不得把他时刻揣在口袋里。然而季寇肖的性格又是一分钟都闲不小来的,他只好在百忙之中拨冗四处陪着他了。
    但是他周五是真的有很多事,助理时间表上的项目几乎从早上排到了晚上,想要抽出时间的确有些困难。
    季寇肖看他犹豫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笑了笑道:“你要是没时间的话用不着勉强,二哥他们也都会去,到时候叫上司机接我回来就行。”
    厉霍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句话里的‘他们’,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英俊儒雅的身影。
    他顿了一下,开口道:“不用,我有时间。”
    很快到了颁奖典那天,因为是业内较为重要的赛事,不少圈内知名人士都出席了典礼。
    作为特等奖作品的参赛公司,季寇文的脸上更是洋溢着满满的笑意。然而整场的主角赵沉谦,却一直是一副带儿郎当的样子,有人上前来想要结识,他也是爱答不理,一步不离地跟在季寇文身边。等一旦前来搭讪的人多了,甚至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只在季寇文回头和他说话的时候多少能提起一些精神来。
    季寇肖走到赵沉谦身边,朝他伸去手:“沉谦,恭喜你。”
    赵沉谦还算给季寇肖面子,同他握了握手:“谢谢。”
    他说完话,就有点不耐烦地朝季寇文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季寇文也顺势朝这边看过来,在见到季寇肖时眼前一亮:“寇肖!”
    他满面春风地朝季寇肖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聊了几句,季寇文忽然道:“对了,何达那边有消息了,他同意合作。”
    季寇肖倒没有多大的意外,原本这就是件双赢的事情,甚至对何达的好处更多。要不是看在他二哥的面子上,他也未必一定要选择同他合作。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就尽快将合同签了吧,正好这次沉谦获奖,公司近期会推出一批奢侈款的首饰,到时候需要给工厂加单。先把合同签下来,免得到时候再出什么意外。”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听见附近的人小声议论道:“哎,那不是陈应冠吗?”
    听到议论,季寇肖和季寇文顺势朝大厅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陈应冠一身礼服从门口大步走进来。与众人预料中相反,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因为失利而产生的颓色,唇角带着一点嘲讽的笑,微微仰着下巴睥睨着众人,仿佛失利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季寇肖瞧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却知道他心里有多怄得慌。外人或许不了解,但他可知道为了将廖亦温弄到明宝陈应冠费了多大的功夫,所做额一切都是为了夺得asteria的头筹。现在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加上被一直不对付的季氏压在头上,不抑郁才怪。
    不过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都是这样,大家恨不得分分钟去看你的笑话,就算遇到再大的窘境,也得打碎牙齿混血吞,所以即便陈应冠现在心里再憋屈得慌,脸上也得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来撑场面。
    不过到底有多难受,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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