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人格 作者:未知

    第 7 部分阅读

    “告诉我,你说的职责具体指的是什么?”蓝靖阳问。

    “我的职责是尽量多学一些知识并辅导他们一起学,这样走出去才不会让人笑话。封肃的职责是保驾护航,任何人都别想用武力欺负我们。你要是看到他是如何磨练身体的话会吓一跳的。沈俊承受了许多痛苦,这就是他的职责。林梦霜在专门照顾他,可现在看来,这并不是很管用。这个……还是以后再详细说吧,现在说这些不太适合。”

    “你说什么,沈俊的职责就是承受痛苦,给那么一个恶心的男人当玩物?这就是他在这个家里的……职责?这是他的价值?”蓝靖阳忍不住想笑,“我他妈的都快有点赞赏你了。”

    “他这样做让其他人避免遭受同样的痛苦,他保护了我们所有人。”唐青愤怒地说,“这才是他真正的价值所在。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个非常坚强的人,虽然他手里从来没拿过剃刀。”

    “不必激动,”蓝靖阳摇摇头,“其实我并不需要知道答案,你怎么说都无所谓。我也不知道我的职责是什么,但我同样不需要知道,我干完这件事之后就会离开,这个地方既让我讨厌又让我琢磨不透。”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

    “我必须离开!谁想要阻拦我那就不妨试试看!我想杀了张天,很想杀了他,你们死活要阻拦我的话我可以让一步,但不要以为在任何事情上我都可以让出这一步。仔细听好,我不在乎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同样,我也并不象你们想的那样在乎我自己。必要的时候我很愿意让这把剃刀沾上你们的血,你们会说那也是我的血。但是我相信,”蓝靖阳身体前倾,咄咄逼人,“它们一定会有所不同的。”

    唐青面目阴沉,忧虑地看着他。封肃咬着嘴唇,心想这次的麻烦会很大,非常大。

    “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既然碰到一块儿了,那最好还是快点分开。”他拍了拍装凶器的那个口袋,“可能我来就是专门冲着张天挥舞剃刀的,谁知道呢?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星期六你们就会看到一出大戏了。”

    蓝靖阳出去之后,唐青问封肃:“你对他怎么看?”

    “一个很自私的臭小子。”

    “呃。”

    封肃想了一下,说:“他是个很棘手的人。即使他在这件事成功了,以后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

    “你说他真的象刚才说的那样对谁都不在乎,甚至对自己都不在乎吗?”

    “至少不会象我们这样在乎自己,这是他自己说的。”唐青忧虑地说道,“他绝对不会费尽心思努力让大家平平安安地活着。他在乎的只是能否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第四十六章

    直到星期六的早晨,他都没再出现过,也就是说他没有再次踏上那块铁板。他们叫它什么来着,天文台?多可笑的名字。不知道在这天文台上面曾上演过多少次地狱般的景色。有几次他很想控制这个身体,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看见封肃一直都在院子里待着,如果自己靠近那块铁板的话,封肃肯定会跟在后面。象个间谍似的守着他,监视着他,这多讨厌啊。他只有忍受这样的憋闷。另一个原因是他确实不喜欢在这个时候出去,因为也没啥事情可以做。他心里隐隐有个法则——如果谁伤害了你,那你下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应该有所作为。

    这是一个阴晴不定的早晨。阳光偶尔斜射进来,给整个院子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色;过一会儿云层的阴影又象潮水一般将这个院子渐渐吞没,显露出某种冰冷的本质。柳幽河牵着扬展的手,担心地看了看天。她看见小花园里的喇叭花终于开了,她很想摘一朵盛水喝。要是太阳太热的话,不到中午就会把喇叭花晒蔫,那个样子是没法盛水的。她很想在此之前摘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小心翼翼地灌上水。不能灌多了,否则会把它撑爆。然后得仔细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只小虫子在游泳。要是没有的话,那就可以喝了。神话故事里的那些森林里的小妖精就是这样喝水的,不过他们用的是更好看更结实的花,是叫马蹄莲吗?她忘了。

    蓝靖阳在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沈俊在他的房间里。梦中他就见到沈俊一直在盯着他看。他睁开眼睛,沈俊怯生生地冲他点了点头。

    “怎么?”蓝靖阳皱着眉头问。

    “张天来了。”

    张天没离开过,他一直都在,但是蓝靖阳懂他的意思。

    “不是下午么?”

    “今天不是。今天上午妈妈要出门,他今天肯定会在上午干那事情。”沈俊有些急切地说,“我不在乎今天我先去,真的。但今天也那样的话他会跟从前一样把我先捆起来,这样今天你再出去的话就不好办了,所以今天不能……”

    “好啦,今天我知道了。”蓝靖阳不耐烦地打断他。

    他洗了下脸,快步走到院子里。所有的家人都在,但都不说话,唐青看上去很忧虑。

    “我肚子饿,我没吃东西。”蓝靖阳劈头就说,他冷漠地扫了其他人一眼。

    “没关系,刚才沈俊吃了早饭,你出去后是不会感觉到饿的。”唐青心不在焉,“剃刀我放在口袋里了,是左边的裤口袋。我知道你是左撇子,跟封肃一样。”

    “……很好。”唐青会是个很好的搭档,虽然他是个混蛋。

    “蓝哥哥,你真的能把我带出苦海么?”蓝靖阳惊讶的回过头去,看见沈俊埋着脑袋,满脸通红,站在他后面的柳幽河正好奇地看着他。蓝靖阳楞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的,小弟。”他一手叉腰,傲慢地说,“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了。我想你知道,我身上带了点东西,我也会……在那个房间里留下点东西。你别妨碍我,小弟,但也别走开,在旁边好好看着。”说完,他转过身踏上了天文台。

    “我和封肃也会看着。”唐青说,“还有,忘记告诉你了,外人对我们所有人只有一个称呼——扬展。”

    蓝靖阳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封肃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蓝靖阳站上了天文台,唐青和封肃随即跟着也站了上去。

    他感到眼前有一束极明亮的白光凶狠地向他扑来,他忍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蓝靖阳突然感觉不到自己了,他仿佛正在魂飞魄散。他努力不霎动自己的眼睛,他想看清楚一切。很好,控制住了。白光变成一团浓雾,它正在慢慢褪去。这时,他看见柳幽河的眼睛在怔怔地看着他,同渐渐展示在他眼前的现实轮廓中的重叠在了一起。这双眼睛清澈、纯净,却又像从深山峡谷中传来的火车汽笛声那般遥远而不真实,它们眨动着,渐渐远去,消失了。

    蓝靖阳看清楚了房间里的一切,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个男人。此刻他正坐在床上,目光里充满了兴味。他觉得蓝靖阳仿佛长大了点。当他微微哆嗦的时候,张天有些惊异,这小小的身体显得非常生动。这景象仿佛是斗兽场里的一个信号,是圈养的动物们耳中那开铁门的哗啦声,他的胯下立即骚动起来。猛兽又要出笼了。

    “扬展,过来!”张天说。

    蓝靖阳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中仿佛有些冰冷的东西被抛了出去。他慢慢走近,埋着头,他不想再让张天看见他的眼睛。他走到张天的身边,轻声地叫了一声:“爸爸。”

    “快点,你磨蹭什么?”张天被蓝靖阳刚才的那一瞥激怒了。他抓住他的下巴,“你是不是真想尝尝酒瓶的滋味?”

    “爸爸,我拉肚子了,我屁股疼。”蓝靖阳尽量模仿沈俊那种奶声奶气的声音。此刻他看到唐青、封肃和沈俊都在房间里,他们很紧张。

    “你他妈的,偏偏这个时候你……”

    “爸爸,您要是对我好点的话,我一样能让您高兴的。”蓝靖阳赶紧说道。

    “哦?”张天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他发现今天扬展确实跟往常不大一样,不再那么悲悲戚戚的样子,好象有意要讨好他。他感到有些意外,但也很惊喜。“那你打算怎么让我高兴呢?”他斜睨着扬展。

    蓝靖阳轻轻把手放在张天的胯下,愤怒和羞耻让他开始颤抖起来,他的脸猛地涨红了。

    “嗯?”张天感到有点迷惑,但他没动,等着扬展继续。

    蓝靖阳把张天的裤子褪下,然后慢慢跪下去,开始给张天。他抑制住颤抖,抑制住一口把它咬下来的想法,他必须这样。这个“前戏“非常重要,后面的事都要以它作为先决条件。

    “唔。”张天的两个眼睛开始发直;身体绷紧了。他扔掉用来捆绑和抽打的绳子,仔细地体会这种不同以往的感觉,它很特别,很刺激,很尖锐,很y邪……

    第四十七章

    “啊。”他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双手使劲地揉着蓝靖阳的头发。蓝靖阳不断吞咽着口水,籍着这个动作抑制翻腾的胃,他时不时抬起眼睛看一下张天。虽然他很难受,但他努力保持着清醒。当张天闭上眼睛的时候,蓝靖阳很想立刻掏出剃刀,打开它,然后就象拉开一件外套的拉链一样划开他的肚子,让内脏噗哧噗哧地滑落在地上。我可以把你制成标本,他想,要让这个标本的样子保持在内脏滑落出来的那个时刻,象个雕塑。

    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接着想道,但是我觉得你好像从没想过将会受到惩罚。你认为自己能够侥幸逃脱还是觉得它永远都不可能降临在你的头上?你跟我是不同的,在我的字典里,并没有从他人的痛苦中获取快乐的这一条,除非那人是我的死对头;而对你来说,欺凌弱小仿佛是唯一能够让你感到快乐的途径。很好,那么就在你认为的一个弱小者面前充分地享乐,尽情地发泄,继续毫无廉耻地露出你这副狰狞丑陋的面容,千万……千万不要停下来。也许别人会把我们都划分到坏蛋里面去,但是我知道其中的差别。我比你更强大,更有力。我是高贵的,你是卑贱的;我是掠食者,你是牺牲者;我是大魔头,你是狗杂种。或许你现在还不知道,但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快得超出你的想象,我保证。

    蓝靖阳的一只手压住自己的胃部,希望借此能够抑制自己想呕吐的感觉,他的口水几乎要吞完了。

    “别吐,吐出来也只有咽回去。”唐青万分担心地说。他们可以在内心不出声地交流,这说起来就象是某种超自然事件。

    “我知道。快跟我说说话,把我的思路岔开一下,我真的快要吐了。”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唐青不知道该说啥,他尴尬地搓着手。

    “是的,非常顺利,只要你别想得太多,什么事都会车到山前必有路。”蓝靖阳回答。

    “我很佩服你。”封肃由衷地说道。接着又加了一句,“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很佩服你。”

    “你现在就开始佩服我了吗?那你以后将会崇拜我的。”

    封肃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谢谢你,蓝哥哥,我会对你好的。”沈俊有些语无伦次,他同时跟着蓝靖阳在不断地吞咽口水。

    “不要对我说这么肉麻的话,也不要对我好,否则你以后会后悔。”蓝靖阳说,“都是很好听的……废话,快接着说。”

    “你中午想吃什么?妈妈不在的时候都是我做饭。”沈俊说。

    “你觉得我中午还能吃东西?。”

    “哦,你会踢球吗?”沈俊立即接着问。他觉得蓝靖阳是为了他才会在这儿遭这份罪,他有责任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而现在,他的需求就是有人跟他讲话。

    “会一点,我更会打乒乓球。你猜他的这两个蛋能拿来打乒乓球吗?”

    “可能不行,不够结实吧。”沈俊老老实实地说,“它们跟鹌鹑蛋似的。”

    “我打赌它绝对比鹌鹑蛋结实,它们一定会象弹力球一样蹦得很高。”

    “那好吧。你会画画吗?”

    “会。”这个问题让他楞了一下,“我想我真的会画画。”

    “那我们一起画一张画吧,你想画什么?”

    “我想画我昨天的一个梦。”

    “一个梦?”

    “是的,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你能先跟我说说吗?”

    “一座钢铁大桥,飞舞在空中的……”

    “我想画一只大大的知了。”

    “蓝靖阳,我觉得你现在可以打开剃刀了。”唐青试探着建议。

    张天越来越激动,他凶猛地抱住蓝靖阳的头,他的样子时而痛苦万分,时而在仙境中畅游,面孔扭曲得象一幅幅肆无忌惮的抽象漫画。蓝靖阳把剃刀从口袋里掏出来,支在地上,安静地打开了刀锋。阳光穿过窗外的树叶,在刀锋上一闪而过,这就象是一声邪恶的笑。对蓝靖阳来说,这是一种首肯,一个仪式,见了天光的刀不能平白无故地被收回去。他缓慢而小心地把剃刀从自己的左边慢慢移到张天的上,悬空地架着,但并不立即动手。很好,接着叫唤,接着享受,接着让我痛苦。对我来说,痛苦会慢慢变成一种财富;对你来说,痛苦不过是找不到粪坑的一只蛆。继续闭着眼睛,你就可以假装这个世界是你想象的那样美好,否则,我就会要了你的命!

    “别耽误时间,蓝靖阳!”站在旁边唐青厉声说道。

    “你还等什么?快啊!”封肃也焦急地喊起来。

    沈俊紧握双手,他的样子仿佛是在祈祷,但是看上去他就快经受不住这刺激了。

    “等一个时刻。”蓝靖阳的口吻很凶狠,“你看他的表情,仔细看看,我相信我的等待不会落空,一定会有一个时刻。”

    “有这必要吗?”唐青着急地要死。

    “他会尿些东西出来,跟浆糊……洗发露似的。”沈俊反应过来蓝靖阳指的是什么,赶紧颤抖着说,他紧张得都要昏过去了。

    “那到底象浆糊还是洗发露?”

    “都象!”

    “我能,我一定能,坚持到那个时刻,我希望,不,我必须,把他葬送在……那个时刻。”蓝靖阳拼命忍耐着,“封肃,你曾经说过在下刀的时候由你来做,现在应该明白你当时是多么无礼地冒犯了我吗?”

    “是的,是的,对不起,我道歉。“封肃赶紧顺着他说。在忍受了这一切之后,谁都没有资格剥夺他最后的权利。

    此刻,他们三个人同时万分紧张地看着蓝靖阳,他血红的眼睛和凶狠的表情让他们感到惊骇,他们知道蓝靖阳已经忍辱到了哪种地步。他的样子让他们觉得难以置信又觉得害怕。能够将如此巨大的痛苦和愤怒控制住的人无疑是令人畏惧的,这样的人仿佛想达到什么目的就真的能达到什么目的,别人的同情,对他来说是真正的羞辱。但同时他们的这种畏惧中又夹杂着相当的钦佩成分,这种钦佩甚至令他们自己感到惊讶。一个凶狠强悍的人,一个了无牵挂、不受任何约束的人,一个仿佛从来没想过要回头的人,一个对人生一切难题都能够给与直截了当回答的人。

    一个拥有黑暗因此不怕黑暗的人。

    相同的事情落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会有多大的区别啊,唐青想道。一个没有反抗意识的人在这个世上活着真是太难了,而象蓝靖阳这样的人,你只有去毁灭他,否则想去控制他将会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蓝靖阳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之时,开始低声念了起来:

    “万能之主,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现在手中的剑。

    在此复仇之日,请你引导我的双手。

    我会让我的敌人永不翻身,我会让我的敌人插翅难逃。

    我会让你感觉到他灵魂撕裂时的痛楚,并饱饮他的鲜血直至不再干渴。

    你是镇邪之主,你是报应之主。

    ……”

    第四十八章

    张天闭着眼睛,把头仰了起来。他张着嘴,口水早就跟着他狗似的喘息流到了下巴,鼻孔里的两股鼻涕也不停地伸缩着。如果把他此刻的样子照下来的话,有一个瞬间他就象是在酣睡,或是死了。突然他的面孔变得非常扭曲,象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又象是极其用力。他“啊”地一声大叫,抓住蓝靖阳的头发,猛地搂向自己。

    “要尿啦。”沈俊也大叫了,紧接着他倒了地上,他确实昏过去了。

    “他妈的他敢?!”蓝靖阳一口咬住了张天的,同时他旋转着刀锋,象镰刀般凶狠快速地割了下去。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嚓”地一声轻响,就同切断一根肿胀的香肠一般简单,几根被割断的毛发也飘落在地。张天的那声大叫陡然变得不成调,嗓子里象是突然被塞了一团钢刨花,根本就没法呼吸。他的高潮瞬间消失了,快得就像从没有过似的。同时感到胯下一凉,接着剧烈地疼痛突然猛烈地燃烧起来。他朝下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可还是什么都没吸进去。他的胯下除了如注的鲜血和一个整齐的伤口之外,那个地方完全是是空荡荡的。他跌跌撞撞,最后坐在了床上,终于“嗬”地一声叫了出来,他刚才几乎背过气去。老天,这是怎么回事?是这孩子对我做的吗?他到底对我干了什么?他看见这个跪在地上的孩子手中有件令人吃惊的东西——一把淌血的剃刀,嘴里却含着……天啊,他的!

    蓝靖阳紧盯着他,眼睛一霎不霎。他站起来,朝张天逼近,同时杀气腾腾地甩去剃刀上的血迹。它在蓝靖阳的手中闪闪发亮。他扬起了手臂,这次手中的剃刀将会穿过潮湿的空气,在下落的弧线中划过张天的喉咙。此刻张天显露出他懦弱的本质,他象一头刚出生的绵羊听到了一声炸雷似的,没有反抗,没有叫喊,甚至连发抖都忘记了。剧烈的疼痛和突然降临的死亡威胁彻底把他击懵了。这一瞬间他呆坐在那里,再次失去呼吸。仿佛剃刀还没有划下来而他的喉咙就已经断了。蓝靖阳身体前倾,手臂向后微微一摆,剃刀即将砍落。

    封肃猛地跳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蓝靖阳的手,并抱住了他的腰。

    “不行,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不杀他。”

    蓝靖阳再次试图冲上去,封肃死命抱住他并锁住了他的手臂。一切都静止了下来,时间也仿佛凝固了。这一瞬间,他们的身体就象两个正在角力的武士,雕塑般地一动不动。在张天眼里,这瞬间他就象看到一个的复仇之神,高举着利剑即将收割他的头颅。他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到最大,嘶哑地地叫了一声,象是一只正渐渐收紧的、无形的手篐住了他的咽喉,。

    过了会儿,蓝靖阳终于软了下来。他放下了扬起的手臂,然后轻轻吐掉含在嘴里的东西,它了无生气地落在地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它已经彻底死去,它已经失去……战斗力。张天站了起来,他有个模模糊糊的愿望,将它保留住,如果时间来得及,也许还有可能……。但是蓝靖阳一脚跺了下去,“噗哧”一响,感觉象是跺中了一只老鼠。他狠狠地用脚尖碾了它一下,当他把脚拿开后,它已经成了一滩黑红相间的烂肉。张天又是“啊”地一声大叫,浑身颤抖,仿佛那玩意儿仍然长在他的身上。剧烈的疼痛再次象猛兽般袭来。他扑到这滩烂肉面前,抽抽噎噎地痛哭起来。

    封肃猛地把他推到一边,愤怒地冲着他大叫:“你他妈干什么,难道你非这么做不可?”蓝靖阳没有回答。他笑着退后两步。他用两个手指横捏着剃刀,举了起来,象划一根直线一般把它从封肃的眼前划了过去,那动作象是魔术师在展示他的一件道具。如果他现在突然行动的话,他很可能划瞎封肃的眼睛。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让剃刀优雅地飘了过去。在这个潮湿昏暗的房间里,这把染血的剃刀显露出一种狰狞凄艳的美。他盯着封肃,仿佛是在说你要是不崇拜这个东西那简直是疯了。

    它难道不是很美妙吗?它难道不是件艺术品吗?我说过我做得到,现在你相信了吗?你应该向我致敬,而不是用那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我是真正的艺术家,我可以让一件丑陋的事情最终变得妙不可言,我是那种只用屁股就能带给你们阳光的人。

    接着他一松手,剃刀“当”地一声落在地上。封肃立刻把它捡起来,擦干净放进口袋。张天全身都是冷汗,他蜷曲着跪在这滩烂肉面前痛哭着,那样子既象是膜拜,又象是忏悔。另外三个人静静地看着他。

    “完成了。”唐青轻轻地说道。

    “很漂亮。”封肃点点头,同时也在喘着粗气。

    “我准许你们照一张相。”蓝靖阳揶揄地说。

    张天疼得满地乱爬,嗓子里“咯吱咯吱”地响,就象他正在吞咽一把玻璃碴。蓝靖阳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沾血的手很稳,动作优美流畅。他两腿交叉,靠着桌沿,像一个干完重活的男人那样一边休息一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透过烟雾他看着痛苦万分的张天,心里平静而快活。不见得非要杀人的,现在不需要了,现在挺好,比割开他的喉咙还好。一具尸体是不会爬得如此多姿多彩。有的时候爬虫们会采取卑鄙的方法获得胜利,但是今天,蓝靖阳笑着把烟灰抖落在张天的头上,英雄战胜了懦夫。

    当你再次看见街上的喷火女郎或是一个白皙的小男孩;

    当你看到自己以前残留在刮胡刀上的胡渣;

    当你尿急时不得不等待解大号的蹲位;

    当你面对表格中的“性别”一栏;

    希望那时候你……心情好。

    唐青看着满地的鲜血,站出来对蓝靖阳说::“我来处理后面的事情,他这个样子不是个事。”

    蓝靖阳顺从地点点头,“你抽烟吗?”

    唐青看了眼他手上那支浸透了鲜血的香烟,摇摇头,“你该去漱漱口。”

    蓝靖阳笑了笑,他把烟踩灭,然后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回到了心灵中的那个家里。他从天文台上退下来,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唐青。沈俊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他正坐在自己房子的台阶上兴高采烈地跟林梦霜说话。他看见蓝靖阳后按捺不住地跑了过来,搂着他的肩膀转起圈,又是哭又是笑。

    蓝靖阳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沈俊尴尬地停了下来。“谢谢你,蓝哥哥。”他嗫嚅地说。

    蓝靖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进自己的房子。

    第四十九章

    蓝靖阳说到这停了下来,他把手伸想桌子上的三五香烟。杜若兮有一把将它抓住,抢先给自己点一支的冲动。她现在需要一支烟,需要一种熟悉的刺激来缓解下自己的神经。但她控制住自己,保持一个医生应有的形象,她只是严肃地看着他。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他是蓝靖阳,不是唐青,更不是扬展。蓝靖阳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望着腾起的烟雾,他突然愣住了,接着古怪地一笑。

    “怎么?”杜若兮问道。

    “唔,”蓝靖阳接着抽他的烟,“知道唐青刚才跟我说什么了吗?”

    “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对光辉岁月的追忆应该到此为止了,蓝靖阳耸耸肩膀,“他在叫我回去。”

    “告诉唐青请再等一会儿。”杜若兮说。

    蓝靖阳的眼睛又呆滞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说没有问题。”

    “我谢谢。。他的支持。”

    “嗯,他听见了。”

    “你累了吗,要不等一下再接着谈,或是下次再说?”

    “不累,我很好,我也应该出来透透气。”他用力地吐了口气出去,“而且这样的回忆感觉挺好,但是我尽量不去回忆它们,我认为回忆甜蜜往事是对自己的一种放纵。所以我必须得找个充分的理由,比如说我不得不吐露他们的时候,就象现在。”他咯咯笑了起来。

    “很好。”杜若兮暂时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她这时才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蓝靖阳,在这次事件之后,我相信你在家里会受到大家的重视吧?”

    “是的,我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年,我想出来就出来,我厌倦了之后才把身体交给他们。话说回来,也只有我才能在那样的环境中安之若素。这件事情之后,周围的邻居们都把我们当做成年人对待。他们会客客气气地跟我们打招呼,而且不再称呼我们为展娃子而是小杨,可是害怕、鄙夷、装作没看见的尴尬和挤出来的笑容会跟万花筒似的在他们脸上轮番出现。在其打过招呼后转头的一瞬间,原先那种绷紧的、闭塞的表情会立刻回到他们的脸上,就象“啪”一声合上的武士的面盔。唐青他们也都让着我,当然我也不会做出他们认为太过分的事情,我知道他们的底线。我的消遣之一就是紧贴着这个底线飞奔,我可以清晰地体会他们压抑在心中的厌恶和恐惧。我用泥巴堵了邻居们的锁眼,我不得不考试的话我会精确地把成绩定位在60分;我在游泳池里小便,我撕掉颜料管上的色彩标识。我还把扬展印成警察局长的名片到处乱发。这些恶毒的玩笑让他们备受折磨以至疲惫不堪,但它却令我的身心非常愉悦。另外,我不喜欢考试但我很喜欢学习,这可能也是他们能容忍我那么长时间的原因吧。但学习的主导权在我手里而不是在唐青手里。除了扬展和柳幽河,我看书的时候他们都会跟我一起看。幸好他们都很聪明,用不着要我去辅导,我也不会辅导他们,那是唐青的事。你发现了没有?我们家人个个都挺聪明,没一个是傻瓜,这事儿……还真有点奇怪。知道吗,我看书的时候翻页一向比较快,过了很久我发现他们都跟得上我的速度,甚至……有的人是在等着我把那页翻过去。林梦霜稍微笨点,但是如果你晓得她是个女的,那也就能够容忍她笨那么一点点了。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们,但是跟聪明人相处总还算是比较有趣,你要知道,跟笨蛋混在一起的结果就是你也会慢慢变成一个笨蛋。当一个人不仅是个笨蛋而且还不安守本分的话,那他存在的意义就应该受到质疑了。幸运的是,他们既聪明又守本分,因此、于是、那么、所以——我也能够接受这样的生活。”蓝靖阳微微笑着,闲适地抽着烟,仿佛在一顿大餐之后满足地品尝清甜的草莓。他把腿分得很开,屁股已经滑到了沙发的边上,这个姿势不知道是坐还是躺。

    杜若兮看着他的样子抿嘴笑了一下。

    “扬展和柳幽河为什么不读书呢?”她问道。

    “一个睡仙跟一个小屁孩,他们懂什么?”蓝靖阳说完捂住嘴巴,接着又笑着摇摇头。

    “怎么?”

    “没什么。”

    “你的样子……仿佛不该说到他们。”

    “哈哈,”蓝靖阳尴尬地笑笑,“好吧,关于扬展的事你自己去问唐青好了。按照规定,我们是不准在外面谈论他的。”

    “那么我想其原因你也不会说了是吗?”杜若兮皱着眉头问。

    “这是我们的家规之一,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至于为什么你该去问唐青。反正他知道的比我多,他什么事都知道。”

    杜若兮点了点头,她想起唐青跟她说过扬展睡了很长时间的事。

    “那么,蓝靖阳,下面的问题可能会叫你感到不愉快,你可以继续回答我吗?”

    “没问题,你问吧。”他坐直了身体。

    “很好。那么是什么事情让唐青不得不把你关起来了呢?”

    “是因为我救了一名黑帮成员的小命,他是诸爷手下的一个小喽啰,诸爷可是黑道上的一个大人物。”

    “他是你的朋友?”

    “那个喽啰?你可以认为他是。诸爷,永远都不是。”

    “你为什么要救他?你给我的印象是你不会去主动去帮谁。而且……你好像也不需要朋友。”

    “所以我说你可以认为他是,而他也会这样认为。对我来说,他算个屁。那件事其实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当时我在一家馆子里吃饭,这家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转眼就把一包白粉丢进我的挎包里,然后他也不跟我说话,远远地找了个位子自己坐下。我本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去,可这时候他后面的追兵来了。看来他们是认定他偷了那包白粉。我观察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进这家馆子的厨房。我找厨师要了个大碗,悄悄把白粉倒进去,再掺上水搅拌几下,然后就放在了灶台上。过了会儿,他们果然开始搜查这家餐馆。那碗和了水的白粉就跟炒菜用的水豆粉看上去非常象。他们的眼睛不止一次从它上面晃过去,可就是一直没发现。看着傻瓜犯傻是挺有趣的事情。我那朋友虽然只是个喽啰,但是他是诸爷的喽啰,那些人找不到证据也不敢动他,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他们搜你的挎包了吗?”杜若兮问。

    “是的,但没动手。挎包就在桌子上,他们只是仔细地朝里面看看。挎包本来就是打开的,我故意没把它关上。”

    “挺机灵,但好像这并不足以引起一个大人物的兴趣。”

    第五十章

    “当然。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只不过让那名小喽啰来劝我入道,他们当时缺人手。我一怒之下把这个混蛋给揍了一顿,这下他们非要把我找出来不可了。而且这次我犯了众怒,唐青认为我染指黑帮,结交损友,当时就有囚禁我的意思。那段时间很紧张,封肃每天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疲于奔命。经常是我们三个人一块商量办法,然后由封肃去实施。没有了唐青的指手画脚,封肃可以畅快地发挥自己的强项,我猜他可能还是蛮高兴的。当然,如果我们略去正在遭受一个黑道家族围捕不谈的话。我相信我们当时所想出的逃脱办法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即使是知道,他们也做不到。那段时间一定给诸爷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们伤了他们三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摆脱追捕,诸爷亲自带队把我们堵在一家餐馆里。他威逼利诱,旧话重提,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法不答应。他根本就没说我们伤了他的人这回事,并且开了一个让人没法拒绝的价钱。当时我们刚刚成年,唐青正在为一个不太出名的画家当助手,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千把块钱。而我们在加入黑帮之后封肃凭借他的身手不到一年时间就升职为家族首席执行官。在结束黑道生涯时,手上的积蓄足够我们在那个城市的任何地方买下任何一套房子。我们回到正常生活之后,唐青和封肃一致认为我不应该再出去抛头露面。而他们却不想一想,现在的生活是谁最先开的头。哼,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有点鸟尽弓藏的感觉。”

    “但要是按普通人理解的话,把脑袋吊在裤裆里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即使是这样,封肃的脑袋都是戴了头盔的。不,他简直是装了个保险柜在头上。他是个外星人。”蓝靖阳懒洋洋地把手枕在自己的脑后,“从我们刚开始的跑路到我们最终脱离黑帮一直是封肃出面应对,也就是从那时起家规里加了最后一条——正常环境中唐青是当家人;在危险环境中,封肃是当家人。”

    “封肃的身手到底怎样?”杜若兮笨拙地比了一个既象是跳舞又象是武打的动作。

    “他令人咂舌地快,快到你几乎看不清楚他的动作。他仿佛可以在特殊的时刻给自己充电。在那种状态下不仅体力和速度都达到惊人的程度,而且其他感官也非常敏锐。他经历过多次的偷窥、跟踪和伏击,但他每次都能成功地逃脱。你可能会认为他拥有超能力,他应该被科学家们研究研究。在一个派出所里,他曾经把警察吓住。一般人全力击打沙包不会超过5分钟,受过严格训练的人,比如特警,可以连续击打10分钟以上,而封肃可以全力击打25分钟以上。换了别人的话哪怕不累死也会伤到自己的手臂。”

    虽然他们拥有的是同一副躯体,但子人格之间会有截然不同的生理特点,甚至对同一食品或是药物都会有出现不同的反应,任何人都会为之感到惊奇。杜若兮点着头,“看来封肃是个非常合格的保护者。”

    “对,没错,确实可以称呼他为保护者。即使睡觉他都在保护我们。”

    “这话怎么讲?”

    “晚上他从来都是在天文台上,也就是说他睡在现实的世界里。这样的话可以防止象我这样的混蛋出去捅出什么篓子;另一方面他最警觉,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是比别人先知道。”

    杜若兮听了莞尔一笑。

    蓝靖阳看了看摄像机,颇感兴趣地问:“那几个跟你谈过话的人,在录像里看是不是也都象扬展?”

    “是的,你们的样子只有你们自己才能看见,而我们只能看见扬展。”

    “我知道这一点,但我还是希望在摄像机里我们会有所不同。”蓝靖阳略带失望地说道,“我这想法多蠢,但是你们把我们都看成扬展真的是很讨厌的事情。别人看了这个录像会怎么想呢?”

    “一个技巧高超的撒谎者,或是具备非凡演艺天赋的演员。”杜若兮也看了看摄像机,注意了一下剩下的摄像时间,然后转向蓝靖阳说道,“很难接受,是吗?”

    “无法接受,但是可以理解。”蓝靖阳点点头,平静地说,“知道我最想扮演……或是说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说说看。”

    “我反复做过同样的梦,最终我把这个梦画了下来。梦中,我走到任何地方,那个地方的所有金属物品就会脱离束缚,在天上疯狂地飞舞起来。我非常兴奋,大街的上空汽车在飞来飞去,建筑物的金属框架象一根根长矛似的飕飕地穿行着;行人身上的那些小金属物件,比如皮带扣、女人戴的小耳环,会叮叮当当地脱离他们或是带着他们到处乱跑;如果我走过一家工厂,那它简直就跟爆炸了一样,那些巨大的机器穿过墙壁,象狗似的任我指挥。我把它们画了下来,画面的远景是一座横跨河两岸的金属大桥。离我近的这一端岌岌可危地扎根在岸上,而连接的那一头却已经拔地而起,在空中它象一把扭曲的竖琴朝我砸下来。我背对画面,在左下方,戴了个老式的墨镜,偏过头来笑着。”

    “挺有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说二者都是臭狗屁。”蓝靖阳又用那种咯咯的声音笑了起来,“我想许多懂绘画的人都画过自己的梦境,它们有时很怪异,但……很生动。”

    “但是这表达的是什么呢,一个可以控制金属的狂人吗?”

    “可以这样认为。但更确切地说,它表达的是对某样东西拥有绝对控制力的生活状态。”蓝靖阳轻声说,“当然,也用不着时刻去发挥它。但是,有与没有是绝对不同的。拥有一件物品远不如拥有一项能力。而早在远古时代,人类就学会了用冰冷的金属表达某种热烈的东西……”他停了下来,出神地想着什么。

    “这副画……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带着宣布的口吻说道:“钢筋教皇。”

    “谢谢你,蓝靖阳,我想今天我们到此为止好吗?你给我提供的资料我会用到的。我可以请你把唐青叫出来吗?”她心里在想,这是一个多么自大的家伙啊。

    “嗯,可我还有许多话想说。”

    “我知道,”杜若兮微微一笑,“但话是一次说不完的,我们以后还会见面。”

    “你说的对,”蓝靖阳点点头,“他这就出来。”

    他举起一只手,保持着一个威严的姿势。他消失的时候迅速眨眼,接着一个熟悉的笑容浮现出来,这副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所覆盖。

    第五十一章

    杜若兮站起来把摄像机关掉。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半。她转过去看了看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好像哪家的灯还在亮着,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在楼间的小道上踱步。偶尔远处汽车的灯光刺破了黑暗,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孤独地继续它旅程,不知会开向何方。城市里白天的喧闹此刻化作了如梦呓般的低语,遥远得就象是另一个世界。一切都象是沉睡,甚至灯光也是半梦半醒似的。在深夜无眠的时候杜若兮时常有这样的错觉,仿佛自己根本就没在地球上,天知道身处宇宙中的哪一个角落。每当她被这种绝对的孤独感擭住时就会不寒而栗,她绝不希望自己在同样的孤寂和迷失的感觉中醒来。在黑夜里,一切都显得不太一样了。

    杜若兮把拖鞋踢掉,换上一双平底帆布的运动鞋。“唐青,我们出去走走。”她顺手把钥匙拿在手里。

    唐青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把自己的鞋子穿好,跟着她一起出门。

    “跟他们说话很有趣,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他们。”此刻他们走在大院里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这些石头又圆又硬,有时候感觉有些硌脚,雨天的时候却又很湿滑,走在上面并不是件很舒服的事情。但是杜若兮喜欢那些在石缝里穿行的虫子。有唐青在身边,她感觉很好,她从来没跟一个男人在这条路上走过。她问道:

    “你是否曾经……为他们自豪过?”

    “不是曾经,”唐青平静地说道,“我一直都在为他们感到自豪。”

    “那么,扬展呢?他睡了那么多年,你也会为他自豪吗?你会说——看啊,天底下最能睡的人就是我们家的扬展!——你会说这样的话吗?”杜若兮咯咯笑着。

    “不会。”唐青略一沉吟,“当年我把他关起来不准他出现,到现在我都认为我做得对,虽然这看上去有点残酷有点冷血。但事实上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即使我现在我几乎没怎么想起过他,他却一直是在我心里扎根最深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容易讲明白。这样说吧,我会拼死保护家里每一个人,哪怕是最爱惹麻烦的蓝靖阳。但是如果谁真的遭遇不测的话,最让我心痛的不会是其他人而是扬展。”

    杜若兮看着他,沉默良久之后说道:“他在你的心里掏了一个洞?”

    “就是这样,他掏了一个很深的洞,深到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填满它。”唐青说道,“并且我不知道这个洞是怎么来的。从理智的角度来看,这个洞一点道理都没有,我想……它只能是因为某种神秘的血缘关系。”

    杜若兮看着他,几乎是在凝视着他,但没有说话。

    “怎么,想听听扬展的事吗?”虽然唐青笑着说,但杜若兮觉察到唐青现在并不想谈论他。

    “暂时不,我今天听得够多了。”杜若兮摇着头粲然一笑,“我倒是想听听你的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拼命学习,拼命画画,即使在混黑道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去做这些事情。因为我知道我们迟早会脱离这样的生活,我要为以后做最好的准备以及……最坏的打算。可我并不是个传奇人物。”

    “但你是最好的领袖。好领袖的特点之一就是其麾下总会有出色的表现。”

    “承蒙夸奖。”唐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是事实,我并不是在拍你的马屁,你不必因此感到难为情。”

    “可你越是要说我就会越难为情。”

    “难道你不想听我夸奖你吗?”

    “难道你希望我就站在这里等你的夸奖吗?”

    “我知道你有多优秀,我是想让你明白……我知道你有多优秀。”

    “我知道我自己,我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自高自大。”

    “可我就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你要是不介意我脸红那你就接着说。”

    杜若兮拍拍他的脸,笑了。

    他们走在小路上的脚步声打扰了那只猫,它正从灌木丛的缝隙里偷偷地打量着他们,好奇而警觉,它的眼睛闪亮得惊人。

    杜若兮隔了一会儿说道:“你喜欢是手牵手还是手挽手?”

    “有什么区别吗?”

    “不知道,我们试试,我好像也没牵过谁也没挽过谁,除了我挽过我的父亲。”

    “好,那我们试试。”

    他们两个姿势都换着做了一下,又走了两步,感觉挽着更亲密,更象成人;牵着更自由,带点孩子气,但很适合散步。而且手挽手对他们来说稍微刺激了点,这样会让他们的心脏从胸腔里跳出来,即使手牵手他们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但他们都尽量做得自然些,只是偶尔朝对方笑一下,笑的不免有点天真有点傻。他们踩着树叶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来到小路的尽头的一个大池塘。空气很湿润,月光下的睡莲映射着象雾一样的光。

    “哇。”杜若兮赞叹了一声,“我没想到这个池塘在晚上那么好看。”

    “哇。”唐青的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值得描绘下来的景色。

    月光凉幽幽的,在湿润的空气中象是极细密的粉尘一样从天上撒下来。摊开手掌,好像它们就会无声地飘落在掌心里。要是挥动一下手臂,它们仿佛会随着气流开始旋转飞舞。睡莲花正在沉睡,它们的花瓣安静地合拢在一起,那就象是一双双的手。这些白日里明艳动人的小仙子们已经不再是池塘里的主宰。池塘后半部的假山上有一个小喷泉,象雨似的水流喷出来又洒落在睡莲光滑的叶面上,溅起了细小的水珠。在没入水中之前,这些无数跳跃的小水珠欢快地闪耀着月亮的光华,一眼望过去,就像给这池塘笼罩了一层如梦幻般的迷雾。假山如音符般高低错落,象是在表达着某种喜悦。在万物沉睡、但却皎如白昼的月夜里,这个池塘仿佛正独自奏响着寂静的狂欢。

    第五十二章

    这个景象让人惊奇和迷惑,它有点不太真实。唐青的手微微握紧,杜若兮迅速回应。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瞪着,他们都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有火焰正在燃烧。唐青猛地把杜若兮搂过来,杜若兮身上的味道立刻在他心中激起惊涛骇ng,唐青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亲吻她。杜若兮一阵眩晕接着一阵哆嗦,她太需要这个亲吻了,仿佛没有这个吻的话身上的电流会把她炸开。

    唐青的身材相当高大,杜若兮使劲踮起脚尖去勾唐青的头,这让她很不舒服。杜若兮突然挣脱出来并往后退了一下,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去并骑在了唐青的腰上。她捧住唐青的头,这样她几乎不用埋下脑袋就可以方便的亲吻。唐青被撞了个趔趄,他赶快稳住自己并紧紧地搂住杜若兮的腰。他感觉到杜若兮光溜溜的腿使劲绞住自己的身体,没想到她的吻那么强烈。老天,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杜若兮的一只手用力地向后扳唐青的脑袋,另一只手的手臂篐住唐青的脖子。两个人以这个有些野蛮的姿势紧紧地搂着,疯狂地亲着,仿佛都想把对方搂进自己身体里面去。杜若兮凶狠地一次又一次地把唐青的脑袋扳向后面,唐青的脖子咯咯作响。

    “杜……杜若兮。“唐青含混地说。

    “唔……”杜若兮含混地回答。

    “我……喘不过气来。”

    “嗯哼……”杜若兮既没听清楚也没说清楚。

    “我没法呼吸,杜若兮。”唐青开始朝她眨眼睛。

    杜若兮咽了下口水,喘息了一下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大概有两分钟没有呼吸了。”唐青深吸了一口气。

    杜若兮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扳得太使劲了,唐青的脖子都要折断了似的。她赶忙送开手,然后从唐青身上跳下来。唐青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被扭疼了吧?”

    “已经不疼了。”唐青说。

    “真对不起,我没有注意。”杜若兮难为情地笑笑,她帮他轻轻揉了几下脖子。

    “不用道歉,我喜欢这样。”唐青甜蜜地说。

    “你有过女朋友吗?”

    “从没有过,”唐青摇摇头,“我一直以为这是不可能的。”

    “但你还是会接吻。”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唐青的眼睛在笑。

    “我恋爱过。”杜若兮又想了想,“那个,应该算做恋爱。”

    “世界上有比我更幸运的人,这一点都不奇怪。”唐青转过头看着池塘,轻轻地说,“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杜若兮上大学的时候没能抵挡住青春期的热情,自己的或是某个男孩的。可内心里不会说谎的那一部分却清楚地告诉她,她往后将彻底遗忘那个男孩。现在,当年内心的预言仿佛正在变成现实:她仍然记得那个年代内心的躁动和那些不够成熟的可笑行为,但那个男孩的名字要回忆一下才想得起来。而他的面孔变得遥远而模糊,象是通过倒拿的望远镜往外看。虽然那次可以说得上是她的初恋,但它只不过又印证了一句话,初恋往往不容易成功。此刻,她由少年时代的“释放”的渴望隐隐变成类似去“寻找”、去“碰个运气”的需求。就象一个大齿轮总会遇到另外一个大齿轮,咬合两下,感觉不太合适的话就会分开,继续各自的寻找,继续碰运气。如果咬合两下感觉合适,那么就多转动几下。当转完一圈之后发现能够合拍的话,那么这两个齿轮就会继续运转下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打磨掉各自的一些毛刺使得运转更顺畅,直到最后他们可以一直严丝合缝转动。这是一个理想中的状态——两颗在一定距离上保持独立的心灵却咬合得非常深。

    杜若兮看着唐青的侧脸,感觉到某样东西从体内升到了喉咙,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杜若兮又想跳到唐青身上去,她感到他们体内的火焰刚才只是减弱了一下,而此刻却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她朝后退了一步,蹭一下象只猴子似的跳了过去。这次唐青有了准备,一把就将她接住。杜若兮这次没有再去扳唐青的脑袋。唐青紧紧搂住杜若兮的腰,防止她滑到地上去。透过t恤,唐青的手可以感觉到杜若兮光滑结实的肌肉。热血猛地冲了上来,唐青觉得自己的头完全是一个大火炉。同时杜若兮的身体变得滚烫。

    你太可爱了,他想。你是我需要的人,她想。

    坠入爱河的感觉比想象美妙得多,他想。你是我的爱人,她想。

    我希望就待在这儿,他想。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她想。

    我希望不会受到惩罚或是诅咒,他想。我希望这一切不是一个会破碎的梦,她想。

    我能够独自拥有一副躯体该有多好,他想。可你却是一个子人格,她想。

    天杀的!他们想。

    四片嘴唇就象四条小鱼一样在濡湿中拥抱和纠缠。唐青沉浸在畅快淋漓的亲吻里,没有注意到在这濡湿当中混入了少许咸湿的液体。过了会儿他的头被拉开了,他看到杜若兮几乎是在凝视着他。她的眼睛深邃而动人,象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想跟你……到床上去。”唐青的声音象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一样。

    “我想跟你zuoai。”唐青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很想。”但同时也轻得就象一阵晨雾。

    “可以吗?你愿意吗?”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杜若兮的嘴角抽动着,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微笑。象是渴望和狂喜,但也夹杂着恐惧和伤感。

    星光穿过她迷蒙的眼睛,没入如夜般漆黑的眸中。

    “好的,我愿意。”她最终答道。

    他们搂抱着走回去,嘴唇几乎没分开过,这让他们费了一番工夫才回到家。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杜若兮床的中间就形成一个湿润的小坑。唐青觉得他们象是两匹汗水淋漓的骏马纵身跃入幸福之湖。他们时而碰撞、吼叫、甚至撕咬,象是竭尽全力的搏斗;时而又亲吻、抚摸、甚至躲藏,象是两只天鹅般悱恻缠绵。陡然间唐青感觉自己的神经象是一缕缕通了电流的灯丝,整个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大河决堤,骏马脱缰,一束束礼花喷薄而出,在夜空中勃然怒放。光和热瞬间炸开,象是一群群迷乱的精灵拍打着疯狂的翅膀。他们同时一声大叫,紧紧抱住对方,紧到仿佛他们是一个整体,紧到对方便是自己的一切。在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之际,光与热的碎片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围绕着他们慢慢上升、浮翔,最终凝聚成一条耀眼的星河。在睡梦中,这条星河极宽阔也极遥远,一直在只属于他们的世界的夜空下缓缓旋转。它的光辉如此璀璨夺目,摄人心魄,在其照耀之下,他们的恐惧、迷惘、悔恨、焦灼……,甚至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微不足道了。

    第五十三章

    在睡眠中,杜若兮冲着唐青蜷着身体,枕在他的胳膊上睡,唐青会仰卧在床上。要是杜若兮翻向外面,她会不由自主地往唐青的怀里挤一挤。而这时唐青会自动侧翻搂住杜若兮。如果她想翻回来,唐青又会自动放开手臂仰卧着睡。时间长了唐青的胳膊被压得有点麻,他会把手抽出来翻身。这时杜若兮就懵懵懂懂地抬起脑袋,然后又挪过去抱唐青的腰。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醒来,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虽然他们次睡在一起,却象是两个熟识的盲人般默契。

    唐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并不是被杜若兮翻身或是打鼾之类的所惊动,他是发觉身边没有了丝毫的动静。他睁开眼睛,几乎立刻就清醒了,窗外的月光依然明亮如洗。他看到床头上有三颗闪亮的东西,一双眼睛和一个烟头。杜若兮抱着枕头坐着。她朝唐青微微一笑。在黑暗里她显得很沉静。

    “你怎么啦?”

    “睡不着了,”杜若兮摸了摸唐青的脑袋,轻轻地说,“我没想惊动你。”

    “你没有惊动我,”唐青说着也坐了起来,“在想什么呢?”

    “扬展。”

    “哦,是他。”

    杜若兮点点头,说道:“你吃醋吗?”

    “没有,我可以体会到你同我的感情和你同他的感情,它们是不同的。”

    “你就那么自信?”

    “是的。”唐青肯定地回答,“我想当一个人不确定这是不是爱情的时候,那它就不是。爱情是不会让人看不清面目的。”

    “没错,正是这样。”杜若兮说。

    “我知道你跟扬展在小时候很亲近。”

    “对,虽然不是天天沾在一起,但心里是非常亲近的。就象一个蚌里的两颗珍珠。”

    “好像越是久远的事情反而记忆越深刻。”唐青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但是除此之外,我还不知道他对你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之一,杜若兮想道。意味着我对没有陪他走完苦难的童年而感到痛心;意味着在他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我有责任去帮助他;也意味着我同他最想成为的人——你?

    第 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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