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水?”罗晔惊恐地问道。
    余嬷嬷再次上场上,忤在门前,勉强说道:“驸马不必担心,没什么事情的。”
    罗晔哪里会被她唬弄,马上道:“我不信,阿菀是不是难产了?”说着,厉声对旁边伺候的丫鬟道:“紧去叫白太医和郁大夫过来。”
    丫鬟惊得跳起身,拎着裙子忙忙出去了。
    白太医和郁大夫就在隔壁厢房候着,从昨天午时阿菀发动起开始便候在那里了,一直未曾离开,吃喝拉撒都在那儿。所以很快便被丫鬟叫了过来,然后又被推进了产房。
    余嬷嬷很适时地又用自己魁梧的身体挡住了门,不让两个男人进内。
    罗晔顿时怒了,“我的阿菀在里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你让我只待在外面等着,却让他们进去?”
    余嬷嬷无动于衷地道:“驸马,他们是大夫,自然可以进去。”而且大夫还是他叫过来的,简直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余嬷嬷被驸马的逗比弄得哭笑不得时,却不料身子往旁一歪,身边便挤进了一个人,扭头看去,发现是卫烜时,登时大急。
    卫烜进来,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无力地躺在那儿、不知生死的阿菀,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下,一片空白,前世接到她的死讯时的那种浑身宛若被人抽走了力气的绝望感再次袭上心头。
    如果这个世界没了她,他重生回来又有何意义?
    难道他们的缘份,只有这短短的几年?
    “你怎么进来了……”
    虚弱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那双每每让他狂躁的心平稳下来的沉静双眸也凝望而来,虽然透着深深的倦怠,却仍是如往常看着他,让他以为自己置身梦中。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有她这般美丽又神奇的双眼了,让他爱得扭曲疯狂,她却不知道。
    卫烜说不出话来,在她面前直接失语,只能失魂了般地看着她,凝视着她的容颜,然后被人架到了一边,产房又开始慌乱起来,血腥味冲天,让他的眼睛仿佛也变成了一片血色的猩红,如同上辈子亲手屠了狄族的王帐时,那冲天的血光将他的双眼染红,宛若修罗。
    他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在满屋子混乱的人中,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直到接生嬷嬷惊慌地说着什么,康仪长公主也焦急地对着床上渐渐没了生气的人沙哑地叫着她的名字时,他的身体又晃了下……
    “烜儿!”
    “世子!”
    “快阻止他!”
    各种混乱的声音响起,他却只是跪在床前,双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眼泪却一滴一滴地落到她的脸上。
    阿菀无力地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上方,嘴角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汗水还是什么,但是那拥抱着自己的人却是如此的熟悉,她勉强扯了下唇,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终于脱体了体内,身体突然一松,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种窒息般撕裂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太好了,生了!”
    接生嬷嬷惊喜地说,手脚麻利地将脐带剪掉,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红红的孩子抱了出来,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下,婴儿震天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冬日雪落时的宁静。
    这时,明水城的上空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灰暗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丝丝的湛蓝色。
    ☆、第 198 章
    听到产房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罗晔喜得几乎手舞足蹈,赶紧又去扒门缝。
    “怎么样了?可平安?是男是女?”
    可惜,没人理他,而是将白太医和郁大夫叫进去给产妇看诊,弄得罗晔更紧张了,差点伸爪子挠门。
    他虽然也很想进去亲自看看,可是里面生孩子的是自己女儿,虽说是父女亲人,可是男女忌讳仍在,作父亲的还是有些忌讳的。而他也不想自己能被允许进去,因为这证明只有产妇不行了,方才会破例让男性长辈进去见最后一面。所以他宁愿这般扒着门框也不想像卫烜这般理直气壮地闯进去。
    很快地,一直紧闭的门打开了,白太医和郁大夫一脸放松地出来。
    见着罗晔,白太医拱手笑道:“驸马请放心,母子均安,无甚事情。”
    “母子?”罗晔鹦鹉学舌地重复。
    这时,余嬷嬷满脸喜悦地进来,说道:“恭喜驸马,世子妃生了个小少爷,母子均安。”
    罗晔听后,终于确定了,一脸惊喜莫名:“哎呀,男孩好,听声音那么响亮,定然是个健康的孩子。”阿菀刚出生那会儿,弱得就像只小猫一样,每每看一眼都要担心她随时可能没了气息,这是他们夫妻心中永远的痛,那会儿让他们夫妻夜里都不敢闭眼。
    也因为如此,罗晔希望女儿这胎能生个健康的孩子,别像他们那样时时刻刻都要提着心。所以,听到外孙是个身子健康的男孩,罗晔终于松了口气。
    余嬷嬷笑道:“世子妃怀小少爷时养得好,孩子自然也健康。”想到阿菀遭的罪,余嬷嬷也心疼不已,又道:“虽然早了一个月出生,看着弱小一些,大夫说却无甚大碍,仔细地养些日子便会好的。”
    罗晔只管点头,又探着头往里面凑去,问道:“孩子呢?快抱出来给我瞧瞧……对了,烜儿呢?他是不是被吓晕了?”
    余嬷嬷想起先前的那一幕,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半晌笑道:“驸马说哪里的话,世子此时在里面陪着世子妃呢,倒是没有晕,只是……”不肯走罢了。
    余嬷嬷正和罗晔说着话,产房里一片忙碌,婆子们给生产完后虚脱昏睡过去的阿菀清理身子,时不时地看了眼跪坐在床前无动于衷的男人,见他死活不肯走,询问了康仪长公主的意见后,只得作罢。幸好他此时只是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世子妃的脸,没有乱瞄,她们才能小心地为阿菀清理身子。
    这时,接生嬷嬷将新生儿清洗干净,裹到襁褓里,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康仪长公主。
    康仪长公主满脸激动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皮肤是属于新生儿特有的嫩红,被裹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正在呼呼大睡的小脸,有别有先前的大哭,被接生嬷嬷清洗干净裹上干净柔软的襁褓后,他便开始呼呼大睡了。
    “这孩子像烜儿,以后定然也会像烜儿一样是个健康活泼的男孩。”康仪长公主笑得嘴不合拢,巴不像外孙像卫烜小时候那般四处熊,这才是世人眼里健康活泼又讨喜的孩子。
    与丈夫的心思一样,康仪长公主自然也希望这个会是个健康的孩子,女儿便不用经历他们夫妻俩曾经经历的事情,不用时时忧心着孩子无法养活,天天活在恐惧自责中。
    听到她的话,接生嬷嬷下意识地看了眼床边的位置,见嬷嬷们已经为产妇清理干净身子,也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那男人仍是像木头一样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心里不禁摇摇头。
    她给很多豪门世家贵族的夫人们接生过,从来没见过哪个爷们像这位世子爷一样,直接闯进产房来,然后窝在那里就不走了,也不怕被腥血污了气运,实在是不吉利。不过,先前见他死死抱着世子妃的样子,那种无声的哀伤绝望,让接生嬷嬷莫名的有些心酸。
    世间夫妻之情千万种,却也没有比他表达得更赤.裸了,破了她对世间男人的认知。
    都说瑞王世子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行事残暴,连当朝阁老都不放在眼里,却怎会想到他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斯境地?
    “阿媛,孩子如何了?快点抱出来给我瞧瞧。”
    门外响起了丈夫的声音,康仪长公主这才想起丈夫在外面定然也是心急不已,脸上带着笑容,多看了眼襁褓里的孩子,方才交给余嬷嬷,让余嬷嬷抱出去给丈夫瞧瞧。
    等孩子被余嬷嬷抱出去后,康仪长公主这才看向床边。
    刚才白太医和郁大夫进来确认过,说女儿只是产后虚脱昏迷,没有什么大碍,康仪长公主才松了口气。不过两人也说,女儿生这胎不易,元气大伤,虽然没有损及身子,但是也要养个几年才能恢复。
    而且,日后确实不宜再要孩子,虽然能怀上,可却没有这次的幸运了。
    想到这里,康仪长公主叹了口气,庆幸女儿在怀孕过程中很听话,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得好。更庆幸女儿生的是儿子,并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明白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颇为苛刻,不若男子来得潇洒自在,得到世人的宽容,何苦再生个女孩让她来这世间受罪?
    “烜儿,阿菀没事了。”康仪长公主走过去,拍拍卫烜的肩膀,“你一宿未歇息了,先去休息吧,阿菀需要睡会儿才醒。”
    卫烜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康仪长公主欲再要劝说时,方才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姑母,你和姑父也累了一宿了,一同去歇息吧,我在这里陪陪阿菀。”
    经他这么一说,康仪长公主才觉得满心疲惫,走路都有点儿飘,还是旁边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从昨天晌午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康仪长公主虽然在中途眯了会儿眼睛,但是阿菀还没生下来,她哪里敢闭眼,就这么跟着一起熬。且她身子素来娇弱,熬了一天一夜,也有些吃不消。
    康仪长公主又劝说几句,见他不为所动,心里叹息。先前兵荒马乱的,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康仪长公主却细心地发现了落到女儿脸上的泪,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由也有些怜惜。
    想罢,她也不再劝,使了个眼色给屋子里伺候的人,让她们仔细照看着,便对他道:“那行,我先去歇息了,你若是累了也去歇息,不然阿菀醒来看到可要生气了。”
    说罢话,便出了内室。
    刚出去,便见罗晔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满脸喜悦,可见他心里十分喜欢这孩子。康仪长公主见丈夫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慢慢地移动着,见状跟着微微一笑。
    “阿媛快过来,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像阿菀?你看这眉毛、这鼻子、这嘴巴、这脸形……”
    康仪长公主探头看了眼,无奈摇头,婴儿刚出生,哪有什么眉毛?鼻子嘴巴都小小的,五官没长开,哪里能看出像谁?她先前那般说,也只是觉得孩子整体来看,有卫烜的轮廓罢了。
    “行了,先将孩子交给奶娘吧,等会儿他就要醒了喝奶,可不能饿着他。”
    罗晔听后,才依依不舍地交给旁边站着的奶娘,见妻子满脸疲惫,询问了里面的情况,得知卫烜在那里守着,便放心地携了妻子的手回去歇息。
    屋子里的人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生恐发出一丝声音吵到床上安睡的人,教世子爷发脾气,都收敛声息,很快便收拾妥当,退到了门口候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安静得仿佛只有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传来。
    卫烜趴在床前,手伸进被褥里,握着阿菀有些凉意的手,痴痴地看着她因为孕育孩子而变丑的容颜,眼睛眨也不眨。
    纵使皮相变丑了,里面却仍是那个灵魂,又有何要紧?他只恨自己让她遭了这种罪,恨不得以身代替,反正他不怕苦不怕痛,若是再有来世,他巴不得她为男自己为女才好。
    “阿菀……”
    他与她脸贴着脸,蹭着她的脸蛋,轻柔的声音,却吐露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你知道么,如果你不在了,那……也没必要存在了。你若是知道,一定会说我又胡闹了,可是我走了两辈子,才得到你,很多东西已经不在意了……”
    *****
    阿菀睡了两天,方才醒来。
    睁开眼睛,便见到一脸憔悴地坐在床前看着自己的卫烜,忍不住朝他笑了下。
    卫烜也回了个笑容,很自然地探过身来亲了下她的唇角,为她掖了掖被子,问道:“你睡了两天了,饿了么?”
    阿菀惊讶不已,她竟然睡了两天了,那岂不是……直觉地看见床前的男人,见他目光沉敛,神色平静,明明看起来很正常,却让她有种这是蛇精病要发作的预兆,到嘴的话不由咽了下来。
    卫烜见她没吭声,便扬声叫丫鬟进来,边吩咐人去准备吃食,边接过丫鬟倒来的温开水,扶起阿菀,喂她喝些水润喉。
    阿菀被他扶起身时,这才彻底地感觉到肚子已经扁下来了,那种无所适从感让她不由得心急起来,也顾不得下.体残留的些许痛意,忙沙哑地问道:“孩子呢?怎么样了?”她记得自己昏迷前,是听到接生嬷嬷说“生了”,可是却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危险。
    卫烜听到她的话,眸色又深了许多,淡淡地道:“没事,姑母和奶娘正照顾他呢。”
    阿菀又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心弦一颤,忙低头喝水。
    喝了杯水,喉咙终于好一些了,阿菀正想要说什么,便见青雅提着食盒进来了。
    阿菀昏睡了两天,要不是白太医和郁大夫分别过来把脉,并且保证她只是产后脱力,须好生歇息,不然府里又要炸开窝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所以厨房里一直在炖着鸡汤,只要她醒来随时可以吃。
    卫烜坐在床前,拿银调羹喂她喝鸡汤。
    阿菀边吃边试着和他搭话,“你看起来很憔悴,是不是没有歇息好?我没事的,你瞧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卫烜淡淡地唔了一声,根本不搭腔。
    阿菀又试着说了几句活络下气氛,见他始终淡淡的,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真担心他蛇精病犯起来,又要没完没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因为他这样子,害她不敢再提孩子,只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哪里能不提?
    等耐着心终于吃了些东西,阿菀便试着开口道:“阿烜,孩子呢?我还没见过他呢,让奶娘抱过来给我瞧瞧。”
    卫烜看着她,然后点点头,转身吩咐丫鬟去叫人抱孩子过来。
    阿菀忍不住抿嘴微笑,觉得卫烜也不是病得那么无可救药,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过了会儿,便见康仪长公主亲自抱着孩子过来,奶娘和丫鬟跟在她身后。
    “阿菀醒了,觉得怎么样?吃过东西了?还饿么?呐,孩子在这里,你不必急,他刚喝了奶,睡着了,一直很乖呢。”康仪长公主说着,便将孩子抱到女儿面前让她看。
    阿菀看到襁褓里那个小小的一团小人时,整颗心都变得软乎乎的,一种很温情很柔软的情绪由然而生,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怀里的这个孩子让她怎么看都看不够,恨不得就放在身边看个够才好。
    可惜卫烜却不允许她做这种事情,说道:“阿菀刚醒来,郁大夫吩咐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
    康仪长公主也点头称是,笑着对女儿道:“你安心地休养身子,孩子有我看着,不会有事情的。”
    阿菀虽然不舍,但也知道母亲会安排好的,有她在,心里宛若吃了定心丸一般,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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