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是要做什么?!”他沉着脸怒喝道。
    周湛一个没防备,翩羽便这么被徐世衡解救了出来。躲在她爹的背后,她这才眨巴了一下眼,却是看着周湛微微拧起了眉。
    周湛只不耐烦地瞟了徐世衡一眼,便又想着要过去将翩羽拉过来,却不想徐世衡横着身子再次阻碍了他,翩羽也是紧皱着眉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这父女俩防狼似的眼神,顿叫周湛回过神来,他这才想起周围还有别人,便回眸看了一眼那似被他惊呆了的宣旨太监,只得暂时忍耐下来,一双眼却是仍不肯放松地盯着翩羽的眼,再次重申道:“你要信我,这道圣旨真不是我讨来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翩羽皱着的眉忽地拧得更紧,却是一眯眼,冷笑道:“原来这道旨意不是王爷讨来的。”
    那声调,带着彻骨的冰寒。周湛顿时知道,她这是误会了。
    他才刚要开口辩解,就见翩羽一挑眉梢,冲着他冷笑道:“好叫王爷知道,这旨意也不是我请的。既然不是我们双方的意思,想来皇上那里是误会了什么。正好,宣旨的公公还在,”她转向那个宣旨太监,“还请公公回宫禀明圣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不!”周湛猛地一把推开徐世衡,再次抓住翩羽,盯着她的眼眸急切道:“虽然旨意不是我请的,可我想娶你的心没变!”
    这句话,堵得翩羽涨红着脸张了半天的嘴,却是窘得找不到一句话来回他。半晌,等那股羞窘退却,她这才再次冷笑道:“我好像跟王爷说过,不是你想娶,我就必须得嫁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却是仍挑着唇角,瞪着周湛一阵冷笑:“我虽身份卑微,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她再次转向那个宣旨太监,“既然王爷不愿意担这抗旨之罪,这罪名我担了便是……”
    “不!”
    周湛再次高喝一声,猛地横在翩羽和那个宣旨太监的中间,低头看着翩羽道:“这道圣旨虽然不是我请的,但很合我的心意,我不会抗旨,也不会让你抗旨。”说着,他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一眼徐世衡和长公主。
    翩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她爹。
    听到“抗旨”二字,原本正义凛然拦着周湛的徐世衡,心头顿时一阵为难——抗旨可是灭族大罪,虽说他愿意尽一切力量去保护翩羽,却不包括惹下这样的天大祸事。
    徐世衡和长公主飞快地对视一眼,便双双默契地垂下了眼帘。
    虽然翩羽一直都知道她爹的功利心极重,她也从来没指望过徐世衡会怎样全心全意去维护她,可见他们夫妇如此,她仍是忍不住一阵气愤,便扭头恶狠狠地瞪向周湛。
    周湛则仍牢牢地用他的眼锁着她的眼,“我告诉你这道旨意不是我请的,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听进去你说的话了,我并没有违背你的意思去请这道旨。但这并不是说,我要抗旨不遵。事实上,这道旨意正合我的心意。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不会再重复以前做的那些错事。以前我自以为我是在为你着想,可正如你所说,我可能想得更多的还是我自己。但我愿意改正,我会努力尊重你的意思,努力从你的角度去为你着想,而不是一厢情愿地以为我是在为你着想。所以我要再次向你道歉,我真的已经认识到我的错处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好吗?”
    翩羽没想到,周湛会在这时候旧事重提,不禁盯着周湛的眼眸好一阵默默无语。
    周湛则带着紧张,也默默凝视着她。
    二人当着厅上众人的面,竟就这么对峙着。偏因着之前那句“抗旨”的话,叫徐世衡此时也没那脸面站出来阻止他们二人这有违世俗礼教的举止。
    就在众人全都感觉别扭,只这俩当事人一概无视之下,翩羽忽然道:“既然这样,给你个机会,这抗旨之名,你担下如何?”
    周湛一窒,盯着翩羽的眼眸缓缓摇着头道:“唯有这个,我做不到。”
    翩羽看着他,唇角再次一挑。那笑容里,是无尽的讥嘲,“原来,为我着想也不过如此。”
    “不,”周湛盯着她的眼眸用力一摇头,“我不是想要强迫你什么,我只是……”
    他顿了顿,烦恼地一拍额头,再次盯着她的眼眸道:“你该知道我的,既然皇上有意成全我,我不会傻到放弃对我有利的事。至于你,我有那个自信,你心里始终还是有我的,你只是在气我,我会等你消了气的,多久都行,但前提必须是,你是属于我的。我不想因为这点置气,叫别人插在我的前面,哪怕你觉得我卑鄙,我也得保证这一点。你该知道,我原就是这样的人。”
    “哼,”翩羽一阵冷笑,“王爷不觉得你这段话,和你之前说的话很矛盾吗?原来这就是你的‘愿意为我着想’!你的前提原来是,我必须听你的,你才会‘愿意为我着想’,王爷不觉得你这样很可耻吗?”
    叫翩羽意外的是,周湛用力一点头,竟承认了:“是,是很可耻。但我没别的办法,哪怕惹你不高兴,我先得保证我占着优势。”
    翩羽抬头用力瞪着周湛,半晌,咬牙切齿道:“我真傻了,竟忘了,你原就是这么个荒唐的性子!”
    周湛看着她,居然憨憨一笑,直气得翩羽又是一阵咬牙,看着他磨着牙道:“我不会嫁你,就算有圣旨我也不会嫁你!”
    “我会等你。”周湛柔声道,“圣旨不过是给你我一个名份,我会等到你愿意嫁我的那天再来迎娶。”
    翩羽猛地一抬头,怒道:“你没看到圣旨上写明的婚期吗?!”
    圣旨上白纸黑字,可是写明了三月十二良辰吉日的!
    周湛还真没注意。他听宣旨太监说了圣旨的前半段,便只想着翩羽会有的反应,而忘了留意圣旨的后半段了。
    “既这样,”周湛忽地就改了主意,“那我们就那天完婚吧。”
    翩羽的一双猫眼顿时瞪得溜圆。她简直都快被周湛气死了,“我说了我不嫁!”
    她几乎是在大喊。
    “我知道。”周湛却冲着她温柔一笑,也不顾眼下正众目睽睽,竟伸手拉过她的手,垂眼看着她的手,柔声道:“你得再原谅一回我的自私,我犯过一回错,放走了你,现在有机会重新把你带回来,我是打死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哪怕你恨我,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顿了顿,他似做了个什么决定般,抬头看着翩羽又道:“但我也不想太过于自私,我想跟自己打个赌。到那一天,我会抬着花轿来娶你,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你真的不想嫁我,你可以不用上花轿,之后我会向皇上请罪,我会把所有的罪名都归于我……”
    翩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湛。
    周湛的一双桃花眼里水波潋潋。
    “丫丫,我想娶你,我要娶你,哪怕你不愿意嫁我。我要拿我所有的自尊来打这个赌。我知道你气我恨我,我给你一个报复我的机会,如果到那时候你还不能原谅我,你可以不用上花轿,这样一来,我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你有什么仇什么恨都可以抵了。如果你愿意原谅我了,我们就结婚,然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再不负你。可好?”
    *·*·*
    圣德二十五年,三月十二日。
    初春的京城,正是一年里风光最好的时节。仍微微带着凉意的春风中,夹杂着各种浓郁的花香。那在空气中浮动着的花香,莫名便鼓舞得人心也跟着一阵躁动——春天,果然来了!
    减了冬衣的行人,正享受着这美好的春风,忽然便听到那人流最为密集的朱雀大街上传来一阵鼓乐齐鸣。
    有那经验老道的人从茶楼酒肆里探出头来,看着那热闹的方向笑道:“这是谁家娶亲?”
    又有人似想起什么,问着周围“今儿几号”,得到答案后,便朗声大笑道:“今儿可不就是景王爷娶亲的日子!”
    待众人迎着那红衣大轿看去时,果然便看到花轿前方,一匹额头上顶着朵大红花的乌黑骏马上,端坐着那八字眉的景王殿下。
    “就是不知道人家新娘子愿意不愿意上花轿。”
    忽然,人群中传出一声闷笑。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端坐在骏马之上的景王殿下,唇边那抹笑容看着似略僵了一僵。
    便又有人压低了声音笑道:“这荒唐王爷,娶亲都能如此荒唐。”
    正月里,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后,消息灵通的京城人士便都纷纷知道了景王殿下和状元府的大小姐打下的那个赌约——何况,那位荒唐王爷定下赌约时,可从不曾想着避人耳目。
    即便是冲着这等热闹,那迎亲的队伍一过,便有不少闲人都尾随了上去。
    刚刚升级做了父亲的威远侯钟离疏作为迎亲团成员之一,正骑着马儿尾随在新郎倌的身后。见身后尾随的队伍越来越长,便凑到新郎倌的身边,低声笑道:“若是新娘子真不肯上花轿,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抬头做人了。”
    周沂头也不回地应道:“我愿意赌上一切。”
    钟离疏看看他,忽地一撇嘴,“你说你这是赌上一切,我倒觉得,你是拿自个儿的名声在逼人家小姑娘对你心软!”
    周湛微一摇头,却是仍不曾回头,“你不了解她,她可心狠着呢,若是别人,不定真能逼她,她……”
    他又摇了一下头。
    事实上,对于翩羽会不会上花轿,周湛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自那日后,他就再没派人打探过翩羽的动向,每天只自个儿一个人默默忐忑着。为了能叫翩羽放心,他甚至有生以来头一次向圣德帝低头……
    “瞧!”
    忽然,钟离疏拿马鞭捅了他一下。与此同时,周湛的耳旁炸响一串鞭炮的声音。
    周湛收回思绪,抬头间,便只见前方状元府的门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若不是站在门边上迎客的状元府老管家那笑容看着有些扭曲,他差点以为,状元府的众人都已经探明了翩羽的心意,知道她是愿意上花轿的,这才点燃了喜庆的鞭炮……
    看到景王殿下,老管家心里也是一阵忐忑。对于自家姑娘是否会上花轿,别说老管家,就连自家状元公心里都没底。自那日王爷走后,他家大姑娘就把自己锁在房中,轻易不出门,也不见人。自家老爷许是因为那天“抗旨”的事,竟除了默默给大姑娘备嫁外,也不敢去招惹大姑娘……想着老爷是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若是大姑娘真不肯上花轿,丢人的可不止是景王殿下,老管家自觉操碎了一颗心……
    就在老管家收拾着一地碎屑时,花轿已经刻不容缓地到了门前。
    按照常理,花轿应该停在轿厅,等吉时到,新人出来拜别父母后,再由家里的兄长背上花轿。而等周湛领着花轿来到轿厅时,一抬头,就看到许妈妈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自翩羽独自一人回山上过年后,许妈妈和三姑等人这才明白翩羽的坚决,自那以后,她们便再没往外透露过翩羽的消息——虽然后来王府那边也不曾再从她们这里打探消息。
    看到花轿,许妈妈只默默冲着周湛行了一礼,便示意他领着花轿随她过去。
    一行人吹吹打打来到内院,直到翩羽的院子门前,许妈妈命人把花轿抬进院子,却是把抬花轿的轿夫全都赶了出去,因此,等到了吉时,许妈妈命轿夫们进来抬花轿时,竟是谁都不知道那花轿里是否坐了个新娘。
    周湛见了,不禁更加忐忑。他抬眼看向许妈妈,却只赢得许妈妈含着桀骜的一个眼神。
    周湛默默叹息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花轿,便翻身重新上了马。
    等到得王府门前,尾随花轿的队伍已经极长极长。
    此时王府门前,长寿爷和长史白临风正翘首以盼。在他们身后,难得开启的王府大门一路大敞着,几乎从没有启用过的王府正殿上,此时正灯光通明,宾客盈门。
    等花轿抬进王府大门,在正殿前落地,新郎倌翻身下马,从喜婆手中接过弓箭,对着花轿门帘射出三箭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花轿的门帘上。
    那边,司仪一声高唱:“请新人下轿。”
    周湛交出手里的弓箭,却是站在那里默默捏了捏手指,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弯腰去掀那花轿的轿帘。
    轿帘掀处,迎目所见的,是轿内通红一片。一片通红中,一个小小的人儿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额头垂着一排遮住脸庞的明珠。然而,即便是隔着那一排阻人视线的明珠,周湛仍能看得到那双猫眼,以及猫眼中带着调皮的笑意。
    缓缓的,周湛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句什么,却只觉得喉头一阵发堵,竟一时不能出声。
    于是他默默伸出手去。
    轿内,端坐的人儿略歪了歪头,研究似的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伸出一只嫩生生的小手。
    轿外的大手,迫不及待地往轿内一探,毫不犹豫地捉住那只小手。
    翩羽微一扬眉,抬眸看向周湛。
    直到此时,周湛的喉间才终于能够发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哑声道。
    翩羽默默看着周湛,她知道,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其实自那日周湛在状元府跟她说了那一番话后,她就已经猜到,她十有八九大概是会上花轿的——就像周湛所说,对自己有利的事,为了一时置气而放弃,那才是真傻。
    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周湛居然那么大胆,始终都不曾打探过她的决定,连许妈妈和三姑都不曾问过她到底会不会上花轿。她几乎就要以为,周湛真的那么自信她一定会上花轿,直到他掀开轿帘时,叫她看到他那带着忐忑的眼。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虽然他一如既往地霸道强势,心底却仍为她保留着一个柔软的地方,一个很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
    她看着他,被他牵引着缓缓下了花轿。
    花轿外,隐隐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和笑声,偏新郎倌和新娘子却似什么都听不到一般,只隔着新娘额前的那一排珠帘,深情款款地对视着。
    “来。”
    半晌,周湛才轻轻出声,却是不曾放开她的手,就这么引着她,往景王府正殿而去。
    翩羽抬头看看那自王府建成后竟是头一次使用的正殿,再扭头看向一瞬不瞬看着她的周湛,忽地展颜一笑,用力握紧周湛的手。
    前面的台阶很高、很长,不过不要紧,只要他们手握着手,去哪里都行。
    只要有彼此为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现代文
    《见鬼》
    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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