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惊吓的小皇帝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既然有刺客埋伏,那狩猎比赛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林中狩猎的部分也取消吧。”
    他说完这句话,御林军的总统领却没有马上回应他,而是转过脸来对着那英俊又挺拔的男人求得指令。后者的面色比小皇帝可要淡然许多,也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这次的狩猎:“这一次的狩猎教陛下受惊了,但秋祭的事情,也就是看陛下能够狩猎到的最大的猎物。狩猎比赛就此中止吧,那林中狩猎的部分还是不能取消的。要知道,每年的秋季狩猎都会有些恼人的小虫子,不过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位皇帝因为这件事情取消过狩猎的,陛下以为如何?”
    他低头俯视着比他矮了几个头的小皇帝,后者的手指在宽大的衣摆掩饰下紧握成拳,手心甚至是掐出血来,但最后还是被他忍了下去,保持着镇定的神情道:“就按照太上皇的吩咐吧,早些进行林中狩猎,待朕捉到猎物之后,尽早下山。”
    先前他还有几分热血,现在是巴不得尽快回到宫里头去。方才那支羽箭分明是朝他的方向来的,而坐在他身侧的太叔澜却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那羽箭飞到眼皮底下也是毫无惧意。
    他并不能够排除太上皇的嫌疑,更担心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刺客的埋伏,而是太上皇设的一场局。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他的衣衫却悉数被冷汗浸透,便是不用薛城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整个背都湿了,秋风吹到身上,背部都是凉飕飕的。
    好在薛城贴心,又问了一句:“主子莫不是昨夜着凉染了风寒?太医,快传太医!”
    脑海中灵光一闪,小皇帝便立马咳嗽起来,装出来一副虚弱的样子:“朕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去这林中狩猎了,这秋祭一事着实耽误不得,还请皇叔替朕率领各位英才为秋祭捕获最雄壮的猎物。待皇叔胜利归来,朕再与皇叔一同下山去。”
    若真是前朝谋逆那肯定目的是动摇江山,射死把持朝政的太上皇可比射死他这个皇帝有用的多。与其自己做靶子担惊受怕,不如把太叔澜推出去,也可以试探看看这是不是对方的一场局。
    反正前些年都是太上皇做的这林中狩猎的事情。对方做过的违背祖制,罔顾他尊严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么一件。
    长身玉立的青年颔首看了他一眼:“那陛下就先去歇着吧,孤必然为我大岚江山狩到最为雄壮的猎物,如你所愿。”
    太叔越松了一口气,在众人的保护和簇拥下从高台上下来,皇帝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也被搬了下来,搁在了左相裴延的边上。而另一边代替皇帝进行狩猎的太叔澜则带领着那些热血的青年往里头走。
    裴清泓身上穿着的是骑射的衣服,自然也是领了他自个的弓箭跟着太叔澜那一行人往林中走,裴延站起来目送他,叮嘱了一声:“我儿要小心才是,刀剑无眼,那些牲畜也是不通人性的。”
    裴清泓握了握自己手里的长弓:“我会小心的。”从太叔越跟前经过的时候他看了这少年皇帝一眼,后者还特地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太傅一定小心。”
    “微臣诺。”裴清泓也只是掠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在小皇帝说出让太上皇去代替他参加林中狩猎的时候他在台下就叹了口气。当今天子不过十二岁,在这个年纪,多少市斤儿郎只知道遛鸟斗殴,嬉戏玩乐的。
    太叔越的品性能力已经是很不错了,在同龄人中,甚至是比起很多十七八岁的男儿他都要优秀的多,这也是章氏已经许多保皇党还对小皇帝报以十分大的希望的原因之一。
    但是对裴清泓而言,这不够,实在是太不够了。皇帝为了一时的畏惧,而拒绝了这一次的秋季狩猎,这一次是他主动提出来把这个权力让给太上皇,那下一次,太叔澜可能根本就不需要和皇帝打招呼就把这个事情揽到他自己的身上去。
    他能够体谅小皇帝的害怕,可就像是太上皇说的,历朝历代秋祭狩猎的时候,哪个皇帝不出什么问题,更何况那支羽箭被当场斩断,而更加警惕的御林军更是将皇帝保护得十分严密。太叔越实在是太胆小了,好不容易太上皇有了点放权的意思,都是被皇帝的怯懦给让了出去。
    小皇帝虽然野心勃勃,但没有那个胆量去争,更加没有那个能力把太上皇彻底从朝堂上踢出去。
    而且先前小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太过热络了,要知道教导太叔越的先生可不只是他一个,这皇帝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对自己这么客气,这不是表明了他是站在皇帝这一边吗?裴家本来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越是风光,在鲜花之下烧的那把火就越旺。
    太上皇性格多疑,且为人狠戾残暴,他不愿意裴家因此受到太上皇的打击。好歹是自己教了这么多日的学生呢,裴清泓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林子里一飘就散:“不堪大任,不堪大任!”
    他的声音很小,但因为地方空旷,声音便被放大了好些,在空荡荡的林子里还是惊起了一堆飞鸟。听着那些鸟扑簌着翅膀的声音裴清泓才抬起头环视周围,这才发现他自己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因为有心事的缘故,他走得很慢,其他人早就跟着太上皇去狩猎那些大型的野兽了,结果他一个人,牵着一匹毛色油亮的公马在大部队的后头慢慢吞吞的走,又没个照看的人在,很快就和那些人走失了。
    好在他实在是走得很慢,这个地方还是属于森林的边上,倒不用担心突然会有老虎野熊那种的猛兽蹿出来。
    太叔越让他的兴致低了不少,又担心又反贼的埋伏,裴清泓原本那股兴奋劲到现在也消得差不多了。但自己又不能够两手空空的教人取笑,裴清泓便绕着森林外围走,希冀着碰上大部队。
    不过他也不是很急,所以走得慢悠悠的,在碰到草丛有动静的时候就抽出箭矢来射上一箭,没射中的就把箭捡回来搁回箭筒里,若是射中了,就把猎物也捡到篓子里搁在马的身上。
    差不多他慢吞吞的走了半个多时辰,收获了三只野兔,两只对他叫得聒噪的鸟,还有一只体型比较小的野狐。狐狸的皮毛很美,好在只是被他射伤了一条腿,是笼子里他捉到的唯一活物。
    把野狐放好的时候,裴清泓就打算就此收手了。他十分利落地翻身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肚,拉扯了缰绳就骑着马往外头走。也就是那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森林的另一端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甚至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还有一些不是很熟悉的嗓音的呼喊声:“抓住他,射箭!”
    裴清泓抽出箭筒里的箭搭在了弓上,半月形的弓被他拉至满月。太上皇骑着的骏马就那么闯进了他的视线,在那匹白马的后头还有五六个人对着白马上的男人举起了手里头的箭。他们身上都是死士的打扮。
    在前头的太叔澜躲过了身后的人射的箭,反身又补了两箭,那些并排追赶的死士便倒了下去三个,但还有两个人仍旧顽强的追赶着,他们背上的箭筒里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多支箭,而太上皇身上的箭没了。
    救驾是每个没有异心的臣子应尽的责任,要是太上皇看到自己无动于衷,又好好的活了下来,怕是要把他当成叛贼一起论处。眼见着追兵要赶上来了,裴清泓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就往那两个死士身上补了一箭,他的箭法不是很好,死士身上中了一箭,只是手一个不稳将射向太上皇的箭射歪了。
    裴清泓又迅速的把两支箭取了出来,二连发直接干掉一个。双脚一夹马肚往边上一歪,刺客的同伴射过来的羽箭看看从他的右脸颊擦了过去,好在没有划破皮。
    那剩下的最后一个刺杀者咬了咬牙,也不再管裴清泓这个偷袭者,把五支箭都搭在了那种威力极大的弓弩之上。就见太叔澜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投掷了出去,正中那刺客的眉心。而在倒下来之前,刺客手里的箭矢也飞射而出,带着惊人的威力往太叔澜的身上射。
    裴清泓一颗心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就见着太上皇身子往下一歪,那五支箭破空而来,两支插进了树干里,两支没入马腹,还有一支飞了老远威力大减被裴清泓给接住了。
    裴清泓刚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下马来拜见太上皇,对方却脑袋往下,倒栽葱一般地栽倒了地上。
    第59章 救驾有功
    “陛下!”裴清泓惊呼出声,慌忙往太上皇落地的方向赶去,他俯下身子,伸出自己的双臂试图去解下从马上坠落下来的太上皇。非常庆幸的是,原本直直的站在那里的白马突然嘶鸣一声双膝跪了下来,他一个猛冲,刚好搂住了太上皇的腰身。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裴清泓感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了自己的喉咙,那种窒息感让他感觉到了生命的威胁,但理智让他选择了放弃抵抗,而在太上皇睁开眼睛看到他的面容之后,那只禁锢住他喉咙的手很自然的松了下来。
    裴清泓难受的咳嗽了两声,他的脖颈处也出现了一圈青紫的痕迹:“陛下?”他低下头查看太叔澜的身体,出乎他的意料,太上皇的身上并没有他以为的羽箭,甚至没有一个比较明显的伤口。
    有着英俊面孔和好身材的青年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上,他沉下声道:“孤的腿擦伤了,现在身体使不上力。”裴清泓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那匹突然跪下来的白马。
    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了些许,那匹毫无杂毛的白马下腹被鲜血染成通红,一支羽箭大半截没入了马身,而在箭周围的部分,原本殷虹的血变成了可怕的黑色。那箭上显然是被人淬上了剧毒。
    想请出了其中关键的裴清泓俯下头来询问太上皇的意见:“陛下,那我们现在该……”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就截断了他的话。那种声音显然不是一两匹马能够发出来的,裴清泓也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武林高手,当下便做了决断,拖着太上皇往隐秘的地方跑,总之得先躲起来再观察是敌是友。
    但是光是把太叔澜拖过那匹倒下来的马身就让他很是费了一点工夫,太上皇看着不是很健硕,但真心挺重的,拖着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慢慢的走,估计还不等他藏好那些人就赶过来了。
    他咬了咬牙,说了声:“陛下冒犯了。”便立马的把人抱了起来,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往一百米开外那密集的半人高的灌木丛后走。因为扛起来上司太冒犯了,裴清泓也想不到什么特别适合的姿势,他的左手搁在太叔澜的肩胛骨上下,手指在对方的左腋下收拢,右手搁在了太叔澜的腿弯,正是个典型的公主抱姿势。
    太叔澜虽然下半身都使不上劲,但两只手还是可以动的,不然也不会在裴清泓凑过来的时候,迅速地拿捏住裴清泓的要害。他的眼眸凝视着对方白皙的脖颈处的一圈青紫,右手自觉地环住了裴清泓的脖颈,头靠在青年还算是宽阔可靠的肩膀上,也没有斥责对方的冒犯,而是任由裴清泓将他放在了灌木从后头。
    在到了目的地之后,裴清泓迅速地蹲了下来,他屈膝半跪在草地上,尽可能给了太上皇一个舒适的姿势,太上皇失去知觉的身体被他安放在草坪上,上半身被他托住靠在他的怀里。
    顺着灌木丛密密麻麻的枝叶的缝隙,裴清泓看清楚了那些马匹主人的真面目,那是一群穿着或红、或蓝、或紫的年轻小伙子,他们时不时地呼唤着陛下。而和他们待在一块的是负责保护皇帝和太上皇的御林军小分队。
    这些人的数量不少,而且身上还有武器。太上皇和这些人在一起却被落单追杀,虽然看起来应该是友人,但对情况并不完全了解的裴清泓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怀里的男人:“陛下,来的是永安王世子还有御林军的分队,御林军总统领也在,他们在寻找您。”
    “你把我的头抬起来些。”太上皇的声音依旧暗哑,虽然平静的语气却和命令一般让人没有办法拒绝。十几年的君臣教育让裴清泓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太上皇的脖子,让对方视线能够和他在一个水平上。
    裴清泓不得不一心二用,一边看着灌木丛外头那些人的动静,一边还要观察着太上皇的脸色。庆幸的时候,在看到那些熟悉面孔之后,这张英俊又带着未褪尽的疤痕的脸上出现了放松的神情,意料之内,那张薄薄的嘴唇上下开合,说出的是让裴清泓也松了口气的消息:“告诉他们,孤在这里,让他们过来寻孤。”
    在那群人发现了太上皇胯下的那匹白马以及那些死去的刺客的尸体时,裴清泓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来,并用了几分内力,把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陛下在这里,你们还不快些过来。”
    几乎是片刻的工夫,那些心急如焚的人就赶了过来。一群人把太上皇给围了起来,裴清泓托住太上皇的头部,御林军首领小心地托起了那双尊贵的脚,两个人合力一块把太上皇放在了裴清泓的马鞍上,按照太上皇的吩咐,裴清泓就坐在这受了伤的王者身后,他骑着马往林子外头属于皇帝的行宫赶。而御林军和那些官家子弟则把他们两个共骑的这匹马围成了一个圈。
    在行宫里,只是有轻微擦伤的太上皇得到了太医的救治,而作为大功臣的裴清泓则坐在太上皇龙床附近的太师椅上看着太医诊断。一群人试着在这种时候来嘘寒问暖。
    比较高品级的大臣走了一批又一批,低于四品的官员被拦在寝宫之外。作为左相的裴延来得不算太晚,而在拜见了太上皇之后,他就和着自己的大儿子一块凑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裴清泓跟前来。
    “你方才有没有被刺客伤到?”“沐之不碍事吧?”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句话从这面容有七成相似的两父子口中说出来却是让裴清泓忍俊不禁。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
    然而他这摇头的动作,让原本被衣领遮住的掐痕露了出来,一向淡然的裴清逸立马露出一张心疼弟弟的哭丧脸:“你还说没事?这脖子,脖子上的上怎么回事?”
    裴清泓咳嗽了两声,目光转向了被一群太医围着的太上皇,裴延比较稳重一些,当即就瞪了自家大儿子一眼,把声音压低到只有裴清泓和裴清逸能够听到的大小:“那个估计是刺客弄出来的掐痕,只要你弟弟没事就好了,清逸注意一下这是陛下的寝殿。”
    裴清逸便松了口气,但他的眼睛实在是很尖,转眼又看到了裴清泓衣服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他有些惊慌地指向自家弟弟的衣服:“血,血,血!,快来个太医!”
    便是裴清泓也被他的模样给惊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衣服,藏青色的披风上果然有一块;两枚铜钱大小的血迹,干涸的血液的暗红色在偏暗的藏青色披风上不是很显眼,而且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会注意自己衣服的下摆,在回想了一下之后,他摇了摇头:“这个不是我的血,兴许是先前慌乱之中不小心沾上的陛下的那匹马的血迹。
    他当着两个人的面解下来那件披风,又转了一圈:“我真的没事。”
    裴清逸还是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摸了摸方才裴清泓的腰腹处,那里是方才那块血迹可能来源的地方。在把裴清泓的腰身都摸了一遍之后,他把手掌摊开来,手心还是干干净净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和清晰的手纹,没有他以为的血迹,只在经常握笔的地方有比较厚的茧子。
    看着自家大哥终于放下一颗心的模样,裴清泓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为对方这份发自内心的关切产生了暖融融的感动。太医的声音打破了这副父子兄弟其乐融融的画面:“陛下说,让老夫为裴大人把脉,还请你们让让。”
    先前裴清逸的话那些太医们可以当做没听到,但太上皇的话他们却是不能不听的。裴清泓便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给这位被分出来的太医把脉,得到的诊断也是:“尚书大人的身体十分强健,并无大碍,就是肾火有些旺盛,我为大人开张清火的单子吧。”
    在太医话音刚落的时候,围着太上皇的人里突然就发出一声咳嗽还有伺候人的惊呼:“陛下您慢点喝,别呛着了。”
    裴清泓自然是没有拒绝太医的好意,他作为臣子,在太上皇的寝殿也不好多留,便说了些祝福的话也和裴延和裴清逸一块退下去了。
    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先前太上皇的情况他也了解了一些,那箭上抹着的是一味剧毒,便是沾上了一点也能够叫一头牛被毒倒,太上皇破了个伤口,那毒药便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影响,才会大致这位君主突然从马上摔下去。
    不过像太叔澜这样的人,从小就是各种灵芝之类的养着,又有各种小毒为他的身体的抗毒性提供了很大的帮助。那能教寻常人毙命的细微伤口,只是让太上皇造成了短暂的下身麻痹,实际上并不碍事。
    在太上皇能够正常地支配自己的身体之后,对那些随行之人的惩罚也就下来了,虽然当时那些人只是中了埋伏者的圈套才会把太上皇给跟丢,但错了就得受罚。御林军被罚了半年的俸禄,那些可以出头的青年才俊听了属于自己的封赏也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在那些人的惩罚的圣旨宣读之后,裴清泓也赢来了封赏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清泓裴尚书为人聪敏智勇,有赤诚之心,救驾有功,封长信侯。”
    第60章 捎封家书
    若是与皇族无血脉关系,想要封侯并不那么容易。裴清泓在他的位置上已经升到了顶端,所以太上皇的赏赐并算太出格,宣旨的公公话音刚落,道贺声便起伏:“恭喜长信候!”“恭喜裴大人获得爵位!”
    等到其他不相干的人三去,父子三个又开始商量着下山之后的事情来,自己的儿子有了爵位,裴延自然也是满面春风:“这事情真是恭喜了,你做得很好,等回去,定要让娘让你娘大摆筵席庆祝。”
    裴清逸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爹过奖了,是我运气好救了陛下。这种时候,大摆筵席到不必,咱们一家人好好聚在一起吃顿好的就是,如果爹能够抽出空来去暨南小镇一起玩,自己开心比什么都强。”
    一旁的裴清逸也很为自家弟弟感到高兴:“沐之这一次立了大功,是一定要娘庆祝的,娘还有兰郎君听了这个消息肯定会很高兴才是,还有你嫂子,荣欣她肯定也非常开心。”
    游玩之事这个得等我和你娘商量了再提。说到荣欣,”裴延顿了顿,又转过脸来注视着自己的长子,“清逸准备何时与荣欣生个孩子,你们成婚已有好几年。”
    裴延对荣欣这个长媳可以说是十分不满的,他原本想给裴清逸娶的妻子是个温柔大气的能够照顾裴清逸的,当然不需要亲自下厨做些缝补衣裳这样的粗活,但得管得住丈夫,撑得起裴家内院。
    作为父亲,他和叶氏想得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叶氏看重的是儿媳的体贴孝顺,能不能为丈夫生育子嗣,他则更加看重儿媳的家世以及她能为家里带来些什么。
    荣欣的家世倒是不错,配裴清逸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裴家本来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这乌龙婚事又是源于荣欣又恋慕自己的次子,尽管平时没表现出什么,裴延心里头一直都是有个大疙瘩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裴清泓那是没法子,不喜欢女人,裴清泓骨子里多倔他是知道的,他总不能给儿子下药离间了父子的情分。他也拗不过来,但次子好歹给家里长了脸面光宗耀祖了,娶得那男妻也算是个安安分分的,有些方面他忍忍也就算了。但裴清逸就不一样了,裴清逸有妻子,还搞得这么多年他连孙子的影子都没见着,这让他心里能不窝火吗?
    “爹,这孩子的事情,得随缘分,哪是想要就能有的。”裴清逸的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他和荣欣郡主成婚以来,自然为了孩子的事情被催了很多次,荣欣和他都喝了不少那种调理身子的药方,大夫也说了他们两个的身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叶氏没有少催过,但没那个缘分,他还能逼着送子娘娘给他送个孩子来不成,这又不是果子,难能想种出来就能种出来的。
    这种事情,裴清泓也是不大好插话的,多说一句自己就会被卷进去,哪边都讨不找好,便干脆找了把椅子一边听着爷俩吵,一边看给自己封侯的明黄圣旨。手指触摸到那“封长信侯”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有些恍惚。
    为人臣子,只要没有反心,最大的追求,无非是位极人臣,封侯拜相。他年纪轻轻坐到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已然不易,也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去想攀登更高的位置。没想到就阴差阳错地救了一次太上皇就有了这个待遇,爵位掉下来得太容易,他有种置身梦境之感。
    但裴延烧到他身上的战火很快把他从这种恍惚中拉了回来:“那你就纳几个妾回来,荣欣要是不能生那你就和别的女人生,你弟弟没有孩子,从你这过继一个,到时候你弟弟也能够老有所依。”
    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叶氏对长子裴清逸和幺子更亲近,他这个父亲则是赏识处处像他在朝中又长袖善舞的次子裴清泓。裴清泓娶了男妻就注定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那裴清泓挣下的家业,总不能教外人去继承。
    他裴延于那些前朝余孽而言不过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知道裴清麟的身份,但真真算不上什么核心人物,当然也不知晓这些人到底何时准备反。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不管那些人在不在他在世的时候反,若是裴清麟娶了那榆阳长公主生了孩子,那个孩子是断然不能过继到裴清泓膝下的。
    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好不容易求得给让自己妻儿置身事外的机会,发妻叶氏一直被他瞒的很好,自己真正的孩子对这事情也无所知,他当然不能让外人的孩子把他们爷俩拼下来的产业轻而易举的就夺了去,所以将来为裴清泓摔火盆的必然得是他裴家血脉。
    裴清逸挣得那点产业实在是不够看的,在叶氏眼里大儿子比较不让人省心,和她亲近,但在他的眼里,处处让人省心的次子才是那个能够撑起裴家家业的人。叶氏那些财富将来还是要留给几个儿子的,要是没个能耐人掌管着,他们百年之后,那些家产还不得被悉数败光。
    裴延后头可没有个枝繁叶茂的本家撑着,他原本的亲戚也都是些目光狭隘一穷二白的货色,比起过继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的孩子来,过继裴清逸的孩子显然是个好太多的选择,他在这个家里最看重的继承人就是次子裴清泓,所以裴清泓这一支定然是得有个继承人。
    “这不是还早着的事情吗,这个娘老早就和我说过了,若是我与荣欣真有了孩子,自然愿意过继给二弟。”裴清逸在这一点上看得很开,且不他和裴清泓的兄弟情义,光是冲着他自己本人不大会教导孩子,他就乐意把孩子过继给裴清泓。
    当然这种过继不是指的把孩子一出生就抱给裴清泓让孩子叫他的二弟为爹的,叶氏一开始就和他说得很清楚,如果他和荣欣只有一个儿子的话,孩子会在懂事之后再过继出去,只是把名字安排入宗族祠堂,知道自己的亲爹娘是谁,过继后也不会和他们断了来往。
    如果是有两个孩子,就把次子早些抱过去,不会刻意的隐瞒孩子的身世,但是是让孩子叫裴清泓爹,叫他大伯,把孩子给过去之后也是由裴清泓夫夫两个教导。如果过继到裴清泓这一支,那孩子也是能够承袭裴清泓的爵位的。
    裴清逸对子嗣没有那种很深刻的感情,早早就满口答应了叶氏的。裴清泓倒是没想得那么长久,但裴延说到让裴清逸纳妾的时候,他的眉头还是跳了跳,站起身来劝了两句:“我知道爹也是着急,但像大哥说的,孩子是缘分。再说,这生孩子也不是嫂子一个人能生出来的,你就是让大哥纳了妾,大哥不去碰也是枉然,何况扰了他们夫妻和睦。”
    荣欣郡主的骄纵和她那个爱女如命的爹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他对荣欣的爱慕也是十分无奈,但对方做了自己嫂嫂以后也从未干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倒是裴清逸常常为了自己的差事冷落娇妻,成婚几年,老是不着家,和荣欣郡主同房的次数太少,便是想有孩子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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