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珊看她神色不是十分高兴,连忙道:“娘可是不愿见我,这半天可没给我一个笑脸呢。”
    柳氏哭笑不得,道:“好,好,好,给你个笑脸,真是个心大的,别人为你操碎了一片心,你自己倒是逍遥快活呢。”
    程心珊将脑袋放在柳氏的怀里,做出小女儿的形态,柳氏像小时候一样梳着她的头发,听她缓缓说话:“我知娘心里想的,您不过是觉得我委屈,连王家也觉得我委屈,觉得爹是二品大员,程家是江城高门,而王家早已败落,公公身无功名,相公又前途未卜,我不能像从前一般众星捧月,不能华衣广厦。可是娘亲,我自己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功名利禄自然好,华衣美食自然好,呼朋引伴自然好,可是没有这些,我一样能过的快乐。我想嫁的,不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高脂良田。相公敬爱,公婆和气,王家人都喜欢我,疼爱我,我不用勾心斗角,不用小心翼翼,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点儿不委屈。”
    柳氏轻轻点头,“娘的珊儿长大了,比娘看的都透彻。这些年过惯了被人逢迎的日子,倒是失了本心。你想的不差,该是好好珍惜这样的日子。只是王家人和气,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对了长辈要全心侍奉,对了丈夫该敬着的地方要敬着,莫因了宠爱为所欲为,将情分都消耗了。”
    “恩,我知道了,娘。”程心珊用手环着柳氏的腰,乖巧地答道,只是片刻之后,她又嘴欠地道:“小时候也是这般抱着娘,只是那个时候娘的腰两只胳膊几乎能围拢,如今却还差大半。”
    “你个鬼丫头,真是乖不过片刻。快些子走吧,去耍耍你弟弟,你嫁了人,他可是埋在被窝里哭了大半宿呢。”
    “像我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若是离了片刻,便吃饭不香睡觉不甜,娘你说是也不是?想必娘也是哭了不少时间的。”
    柳氏忍不住笑笑,真是个臭屁丫头,离了她,这家里倒是冷清了一半。
    程流珀小童鞋今日里是为程心珊回门特意请了假的,只是这半天他跟程心珊一句话都没说,刚他在屋里写功课,出去晚了,等他听了小厮的通知立刻去二门的时候,就被他爹看到了,叫了他一起去书房检查学问。程流珀堵了嘴不甘不愿地坠在后面。
    王值舟看小舅子慢吞吞走后面,特意走慢点要去牵着他,不想被程流珀一把甩开了,他摸了摸鼻子,貌似小舅子不太喜欢他?
    程流珀可不是不太喜欢他嘛,讨厌鬼,从我家里抢走了人,还敢大摇大摆进门,真是不知廉耻。程流珀虽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忒的没理,但是他就是很不爽王值舟,赏他一张大臭脸。
    程长清与王值舟说了些闲话,让程流珀背了千字文,问他一点见解,就放他出去了,留下王值舟。
    王值舟将自己写的还算得意的两篇文章拿出来给程长清看,带了些小期盼盯了岳父。
    端正的馆阁体,有理有据,内容充实,文章四平八稳,是不太能落榜类的文章,比前两年好了许多,可见守孝的时候是下了苦功夫的,程长清点点头,道:“基础还算扎实,字也端正,破题都不错,不过欠缺些见解,想来是闭门造车的缘故。如今圣上喜欢考时文,我给你再出两个题目,你自己回去多写写。我听你算学,法学都不错,这两年可是懈怠了?”
    王值舟十分自信地道:“未曾。岳父不如出两个题,考考我?”
    程长清笑道,“那好,我便考考你。”
    翁婿两人就学问谈论地欢快,程心珊程流珀姐弟两个也很是欢快。程流珀有些别扭,虽然心里想着程心珊,可是见了人,却扔在摆谱,想笑不想笑的,程心珊却是心口如一的,见着程流珀立刻上前将他抱起,又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夸张地道:“三日不见,又长帅了,真想走到哪里都把你放兜里一起带过去。”
    程流珀嫌弃地从程心珊怀里冲出来,嘟囔道:“弄乱我头发了。”
    “头发有什么要紧,我给梳好。”几日不见,弟弟依然这样别扭,真是心情大好啊,程心珊拉了程流珀去屋子里。“坐着,我给你梳。”
    程流珀这么大年纪,让姐姐给他梳头自然是不好意思,不过他却故意嫌弃地道,“你连帕子都不会绣,我才不要你梳。”
    “瞎说什么?我还给你绣个一个荷包呢。”
    “你绣的荷包还不如十一妹绣的好看。”
    “十一妹才多大,她就会绣荷包了?”程心珊想了想,程心环好像才四、五岁吧,怎么就会做针线了?
    “像你那样笨,自然不会绣了。”
    “我知道,你虽然嘴里嫌弃姐姐,心里却是喜欢姐姐的,所以特意给你找来了好玩的东西。”程心珊将自己偶然在乡间看到的木头玩具以及一些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出来给程流珀。
    “什么啊,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虽这样说,他还是小心将东西收好,还把一个十分漂亮的绿釉荷叶水丞摆在上面。
    第66章
    程心珊走后,柳氏便懊恼地捶着自己脑袋,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跟女儿说些不开心的话。
    张嬷嬷进去倒茶,看柳氏一脸不高兴,赶忙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七姑娘今日回门,您得高高兴兴的。”张嬷嬷年纪实在大了,让她回庄子她不愿意,说是趁着老骨头还能动,还想伺候着主子。
    不愿意回庄子修养,自有对她的情分,最大的原因,怕是还想要给已经赎为良民的孙子求个好前程,看在她这么多年忠心的份上,这个脸面她是给,柳氏露出了微笑,脑袋还没坏。只是为什么对着程心珊,总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别人家的娘,女儿成亲前,自是说些闺房里的羞人事,她扯了一通程家的糟心事;别人的姑娘,三朝回门,哪个娘不是关心着跟姑爷相处的如何,她偏要挑拨女儿跟夫家的关系。柳氏实在犯愁,她怎么这样做人娘呢?
    程心珊跟着弟弟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午饭的时间,用过饭后,她便跟了柳氏去屋里小歇片刻。
    柳氏拉着她的手,道:“珊儿,娘胡言乱语,你莫生娘的气。”
    “娘,您这无头无尾,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没听懂。”程心珊疑惑地了。
    柳氏便将自己一上午的反思给说了,到弄得程心珊哭笑不得,她娘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这小心翼翼又担忧恐惧的样子,真不像程家精明强干的女主人。柳氏自己或许没明白,但是程心珊知道她的想法。她随了程长清的心意,将女儿嫁到王家,她在担忧,也在后悔自己不该这般软弱。
    程心珊像柳氏曾经摸着她的脸一般,轻轻替柳氏将碎发别在耳后,看了她的眼睛认真道:“娘,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您能为我做的,都做了,以后的人生,就交给我自己,我不会让您失望。”
    柳氏被程心珊说的眼泪直流,“真是个讨债的丫头,你弟弟我都没花这么多心思,不知为什么,自你生下来,我便生怕你受一点儿委屈,吃一点儿苦。想来是上辈子欠你债太多。”
    “是的啊,就是因为娘这么爱我宠我,我才活的这样快活,下辈子,换娘给我做女儿,我一定像娘宠我一样宠着你。”
    “瞎说这么呢,占你娘的便宜。”柳氏哭笑不得。不过,她心中却是放心了许多,自程心珊要出嫁后一直绷紧的弦也松了,这孩子心思剔透,富贵能享,安贫也能乐道,实在是不用担心的。
    程心珊让柳氏放了心,柳氏到底有些不放心,但是程心珊写了两封信之后,柳氏便彻底放下心了。她对程长清抱怨地说道:“珊儿真是玩野了,跟了女婿两个去钓鱼,去农家赏荷,到处为亲家寻访美酒,两个大人了,还淘气到去树上掏鸟窝。若是回来了,我得好好训训她,嬷嬷教的规矩都去哪了,可比乡野里的村妇都粗俗了。”
    程长清自然对柳氏这样抱怨的话不放在心上,他笑道:“好东西在民间,她们两个寻的酒我喝了,十分有劲头,比我以往喝的都够味。还有按她们方子做的荷叶饭,也香甜的很。”
    “是还不错,珀儿硬是多吃了一碗饭。只是她们玩得疯,女婿的学业如何?若是明年不中,又要个三年,总不能一直呆在乡下,若不然真成了野丫头。”
    程长清笑道:“怕是玩不多久,值舟是个有成算的,他怕是马上要上京,趁着在走前多陪陪珊儿。”
    程长清是过来人,他所言自然不差,王值舟在荷塘的堤坝上,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跟程心珊道明心思,想着索性不说了,又怕他现在不说清楚,等到他收拾东西要走再说,只怕珊儿更生气。
    “快过来啊,你站那里不动做什么?”程心珊在前面对王值舟招手。她算一直是城里人,还不知道乡下这样有趣,蝉鸣鸟叫,水环水绕,要丰收的庄稼,压弯的果树,耕田的牛以及放牛的野娃,到处寻食的鸡鸭,景色宜人,生动有趣。他们到处寻乐子,拿了□□调龙虾,划了小船去池塘中央摘莲蓬,到深山的猎户家买野物,甚至拿了篮子去山上采蘑菇。虽然天气热,可是程心珊很快活,也顾不得被晒黑了,兴冲冲招着王值舟往前走,“走了这许久的路,口干舌燥的,正好前面有块瓜田,不如我们去买了瓜吃吃?”
    程心珊在前面大呼小叫,王值舟不忍直视,原是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呢,嫁给我后立刻成了野村姑,算了,等晚上回去再说。他快步跟上,“等我片刻。”
    “老伯,你这瓜怎么买?”程心珊问西瓜地里守着的老农。
    程心珊不戴荆钗,但是衣服的料子明显是精贵的,后面又跟了人伺候着,定是有钱人家的夫人,老汉立刻精明地说道:“老汉的瓜又大又甜,还不贵,仅一文钱一斤。不知夫人要几个?”
    “才一文钱一斤?那便要十个,待会儿回去招呼大家吃瓜,管饱。”
    王值舟虽然也是少爷,但是他好歹是跟了程流璟等出去游学,又在乡间住了许多年的,知道这老汉的价定是高了的,果然回答看小厮,一脸要说不敢说的便秘脸,他示意了个眼神,让小厮将话吞进去,就是枣儿也被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不过一两半两银子的事,别让珊儿不尽兴。是以,由于王值舟纵容着,程心珊一口气跟老农以别人好几倍的价钱买了十个瓜,而且兴致勃勃要自己去挑。
    “你去,你去。”王值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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