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玲珑梦见自己掉进冰坛里,好不容易爬上岸,一块大石头轰地砸中她腹部,疼得她蜷缩成虾米,直到冷汗涔涔醒来,一摸身下,血流成河。
    听闻动静,侍女立在槅扇外询问。
    “那个,能给我找点月事带么……”玲珑红着脸。
    侍女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色彩,“请稍等片刻。”
    不久之后,有人立在禅室门外小声回禀:“薛姑娘来月事了,恐怕七天内都无法取血。”
    冷谦的贴身侍女寒月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垂眸告退。
    每个月总要经受这么几天折磨,玲珑自有一套应对方案,抱个小手炉暖小腹,即使夏天她也这样,眼下十月初,魏国的天气渐凉,但大白天抱个手炉也颇有些惊世骇俗。
    辛世瞻以为她受了刺激,夺下手炉,无视她发青的脸色,直言道,“我知道这几天憋坏了你,可是主公有令,不允许你离开三清殿一步,再忍忍吧,那之后,我一定带你去魏国最美的地方。”
    “把手炉给我……”玲珑捂着肚子。
    “好了,别闹。”辛世瞻柔声道。
    玲珑已是涕泪横流,你丫有病啊,我抱个手炉你也管。
    “好吧,给你,别哭了。”他无奈,将手炉还回去。
    玲珑死里逃生,懒得与辛世瞻说话,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离开之后,辛世瞻询问玲珑的近身侍女,“她怎么了?”
    侍女脸颊微红,小声道,“许是……许是女儿家的事情吧。”
    这样啊。辛世瞻轻咳一声,大步离去。
    熬过了痛苦的第一天,玲珑总算得以喘息,趁着辛世瞻不在,将园子前后逛了一遍,监视她的人连园子的门都不给她踏出,可是辛世瞻明明说只要不离开三清殿就行。
    花墙一人高的地方做了好些形状的镂空,看着赏心悦目,玲珑只能站在镂空的地方,呆呆盯着外面,没成想竟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兄,你就让我进去玩玩吧,求你了!”
    “放肆,谁让你跟来的。”
    “哎呀,反正跟也跟来了,你就当没发现,让我进去玩玩呗!”
    “松月,还愣着干嘛,押她回去。”男子的声音十分严厉。
    被称为松月的下人应诺,不由分说将死活要进来玩耍的女孩押走。
    玲珑可以确定,是顾明珠!那声音的辨识度十分高,说的是百分百的官话,尤为甜美,却又比一般甜美的嗓音低沉圆润。
    她也来了!
    对了,她真的可以来!她的父亲是顾云雾啊!
    只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魏国,谁人敢跟她过不去!
    天无绝人之路!玲珑激动的小腹都不疼了,来回走了两圈,可惜墙外还有墙,墙与墙之间又隔着树木假山,无法看见顾明珠的影子!
    忽然间,她又福至心灵,倘若走出园子,时常逛一逛顾明珠出现的地方,以顾明珠的性格,早晚还会跑过去,那时两人不就能见面了!
    主意是好主意,可是该怎样走出园子呢?玲珑蹙了蹙眉心,对面便走来个辛世瞻。
    这个人这么坏,利用一下也没关系吧!
    玲珑抬眸瞄了辛世瞻一眼,不敢直视他。
    ☆、第85章
    “这几日有外人走动,你最好别想出去的事。”辛世瞻上来一句话就掐灭她的小心思。
    玲珑点点头,“可以啊,听你的便是。”手被辛世瞻牵起,玲珑压下甩开的冲动,“什么大人物要来啊?”
    “反正不是简珩。”他回。
    “谁管是不是简珩,我就是单纯好奇什么大人物。”
    “哦,想知道?”他戏谑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写了男人对女人的情愫。玲珑移开目光,“爱说不说。”
    “吴国使臣而已,算不得大人物。”她好奇的紧,或许还不怀好意,不过念在牵手时她的顺从,辛世瞻便也如了她的意。
    吴国使臣啊,玲珑拧眉思考,会不会半道上跟魏国打起来?这个可能性比较小,简珩说过,除非万不得已,魏国绝不可能与吴国交战。
    因为周才是魏最大的敌人,这两家无论谁跟吴掐起来,另外一个肯定会趁虚而入。可他们又不能联合,即便缔结了盟约也没用,彼此最缺乏的便是信任感。
    目前吴国的存在恰好成了一个平衡点,魏国心里不喜欢,面上还得假装客气。
    ¤¤¤
    玲珑忍辱负重,自我催眠辛世瞻是好人,对他曲意逢迎了两天,终于打动了辛世瞻坚硬的心肠,同意带她出来遛遛,唯一的条件便是必须待在他身边,且还得听他的话。
    玲珑嘴上小心应承,心里骂着他,将他揪起来暴打。当真的走出那道墙,忽然发现外面比她想象的大多了。
    数丈开外忽然传来鼓乐之声,车马辘辘,两列彩旗飞扬,看上去十分气派,不知何方神圣?玲珑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但见领头的旗子上有个龙飞凤舞的“吴”字。
    是吴国使臣的仪仗。
    辛世瞻对随从使个眼色,“送薛姑娘回去。”
    “我站这地方八辈子也挨不着吴国使臣,你就让我看看吧。”玲珑还想反抗。
    辛世瞻斜瞥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玲珑恨的牙痒痒,推开随从,甩头气哼哼走人,“辛世瞻,有本事你就关我一辈子。”
    “嫁给我,现在就放你出去,敢吗?”
    嫁你个鬼!玲珑跑远了冲他背影骂一句,不等他回头,一溜烟钻进拱月门。
    而魏国的礼官也不紧不慢出来,身后缀着一群人,罗裘从人群中分离,朝辛世瞻走来。
    “吴国这群王八蛋说好了昨天到,居然拖到了今天,礼官也是一个时辰前才收到消息。”罗裘没好气道。
    他长得确实有点像女人,再加上年纪小,就更像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喜欢压着嗓子,让嗓音听上去更粗犷一些,唯有此证明自己是男的。
    “你最好注意点,不要生事。”辛世瞻提醒他。
    吴国使臣韩不正,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见人先留八分笑,一旦揪到把柄当即六亲不认,死咬不放,不把对方连皮带骨头削一斤誓不罢休。这样一个人憎狗厌的家伙偏还有一项能屈能伸的技能,十足的厚颜无耻。
    罗裘重重的哼一声。
    目送罗裘远去,辛世瞻立在行道树后默默观察。
    双方人马相遇,出于礼节,使臣下撵,与迎上来的魏国礼官相互寒暄契阔,自是一番虚与委蛇。
    吴国礼服为正蓝色镶银边,穿在韩不正身上怎么看怎么猥琐,可也正因为他太猥琐了,倒衬得右手边的一位少年使臣更加丰神俊朗,引人侧目。
    罗裘趾高气昂立在礼官身后,目光随意的扫了吴国众人一眼,脸色旋即剧变,一扫而过的目光急忙沿着原路再扫回去,最后落在少年使臣的脸上!
    这他娘的不是简珩么!罗裘刚要暴起,抽剑的右手便被人按住,辛世瞻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他异常冷静,飞薄的红唇轻启,“胡闹。”
    罗裘咬牙道,“主公有令,看见简珩,格杀勿论!”
    辛世瞻眯眸道,“那么你要当着吴国使臣的面斩杀吴国使臣?”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才的冲动劲便消下去,罗裘不由得发出一身冷汗。倘若出了纰漏,以主公的为人,第一个饶不了的便是自己。
    “不砍他几刀,实在难消心头之恨!”罗裘恨声道。
    “急什么?他既然来了,便是入瓮的鳖。”辛世瞻哼哼笑道。似是有什么感应,目光与简珩不期而遇。
    一个杀机毕现,占尽上风,一个岿然不动,眸光幽晦。只在这一眼里,除了多年恩怨,更有一层唯有彼此才明了的嫉恨。
    罗裘几乎咬碎了一口钢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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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官在前殿设宴为吴国使臣接风洗尘,双方把酒言欢,只谈交情不论国事。
    韩不正始终眯着一双小眼,笑嘻嘻的,十分幽默。不过这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又互相了解,虽说把酒言欢,可话里话外,机锋无数,稍有不慎,便会落于下乘。
    后殿的禅室内,辛世瞻跪坐冷谦下首,将情况一一禀明。
    “简珩这段时间都在吴国,凭他的身份以及荀氏的关系,弄个使臣身份并不难,且吴国还乐于看一场好戏。”
    冷谦把玩着手里的文玩核桃,冷笑了声,“小人得志。”
    不过是钻了魏周不合的空隙罢了,换做从前,吴王见着冷谦,恨不能跪舔。
    然而政/治斗争,本就是一场肮脏,下流,无耻的博弈,谁又比谁更高尚?
    “到底还是个孩子,以为披上使臣的衣服,本尊就没办法了。”冷谦若有所思,示意辛世瞻,“去吧,以我的名义,把他带上来。”
    “是!”辛世瞻眼角上挑,十分兴奋。
    这句“带上来”,便是要送简珩归西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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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前殿,简珩端正坐于韩不正身后,位置不显眼,却十分有利于观察对面的人。
    身侧有人小声道,“少爷,辛世瞻过来了。”
    简珩嗯了声,与前面的韩不正低语几句便只身离开。不紧不慢,刚刚好的与辛世瞻相遇在门口。
    彼此心中有数,辛世瞻也不废话,做个“请”的姿势,简珩目不斜视越过他,立即有两名黑衣人上前,一左一右紧跟,他们单手搭在腰侧,扶着剑柄,只要简珩有任何异动,便就地正法。
    “你倒是好耐心,女人在我手里,当真一点也不着急。”辛世瞻讽刺道。
    简珩天生上扬的嘴角弯了弯,“心在我这里,怕什么?”
    “是么?”辛世瞻意味深长道。
    简珩自信满满,内心深处却在那一声意味深长的疑问中颤了颤,可他本性坚毅,并不会因此错乱半步。
    死到临头还嘴硬。辛世瞻暗暗冷笑,男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有时候并不用太多言语表达,两人偶尔对视一眼已是风起云涌,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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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室内,冷谦闭着眼诵经,手指不时拨一下那十八子的沉香佛珠,完全沉静在自己的世界。罗裘立在一侧,赤目熠熠生辉,打量简珩的目光犹如打量死人。
    简珩双手负于身后,站姿笔挺如风。
    “贼厮,主公面前竟敢不跪!”罗裘厉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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