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柳景开心地就要去厨房找连渐,这时电话又响了。
    是本地的固话号码。
    柳景在帝都不认识什么人,看到这号码,他顿生警觉,接通的一刻同时按下了录音:“您好。”
    “是不是柳景?”
    柳景怔然,这声音他化成灰都听得出来,是陈业——他的手机号在节目组里有登记,只要陈业旁敲侧击,就能得到他的号码。
    果然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先跟他周旋一下,看他要说些什么。
    “我看到了你的微博,作为长辈我奉劝你一句,知错便改,别越走越错。自己做错事就勇于承担,少走那些弯弯绕绕的路,雇一堆水军来抹黑我,我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的比分已经证明一切,你的演讲糟糕透顶!你一个年轻人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以后走出社会还怎么混!”
    柳景冷笑,这种时候还拿那种大道理来压他,以为这样就能洗白自己么:“陈老师,您是前辈,我很尊重您,但我需要解释一下。首先,我不认为我存在什么过错,一来我在台上很尊重您,并没有顶撞您,还诚心地感谢您的教导,二来我只是将事情经过讲清楚,希望能得到一个公正的解释,并没有针对您发表任何不满的言论,也并未嘲讽抨击您。其次,尊重是相互的,我给了您足够的尊重,也希望能尊重我。您是业内的前辈,点个头都有很多人跟随,您的言论可能会引导跟随您的粉丝倾向有利于您的一方,所以我希望您能宽容大度,公正严明地处理好这件事情。最后,作为小辈我给您一句建议,知错便改,别越走越错,与其走这些弯弯绕绕的路来给我施压,不如公开整件事,让群众雪亮的眼睛做评判。”
    “你……”自己说的话,被柳景反过来说自己,陈业气了,“好,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最后说一句,如果你把微博删了,并向我道歉,这事儿我便揭过不谈。”
    “那您还是接着谈吧。”柳景呛回他。
    陈业大概是被气着了,呼吸有些急:“我不跟你小辈计较,你是成年人,做事最好慎重考虑后果,要是闹大了,别说你自己,连罩着你的连渐都得被你拖下水!”
    “谢谢您的好意提醒。”柳景点到为止。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柳景淡定地保存录音,笑嘻嘻地去找连渐:“连渐,有个傻子打电话来了!”
    “嗯?”连渐正好做完菜,头也不回,把菜盛好,放到饭桌上,“怎么?”
    “陈业刚才打电话过来了,”柳景得意地摇晃手机,“我已经保存录音,听听?”
    连渐一怔,点开录音听完,笑了:“果然是傻子。”
    “奇怪了,你说他明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为什么还敢打电话给我施压。”柳景盛好饭,递给连渐。
    “我与他只在演讲这块有交集,平时混的圈子都不同,我在他圈内也不认识什么人。而你又只是普通大学生,在台上时唯唯诺诺,他就以为你好欺负了。”连渐夹了块排骨到柳景碗里,淡定地说。
    柳景感叹道:“噢,原来挑软柿子捏。”
    “他后台很硬,曾经也有对他不满的人,用微博等方式抗议,最后都被他的关系封杀了。不过你不是圈内人,没什么担忧。况且,他不可能嚣张一辈子。”
    “圈子真乱,你说我等会要不要发微博,把他的录音曝光?”
    连渐沉默了一瞬,摇头道:“不,这方法不妥。”
    ☆、第五十二章 ·微博
    柳景好奇地睁大眼睛,如同求吃的小猫,乖乖地等着连渐的投喂:“那怎么办?”
    “你现在粉丝多少了?”连渐问道。
    柳景打开手机看了眼:“三千多了,涨得好快。”
    连渐点头:“三千多够了,你把之前的微博删了,再编辑一条发出去,内容你琢磨一下,大意表达你被逼无奈删除微博,很无辜与无助的情况。”
    柳景顿悟:“你这招好!比直接发录音更能引起众怒。”
    连渐给他夹了一道青菜:“你现在先删微博,然后发一个短句,过一会儿引起关注了,再发长一点的微博。”
    柳景照做,删掉原来的微博,发了一句“无奈”。等到吃完饭时,他的微博评论就已经吵得沸沸扬扬的了。
    很多人询问他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但也有部分人嘲讽他,做戏做不下去了,就心虚地删博了。
    柳景淡定地笑看那些质疑他的人,在连渐的指导下,又发了一条微博:“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没有事,删博是因为我的力量太过渺小,无法抗衡巨大的压力。刚才接了好几个电话,我已快崩溃,这件事情到此结束,请大家不要再攻击陈业老师,我对我所做的一切,真诚地向陈业老师道歉,请您尊重我,不要再来打扰我,谢谢。”
    连渐开几个小号帮柳景评论:
    “我来翻译一下:我删除微博,是因为陈业打电话向我施压,我一个小人物斗不过知名人士,不得不低头,现在我已经认错了,还请大人物别再电话骚扰我了。”
    “陈业仗着自己后台硬,气焰嚣张,欺负普通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点赞让我上热门,我就曝光他欺压新人的证据。”
    “#陈业滚出圈#”
    连渐的几条评论被点上了热门,引导更多的群众一致性地倾向柳景,有些曾被陈业施压的人,也纷纷出面,讲述自己被欺压的过程。
    柳景的删博和道歉行为,非但没能让陈业如愿,反倒把陈业推向热议的顶端,受人评论的炙烤。
    陈业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柳景会有这种手段。
    看着微博被转发了数次,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柳景开心地关掉了微薄,不再发表任何言论。
    连渐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说话,让别人猜测是最好的,一旦发表看法,就容易露馅。
    柳景感叹连渐真是有经验,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肯定处理得不好。
    连渐抱着他,没说什么。但柳景明白,连渐能有这些经验,肯定跟早年的碰壁脱不了关系。
    这件事的风波在几日后都没有停,还越炒越热,#陈业滚出圈#成了热搜话题,在此期间柳景还发博哭诉了一下,然后又说感谢大家的支持,决定不再当包子,要求陈业给个合理解释。
    事情一步步往高处涌进,最终在一件事的揭露后,冲向高.潮。
    那天连渐一脸阴沉地回家,将一沓资料丢到柳景面前:“查出陈业针对你的原因了。”
    “什么?”柳景正在擦桌,一听到消息,立刻丢下抹布,匆匆洗手过来,“是什么原因。”
    “还记得周怀么?”连渐脸上的阴郁半分不减,看到柳景点头,他继续说,“陈业与周怀是亲戚关系,陈业本来打算培养周怀接自己的班的,但是周怀出了事,档案上有了污点,想再接班就难了。”
    “啊?”柳景懵了,“他们两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怎么扯上关系了?”
    “陈业老家是你们那的,只是后来到帝都发展而已,本来周怀打算考到帝都的,但是没考好,就去了富川大学。”
    柳景震惊不已:“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这层关系。但那是周怀自作孽,陈业他难道是非不分么!”
    “陈业是利益至上的人,”连渐抿了抿唇,“只要触动他的利益,他都会找对方算账。向你这种新人,没他后台硬,就会被他封杀。”
    “呵……”柳景嘲讽一笑,“这么看来,这些年他除掉了不少他看不顺眼的人吧。”
    “说不准,我接触他不多,但他的丑闻我倒听得不少。”连渐回道。
    “他究竟有什么后台,那么厉害?”
    “听说是广电总局的高层领导,还有央视的高层,只要他挥挥手,就能让整个央视所有节目组风雨飘摇。”连渐冷笑,“不过都是听说,事实上有没这回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柳景沉吟道:“你看现在怎么办?我必须要揭露出他针对我的目的,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先等,等到节目播出后再说。”连渐揉了揉柳景的发,安慰道,“这事情急不来的,等到大家都快把这件事忘记时,再挑出来才能掀起轩然大波。”
    “连渐……”柳景无奈地叹息,靠在连渐的怀里,幽幽地望着前方,“我累了。”
    “累”连渐侧头看着柳景,“你想放弃演讲么?”
    “当然不!”柳景坚定地说,“我只是被这些烦事折腾得累了。我原本只想按照人生的规划,好好地参加演讲比赛拿奖,再参加演讲节目,露个熟脸,慢慢地学习演讲,走到我想到达的地方。可是现在这么一折腾,哪怕我真出了这口恶气,我在圈内也混不下去了。”
    连渐拥紧柳景,亲了亲他的发顶:“既然不想放弃,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的话。不管怎样,你还有我。”
    柳景拍了拍连渐的胳膊,侧头在连渐面颊上偷了一口香:“我知道,只是有点失落罢了。连渐,说说你当初是怎么走到演讲家这个位置的吧。”
    连渐宠溺地回了他一吻:“一开始我练演讲,纯粹是为了锻炼口才,以应对客户,后来才慢慢爱上演讲。为了能让自己进一步提高,我前往加拿大拜了一知名老师为师,整整学了三年,回国后通过关系,打入圈子,再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
    “老师啊……”柳景憧憬地眺望远方,突然他冒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念头,“我也可以跟那位老师学习么?”看到连渐一怔,他讪讪地挠挠脸颊,“呃……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是我是真心想学习。”
    连渐沉默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可以,但你要是跟那位老师学习,你就得离开祖国,离开你的朋友圈,甚至离开我,你愿意么?”
    柳景惊愕,他一时脑热提出这个念头,完全没想到自己将要付出的是什么,他丧气地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连渐知道他的心情,揉了揉他的发:“不急着答复我,好好考虑。只要我联系老师,一定能帮你安排,他教学模式很独特,跟他学习定对你将来大有帮助。我在加拿大也有房子,可供你食宿,但是我的工作都在这里,短期内你我要分隔两地,你就得独自适应那边的语言与环境。”
    柳景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我继续去擦桌子了。”说着,拎着刚才的抹布,心不在焉地擦着桌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同一块地方,擦了好几遍。
    连渐没有打扰他,打开手机帮柳景看微博的情况,惊讶发现陈业竟然发了个声明的微博:“柳景,陈业回复了。”
    “噢……”柳景无精打采地回答,显然心还没收回来。
    连渐无奈,过去把长微博给柳景看,通篇都是洗白自己,表现自己无辜的废话,唯一有点用处的,是最后陈业发了律师函,警告那些攻击他的人,若再无证据诬陷,他将连同柳景一起诉讼至法院。
    “证据?”柳景冷笑,“最直接的证据就在节目组那里,只要电视播出,大家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不过,闹到这地步,估计电视都不会播了吧。”
    “让他诉讼到法院,”连渐关掉长微博,“在诉讼阶段,我们就可向法院申请调取当时的录像。只要他敢诉讼,我保证他必败诉。”
    柳景笑嘻嘻地说:“这陈业简直脑子有病,以为诉讼到法院能震慑人,结果他却不知道你是行家,根本不怕他。”
    连渐看了柳景一眼:“如果不是我,你一个不接触社会,没有后台的大学生,遇到这种事会不惊慌么?”
    柳景一滞,竟无言。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习惯了连渐的存在,习惯依靠连渐,却从没想过,没有连渐的话,自己会怎样,会害怕,还是会勇敢?
    这件事情,虽然他采用了一个很大胆的方法,但能有今天的成效,终归都是连渐推波助澜的功劳,没有连渐的粉丝团,自己能引起那么大的风浪么?
    不能。
    答案是肯定的。
    在这件事上,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微不足道。
    如果陈业这事针对的是连渐,早就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了,而今,那么多天过去,事情还没得到解决,倒向自己的大都是陈业的敌人,所以才会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柳景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翻看评论,一条都不放过,其中几条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没本事,被喷了几句就这么玻璃心,还把事情闹这么大,难道你就没有错误?这评论里的奇葩言论真是够了,你们有没有听过柳景的演讲,一点水平都没有!”
    “说实话,你的演讲真不怎么样,陈业虽然不留情面了一点,但我认为零分不算什么,如果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以后还怎么参加比赛?与其浪费口舌争口气,不如好好地学习锻炼,早日把陈业挤下台。”
    “因为你不是大手,没有后台,所以陈业就是仗势欺人?这什么奇葩逻辑,自己没本事,陈业说你,你还怪陈业?活该你得零分!”
    “柳景……”每一条评论都如刀般戳进连渐的心窝,割得他鲜血淋漓,光是局外人的他都承受不了这种批评与质疑,更何况当事人的柳景。他拥紧了柳景,给他最大限度的温暖。
    “其实他们说得没错,”柳景强笑道,“我没本事是真的,小题大做是真的,不肯接受批评也是真的,但是我不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是错的,既然是评委,就理应公私分明,在这种事关一个人声誉的时候,不辨是非便下定论,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知道便好。”连渐刚想安慰,柳景就把他余下的话吻入口中,封缄。
    这个吻没有一点情意,就跟柳景得到零分的那天一样,冷得没有温度。
    柳景放开了连渐:“但是我需要思考一点,是什么造成这样的不公平对待,导致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连渐,我想安静几天,自己出外走走,散散心。”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与陈业有纠葛,我不放心。这样,我只陪着你,不打扰你,行么?”连渐蹙起眉头。
    柳景静默地注视他的眼睛,那里的担心袒露无疑,如果拒绝了连渐,他会很难过的。
    “好。”柳景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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