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一直等到她独自沐浴,自己靠着床半睡半醒,李景行方才从外边回来。
    深夜寂静,月凉风清,他一进屋,疾疾的衣带便从外边带入了一阵的寒气,吹得屋中的烛光也跟着晃了一晃。
    沈采薇本就睡得不太沉,一下子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仰头看他含糊问道:“怎么怎么晚?”
    话声还未落下,李景行已经快走几步来到了床前,他眼睛很亮,带着一种异样复杂的情绪,等不及沈采薇去辨认,他就忽然伸手紧紧扣住她的腰,低着头用力吻住她。比起之前的那些温柔缠绵,这一次的动作显然激烈的多,不仅薄唇被反复摩擦吮吸,时不时还有牙齿轻轻的磨咬着,沈采薇的唇上本就被他咬得有些红肿,这般动作之下,她的面憋得通红,唇齿之间几乎可以尝出血腥之味。
    简直和打仗似的,腥风血雨,刀枪眼影。
    沈采薇本还端正了态度,有心配合一二,可是她素来怕疼,碰上这般疾风骤雨的“攻势”不免打起来退堂鼓,纤长白皙的手指不由得抓着床榻上的被角上的牡丹团花,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她这一退,反倒叫李景行扣着她腰部的手更用力了一点,反倒将她整个人都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他身上还有些夜里带来的寒气,把衣带上面熏出来的暖香冻得清寒凛冽起来,丝丝缕缕的绕在沈采薇的鼻端。沈采薇正好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可以听到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只觉得自己胸口的那颗心也跟着慢慢的跳动起来,浑身发热。
    仿佛是看出她的走神,李景行惩罚似的重重咬了咬她的唇,许久才缓缓的垂了眼,哑声问她道:“可以吗?”他的声音就像是沙子,慢慢的磨在皮肤上,叫人觉得痒痒的,那种痒几乎跟着痒进了心底。
    沈采薇不自觉的低了头,恍若无意的避开了他那过分灼热的目光。这一刻,她几乎是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种食肉动物对食草动物的压迫。这样的紧要关头,她难得幽默的想道:这简直就是老虎舔了一口嘴边的兔子,问它“我可以开动了吗”?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餐桌礼仪?
    当然,食物链不可改变,沈采薇也不可能忽然一夜之间女变男。
    她还是慢慢的闭了眼,自己缓缓伸手抱住李景行,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她整个人就被李景行压到了床上,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床帐上面绣着的蜻蜓和蝴蝶,成双成对。
    李景行俯身下来吻她,她正好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脸。他本就是容色迫人,少有人及,这一刻那热烈的欢喜将他的眼烧得明亮至极,白皙清凝的面庞微微染了一点轻薄的红,那是一种几乎让人无法拒绝的俊美,犹如刀刃,犹如毒酒,见血封喉。
    这一刻的他就如神庙中的神祇,高高在上,只需要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能叫人心甘情愿的奉上祭品。
    沈采薇竭力睁大眼睛,想要把他的样子记下来,认认真真的看入他的眼底,正好,她可以看见眼眸里面倒映着的自己。
    微微张大的眼睛,通红的脸,轻轻咬着的唇,还有他们交缠在一起的长发,如同深海中水藻一般浓密交错。
    到了最后,沈采薇几乎没了记忆,意识就好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时上时下,漂泊不定。她只记得自己疼得缩到床角,小声求恳道:“不要了,不要了好不好?”
    李景行的手抓着她的足踝,手上的细茧磨得她微微有些痒,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温声安慰了几句,然后便毫无同情心的又把她拉到了怀里。简直就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灾民似的。
    差不多快要天亮了,沈采薇才被李景行抱着洗了个澡,热水泡得肌肤都紧绷起来,她舒服的叹了口气,然后又缩到了李景行的怀里。等擦过身了,她摸索着钻进被窝里,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只能迷迷糊糊的记得李景行就坐在她的边上,小心的用干帕子替她擦着有些湿了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脊背。就像是对待最珍惜最易碎的珍宝,恨不得眼睛都不闭的守着,生怕一闭眼就不见了。
    这样的氛围里,沈采薇渐渐睡沉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大亮了,透亮的光从外头照进来,床帐上面的绣纹清晰至极,她一睁眼就看见上头那一对蜻蜓和蝴蝶,想起昨日里的情景,面颊渐渐热了起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起得这样迟,自小养成的生物钟都彻底失效了。好在如今也算是一府独大,上头没人管着,沈采薇浑身酸痛的撑着手从床上起来,抬眼一打量就发现了——李景行已经不见了。
    虽然这种吃完就跑的德行实在叫人恨得咬牙,不过沈采薇现今也没力气生气计较,只是稍稍抬高声音叫了一句:“绿衣。”声音一出口,她自己就被吓到了——这声音实在沙哑得不成样子。
    好在绿衣等人早就等在外边,一心听着屋内的动静,这会儿得了声立刻就进了门。一行人有条不乱的端着东西进来,伺候着沈采薇换了衣裳,洗漱擦面。
    绿焦、绿衣都还是小姑娘,见着沈采薇身上的痕迹很是有些羞,还是梁嬷嬷亲自出马,从绿袖手里拿了膏药,替沈采薇擦了擦又按了按。然后,她才颇有些期待的道:“等晚上,老奴再给姑娘擦一擦老夫人送来的药。”她这一激动,就又把“少夫人”给念成了“姑娘”。
    沈采薇面不改色的看了她一眼,倒没有纠错的兴趣,只觉得自己又累又饿,稍稍缓了缓便开口问道:“有吃的吗?我有些饿。”
    梁嬷嬷这会儿高兴的很,赶忙接口道:“怎么没有?!今儿少爷出门的时候就特意交代厨房了,都是少夫人喜欢吃的呢。老奴这就让人给您端上来。”
    沈采薇微微颔首,觉着自己还有些腰疼,扶着绿焦的手在桌前坐了下来。只是等了一会儿,果然就有丫头一样样的把东西端上来,热腾腾的,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
    沈采薇早就饿的慌了,不待丫头动手,她自己亲手舀了一碗牛乳粥,很快就喝了一碗。有了热粥垫底,她的胃里就舒服了许多,这才抬眼看了看桌上的糕点,随口问了一句:“少爷呢?”
    绿衣连忙上来道:“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只是让我们别吵着夫人,准备好吃的,好好伺候少夫人。”
    沈采薇本还没觉得什么,毕竟李景行多少算是个新官,虽然颜知府体谅他初来乍到给他放了几天假,可他有心忙一点也是有的。此时一听却觉出几分诧异来:以他一贯的习性,若是有事出去,怎么会留句话才是。
    沈采薇心里慢慢的想着事,面上却没透出半点,反而是慢条斯理的又就着莲子百合红枣羹吃了几块马蹄糕和花瓣红豆馅的糯米糕,然后又干掉了几个奶香小馒头。
    一下子吃了个八分饱,沈采薇知道不好吃得太撑,只得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便摆摆手让人把东西都端下去,自己从绿焦手上接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簌了簌口,然后才挥了挥手把人都叫了出去,口上只说是累了,要再回床上躺一躺。
    几个丫头本还要劝她饭后走一走消食,结果都叫笑容满面的梁嬷嬷给拉走了。沈采薇缓步走到床前,想了想便先掀开缎面软枕,果然看见压在枕下的一封信纸。
    那信上的字迹先是仓促而就,差点就要被行书写成了草书。沈采薇拿起来看了看,神色微微变了变,随即便动作迅速的把手上的这张信纸给丢去烧了。
    沈采薇慢慢的走回床前坐下,自己蹙着眉独坐着想了一会儿,窗外的清浅的阳光照进来,她犹如冰凝一般静美的面上仿佛浮光掠影,隐约可见其间复杂犹疑的神色。
    好一会儿,她忽的站起身来,提声和门外的人吩咐道:“备车,我要去沈家。”
    ☆、165
    绿衣等人皆是不明白沈采薇怎么的就起了这么个念头,李景行又不在边上她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劝,只好细心的在车里垫了软软的毯子,放了茶点,好叫沈采薇坐着安稳些。
    等到了沈家,自是先去拜见沈老夫人。
    老人觉少,沈老夫人心头又记挂着不少事,这会儿午睡方起,正坐在堂中喝茶。她听得沈采薇来,便赶忙叫人引了进来,上下一打量,不免笑了起来,嘴上道:“今儿可是起得晚了?景行人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沈采薇垂了头,拉着沈老夫人的胳膊不吭声,面上却有霞光浮动,娇羞动人。
    沈老夫人这般一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心里很是替孙女高兴,体谅姑娘家面薄也没追问,会意的转开口道:“你今日就算不来我也是要找人叫你的。昨夜里,京里来人捎了消息,说是你四妹妹也订了亲事。”她伸手抚了抚沈采薇的肩头,“她虽不长在我身边,但听来也是个乖孩子,我总也怕你爹爹为着他自己的事把她耽误了,这回倒也可以放心了。”
    沈采薇顿了顿,禁不住追问道:“不知订的是哪一户人家?”
    沈老夫人闻言倒是略有诧异:“自然是邹家,你父亲年前就写了信来漏口风——说是上官的嫡孙,也算是官宦人家,门当户对,男才女貌。怎么,你不知道?”既是沈承宇写得信,都是挑好的来讲,沈老夫人便是自家孙女都没见过几回,松江离京城又不近,自然只能听儿子的。
    沈采薇只觉得嘴里发苦:来松江的路上,她就听到京里内阁已经选出人来了。本来,京察过去不久,身为吏部尚书的邹大人手上拿捏着不少人情,自以为这次入阁是众望所归,哪里知道最后入阁的人却是李老大人,倒是气得病了一场,不知多少人暗里看了笑话。沈采薇听了这事固然为李老大人高兴,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渣爹一直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一回邹大人失势,沈采苹这亲事怕是要吹。怎知道绕了一圈,沈承宇还是把幼女许了邹家。这般想来,八成是渣爹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不得不认了这么个闷亏。
    沈采薇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很是替沈采苹难过却又怕惹得老人家跟着难受,只得扯了笑容出来:“年初的时候我正备嫁呢,事情多得很,哪里顾得上其他?”
    沈老夫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随即又温声细语的嘱咐道:“你和她到底也是姐妹,这回不是要给三娘送礼,记得也备一份给她。”
    沈采薇一一应下,又说了许多在京里的趣事,逗得沈老夫人一乐一乐,等到沈老夫人微露疲色之后便道:“您先歇一歇吧,我去外头逛一逛,晚间再陪您吃饭。”
    沈老夫人知道孙女孝心,心里听得高兴,口上却道:“哪个用你陪?赶紧得回去,你们新婚燕尔的,要多处处才是呢。”
    沈采薇只笑不语,扶着沈老夫人去榻上休息。她只带了个绿焦,出了门便往沈大伯沈既明的书房去——因为渣爹和三叔都在京里,沈老夫人年纪又大了,沈大伯不太放心便带了宋氏搬回家里住下。只是每日里在家和松山一来一往的,旁人看着都觉得累。
    今日也算是凑巧,沈大伯正在书房里头,穿了一身莲青色的直裰,上头用竹簪束了发,看着很是轻便。见了侄女来,沈既明也不惊讶,只是抬了抬眼,示意对方不必多礼,语气和缓的道:“二娘今日怎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沈采薇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合盘托出了:“景行昨日接了密信,知道倭寇有意松江,蠢蠢欲动。他今晨已经出城调兵去了。只是,他心知城中还有人与倭寇有勾结,此事不可外传,便特意嘱我回家小住几日,顺便替他遮掩一二。”她想了想便又接着道,“旁的人倒无所谓,只是颜知府哪里还需知会一二,好叫他有个准备。景行来去匆匆,我又不甚方便,只能拜托大伯了。”
    原先颜知府还在府中备好宴准备招待一下李景行和沈采薇,只是那日里正好被两个孽子气了一通,心里气不顺,干脆就把这事延后了。
    沈既明听到这里,不惊不慌,只是微微颔首:“你和他都考虑得很是。这事确实不可外传。”他顿了顿,便又道,“景行可是有说,几日能回?”
    沈采薇点点头:“他是早有计较的,又有吴巡抚帮衬,至多半月便能回来。”
    沈既明想了想:“我这就去颜知府哪里一趟,下人那里你也许管住了口。”
    沈采薇点头应下,不由十分感谢:“有劳大伯了。”
    沈既明不免一笑,摸了摸长须:“一家人说这话做什么?”他温和的看了沈采薇一眼,接着又拍了拍她的肩头,轻轻道,“你也别太担心,松江城坚,就算倭寇有备而来,半个月还是能撑住的。”
    沈采薇不由长长的出了口气,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不管怎么说,到底大伯靠得住。
    沈既明叫人备了马车,直接便去了颜府。颜知府这些日子正烦心库粮的事,一想起就觉得头疼,听人说是沈既明来,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去会客。
    待沈既明说了来意,颜步清面色微微变了变,他稍一犹豫,嘴里发苦却还是叹了口气,接着道:“沉君和你家三娘马上就要成亲,我们两家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沈兄了。好叫沈兄知道,我家中两个孽子叫人引诱做下错事,府中并无多少存粮。若是倭寇围城,怕是撑不了几日。”他本还想要把事情瞒一瞒,但此时听了这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事不能再瞒,否则真的事发,连他自己都要跟着受累,虽然如今他已是脱不了干系。
    沈既明一贯风轻云淡的面色也微微变了变:“剩下的存粮还剩多少?”他语调克制,可心里到底已经生了几分气恼——他亦是心眼明白的人,知道若不是出了这事,颜步清估计就会把事情瞒下去了。
    颜步清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许久才道:“现在是想法子补上要紧。我本打算在外县暗中购粮,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既然倭寇那边算计着收走了这边的存粮,边上的怕也没了。
    沈既明默不应声,只是静静的等着下文。
    颜步清只得顶着头皮接着求恳说:“不知府上和书院可有存粮,能否暂借一二?此事必不能外传,否则人心不稳,何谈守城?”
    沈既明叹了口气:“就算我愿意借,亦不过是杯水车薪。”若真是要借,其实更应该去寻城中的大户,只是颜步清那话也是对的,这时候最要紧的是消息不外泄,反倒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颜步清心里亦是发苦,厚着脸皮口上道:“我也知道这事为难,只是现今也只能如此了。还未沈兄不计前嫌,助我一回。”
    沈既明思忖一二,只得跟着点了点头:“晚上我让人点一点粮食,让人绕路从码头送过来。”粮食不多,来出和架子却要摆出来,至少得叫松江城里头的人都知道库中有粮,这样倭寇就算挑事也挑不出来。
    他们两人交了底,不由得亲近了一些又把许多事拿出来说了一回,心里也多少有了底。
    等送了沈既明出门,颜步清回头就把两个儿子提溜出来,也不拿木棍了,直接让人拿了鞭子,很是抽了一顿。因着上回得了经验,抽儿子前特意叫人把陈姨娘给看好了,只把两个儿子抽的哭爹叫娘,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只是,抽了这么一顿,他这心里的气也还没松,晚膳的时候随意扒了几口粥,食不知味的等着沈既明那边的消息。等听着消息便急匆匆的嘱咐了下头的人去码头做戏。对外只说是库中的粮食叫虫鼠咬了,是从隔壁县城调来的。下头的人得了吩咐便故意掉了一袋在地上,白花花的米粮洒了一地,叫人看着眼热。
    旁边瞧热闹的人看着那一袋袋粮食都不由得咂舌——都说江南州府,松江最是富饶,果是如此,这么多的粮食还不知能吃多久呢。
    谁也不知道,除了最前面的那些,后头装着的都是沙土。
    ☆、166
    沈采薇带着几个丫头和新收的小徒弟刘念打包了东西搬来沈家,她知道大伯母宋氏心里有底,只需去和沈老夫人说好,把人哄住了就行了。
    这倒也是轻车熟路。沈采薇十分认真的和沈老夫人交代:“景行有事要去外边几天,不放心我,特意叫我回家住几天。”
    沈老夫人听着不由有几分不悦:“这才几天啊,他就丢你一个人在家?再大的事能大得过你?”
    沈采薇凑到沈老夫人耳边故意悄声道:“是上头的任务,我都没和旁人说呢,先和祖母说。”
    沈老夫人也知道正事要紧,又怕泄密什么的,只得拍了拍孙女的手:“行了行了,不说这个。”她想了想又问起晚上要吃什么来了,沈采薇悄悄松了口气。
    在家的日子倒也算得上轻松,除了偶尔被沈老夫人拉着灌一肚子养身子的补药外,沈采薇实在是有些无聊了。她想了想,就抓着小徒弟刘念去松山找贺先生。
    贺先生身子一贯不太好,近年来更是有些缠绵病榻的趋势,如今便是连女学里面的课都少去上了。只是,她对着沈采薇这样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的学生还是有几分宽容的,后来又见沈采薇带来的刘念十分懂事上进便又起了一点爱才之心。
    沈采薇也知道过些日子倭寇就要来了,虽不能透出风声却还是借着要和贺先生研究新药的名义买了许多药材,缠着贺先生学习研制伤药,到时候至少也是能够用得上。
    贺先生倒是不知道这些,不过她当初既是把自己手写的医书都给了沈采薇,这时候自然也不会藏私。两个人凑在一起倒是有了话题。不过她们两人加上个刘念,到底人手有限做不了多少伤药,沈采薇正犹豫要不要雇几个制药的人多作几份伤药,倭寇就来了。
    那一日,沈采薇正在贺先生那边讨论快速止血的话要用那几味药材比较好,忽而听到炮火之声。沈采薇连忙往外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是刘念在边上扶了一把。
    贺先生就跟在后头,面色微微有些白却还是很镇静:“慌什么?”
    山地地势高,居高望去,果然能够瞧见不远处城墙上围在一起的人和江面上密密麻麻围上来的船只。只是,离得那么远,看着便如一个一个的小黑点似的。
    沈采薇往那边上,勉强一笑:“我就是看看.......”她微微顿了顿,面色很快就冷静下来,“先生一人独居,身子也不太好,再留在此处未免不好照应,不如随学生回沈家?也好叫学生能够侍奉膝下。”
    贺先生摇摇头:“不必了,我一个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沈采薇还要再劝,贺先生却已经摆了摆手:“再说,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我虽不才但也略通一二医术,正当是为国尽力之事。说句实话,你之前特意来寻我做伤药,为的不就是这个?”
    贺先生忽然把事情说破,沈采薇倒是有些尴尬,但她很快便接口道:“不知先生缺不缺打下手的?”她微微一笑,竟有几分少时的俏皮。
    贺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眉目显出几分温和来:“都随你。”
    另一头,这一次倭寇来袭,徐二爷是下了狠心的——不成功便成仁,连他自己都亲自来压阵了。随他来的还有近来最得他宠爱的九姨娘也就是柳于蓝。
    徐二爷早年在外漂泊并不记挂子嗣一事,后院女人又多,就算有了孩子也留不住、养不住。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膝下竟是没有个子嗣,一想起来就觉得愁人。也不知是不是巧了,九姨娘不知怎的就有了孕,徐二爷喜得差点把人捧到手心里去疼,还怕她会受后院那些女人欺负,这次连出门打仗都把人给带上。
    柳于蓝自因徐轻舟被带离了松江之后便再未回过,如今松江城就在眼前,江风温柔吹得乌发飞扬,往事亦如画卷徐徐在她面前展开。这一刻,她早已冷若铁石的心肠也跟着动了动,仿佛收到了引诱,情不自禁的走到甲板上抬眼看去。
    那里是巍峨的松江城,后面是郁郁的松山,松山上还有松江女学——她最天真、最无忧的少女时光,便是在哪里度过。直到如今,物是人非,青山却依旧。
    徐二爷见着美人抬眉轻愁,心里痒痒的,不由得上前把人搂住,半拉着回了船舱:“你啊别乱跑,现在身子要紧,站在船头要是碰着哪里了可怎么好?老爷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承我的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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