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全 作者:未知

    看碧成朱 全第51部分阅读

    亲

    言词温和,但步步紧逼,敦律耶到底草莽出身,哪里及得上她的七窍玲珑心?明知道她这句话里藏着陷阱,却不知道如何应答,忙向身边一个谋士打扮的随从使个眼色。随从会意,微微颔首,说:“这位姑娘言词委实厉害,只是因何要躲在帷帐装神弄鬼?何不大大方方地站到明处来见个高下。”

    顾小白不乐意了,抢着说:“你大爷的,什么叫躲在帷帐后装神弄鬼”

    敦律耶认得他,说:“顾少爷莫怪,我这位随从不识中原礼仪,不知道女子不可以抛头露脸。”

    顾小白冷笑一声,说:“身在大周,一句不识中原礼仪,便为所欲为?你们哪里是来拜祭的?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一上来就羞辱一个弱质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跟我去校场比个高下。”

    敦律耶正色说:“早就听说顾少爷骑射了得,改日,定讨教一番。今日,我确实是诚心正意来吊唁,不想竟然生出这番误会……”

    话还没有说话,却被阮碧打断了:“诚心正意?将军带着兵器来吊唁叫诚心正意?”

    敦律耶默然半晌,说:“我行伍出生,行伍长大,便是回到自己家中也是带着兵器。”

    “将军忘记了,这里不是将军的家,而是大周的国土。”

    谋士抢着说:“便是因为大周的国土,我们将军更要带着兵器,再说贵国皇帝都准我们将军带兵器,又关你一个小小女子什么事?”

    “我虽是一个弱质女子,也知道社稷兴亡匹夫有责。”顿了顿,阮碧说,“听闻有道之士说,心在那里,人在那里。将军兵器不离身,可见心里时刻不忘记兵戎相向。心怀兵戈之人,又岂是真心实意为求和而来?”

    顾小白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斜睨郭律耶一眼。

    敦律耶则背后冒汗,原来她兜来兜去,就是为了最后一句。略作思忖,哈哈哈大笑着说:“我从前不懂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听了姑娘这番话,茅塞顿开。”顿了顿,收敛笑容说,“姑娘委实好口才好机心,只是贵国皇帝都不曾置疑我的居心,姑娘莫非认为自己比皇帝还高明?”

    这一句话也是杀气毕露,顾小白担忧地看着阮碧,深怕她一个错答,惹来杀身之祸。却听她柔声说:“陛下是圣贤仁君,博爱四海,兼济天下,岂会搭理蟑螂跳蚤之辈?我却是村妇,小眼聚光,容不得魑魅魍魉。”

    敦律耶暗暗折服,怪不得柴晞中意她,果然是心如比干。知道自己在她嘴上讨不好处,便转移话题,哈哈大笑着说:“姑娘若是村妇,那村妇一语便是夸人用的。早就听说,阮家女儿,堪比万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姑娘的声音如此动听,想来人如其声,我心向往之,希望有机会一睹姑娘庐山真貌。”

    阮碧自然不容他转移话题,说:“将军,看看眼前,再看看脚下。”

    敦律耶不解地看看眼前,看看脚下,问:“姑娘何意?”

    “眼前是我母亲的灵堂,脚下是我大周土地,将军,于公于私,我与你誓不两立。”

    语不高,声不疾,敦律耶却悚然动容,随即大笑起来说:“姑娘何必说的这么绝对?须知山水有相逢,。”抱抱拳说,“阮五姑娘,后会有期。”

    阮碧心里一沉,他果然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敦律耶带着手下出了阮府,上马后,回头看一眼挂着白布球的阮家门匾,说:“梅达,你看到没?柴晞看中的女子同他一样难缠,可还要依计行事?”

    谋士轻佻地笑了笑说:“确实难缠,不过再烈性的女子,到了床上都是一样。”

    敦律耶大笑着,拍拍马屁股,慢步走着,从槐树巷入大街,繁华扑面而来——商铺鳞次栉比,车马辏辐冠盖飞扬,人来人往都带着平和安详的神色。他目不接暇地看着,羡慕地说:“梅达,若不占了这座城,咱们白来世间一遭了。”

    梅达说:“只要交趾拖住柴晞三个月,此城定入我们囊中。”

    说话间,已到朱雀大街的使馆,敦律耶翻身下马,早有随从迎上来,牵了马缰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

    梅达见他神情一肃,问:“怎么了?”

    “柴昰终于来了。”敦律耶低声说完,满脸笑容走进厅堂,只见皇帝一身便服倚窗坐着,看着外头的热闹,身边侍立着好些身着便服的太监和侍卫。“陛下来了,怎么也不事先知会一声?”

    “兴之偶发,闲逛至此。”顿了顿,皇帝问,“听闻你去阮府吊唁去了?”

    “到底与阮夫人相识一场,她的死也与我有点干系,我心里不安,烧柱香,愿她早登极乐。”

    “看不出来,你倒是有仁有义。”皇帝皱眉说,“阮夫人的死……说起这事朕心里颇有点光火。”

    敦律耶早就得到消息,太后把四姑娘关进冷宫后,皇帝心里不快,两人起了龃龉。肚子里暗笑,嘴巴却说:“太后娘娘也是担心陛下龙体,情有可原。”

    皇帝带点忿然地说:“朕非三岁小儿,淌几点鼻血,又有什么大碍?”

    敦律耶哈哈笑着,说:“难得陛下今日大驾光临,请给敦律耶一个机会,请陛下喝一杯薄酒。”

    皇帝想念四姑娘,求而不得,心里正烦躁着,点点头说:“也罢,咱们今日一醉方休。”

    敦律耶引着皇帝进花厅,上了酒菜,又叫一群舞伎上来。领舞的女子年约十七八,丰||乳|肥臀,眉眼艳丽,姿色不俗。不过皇帝后宫环肥燕瘦的女子太多了,既有四姑娘和谢贵妃这种艳丽如海棠花的,又有杜梦华这种人淡如菊见之望俗的,是以领舞姑娘虽然颇有点异域风情,他却也只是扫了一眼。

    酒过一巡,一股无名躁热突起,绮念齐飞,再看领舞女子,顿时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皇帝神智犹在,惊异地看着敦律耶。敦律耶笑了笑,凑近他低声说:“陛下身子躁热,我叫人改进药方,这回服下的药物温补滋润,保证陛下yu死yu仙之余,龙体安康。”说罢,拍拍手,其他歌伎都识趣地退了下去。他自己也跟着退下。

    那日服药后与四姑娘一番的滋味有别于从前,皇帝一直心里记挂,这会儿血脉俱贲,那滋味便又重新浮上心头,顿时眼冒邪光地看着领舞女子。领舞女子叫桑美,原本就是专门调教出来媚惑他的,举止自然极为大胆放浪,各种技巧,各种姿势。

    后宫全是良家女子,哪里尝过这种狂野滋味?几番到云霄,又几番落回地上,如此折腾,一宿已过。皇帝只觉得身心俱空,手脚发软,回到宫里,还没有睡踏实,已到早朝时间,勉强起来,坐在金鸾殿,心神恍惚。

    “陛下,蓟奴里汗王倾慕中原文化,深知亲亲为大之根本。听闻京西阮府五姑娘为母亲入玉虚观修行三年,深心钦佩,愿以十万骏马为聘,求娶阮五姑娘为妃,永结同好,两国唇齿相依,请陛下恩准。”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敦律耶问:“将军,你方才说什么?”

    敦律耶又重复了一遍。

    若是在从前,皇帝定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但是昨晚一宿颠鸾倒凤,今晨心神恍惚,头脑都不太清楚了,怔怔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文武大臣则小声议论,十万马匹可不是小数目。大周只有幽云十六州可以牧马,却是数量有限,很多战马都是从西域小国花重金买来的。和亲得十万马匹——还不是宗室女儿,从江山社稷来说,划算的很。

    因此,有个大臣上前一步说:“陛下,两国和亲,边疆安宁,此利国利民之良策。请陛下早下决定。”

    又有几个大臣连声附和。

    皇帝蹙眉,看着沉吟不语的沈赟问:“沈相,依卿之见?”

    虽说阮碧和亲北戎,可确保沈婳亲事,但是蓟奴里求亲分明别有目的。沈赟心思一转,决定不着急表态。“陛下,此事臣不方便开口,请陛下准许臣回避。”

    皇帝思索片刻说:“罢了,改日再议吧。”

    早朝结束,循例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一见他面,问:“官家,听说敦律耶替蓟奴里求娶阮五,此事万万不可。”

    朝堂之事这么快传到她耳朵里,皇帝心里不喜。其实从前太后也常插手朝政,但是当时母子同心,他并不觉得不妥,反而很依赖她的意见。但是如今心有嫌隙,只觉得她事事插手,自己跟个傀儡一样。原本心里还有犹豫,这会儿却说:“和亲一事,利国利民,有何不可?”

    “和亲可以,人选却不能是阮五。”

    “她未曾婚配,又是我大周子民,有何不可?”

    “官家,蓟奴里此举分明包藏祸心。晞儿手上有北戎几万人命,北戎人恨他入骨,知道阮五是他喜欢的女子,才来求娶。官家若是恩准,只怕要寒了晞儿的心,伤了兄弟情份。”

    皇帝摇头说:“母后多虑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与六弟二十几年兄弟情份,岂会因为一个小小女子伤了情份?若是兄弟情份如此容易损伤,那不要也罢。”

    这话他从来没有说过,太后悚然一惊,抬头看着他。

    “……六弟身为皇室一员,理应为江山社稷劳心劳力,若是连一个喜欢的女子都舍不得?有何脸面为柴氏子弟?”

    太后琢磨片刻,说:“官家,晞儿什么样的性情你自然清楚,为江山社稷便是他一身性命都可以舍弃,何况一个女子?只是蓟奴里此举意不在阮五,实在晞儿。十万骏马为聘,便是求娶咱们宗室之女,也不用这么多。”

    “蓟奴里之所以急于和亲,是因为他要结兵平定北方三部叛乱。诚然,他求娶阮五,与六弟有些干系。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皇帝顿了顿,带点嘲讽地说,“母后一直为六弟的婚事忧虑,几番要我下旨逼他与沈相之女成亲,阮五远嫁,他的婚事也就顺理成章,母后怎么反倒不乐意了?”

    太后说:“我是担心官家中了j人之计。”

    皇帝心里不爽,别有深意地说:“母后忘记了,朕已非三岁小儿,朕是一国之君。”

    太后心里一沉,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屋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这时,传来吧哒吧哒脚步声,一名内侍冲了进来说:“娘娘,陛下,谢贵妃要生了。”

    第二卷 步步为赢 第二十七章 高楼危危

    第二十七章 高楼危危

    谢贵妃悠悠醒来,浑身还是跟散架了一样。

    万姑姑听到动静,忙过来隔着销金芙蓉帐低声说:“娘娘醒了?”

    “嗯。”

    万姑姑挥挥手,一干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有的钩起帐子,有的端来漱口茶水,有的吩咐小厨房里上鸡汤,还有的扶起谢贵妃,在她背后放下大靠枕……

    喝过汤,谢贵妃精神好转,问:“小公主呢?”

    万姑姑把旁边摇篮里的小公主抱过来,凑到她面前,低声说:“瞧小公主睡的多香,昨日还看不出来,今日长开些,看着真象娘娘,粉雕玉琢的,将来指定是个大美人。”

    谢贵妃伸手摸摸小公主的脸蛋,眼眶瞬间泛红。

    万姑姑知道她因何难过,斟酌言词说:“娘娘,虽说是个公主,也是皇家的血脉。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很喜欢,赏赐了很多东西。”

    “你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清楚着。”谢贵妃垂下眼眸,黯然地说。想当年生下大皇子时,皇帝废了三日早朝,守在床前不离不弃,亲手茶汤侍候。这回却是人影也不见一个,只怕不仅是因为生了公主,而是心走了。“这几日陛下在忙什么?”

    万姑姑犹豫片刻说:“听于公公说,陛下这几日时常外出……”

    “都去了哪里?”

    “北戎使馆……”

    谢贵妃皱眉,纳闷地问:“他无端端总去北戎使馆做什么?”

    万姑姑怕她难过,不敢答,默然不语。

    谢贵妃见她面露为难之色,隐隐猜到了,气得柳眉倒竖,恨恨地说,“敦律耶这个j贼,居然连我也算计”

    “娘娘,你如今在坐月子,戒急戒怒,有什么事,等坐完月子再说。”

    “我如何不气恼,若非我帮他,他如何能得陛下青睐?”

    这事万姑姑也清楚,敦律耶未到京城之前,先派人送了厚礼给延平侯,而后跟谢贵妃联系上的。谢贵妃没少在皇帝面前说敦律耶的好话,而敦律耶从谢贵妃处得知皇帝的习好,事事投其所好,才能这么快得他欢心。虽然他用药帮谢贵妃陷害了四姑娘,但同时算计了谢贵妃,也难怪她生气。

    “万姑姑,你从速去延平侯府一趟,提醒侯爷勿要再同他往来。”

    “是。”万姑姑答应一声,起身要走。

    “等等。”谢贵妃叫住她,“那日我正痛着,好象听说敦律耶替他们汗王求娶阮五姑娘?”

    “是,陛下与太后娘娘因为这事起了口角,僵持不下。昨日陛下还以顶撞圣驾为由撤换禁军副都指挥使。”

    谢贵妃一愣,禁军副都指挥使是太后的堂兄,撤换他,岂不是打了太后的脸?“顶撞圣驾?”

    “是,陛下这几日频频外出,副都指挥得了太后指示,在西华门拦驾进谏。陛下听他口口声声太后说太后说,十分恼怒,说他一个小小副都指挥使竟然敢阻扰圣驾,博取忠臣之名,以期千古流芳,陷君王以不义,其心可诛。当即革职查办。”

    禁军副都指挥使仗着自己是太后的堂兄,嚣张跋扈,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谢贵妃与皇帝相偕出游时,还被他进谏过,因此他被革职,甚合谢贵妃心意。

    至于敦律耶替蓟奴里求娶阮碧一事,若是皇帝恩准,晋王指定对他生出嫌隙,兄弟离心。以前谢贵妃数次请立大皇子为太子,皇帝说待他稍微年长再立,其实是怕他体弱多病,无法担起嗣君责任。且皇帝心里一直有立晋王为皇太弟的想法,因此若是他们兄弟离心,对大皇子也有好处。思量妥当,谢贵妃决定不管这事,摆摆手,示意万姑姑下去。

    万姑姑出宫直奔延平侯府,把事情交待清楚,婉言谢绝延平侯夫人留吃午饭的好意,仍然坐上马车返回宫里。刚拐到大街上,听到哀乐声声由远及近,挑起窗帘一看,前方白幡飘扬,一列长长送葬队伍缓缓过来,绵延不绝,看不到尽头。

    正纳闷是谁家送葬,如此排场。听旁边有人问:“哟哟哟,谁家的?这么大的排场。”

    有人答:“京西阮府。”

    原来是阮大夫人出殡,万姑姑示意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走在最前端的僧侣已经过来了,近一百多个光头,在阳光下锃锃发亮。

    方才那人又感慨地说:“不愧是世家名门,好大的排场。”

    有人不屑地说:“什么世家名门?早就成空壳子,只剩个排场了。”

    “这话怎么讲?”

    “你看看,这一路过来,哪个官吏人家或是世家名门不是紧闭门户,更不用说设路祭了。可见这阮府已是人人避之不及了。”

    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感慨地说:“是呀,当年文孝公出殡时,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十有七八设了路祭,连一些平头百姓人家也在沿途摆上香柱酒水,供行人拜祭。唉,也就不过是十多年,京西阮府没落至斯,可悲可叹”

    这话说得万姑姑也生出一丝悲切,想自己在宫闱三十载,多少繁华转眼成空。便是她自己先后做过宣宗皇帝的御侍、瑞妃的殿侍、晋王的典侍,可谓恩宠一时,然而还不是因为七皇子疯癫而成替罪羔羊,若非谢贵妃搭救,差点性命不保。

    巷子深处响起隐隐约约的丝竹声,跟着便有女子的曼唱声传过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琉璃瓦粉黛墙,到头来都是蒿草地栖枭鸟。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逃不过飞鸟投林残照明灭。若问古今英雄美人归处,黄土栊中白骨寒……”

    耳听这歌声,眼看纸钱漫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万姑姑端坐车里,更是泪湿双眸。

    半晌,方听又有人说:“孝子孝女过来了。”

    又有人说:“哪位是阮五姑娘呀?”

    “应该是右边那位。可惜蒙着面纱,不知道模样如何?听说连北戎的汗王都想求娶她……真真是红颜祸水。”

    万姑姑抹掉眼泪,又看着窗外。先是三名披着麻布手持哭棒的孝子走过,而后便是嬷嬷搀扶的两名孝女,都戴着面纱,左边为尊,应该是二姑娘,右边自然是阮碧……只是,万姑姑皱眉,虽与她见面不多,却认得她走路姿势。队伍里的这位孝女步履矫健,一看就是身怀功夫之人,怎么可能是阮碧?

    她没有看错,出殡队伍里不是阮碧,而是云香。

    阮碧此时与她隔着半条街,坐在马车里,也看着出殡队伍,若有所思。

    刘适之坐在她旁边,低声说:“……姑娘,别再犹豫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王爷说了,绝不能让你身处险境。”见她依然犹豫不绝,他着急地拔高声音说,“姑娘,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王爷想想。”

    阮碧垂下眼眸,按着怀里晋王从广州写来的信,不用看,她已倒背如流。

    “……接到余庆急件,方知你一意孤行返回京城,我心焦虑,夜不能寝,悔不该留卿在濠州。我已安排人手助卿脱险,勿要再瞻前顾后,举大业者须舍小节。脱困后,不必再回濠州,放舟南下,迳直到定远。切不可再逗留,所有恩怨,待来年班师回京,我定为卿一一追索……”

    见她神色浮动,刘适之只当她同意了,敲敲车壁低声吩咐车夫:“跟着出殡队伍出城。”

    “不。”阮碧抬起眼眸说,“回阮府。”

    “姑娘”

    “不必再说了,我还有事情未完,暂时不能离开京城。时势易也,我如今留在京城,不见得会有性命之忧。”

    刘适之叹口气,只得随她。

    回到阮府,先去见老夫人,她看着她连连跺脚,说:“既然走了,作什么又回来?难道还真想嫁给北戎的汗王?这可万万使不得。否则将来大周与北戎一旦起兵灾,祭旗的便是咱们这一大家子。”

    心里早有盘算,但不好与外人道,阮碧犹豫片刻,只说:“我进宫觐见太后去了。”

    老夫人无奈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这一回进宫,便觉得气氛与从前大不一样,宫女太监神色明显小心翼翼多了,看来是受到太后与皇帝的矛盾影响了。

    太后看到她颇为诧异,说:“不该跑的时候,你跑得飞快,该跑的时候,你倒又回来了。”

    阮碧明白她的意思,若是自己跑了,蓟奴里求娶一事自然不了了之。“娘娘还记得我说的丙吉车夫的典故吗?敌人来袭,该是车夫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哦?”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听说,你在灵堂之上,曾怒斥敦律耶,并说,于公于私誓不两立?”

    顾小白果然把这番话传到她耳朵里了。

    “没错,娘娘。大周危矣。”

    “何危之有?”

    “若民女没有估错,蓟奴里不久将挥师南下。”

    太后不屑地摇头:“危言耸听,北方三部叛乱,蓟奴里正集结南方四部兵马准备征伐,自顾不暇,怎么可能犯我大周呢?若他有犯大周之心,有怎么会以十万马匹为聘求娶你呢?”

    “以十万马匹为聘求娶我,使得是离间计、拖延计、迷汤计。让我们误以为他要出征北方三部,急于与我大周修好。”阮碧说,“娘娘,你想一下。敦律耶是蓟奴里手下大将之一,握着一部兵马,若是蓟奴里结兵讨伐北方三部,应该早就召他回去,怎么还会让他在京城里四处闲逛,日日狩猎?可见,北方三部兵变,其中有诈。蓟奴里结集南方四部兵马,目的只怕不在北方三部,而是我们大周。”

    太后悚然一惊,缓缓坐直身子。

    第二十八章 乞巧惊变

    此时,垂拱殿里正在进行早朝。

    户部尚数杜淳越众而出说陛下,江淮几府早稻欠收,庄户为逃赋税,纷纷抛荒田地,流散四地。还请陛下减免赋税,以安民心。”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说臣以为此举有欠妥当。江淮历来为朝廷衣食之源,若是减免赋税,定会影响远征大军粮草筹措。况且江淮前年去年皆是丰收,百姓家里存有余粮。为逃赋税抛荒田地,是向朝廷施压,此刁民行径,不可纵容,还望陛下下诏严惩。”

    两人说完,半天不见皇帝吱声。不免诧异,又不敢抬头去看。

    侍立一侧的内常侍扭头瞟了一眼,见皇帝两眼发直,神色恍惚,忙低低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惊醒,皱眉说众卿,今日朕身子不适,改日再议吧。”

    退早朝,循例去慈宁宫里请安。太后拉他坐下,忧虑地说官家,我方才想起,敦律耶管着一部兵马,蓟奴里集结南部兵马征伐北方三部,正是用人时候,会放任他在京城逍遥?莫非北方三部叛乱有诈?蓟奴里实则要对我大周不利?”

    “母后多虑了。”皇帝不以为然地说,“北方三部自立为王一事,延州、兴平守将都有上报,证据确凿,岂能有假?依我看,正是因为敦律耶深得蓟奴里倚重,所以才会派来主持和谈。若是和谈不成,边境不靖,蓟奴里如何平定北方叛乱?再说,如今七月,水草丰润,是放牧季节,为牧民计,蓟奴里应该会等到九月落霜后再平叛。”

    太后虽然才智不弱,但没有临朝称制过,于朝政军事并不熟悉,也没有阮碧通贯古今的视野,听皇帝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心里开始将信将疑。

    “前年镇戎一役,六弟歼灭十万北戎精壮兵卒,他们至今心怀畏惧,轻易不敢再起兵祸。”顿了顿,皇帝又说,“朝政军务自有我与六弟操劳,母后就放宽心吧。”

    这话虽有宽慰之意,其实也在说,不要再插手朝政军务,安心做你的太后就是了。

    太后自然听明白了,心里不喜,脸色微沉。

    皇帝假装没有看到,推说还有政务处理,告退出去。他走后,太后默然不语地坐了半晌,问卢宫令素蛾,依你之见,如何?”

    卢宫令斟酌言词说阮五姑娘虽有点见识,倒底不过是闺阁女子,可能比陛下还英明?何况五姑娘向来好夸夸其谈,有哗众取宠之嫌,依奴婢之见,娘娘不可信她也。”

    太后又垂眸思索片刻,说来人,去洗心宫传哀家懿旨。”

    待诏应命进来。

    “阮修仪媚求恩宠,毒害圣上,理该重罚。念其年少无知,受j人蒙蔽,且在洗心宫里兢兢业业,思过向善,故从轻发落。即日迁回关雎宫,修身慎行,切切不可再为之。”

    卢宫令心里咚的一声,倒底太后还是信了阮五几分。等待诏走后,她低声问娘娘,如何安置阮五姑娘呢?”

    “留她在慈宁宫里住着吧。”想了想,太后又补了一句,“暂且不必拘着她行动。”

    没过多久,阮修仪迁回关雎宫、阮碧留居慈宁宫的消息便传到了永华宫,谢贵妃正在喝参汤,顿时呛住了,咳嗽连连,抚着胸口说这个阮五真是阴魂不散,竟然又让她得逞了。”

    万姑姑轻拍她后背,说娘娘,身体要紧,再大的事情都要等出了月子再说。”

    “太后留她在宫里,又准她自由行走,分明是想让她助阮修仪夺回官家之心,以绝北戎妖女之后患。以阮五之才智,加上阮修仪之美貌,等我出月子只怕再无立身之地。” 谢贵妃摇摇头说,“万姑姑,你让陆平即刻出宫一趟,去延平侯府面见侯爷,让他从速联系相好官员,上疏催促陛下早日恩准北戎和亲一事。”

    接下去几日,雪花般的奏章递进御书房。

    朝堂上,众多大臣数番进言,极言大周北戎和亲之利弊——十万骏马的聘礼,嫁一个非宗室女儿,如何看都是有利于大周,有利于社稷,有利于民生。被轮番轰炸的皇帝不胜其烦,于七月初六那日松了口。

    没过多久,便有人将消息递到了北戎使馆。

    敦律耶哈哈大笑着说柴昰,酒囊饭袋而已。”

    梅达也跟着哈哈大笑。“还是咱们汗王厉害,这汉人最喜欢窝里斗,成天嘴上说着仁义孝忠信,只要给他们丁点好处,便连父母都丢了,昧着良心能将黑说成白的。”

    “是呀。不柴晞后,会有何感想?他在前方浴血征战,开辟疆土。皇帝和大臣们将他心爱的给卖掉了。”

    “只怕要呕血三升。”

    两人相视大笑。

    笑罢,敦律耶躇踌满志地说只要除掉柴晞,柴昰不足为虑,这花花江山定入咱们之手。”

    梅达拱手说到时候将军封侯拜相,名垂青史。”

    “别无他求,只希望汗王到时候能将柴昰的阮修仪赏给我。”自打宫里见过一面四姑娘,敦律耶心里就惦记上了。

    正说着,一名随从急冲冲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名贴。

    “何人名贴?”

    “定国公府顾小白,邀请将军明日一起到西郊围场狩猎。”

    梅达皱眉说听闻顾小白暗恋阮五,这回狩猎只怕有诈。”

    敦律耶轻蔑地说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何足为惧?他若使诈,定叫他哭爹喊娘,恨投了娘胎。”

    第二日,七月初七,乞巧节,天气异常炎热。

    敦律耶大早起来,带着随从到京城西郊皇家围场,远远就看到顾小白和潘舜美等几个世家子弟骑马斜?着围场的栅栏里,一身锦衣,玉佩香袋样样不落。敦律耶不由地笑出声来说:“一身脂粉气,大周,也就是柴晞像个男人。”说罢,拍马过去。

    寒暄一番后顾小白说:“听闻敦律耶将军骑射双绝,今日不如比试一番?”

    敦律耶双快地说:“如何比试?尽管说来!”

    顾小白抽出一支箭直直地射在地上,说:“以箭影为准,午正在此,猎物多者为胜,彩头为一匹乌骓。”说罢,拍拍手安平牵一头黑马过来。黑马毛皮油亮,神态卓然,一看就知道是匹千里马,一干人等都是爱马人士,哥哥蠢蠢欲动。便是敦律耶见多骏马也是心里痒痒的。

    当即散开,带着各自的随从往草深林密处去。刚开始敦律耶还颇为小心谨慎,渐渐猎得兴起,便把安危丢到脑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追着一头豹子,忽然听到锐利的破空声,心知有人偷袭忙俯下身子钻进马肚子下。不想这只箭并非冲他而来,实则冲马屁股而来。

    马中了一箭,痛的长嘶一声,撤开四蹄就跑。敦律耶久经沙场,自然沉着冷静,待他跑到平地草多处不慌不忙地踢掉脚蹬子,落到地上,打几个滚消了势,正想站起来,又听破空声忙抽出匕首,循着风声看过去,只见三支箭首尾相接矢如流星地飞了过来。心知不妙,原地打滚躲过了第一支和第二支,第三支却再也躲不过“噗”的医生结结实实地扎在小腿上。

    小腿受伤,行动不便,耶律耶知道命将休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着箭飞来的方向。只是枝叶晃动,顾小白拨开草丛拍马过来,一身暗绿的劲装,若不细看,跟草木一般无二。

    与耶律耶默默对视一会儿,顾小白拔箭、张弓、瞄准,一气呵成。

    “为你表哥的女人值得吗?”

    顾小白神情不变,说:“你错了,我是为了表哥,为了大周。”

    “杀了我,你也难逃一死。”

    “笑话。”顾小白冷笑一声说“我爷爷是定国公,我奶奶是惠文大长公主,我姨妈是皇太后,我表哥是皇帝,杀你一个区区戎狄,难道还会要我命来偿还?”

    “放了我,我保证说服皇帝将软五姑娘嫁给你。”

    “废话真多,说什么北戎大将,竟然如此怕死。”顾小白轻蔑地勾勾嘴角,松开手指,箭离弦而去,射入耶律耶的胸膛,他抚着胸口缓缓倒下。顾小白翻身下马,正准备去探探他的鼻息,急促的马蹄声渐进,草木速速晃动,还有惊慌的叫唤声:“将军,将军。”知道是耶律耶的手下来了,忙重新上马,分开草木跑了。

    一口气跑到围场门口,潘舜美等人都回来了,看到他马上一只猎物都没有,都笑着说:“真是稀罕,小白今日要交白卷?”

    顾小白说:“只猎杀了耶律耶。”

    笑容僵在脸上,一干世家少年面面相觑,片刻,潘舜美说:“小白,你别诈我们。”

    “不曾诈你们,果真杀了。你们不相信在这里候着,一会儿他们就抬着尸体过来了。”顾小白若有其事地拍马???“我先走了。”

    潘舜美又是一愣,问:“小白要去哪里?”

    “去交趾国找表哥。”话犹飘在半空,顾小白已奔出三丈之外。

    潘舜美等人面面相觑,一会儿,远远地看到北戎人抬着一人过来,心知顾小白没有说谎,吓得一哄而散。

    晌午,消息传回京城,满朝震动,官家大怒,当即晕厥。

    史官一五一十地将它记进大周正史里:“嘉平七年七月初七,定国公嫡孙顾小白,以狩猎未名,诱杀北戎时辰耶律耶,帝震怒,晕厥三日。北戎副使扶柩归国,和谈遂断。”至于,皇帝晕厥的真实原因是纵欲过度、气虚两亏,为避尊者讳,就没有必要纪录在史了。

    第二十九章 桂月宫变

    七月十七日,敦律耶的灵柩从沙河城出关,敦律耶率领的摩那部当夜奇袭沙河城,三日后沙河城破,烧杀掳掠,惨绝人寰。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动,方北戎蓄意已久。果然随后,蓟奴里亲率四十万大军以替敦律耶报仇为名,兵分三路,从延州、宁化、兴平三地进攻。

    延州失守,大将鲁明深战死,北戎西路军轻骑直入,兵分两路,一路围攻贝州,另一路从后方进攻宁化,宁化失守,大周西部门户洞开。蓟奴里亲率的北戎中路军与西路军汇合后,势如破竹,先取贝州,又得祈州,七月末,直扑盂州而来。

    而威州仅离京城千里。

    好在威州城墙坚固,守将也骁勇善战,坚守城池。

    八百里加急战报如雪片一般飞到京城,无数马匹累死在驿路上,经略堂和勤政殿通宵达旦,人来人往。皇帝本来就身体亏空,听闻西北一干州府相继失守,忧思过重,身子迟迟不能好转。到八月,威州副将战死,战况越发危急,皇帝一边急召远征交趾国的晋王回防,一边积极准备御驾亲征,去威州前线督战。

    只是由谁监国,一时委决不下。

    晋王远征交趾国,皇帝的异母仅有赵王(五皇子)未曾参与当年夺嫡,但他一直当闲散王爷,沉迷于花鸟嬉戏,从不过问政事,在朝中既无威信也无人脉。皇叔韩王倒是在从前宣宗皇帝亲征时监国数年,政务娴熟,在大臣中也极有份量。就是太有份量了,交给他着实不放心。

    争执三日,皇帝不顾众议,下旨由太后监国。自大周建国,皇帝离京,监国者非太子便是亲王,太后监国前所未闻,文武大臣腹诽不止,韩王忿恨不已,私下里骂竖子竟疑我至此。”

    八月十二日,皇帝抱恙率领二十万禁军北上威州督战,京畿只留十万兵马。

    八月十八日,太后圣寿。

    南方、北方都是战火熊熊,江淮一带又因为粮食欠收,佃户无力交纳赋税,聚众闹事。太后无心过寿,但是文武大臣认为,礼义不可罢,规矩不可废,越是国事纷乱,越是动荡不安,尊者越应该平和举措,以安抚京畿民心。因此八月十八日,照例过千秋节。文武大臣、内外命妇、宗室子女,大早便进宫恭祝圣寿,进献各地寿礼,晌午太后赐宴看戏。

    戏文演的是《薛仁贵三箭定天山》,而是不传统的《天宫寿》。白袍薛仁贵三箭射杀铁勒部首领,坑杀十三万降兵,铁勒九姓从此衰落,一厥不振。演薛仁贵的戏子唱腔雄厚,可谓是慷慨派昂,能使人汗毛颤颤。只是阮碧哪里听得进这种咿咿哑哑的戏文,以如厕为名,悄悄地退出西侧殿。到外头花木深秘密处坐着,阳光耀眼,但是并不炙热。她原本就有点体寒,晒到身上正舒服。

    从七月初七到今日,一个多月,如同走马灯一样,让人应接不暇。

    真没想到顾小白会大胆至斯,杀掉敦律耶。

    不过说起来,大周估计也只有他这么胆大妄为,敢杀掉敦律耶。

    当时她听说后,也是冒一身冷汗。虽说她怀疑蓟奴里有狼子野心,和谈是假,刺探大周军情朝政为实,但也只是怀疑与推测,并无十足把握。万一北戎真心想要和谈,一个稳定的西北边疆有利于大周社稷江山——至少,晋王远征交趾国期间,非常不合适在西北再辟战场。

    起初,太后以为顾小白为了她杀掉敦律耶,一怒之下,又把她关进东殿绣阁。直到北戎攻占沙河,蓟奴里率四十万兵马南下,原本叛变的北方三部忽然又归顺于他,太后想起她之前的话,才又将她放了出来,却不准她出宫去——她能感觉到太后的矛盾,有时候想杀了她,有时候又不想杀她。

    正思绪起伏,听到吧哒吧哒脚步声响起,还有人嘶着腔子喊着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戏台的丝竹声、唱戏声戛然而止。

    阮碧心里一凛,连忙悄悄回到西侧殿,只见一个满脸满身尘灰的驿兵跪在正殿,喘着粗气,双手呈上加急公文。东侧殿的文武大臣,西侧殿的外命妇,正殿里的太后、嫔妃以及宗室子弟,加起来几千人,都屏着呼吸。

    沈相上前一步,接过公文,看罢,脸色微白,递给太后。

    太后见他不宣之于众,心知没有好事,接过一看,差点晕了。

    “威州城破,帝中流矢,士气低迷,退守潞州,整肃以待。”

    潞州仅离京城不到五百里。

    半晌,太后摆摆手哀家身子乏了,今日就散了吧。”

    大家慌不迭地散去。

    太后与一干文武大臣则去勤政殿讨论应对之策。到深夜,太后还没有返回慈宁宫,卢宫令等人不敢睡,或趴着或坐着,打着盹。阮碧也是心神不宁,和衣睡下。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喧哗声,悚然惊醒,听到隐隐的呼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她忙跳下床,跑到殿外一看,只见勤政殿方向火光冲天,把天边照成白昼。很多太监拎着水桶往那边跑。她略作思索,回屋里,找出一套小黄门的衣服穿上,也往勤政殿方向跑。

    刚跑出慈宁宫,听到刀枪砍斫声,只见两列侍卫在对砍,看衣服都是禁军营的,其中一队脖子上绑着红巾。顿时明白,这是宫变了,忙闪进墙角暗影里蹲着,不敢乱动。

    不一会儿,一个盔甲整齐的指挥使骑马,边跑边说陛下已经在潞州驾崩,太后隐瞒不发,妄图临朝称制。我堂堂大周岂能任一个妇人擅权独断?请众位兄弟速速放下武器,一起去宣明殿请赵王。”

    这番话说得侍卫们半疑半信,有些直接扔了武器,有些虽没有扔武器,手脚的力道却弱了,被红巾军一一击落武器,绑了起来。

    指挥使示意手下把被俘的侍卫带走,指着慈宁宫:“搜,韩王交代了,要活捉阮五。”

    原来是韩王发动宫变了,只是他要捉自己做什么?阮碧纳闷,贴着墙,大气不敢多喘。过了一会儿,等侍卫们进慈宁宫搜查,她趁守宫门那几个不注意,悄无声息地沿着墙根往西走。

    一路上,刀枪交击声,不绝于耳。

    到西华门一看,顿时大喜。两列禁军犹在交战,相持不下,无暇他顾。有不少宫女太监仓皇地正往宫门外跑,无暇细想,也赶紧加入他们的队伍。一口气奔到宫门外,正想喘口气,听马蹄声急踏,跟着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把这些弃主逃跑的奴才全给我杀了。”

    啊啊啊的惨叫声大起,跑在前头的宫女太监纷纷倒地,阮碧骇然抬头,循声音看过去。只见阮弛手持火把,带着一队禁军过来,应该是闻讯赶来救驾的。

    她看着他,他也看到她了,顿时眯起眼睛,握紧手里的刀。宫廷暴乱,她又穿着小黄门的服饰,杀了她,有谁知道,又有谁记得?

    跑是不可能,阮碧只能丝丝地盯着他,看着他一步?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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