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情绪涌上来,愤恨、悲苦、凄楚、疑惑,她眼前浮起净心的面容,心如刀绞,而面上却硬逼着自己扯出微笑,款款地向男人走过去。
    男人的眼睛恨不能长到她身上,亮得几乎能闪瞎狗眼。
    她依着男人的搂抱坐在他的怀中,强忍着没有把隔夜饭吐到他脸上,任对方调唇抚乳,口口哺酒,很快便醉颜酡红,秋眸迷离。
    男人急得连床不顾不上上了,当即便把她提到桌上,撩开袍摆,便要行事。
    疼痛让她酒醒了一些,一脚便蹬开了这个碍事的物品。
    醉酒之后,她的力道并没有多大,落在男人的眼中便成了小女子娇蛮可爱的情趣,于是男人的兴致愈发高昂,迫不及待地抱着她上了床细细摆弄。
    从小失于教导,生活的又是云水庵这样的环境,所以像净语这样的女子的心里并没有多少伦理观念。
    她只是疑惑,疑惑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净心念念不忘。
    被男人抱上床后,她没有再挣扎,忍着身心的强烈不适,怀着求解的念头任对方施为。
    整个过程,她总结了一下,不过六个字:脱衣,挤压,睡觉。
    如果再详细一些,那就是之前男人会像猴子一样急切,中间会像牛一样粗喘,之后又像死鱼一样睡觉。
    中间,她会疼会出血,他会累会流汗,所以她不知道人们做这件事的意义何在,净心迷恋他的原因何在。
    夜色迷离,她失神地望着黑魆魆的屋顶,心迷惘流荡。
    第二日,他醒来,她便依照净心的遗愿,冷淡地问他,可还记得去年秋天在云水庵佛堂前击鼓的女子。
    他闻言一笑,邪邪地凑在她的耳边:“击鼓的女子,那不就是你吗?”伸手轻浮地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惦记本少爷了?”
    嘻嘻一笑,“好美人,本少爷也惦记你,还专门来找过你,可你师傅那老尼姑却塞给我另外一个女人,说你出远门了。我见那女人还算顺眼,就凑合着睡了两晚,后来因为有事就先回了家。
    不过,本少爷可没有忘记你,这不,一开春不就来找你了么?”
    普普通通的话语却如一道滚雷在她耳边炸开,直炸得她两耳嗡鸣,心悸眩晕,脑袋一阵阵发蒙,震惊失声:“你、你找我?”
    张顺嬉笑着揉捏着她的胸脯,道,“镇日在河边洗衣服的不是你?本少爷那时候就看上你了,打听到云水庵不过是个风月地,便起了会一会你的心思,谁知好事多磨,竟拖到了现在。”
    他一边揉捏一边蹙眉:“那帮尼姑都不给你吃东西么,怎么长这么小,像个小鹌鹑蛋似的,都快平成少爷这般了,这样吧,你陪少爷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少爷让你吃香喝辣,保证能大上一圈,怎么样?”
    她木木的,一把掀开他的手,起身穿衣,神情漠然:“我不愿意。”
    “咦?”男人没有生气,反而惊奇地欠起上身看她,“小娘子还挺有性格,怎么,你有更好的主顾么?我自认给的报酬并不薄,也算年轻英俊,手段也不错吧,为什么你不愿意?”
    她几乎冷笑:“你给的报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得到一分一毫了么?你年轻不年轻英俊不英俊,都你自己说的,我没看出来,也不觉对我有什么用处。至于说手段,呵呵,恕我直言,我一点也没感觉出来有什么高明之处。”
    她埋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话语清冽如刀:“既然是个嫖客,就不要摆出情种的样子,什么吃香喝辣年轻英俊,沾得上边么?”
    说完,也不看他,径直走人。
    听到此处的夏初菡不禁暗搓搓地想,如果是别人,少不得要费时费力梳洗一番,但对一个头皮光光的尼姑来说,梳头自然就不用了,只要把脸一抹,就可以直接出门,何其省事省力!
    所以就算张顺那厮生了气要追赶她,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追赶不上了。
    实际上,听了那番言语的张顺确实目瞪口呆,但却没有她想的那么生气,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新鲜感,觉得这个小尼姑当真与众不同,有趣,真是有趣。
    所以说,你永远不要试图理解一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心思。
    当他对你感兴趣时,你就是吐他一脸唾沫,他也会觉得那唾沫是香的。
    一旦他不感兴趣了,你就是把心捧在他面前,他也会弃若蔽履,说不定还会踩上一脚,然后笑嘻嘻地着看它变成齑粉。
    因此有人说,某某都是贱骨头,是有一定道理的。
    之后,张顺又连续叫了她几次,她都表示拒绝,最后,她师傅发怒了,强制勒令,她才不得已见了他第二次。
    这一次,张顺送了她一些金银首饰。她倒是接了,只不过,那反应仍是冷淡的。她把首饰掂在手里不咸不淡道:“这个发钗头皮痒了倒是可以挠一下,可惜这对耳环就不知道能做什么用了,难道用银子把它买过来然后再把它送进当铺变银子?”
    认真地表示疑惑,“公子有这样的财力何不去青楼找一个知情识趣懂风情的女子,为何去却要纠缠一个什么都不懂连头发都没有的青瓜蛋子,难道公子你就好尼姑女冠这一口?”
    张顺:“......”
    净语皱着眉头把首饰往桌上一放,自己往床上一横,忍耐道:“既如此那公子就快些来吧,早做早结束,今日是净心的冥辰,我还要赶着去上坟。”
    张顺:“......”
    就算是一头发情的公牛,这一番话下来,恐怕也提不起丝毫兴致了......
    净语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张顺送她的首饰,一是出门时她忘了,直到上了船才想起来,二是,她自觉今天没做什么事,不收东西也算合理应当,所以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却不知,这个举动,在男人眼里,又成了她与众不同的一个明证。
    净语提着点心纸钱来到净心的坟上,因为投河自杀,她死后师傅都没让她进庵内的塔林,就那么一张席子草草地裹了,葬到了荒郊野外。
    野风吹拂,火焰飘摇,被火点燃的纸钱蜷缩扭动,随风扬起,像挣扎起舞的黑色蝴蝶。
    她说:“那个男人我替你看了,一点都不值得,你为他付出了性命,可是他连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你,从头到尾都不记得。
    你以前总说自己的眼睛小,我还不相信,还说你的眼睛是世间最美丽的眼睛,可是现在我信了,你不但眼睛小,看不清人,你还很傻,你为这样一个人白白轻贱了自己,丢了性命,你还丢下了我。”
    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她的脸上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凄厉,把棍子往坟上一甩,大声道:“我们从小相依为命,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说好了要一辈子做好姐妹,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在哪里!
    你死了,可是糟蹋你的都还活着,好好的活着,你看到了吗,你满意了吗?,我恨你,我恨他们,我恨我自己!我恨!”
    她扑倒坟上,绝望的嚎啕落在四野回旋的风里,如同天地在悲泣。
    黄昏,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云水庵,师傅又叫她去陪人,她断然拒绝,师傅怒了,便罚她跪在佛堂,不准她吃饭。
    如果是以往,她未必会这样,再大事她也不会和食物过不去。
    陪人对她来说绝对不会比陪张顺更恶心更难受,可是今天,在她刚从净心坟上回来之后,在她满心悲愤暴虐的时候,师傅的所作所为便让她格外难以忍受,她跪在佛堂中,忍受着饥饿和寒冷,看着那个满身金灿垂目悲悯的佛像,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荒唐,好可笑。
    她师傅让她来跪佛像。
    她师傅因为她不接客而让她来跪佛像。
    她师傅心里竟然还有佛像。
    她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涕泪四流,全身都瘫倒在地上,最后,笑得实在没力气了,便闭上了眼,泪水漫溢。
    天完全暗了下来,暮色笼罩。
    她抬起手,端起佛前的灯油洒向各处,然后,毫不犹豫地把火扔在灯油上。
    ☆、第114章 画中君(5)
    第114章
    南国多水,云水庵就建在水流边上,庵前庵后都是水。
    净语放火的时间又是晚饭刚过人还未歇的时间,因此火光一起,群起奔走,八方支援,加之取水方便,因此,净语这场激愤之下点的火,木有天时,木有地利,更木有人和,于是毫无意外地被扑灭了。
    火是被扑灭了,但佛堂却被烧得不成样子,佛堂中的人也差点成了火烤小尼姑。
    至于失火原因,既不难推测,也不难找到目击证人,净语的师傅又惊又怒,浑身发抖,连自己平时装样子的一庵之主的面皮也不顾了,指着晕过去的净语破口大骂:“混账,贱人!我看你不受点教训你就不知道牛头马爷几只眼,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
    连牛头马面都出来了,看来此尼确实是急着混地府的料。
    两个执杖的健尼立刻过来把净语拖出来扔到佛堂前的台阶下,先用冷水泼醒,然后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杖责。
    净语醒过来又晕过去,双腿鲜血淋漓。
    事后老尼姑又让人把她扔进地窖,勒令众人不准给她吃饭,然后才让人散了去。
    她昏睡在地窖中,病寒交加,气息奄奄,如果此时去了,于她而言,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但也不知道老天是长了眼,还是没长眼,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悠悠醒转过来。
    痛楚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每一寸每一分,尖锐地凌迟着她的神经,可是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痛、饿、冷,还有身处黑暗的巨大恐惧,难道自己这是要死了吗,在黑暗里一分分腐烂然后被老鼠虫子啃噬而死?
    恐惧与绝望相继而来,她拼命挪动自己受伤的身体,缓慢地摸索着周围的环境。
    然后她听到了一些声音,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她尽力地靠近那些声音,仔细辨认,辨认出那是她师傅和张顺的声音。
    老尼姑:“……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张顺:“师太,你也太会做生意了吧,里面的人又是火烧又是棒打的,领回去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说不定老子赔了药钱还得赔棺材钱,你开口就要五十两,你当这是抢劫呀?心黑也该有个限度吧,一口价,十两!”
    老尼姑毫不羞耻:“五十两对您这样的贵人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一口好茶就抵过了。
    那丫头是受了点皮外伤,但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贵,随便挨个两下就不行了的?且我毕竟养她一场,难道还真能对她下毒手不成?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丫头那姿色、那身段,卖到妓院两倍的数都不止了。前些日子还有个六十多岁的员外想买个十几岁的小妾,打听到了净语身上了,也就是我不忍心作践她,看着公子您一表人才才舍给您罢了……四十八两,再少,老尼宁愿自己养着。”
    张顺嗤笑一声:“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如果不是多长了一张嘴,谁知道她是个女人?就这样还火烧棒打的,是生是死都没个准儿,四十八两,不如把你卖给我得了,十五两,再多你爱卖谁卖谁!”
    “四十五两!”
    “二十两!”
    ……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净语听着两人像讨论处理品一样讨论她的归属,心中木木的,然后一阵眩晕袭来,她又昏了过去。
    醒来后,她已身在张顺所住的地方,看来,她师傅终是把她给卖了。
    看她醒来,张顺让人端了一碗药给她,说道:“我已经向你师傅买下了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只要你安心伺候好我,管保你在这里比在尼姑庵过得好,”他扫视了一下四周,“以后,你就是这个院子的半个主人。”
    她仿若枯木,既没有欢喜,也没有伤悲,就那么一言不发,待药端来,她接过去,一滴不剩地饮下。
    伤好之后,买她的男人便开始物尽其用了,第一晚,便往死里折腾了一夜。
    她刚刚复原的身体又开始卧床不起。
    如果换做其他女人,身处她的位置,说不定会以为在张顺身边比在尼姑庵好。
    至少不用伺候不同的男人,至少吃得不错,穿得不错,不用起早贪黑地做活计,身边还有一个人甜言蜜语逗哄着。
    可换做是她……
    那真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心理上的厌恶排斥就不必说了,单说身体上的,有谁体验过木楔子楔进伤口时的感觉么?
    比那还要痛苦十倍,因为木楔子只楔一次,而他,却是反反复复……
    伤好后的第一天晚上,一如初次的那次,无论他怎样挑逗,她的身体都不能动情,他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直接便冲了进去,疼痛让她浑身紧绷,战栗不止,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臂,冷汗直冒。
    他不由自主地吸气,眼睛都红了,一边在她耳边说着让人恨不能把他砸扁的混账话,一边狠狠进出,血液浸出,染湿床单,而他便就着这血液的润滑在她体内疯狂驰骋。
    事后,他倒是抚着她的伤处貌似关怀地安抚了两句,可那种肤浅的关怀,在一个因他而严重受创忍受痛苦的人眼里,除了愤恨还是愤恨,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张顺正当年轻,正是贪恋这件事的年纪,且对她兴趣正浓,所以根本没有耐心等她伤势全好,便再次上阵,可想而知,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伤接一伤,压根就没有好起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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