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别愣着啊!望江楼的鱼是京都四绝之一,味道鲜美,很不错哦。你多吃点……”江临月殷勤劝道,眼角眉梢满是幸福的笑意。
    那笑容,有点刺眼,似乎想昭示什么?
    尚玉衡蹙眉看了一会儿,也有样学样,把剔好的鱼肉放到眉心的盘子里。他动作灵敏,眨眼便在盘里子堆起一座肉山。眉心却愣愣望着对面“恩爱的一对儿”,没动筷子。尚玉衡踌躇片刻,硬着头皮夹起一块鱼豆腐,喂到眉心嘴里。眉心下意识张嘴,吃掉……
    吃到第三口,眉心才突然反应过来,尚玉衡在喂她!
    “啪嗒!”嘴里的圆润的鱼圆子掉下来……
    尚玉衡想都没想,淡定捡起鱼圆子放到自己嘴里。
    眉心:“……”
    顾云庭幽怨地咬着筷子,眼泪汪汪,太过分了!你们这是要虐死单身狗吗?!
    “哎呦……”江临月掩口轻笑,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阿眉,你昨儿还跟姐姐抱怨尚公子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我怎么看尚公子对妹妹你贴心得很呢……”
    陆放舟嘿嘿直笑:“老二,你终于也开……”
    尚玉衡轻咳一声,打断,继续淡定为眉心夹菜。
    明白了,眉心终于明白了。江临月定是后悔昨天的“酒后胡言”,更怕她传出去,所以才急吼吼拉着陆放舟当着众人的面儿澄清“误会”来了。
    ☆、第37章 暗波涌
    眉心轻笑:“阿月,你昨儿不也说你家夫君是鸡……”
    “阿眉,昨儿喝多了胡言乱语。可莫要再提,羞死人了!”江临月慌忙捂作脸,一副小女人的娇羞之态。
    眉心无语,果然如此。说不上生气,有点失望罢了。不过,她们现在算是扯平了。江临月再敢将像上次那样领着一帮女人围观嗤笑她,她也不介意做一个口无遮拦的泼妇。
    “这么多话。”尚玉衡面无表情地夹起一颗鱼圆,“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眉心一看见他严肃又正经的模样,就想起方才这男人一脸淡定地捡起她嘴里掉下来的东西,吃下去……眉心赶紧吞下鱼圆,结果吞得太急,噎住了……
    “小馋猫,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尚玉衡嘴上责备,手却体贴轻拍着眉心的后背,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似乎在他眼中只有眼前的女子,旁人都成了多余摆设。
    江临月的眸色一暗,旋即轻扯着陆放舟的衣袖,半是娇羞半是嗔道:“哎呀,阿舟,你看看人家,多贴心。你就光顾着自己吃,都不晓得帮人家夹菜……”
    陆放舟顿时火大,操,你自己非要喂老子,又没说让老子喂你,莫名其妙当着兄弟们的面抱怨老子,啥意思啊?可他转念想到昨晚的一夜风流销魂,顿时又气消了。还是老爹说得对,女人啊,还得哄。遂夹起一只硕大的鱼头,直直戳到江临月跟前:“诺,吃吧!”
    “噗……”顾云庭喷了。
    江临月气得筷子都抖,这男人……这男人……
    厢房中的气氛太诡异,眉心走到外面栏杆处透透气。
    她前脚出来,尚玉衡也跟着出来。两人近在咫尺,又恍似远隔云端。
    两个人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望海楼被称为京都第一楼,高大巍峨自是不必说。眉心站在第九层,遥望暮色笼罩下的繁华京城,地上的点点灯火与天天的莹莹明星交相辉映,称得人愈发得渺小。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爹娘再疼她,不可能陪她一辈子。鲁妈妈有鲁叔叔,喜鹊会嫁人……
    这世上,只她孤零零一个人,该怎么办?
    “若是不喜欢,便走。”尚玉衡蹙眉,“不必顾虑什么。”
    眉心倚着栏杆,垂头,没有动。尚玉衡又唤了一声,才发觉出异样,这小女人居然……哭了?
    “怎么了?”尚玉衡不由得靠近,抬手想为她擦眼泪,又生生忍住了。他怕吓着她。
    眉心匆忙擦去泪痕,别过脸,冷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话。”尚玉衡失笑,“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傻瓜,我答应照顾你一辈子的啊,只是你自己忘记罢了。
    “不需要,我……你……”眉心心口阵阵刺痛,并非她冷酷,不近人情,她是害怕,害怕会像曾经那样爱得不可自拔,最后又被伤得遍体鳞伤!尚玉衡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良久,终于抚上少女纤细的肩头,小心翼翼拥她入怀:“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原来看着她哭,心也会很痛呢!
    “呵呵,好巧。”不远处传来戏谑的笑声,“尚兄果然是伉俪情深呢!”
    尚玉衡脸色骤变,冷冷抬头,望向隔壁栏杆处的一袭白衣的清俊公子,江临川。
    闻声,眉心也连忙擦干眼泪,从尚玉衡怀中挣脱。当她看见说话的人是江临川时,不由警觉。
    好巧?真的是碰巧遇见?
    尚玉衡察觉出眉心的紧张,一手扣紧她的腰,平静望向江临川:“江公子有事?”
    “上次在绿杨春,不是说好请尚兄喝一杯吗?”江临川笑得风淡风轻,“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
    尚玉衡打断:“不好意思,今日已有宴请在身。”
    “呀,哥哥,你也在这啊?”江临月轻柔的声音传来,“巧了,我见阿眉妹妹出来久出未归,我这个作东的还以为招待不周客人跑了呢!既然碰见,哥哥不如一起过来?”
    江临川淡淡扫向尚玉衡:“太冒昧了吧?”
    “有什么好客气的?”江临月笑意盈盈,“阿眉,我们三人有好久没聚在一处了,他是我哥哥江临川啊,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眉心轻笑:“记得,只是变得太多,不敢贸然相认了。”
    这两兄妹一唱一和的,配合得极其默契,哪容旁人说半个不字?
    江临川并不是一个人,还带一个人过来,算起来也是老熟人,正是虎贲军大统领魏烈。此人眉心前世在比武场上远远见过,印象中是个与陆放舟一类的粗鲁汉子。近看之后,眉心发现此人相貌虽生得极其英雄壮硕,眉目间倒有一股儒雅的书卷气,堪称气宇轩昂,人中龙凤。
    眉心敛眉心坐在尚玉衡身侧,悄悄打量。
    她虽猜不透江临川为何偏要挤过来,但总之来者不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临川进来第一眼看的人是她,而那魏烈看的人竟是江临月!
    江临月定的厢房足可容纳数十人宴饮,再多来几个亦是绰绰有余。坐定之后,江临川宣兵夺主,反倒成了宴会的主人,殷勤劝大家喝酒吃菜。此人也确有些能耐,每道菜都如数家珍,背后的历史典故娓娓道来。江临月再跟应和,场面看起来竟比之前还要融洽热闹许多。
    “吃就吃,那么多废话干嘛!”陆放舟怒了。老子请客,要你叽歪个毛!
    魏烈举起酒盏,遥向陆放舟:“澹远兄说得对,咱们喝酒,不醉不归!”
    陆放舟直接拎起酒坛子:“老子陪你喝!”操!老子就算打不过你,喝酒也要喝死你!
    江临月扯住他的衣袖,娇嗔道:“少喝点。”
    “放心,老子喝醉也能弄得你欲死欲仙!”陆放舟甩开江临月的手,拎起坛子咕嘟咕嘟灌起来。这话说得粗俗不堪,江临月羞得险些要哭出来。
    顾云庭反正是看戏的不怕事大,冲江临川挤眉弄眼,你个贱人,跑来嘚瑟啥?你妹子再京都第一才女又如何?还不是被我兄弟压在身底下,呸!
    江临川却只是淡淡一笑,似浑然不在意。
    眉心暗暗叹气,尚玉衡这两个兄弟,简直了……相比这下,尚玉衡真算很正常了。
    怪不得前世凤翎卫战败,尚玉衡那般难过自责,而陆放舟竟似个没事人。这家伙,脑袋长在脖子上纯粹是为了作摆设吧?江临月嫁给他,真是……呵呵。
    尚玉衡轻声问她:“想回去了?”
    “嗯。”眉心点头。她心里有事,没闲情陪一帮无聊的人浪费时间。
    江临月哪敢让他们先走,拉着眉心不撒手:“哎呀,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的,干嘛那么扫兴嘛?非不是嫌姐姐招待不周……”
    眉心被缠得喘不过气,也只能半推半就留下来。
    她有点奇怪,她在这儿分明就是可有可无的,何必非让她留下?
    酒过三巡,江临月请来歌妓隔帘抚琴唱曲儿。
    在场的男人,除了尚玉衡,个个皆喝得面红耳赤,酒意微醺。甚至连向来谪仙般不食烟火的江临川也大着舌头,嘿嘿傻笑。不知是谁开的头,由唱曲儿的歌妓,说到京都第一教坊云阙楼的美人,接着又说到下个月云阙楼的花魁比试,最后,终于扯出一个眉心最不愿意听到的人。
    晚衣。
    下个月初五,她的开|苞挂牌大礼之日。
    江临月听了直皱眉:“喂,都胡言乱语什么?当我和阿眉不存在吗?”
    眉心转头望向尚玉衡,见他脸色微沉,放下酒盏,拉起她:“我们走。”眉心没有反对,沉默跟着他出来。里面的人仍在醉生梦死,她却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太明显,明显得她都想笑。如果换作前世,她一定会好奇追问晚衣是谁?
    然后呢……
    “你笑什么?”走到僻静的一角,尚玉衡俯身望向眉心。
    “没什么。”眉心捂住嘴,想憋住,可怎么也憋不住,索性趴到栏杆上放肆大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她又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为什么啊?她只想守着喜欢的人,安静过自己的小日子,到底碍着谁了?
    从一开始的罗氏那帮女人,到柳映眉,江临月,现在竟连江临川也搀和进来了。难不成她就是传说中的狗都嫌?一个个就这么见不得她过上一天顺心日子?
    尚玉衡静静望着眉心,藏不住的忧心与自责。是他太自私,非要迫她来。早该料到江临月不是等闲之辈,却还是没想到那帮人竟无耻到这地步!眉心虽然没问,但他总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他本以为问心无愧,便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如何说,可是,如果她误会了呢?
    他该如何解释,她才会相信呢?
    不多时,江临月一群人竟也出来了,东倒西歪,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阿眉,你们藏在这儿呢!正好,今儿夜色不错,一起逛逛吧?”江临月笑意盈盈走过来,仿佛先前差点被气哭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
    眉心唇角一弯:“好呀!”她倒是要看看,到底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第38章 暗夜杀
    大楚京都不设宵禁,望海楼毗邻繁华的东市,即使是夜晚亦是华灯璀璨,人声鼎沸。
    一行人,陆放舟与魏烈行在最前面,江临月挽着眉心紧随其后,尚玉衡、顾云庭与江临川断后。各家的侍卫仆从散在四周警戒。大楚承平日久,又是京畿重地,一派歌舞升平,众人沿着东重河畔数丈宽的青石板路阔步高谈,夏风习习,酒兴遄飞。
    男人谈男人的事,家国天下,金戈铁马;女人家凑到一起,不过闲话些家常。
    江临月口才极佳,对京都的人情风貌了如指掌,以悦耳轻柔的声音缓缓道来,眉心听着也极有趣。聊着聊着,不免又扯到自家男人身上。江临月一反昨日的深闺怨妇情态,嘴上虽骂陆放舟如何粗鲁不堪,对牛弹琴,但眉心听得出,人家这是明贬暗褒,含蓄的秀恩爱。
    婚姻如同鞋子,外人所见的只是这鞋好不好看,至于穿在脚上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眉心不敢断言江临月与陆放舟在一起,究竟幸不幸福。但她深知一点,人往往缺什么,才会拼命向别人证明什么。江临月这般费尽心思,不就是想告诉她,昨日说得都是“酒后荒唐言”,其实她很幸福吗?
    江临月螓首微抬,望向眉心:“阿眉,你怎么不说话?”
    眉心低头看着脚尖:“听你说,也挺有趣的啊。”
    “我说了这么,你也说说你自己啊!”江临月亲昵拉着眉心的衣袖,“我也想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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