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全神贯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听见一个女人低低的声音,颤抖的,兴奋的。那女人说:“长安....是你么?”
    长安的心里一喜。他对着章辉和过商说:“是红玉,也许沁央也在身边。”
    见长安伸手尝试推头顶的物什时,章辉警备道:“将军,若隋昌也在,您这样做就太过莽撞了。”
    过商也帮着长安推头顶的阻碍。过商斩钉截铁的说:“算算日子,今日差不多是隋昌大婚的时候。岳国礼节,新郎官是要出去敬酒至深夜的。所以,我能肯定,若地面之上是沁央她们的话,隋昌是不在场的。”
    章辉还是不放心:“那些宫婢怎么办?”
    长安回应道:“我们几个人,处理几个宫婢绰绰有余。到时候,我们可以顺着密道逃走。”
    章辉这才放了心。他们走出沼泽地,昏死在了浅海边。被过商救了下来。过商只身一人乘船去岳国,就是为了找沁央。
    过商的勇气让长安等人佩服,于是三人一起出发前往岳国。在这一路上,三人历经了许多的磨难,渐渐也有了默契。一次醉酒,听长安分析九州大事时,过商终于吐露了自己的身份。
    篝火、烤鱼。过商指着东边怅然道:“长安,你恨那岳国隋昌,其实我过商也是一样的恨他。当初我以为隋昌是你,才把他带入宫闱。没想到,阴差阳错。如今,九州大乱,正统被伤。我岳国在奸人手里,我过商当真心痛。”
    长安一愣:“过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过商也不掩饰,眼前之人是九州长安,乃正义之人。过商于是全盘托出:“此次去岳国,不只是为了救沁央。我过商本姓隋,是岳国正统皇室血脉。因奸佞而委身渔村十几年。蚕食鲸吞,趁着这乱世,正想夺回江山。”
    “如此正好。”长安抚掌大笑,“乾坤定位,你若恢复身份。到时候我们圣炎与岳国联合,胜算可就大了不止一倍。只是...你在这九州有势力辅佐么?”
    过商点头:“当年我国大巫师带我逃到大芜,这么多年来也存了许多的势力。圣炎一向强盛,诸多勇士其实都在大芜与圣炎的边境。只消我一声令下,便能驱使。”
    长安与过商一拍即合,决议找回红玉与沁央,再一同回圣炎。
    沁央趴在床板边,也听见了过商的声音。待看到床板掀动,她便毫不犹豫的帮着抬起来。
    “过商!”
    “沁央!”
    两个相爱的人在异国他乡终于重逢,一下子抱在了一起。
    长安看着红玉,她双手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他。红玉说:“还活着,真好。”她声音带着哭腔,沙哑低暗。
    长安伸手,把红玉圈在怀里。他拍着红玉的肩膀说:“你受苦了。”他的语调慢慢的,轻缓的像是一根落在人心上的羽毛。
    “没时间了,咱们先下去。等出了岳国再说。”长安说着就要往秘道里去,过商先带着沁央下去了。红玉迟疑了一会儿,也麻溜的跟着一起下去了。
    密道里安安静静的,红玉下意识的一直捂住自己的脸颊。就这么走了一路,红玉突然觉得手边温温热热的。
    她仰头,昏天黑地中只有火折子幽黄的光影跳动。那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正是长安的手掌。他慢慢的把红玉的手笼在手心,用自己的手掌把红玉的,完全包容住。而后,长安伏低了身子。
    红玉只觉得脸颊边一痒。她别扭的像个小媳妇,委屈道:“是不是觉得很丑?”
    看她终于表露出了情绪,长安微微笑了。他道:“觉得心疼。觉得以后要把你好好保护起来,宠在家里,再也不要别人把你带走了。”
    一直忍着的情绪,到长安这里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出来了。她捶打着他的胸膛,像所有娇气的女孩子一样撒娇,哭鼻子。“这是你说的,从今以后,再也不准和我分开了。还有,不准嫌弃我的脸,要打心眼里觉得我是世界上顶顶漂亮的,就是这刀疤,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嗯,再也不分离了。”
    章辉看到此情此景悲从中来,嘤嘤嘤,五个人,就他一个单着的。好虐心。
    里头房间里没有动静,宫女们就在外面候着。等岳宫发现红玉逃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一个月后,圣炎战火纷飞。红玉与长安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将军府。
    得悉过商的身份,圣炎君主大喜过望。经过半年的周旋,周边小国终于被打到边境之外。过商和长安带领各自军队一路拼杀,打到了大芜。
    彼时盛夏。
    长安特意带着红玉去了大芜。他们二人坐在当初姜王与元后曾经的宝座上,底下大芜宫廷中人皆被捆低头。长安对姜王说:“看在你是红玉亲人的面子上,我长安愿意饶你一命。我听闻楚国国君爱慕元后已久。如今楚国再次归顺圣炎,楚王让我带个信,愿意用楚国世代的跟从,换取元后与大芜不灭。我们圣上,为楚王所感动,也许了这件事。但这条件是,元后必须得放下尊贵的身份,嫁给楚王做妾。”
    这件事是在半个月前发生的,那楚王本就是风流成性,见大芜事败想来趁火打劫。长安也乐见其成。借此一报,这大芜对红玉及其母亲的残忍。
    元后拼命摇头:“这可怎么使得?一女怎么能侍二夫呢?就算为了这大芜,也不能用我的幸福去做交换啊。”
    元后抓着姜王的胳膊,姜王面色为难。
    长安怒斥元后:“不是在问你,本将军是在问姜王的意见。你们大芜,不是最惯用女子去寻得安稳么?当初强嫁红玉与我岳母时,怎么不会想到那也是他们的人生?他们就不是被你害的顶着别人娘子的名号,受九州耻笑,嫁给我和侯爷?”
    元后脸一白:“她们那时候都是清白身子,更何况,官家的女子哪一个是能顺心的。她们生来就是要做交易的。而且她们就是大芜的公主,就应该为大芜的百姓做贡献的。我让他们嫁的人,也都是豪杰,从来没有亏待她们的呀。”她匍匐在姜王身边惊恐不已:“大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大王,你别听他的。”
    姜王把元后一推,陌生无比的看着她:“你也是大芜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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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该归还的
    “许将军,我们大芜一切都听从圣炎的吩咐。择日,不,今日,我们就会派人把她送到楚国去。那许将军,您看是不是可以稍微让圣炎的勇士们放过我们了?”姜王避如蛇蝎般的远离元后,殷切无比的等待着许长安的赦免。
    “大王,你不能这么狠心!我们好歹一场夫妻,一起养儿育女。大王,我们欺侮了红玉你以为许长安会放过我们么?不会的大王你清醒。”
    “妖言惑众!”姜王怒目而视,“本王现在就把你这个悍妇送出去。”他顿了一秒看向许长安:“许将军,您现下就可以带她走了。”
    许长安微微一笑:“来人啊,把她给我送到楚国去。”长安话音一落,元后双臂就被架起来了。她失望的吼叫着,比红玉当初更甚。
    总算耳边清净了。姜王嫌弃的往后退,为的是留更多的空间以便他们把元后绑送出去。以往总在孤耳边撺掇,如今合该是她奉献的时候了。姜王如此想到,继而对长安说:“现在,许将军可以给本王松绑了吧。”
    “当然不可以。”长安神色一变。
    “许将军可是还有别的要求,若能保我大芜安康,一切皆可。”
    许长安与红玉对视一瞬。“我是没什么想法了,我娘子还有些话想同你讲讲。”
    红玉施施然站起,“我后来查访,得闻我娘当年在大芜宫廷里的时候,大王待她极好。”
    姜王不知道红玉怎么来了这么一出,汗颜着说了一声是。而后便努力的回想自己当年是怎么对待自己那妹妹的。对她好?孤不记得啊?姜王搜肠刮肚只想起当年妹妹不想嫁人,自己劝导母后让她打扫了整个后殿。趁着她累趴下之际,喂她喝下了迷魂汤。以及……用辣椒水惩罚她两次三番逃婚未遂。“以往的事情,红玉你就不要再提了。亦雨是我亲妹妹,我待她好是应当的。”
    没脸面的东西!红玉在心里为姜王的无耻感到恶心。她拍拍手,身后侍卫推着一车一车的辣椒水上来。红玉对姜王说:“辣椒水是大王给我娘的礼物,我这个侄女自然得还给你。”语毕,声音一扬:“伺候姜王把这十余桶辣椒水喝完。我在这候着,我要看见干干净净的桶。”
    我娘所遭受的,我会让你一样样还回来。我们母女生错了朝代有这样的亲人。但苦难不是应得的。眼见姜王惊愕的被驱使去喝辣椒水,红玉通体畅快。姜王给予她和娘亲的,要比这多百倍。她激动的喘着气:“长安,我没有想到他曾经那样对我娘。”
    十余个木桶,喝完这些姜王的嘴唇已经完全肿胀起来了。他捂着肚子,“私仇到这里该结束了。你们该行守诺言了。”
    诺言?长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何曾许诺?”
    “你……不怕九州人说你言而无信么!”姜王气的全身颤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换了别的时候,许长安你哪里能有这么横。
    “红玉。”长安牵起红玉的手,“你方才听过什么诺言么?”红玉摇摇头,长安笑眯眯的盯着姜王:“你说元后一人换大芜安康么?没错啊,我许长安毁了你大芜了么?只不过,是准备帮大芜清理清理奸佞罢了。要说这大芜,是我娘子的娘家。”
    他搂住红玉,两人极其甜蜜。许长安自从重新得回红玉就越发的腻味起来了。“我娘子的娘家,自然是得保护好了。往后我娘子要是开心,还可以回来住一住。或者,我们以后的孩子没准能接收这大芜宫廷了。”
    “我才不要这劳什子大芜。”红玉嫌弃它。
    长安听娘子的话,捏了捏红玉的小脸蛋,“那不要就不要,咱们选贤臣来料理大芜。”
    这才衬我心意。红玉满意的跟长安恩恩爱爱。完全无视姜王的眼光。
    “你们不能这样……我……孤……这大芜。”姜王崩溃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欺负人!
    “这大芜是我的,我娘是这大芜的长公主,我是大芜的公主。我完全有能力逐出一些心思不正的。往下了说,这叫清君侧!”看着姜王吃瘪的样子红玉心里就开心,所有伤痛都成了过往。
    “把人给我带出去。”长安和红玉门外轿辇上走。外头一个傻姑娘被一个俊逸的男子哄着。正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端妃!元缅!”姜王本来还算合作,此刻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任由侍卫拉扯,就是不上前。
    冷宫,无论在哪里国度都是一个令人发怵的地方。而这位端妃是元后的亲妹妹,同她那位被发配到边疆的表哥生了私情。姜王便不顾往昔对她的疼爱,把她送入冷宫。暗杀那位表哥之际。那位叫做元缅的表格,失踪。
    此时整个大芜宫廷静悄悄的,长安喝令全军离开大芜。哄着端妃的元缅和长安四目相对,彼此点了个头便走上前来。
    “我在九州流浪数年终于等到了今天。”寒光剑架在姜王的脖子上,姜王吓得尿了裤子,步步后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刷刷,刀落。姜王的左右两边脸出现两个字。奸佞。九州诸人凡是见到脸上、身上刻有此字的人皆可欺侮。透着寒光剑的映照,姜王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元缅!你干脆杀了我!杀了我!”
    圣炎的人渐渐走散,元缅带来的兄弟把姜王送入冷宫之中。那里有无数曾经被姜王丢弃的女人。她们疯了很久,见到生人便扑了上来。稍微清醒点的,意识到姜王,看到那上头的字……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哀哀宫墙里,姜王将一生与这些人为伍。侍卫守在门前,他们看守着姜王,让他连死亡都不能自己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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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战
    大风刮过,卷地沙土翻涌。前方大军压境,右侧方来自封狼的军队也是虎视眈眈。过商吸了一口气,没想到隋昌这么迅速的和封狼联手,此刻圣炎的援兵应当还在路上。这一仗啊,难打。
    数百万的兵士叫嚣着往前击杀。铛铛锵锵的声音震天作响。隋昌从马上俯身,剑光晃过过商的眼睛,险险擦着他的头发丝过去。
    呼!
    隋昌动作如闪蛇,未见停顿他又是一招。过商从马背上跃起,双腿侧开,手中尖锐长.枪当头下来。隋昌风驰电掣般的后退。数百个岳国士兵蜂拥而上,在这个小小包围圈子里,即使隋昌身边有人相助,可这些人与外面两国士兵的数量和气势比较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不断有人在过商的身边倒下,紧接着隋昌的剑凌空坠落,过商的肩膀处盔甲裂开一道细缝,随即碰的一声。过商单膝跪在了地上。
    盔甲一瞬间炸裂,冷冰冰的碎片飞刺出去。“哇。”得一下,过商呕出一大口血。果然……还是缺少战斗经验。这种压倒性的战争,让过商的心里一下子涌出大股大股的悲哀。
    “过商……无颜去见你们……祖父、爹,过商辜负了期望。”
    一支长箭飞将过来,带着凌厉的气势,势如破竹。箭欻的一下插在过商眼前的地面上。岳国兵士迅猛后退,隋昌的曳撒扑洒开来幅员如天幕。他冷静迅速的挡掉如雨般射击过来的箭。
    “过商,我们来了。”红棕宝马摇晃身体,马毛像波浪一样随之而动。那马额前一撮鲜红的垂毛,马眼颇大含着锐气。长安勒住缰绳,银色盔甲泛着王者霸气。红玉一身红色缨装,长裤长衣通体遍红,瘦削的脊背上背着一个铁箭桶,数十支箭因马的前进而晃动着。她拉弓射箭,精准迅速。
    乌黑长发上十六支黑玉骨钗,腰间腿脚长剑短刀。配上她冷峻的面容显得瘆人心魄。隋昌一下子也被惊讶到了。
    “保护过商王子。”长安一声令下,圣炎十万大军左突右冲大有所向披靡之势。红玉背靠长安,跟随长安的节奏,利落的用腰间长剑袭击敌人。
    这一刻并肩奋战的快感与自豪感几乎引爆红玉的脑子。这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她一向懂事,也一向坚强。一开始是因为觉得在这乱世自己重活一世,必须努力才可以生存。而后来……
    她想变得更加优秀才可以配上身后的这个男人。她是将军的女人,也当一身荣光。她想过了,作为女子她不要只是在背后默默支持长安,用温柔舔舐长安的伤口。她更要长一身本领,披着光辉踏着傲骨做他战场上的助手。
    这一路走来,苦。手脚意外残废,家国恩怨如浪潮涌来。可这一路也甜。长安始终不离不弃。前有国药治疗手脚,后有医圣东方宇背后加持。她终于摧毁所有的阻碍,与他戎马比肩。
    敌人的刀剑擦过她的脸颊,显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红玉,你没事吧!”担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怕。”红玉这样回答。
    “好,抓紧我。”红玉闻言回身抱住长安,红马飞腾而起马蹄前翘。红毛滚着,马声嘶鸣。
    白光刺眼,他们像是从阳光里冲出来的,比红日还热烈的存在。
    人间的缘分纷繁如万花筒,千变万化。没想到会和曾经的救命恩人闹到这一步,红玉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她不无悲哀的看着隋昌:“收手吧,大势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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