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王妃 作者:肉书屋

    锦绣王妃第37部分阅读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心突然绞在了一起。理智告诉我,一定要保持冷静,也许这是个陷阱,是他们想要引发我跟姜卓误会的圈套。可童梦蝶的表情实在是滴水不漏,她越是不经意,我心中的火燃烧得越旺,无法再保持冷静。是聂明烨被抓回来了吗?石头怎么能把和国的皇帝这样秘密押解进都?姜卓不管吗?

    “我今天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刚好从爷爷那里得知了……”童梦蝶故意停顿了一下。

    “得知什么,你快说!”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干涩,只因为那个人的名字能准确无误地击中我的心防。我浑身的血液都冲向脑门,眼睛盯着她的红唇,瞪得眼眶都生疼。

    童梦蝶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微扬的嘴角让脸上的笑意更深,“实话告诉你,抓回来的人是和国的聂明……”

    “童妃娘娘,您想做什么!”阿仕自门外匆匆地奔进来,站到童梦蝶的面前,温柔的声音抖地变得凛冽,“皇上已经下令不许您踏进逐日宫一步,您想要抗旨吗?!”

    童梦蝶没有理她,只是望着我,倩笑道,“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想知道现在就去天牢,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阿仕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把话都说完,而后施施然地起身,缓缓地向外走去,边走边说,“如若那十年,曾在你的心中,留下过一星半点的痕迹,那么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袖手旁观。我只是来告知你实情,去不去都由你自己决定。知道陛下为什么不告诉你吗?因为他怕你心中的选择,怕你面对关于那个人的事的时候,会无条件地倒戈。他太爱你,所以禁不起这样的残忍。”话音刚落,她残留的衣摆在视野中拖出了最后一道银白,空气中还留有她身上清淡的香。

    阿仕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凝固、灰暗,她紧张地盯着我,双手缓缓地攥紧了衣摆。姜卓和聂明烨轮番在我心中交替,就像日升月落一样。我应该怎么做?童梦蝶既然亲自来告诉我,就说明她很肯定地知道牢中关押的是什么人。虽然此生我们再也回不去,但只要想到心中曾经的那棵结满果实的大树,想起他微笑的神态,走路的姿态,我的头就胀痛难耐。纵使他曾经说过不爱我,仍然是我的恩师,是教养我长大的人,这份情,此生是我欠了他。

    “王妃……”阿仕走到我身边,扶住我。

    “阿仕,你们都知道是吗?所有人都在瞒我。夏夏叫你不要告诉我,也不能让任何人告诉我的,是吗?”我无力地问。

    阿仕是个不会说谎的姑娘,她的手在我臂弯上僵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我猛地抓住阿仕的手,大声说,“我要去天牢,你马上带我去天牢!!”

    阿仕“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恳切地说,“王妃,抓回来的那个人不是明皇。这件事情您千万不要插手,因为童太师和陛下现在都在天牢,商量怎么处置那个人。夏夏姐曾让奴婢给他送过食物,他也交代说千万不能让你涉险!”

    我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如果我不去,陛下就准备牺牲他了?”

    “这是没有办法……王妃!王妃!”

    我扶着肚子,疾走在夜幕下的宫路上。因为夜已经很深,所以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因为体力消耗的原因,所有的草木在我眼里都变成了幢幢黑影,模糊了视线,我的身后都是凌乱的脚步声。阿仕一直在大声地叫我,灯火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的心中都是一个意念,不能让他牺牲,救不回严庆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遗憾,而这个人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们也有十年的情分,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成为昊天朝堂争斗的牺牲者!

    守备兵很快地围了上来,把我包围在正中间,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喊道,“王妃,请回!”

    “全部给我让开!挡我者死!”我怒吼了一声,他们却仍坚定地跪在我的身边。

    “王妃,今天您想要离开,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拦不住您,我们也是死!”

    我环顾他们冷漠而又忠诚的脸,颤抖着声音说,“你们今天能够这么镇定地阻扰我,是因为关在那里的那个人与你们没有关系!那个人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他即将背负莫须有的罪名,甚至有可能客死他乡,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今天若是你们并肩的战友,若是你们的亲人关在那里,生死未卜,你们还能这么冷静吗?!”

    听了我的话,他们纷纷地低下头,身体依然没有动。

    我沉声说,“若今夜到不了天牢,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们的陛下!”

    闻言,他们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阿仕。阿仕凄然地看了我一眼,虽然她随我的时间不长,但也很清楚我的脾气。终于,她开口喊道,“都让开,让王妃过去!”

    身体上的疲累永远比不过心中的焦虑,阿仕扶着我,尽可能快地赶到天牢入口。入口的守卫被身手灵敏的阿仕轻松地制伏,我急不可耐地扶着潮湿的岩壁尽可能小心地往下走。那股熟悉的腐糜之味让我的胃翻江倒海。黑暗的底层不时传来鞭笞声,一声一声,仿佛都抽打在我的心上,让我心痛难当。

    昏黄的火光渐渐地明亮了视野,我看到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披散着头发,壮实的身躯上满是赤红的鞭痕。阿仕抿了抿唇。我看清那浓黑的眉毛和闪亮的眼睛,脸上还有些桀骜不驯,他厚沉的男性嗓音已非当年,“随便你们罗列什么罪名,打不过神将军本王也认了,但所谓杀人越货的勾当,本王绝不会承认!”

    童百溪的眼睛凌厉地看了他一下,“和国与昊天素来交好,但交好归交好,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之事,纵使你是定王,也不能幸免。”

    我能看到姜卓绷直的背影和隐在黑暗中的侧脸,定王是明皇唯一的弟弟,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聂明烨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一定知道,可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放任事情继续发生?

    姜卓挥退了举鞭的大汉,淡淡地看了一眼童百溪,“孤认为此事尚有疑点,太师不宜操之过急。”

    童百溪微欠了欠身回到,“陛下,龙溪历来匪盗横行,龙溪知府和提督为维护社稷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今他们无辜被屠,若我们不处置元凶,对于亡者的亲属和满朝文武,是否无法交代?”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郎中令和几位官员连声应和。姜卓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连忙胆怯地低头,不敢再发出声响。

    聂明磬冷笑了一声,“童百溪,本王忽然发现你很像一个人,就是我国的李国公李富,知道李国公的下场是什么吗?家破人亡!本王劝你,一把年纪了不要玩弄什么权术,乖乖地养老才是。”

    童百溪被气得不轻,给站在一旁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就端起身边的碗,猛灌一口,尽数喷在了聂明磬的身上。那是盐水,触碰到伤口会有刺骨的疼痛,聂明磬冷哼一声,扬起笑脸,“老家伙,我的皇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这么急着让我死,就是想挑起两国的战争!我甚至要怀疑,这次的纷争,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给我打!”

    我终于踏到了平地,扬声喊道,“住手!”

    于是狭小空间里的人,目光瞬时都射向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12点左右,还有一更。

    神秘囚徒(下)

    “叩见王妃。”所有人都向我下跪,姜卓猛地转过身来,满脸的震惊。

    阿仕扶着我走到刑架的前面,我凝望着眼前的人,心中一下翻滚过很多的情绪,“明磬。”仅仅两个字,几乎要让我痛哭出声。

    他的目光胶着在我脸上,神采飞扬的脸,还留有儿时的很多东西,天真的笑脸,干净的眼眸,还有那一声饱含感情的呼唤。当他唤我“小萱”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秀美的丽都,我在聂府的花园里和他一起爬树,一起扯掉侍女们绮丽的腰带,一起上课读书。时光过得那么快,记忆埋得那么深,仿佛这一年多的时光,已经将很多东西拉远,到了再也看不见的尽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哽咽着问,“被你哥知道,会多担心。”

    “小萱,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信吗?我总感觉有人把我跟龙溪的官兵牵着鼻子走,我每次跟他们起冲突的时候,双方好像都有血海深仇,可明明每次……”他看了姜卓一眼,止住了要说下去的话。

    龙溪府的知府和提督我知道,都是兢兢业业的好官。自从龙溪的匪盗被湛虏荡平,龙溪府也开始渐渐地走向繁荣。先前时有听说龙溪府与和国的边兵发生冲突,但没有想到聂明磬也牵涉其中。石头不会无缘无故就把他抓回来。一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或者根本就在计划外的东西。

    “阿宝,马上回去!”姜卓走到我的身后,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揽进了怀里。聂明磬看着我们,眉头皱在一块,忽而,他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肚子上,瞳孔放大,“小萱,你……”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以证实他未出口的疑问,但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脸上的失望之色。

    “卓……”我恳切地望着姜卓,姜卓皱着眉头看我,抓着我的手臂收紧,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我能读懂,可我的心放不下,童百溪是猛虎,随时有可能做出对聂明磬不利的事情,把他放在这里一刻,我都不会安心。

    童百溪忽然喊道,“来人,上大刑!直到犯人招供为止!”

    “不能用刑!”我拼命地挣脱开姜卓,冲到童百溪的面前,童百溪连忙躬身后退,“王妃,他杀了龙溪的知府和提督,您知道的……”

    “你亲眼看到了?”我皱眉打断他的话。

    童百溪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的黑暗愈浓,“臣并未亲眼所见,但是,湛将军派人把他押解进都,您难道怀疑天朝的神将军?”

    我逼近一步,“湛将军有口令?把定王押解进京的人在哪里?我与他当堂对峙!定王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就算龙溪的知府和提督死于他的手下,也必然是事出有因!”

    童百溪颇不以为然,也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侧头用一个眼神示意行刑的壮汉,壮汉立刻上前。“今天谁都不准动他,否则,杀无赦!”我转身瞪向大汉,大汉一愣,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王妃休要阻扰大事!”

    姜卓看了我一眼,抢先说道,“孤说过事情尚有疑点,太师便不要再咄咄逼人了。和国是大国,并不是像东部小国一样需要昊天的帮扶。相反,若善于打战的明皇举兵犯边,对天朝并不是什么好事。”

    官员之中无人敢再言,默默地退到童百溪的身后。老家伙本来牢牢地掌握着全局,我一来,他似乎失掉了先机。

    “王。”他仍没有死心。

    但姜卓的态度忽然强硬了起来,不顾他的劝阻,把聂明磬先行收进了天牢。最后,姜卓吩咐了言默一番,言默先行离去,我被他强行抱出了阴暗潮湿的天牢,一路上他疾行如风,冷着脸,好像很生气。我心里是极怕他发火的,可自知做了错事,便乖乖地不说话。

    我们很快地回到了逐日宫,阿仕跪在殿上等待处罚,他把我放在地上,负手走到了书桌旁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们都吓了一跳。

    “王妃有孕在身,还请陛下处罚奴婢就好。”阿仕俯身磕了个头。

    我忙说,“要罚就罚我,跟阿仕没有关系!”

    “戚璟萱!”他几步走到我的面前,抓着我的手腕恼火地喊道,“你真以为我不舍得罚你了是不是?!我非把你关起来,让你好好反省一下不可!”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眼冒金星,但还是倔强地说,“我不能放着聂明磬不管,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打算,因为你都不告诉我。可无论你跟泥鳅在谋划什么,我都不能袖手旁观!你要罚我,我也不后悔!”

    “你!”他扬起手,我终于支撑不住,歪倒在他怀里。

    “阿宝!”他一惊,连忙抱住我,脸上的怒火烟消云散,“快告诉我哪里不舒服?阿仕,马上去把太医院的当值太医全部招来!”阿仕一边应着声,一边匆匆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紧张的神色,我放下心来,虚弱地笑道,“你不生气了?”

    他把我抱回寝殿,小心地安放在床榻上,叹了口气,“阿宝,你不是小孩子了。我要保护你和宝宝,就必须做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是你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没有告诉你。”

    “卓,童百溪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他有些讶异,但随即说道,“其实王朝大战之后,童百溪像一股隐形的力量,制衡着五部卿,而泥鳅是牵制他的唯一力量。父王留下的老臣,大都奉行着古训,我也曾几次想要革新,都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泥鳅这才想到要在朝堂注入新血。童百溪肯妥协,也是因为他对童梦蝶有期望。但你是他算不到的那个意外,如若你是寻常的女子,他会无所顾忌地用各种方法打压你,但幸好你是阿七的女儿,阿七在军中的威望很高,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摸着他的脸说,“他不敢动我,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对不对?”

    “是,我爱你,用我的全部爱着你。阿宝,有了宝宝之后我才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早已经重过了山河。”他尽在咫尺的脸,像一块吸附力极强的磁石,我吻上他的嘴唇,缠上他的舌齿,恨不得把他口中的一切都裹挟入腹,“我爱你,我也爱你。”

    我好想告诉你,其实我的梦中一直有一匹长着翅膀的马儿。那一年你把你的手伸向我,带我离开梦碎之地,我在你的马背上感觉到了飞翔的快意。那一次我远行归来,你带我俯瞰王城的壮伟,你牵起我的手的时候,山野中的精灵仿佛坐在我们的身边爱慕地看着你。于是从此,有一双洁白的翅膀落在我的胸怀里,我双手捧着心愿,你的爱做翼。

    我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问,“卓,要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他轻抚我的背,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耳畔,“会。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他已经察觉了我的心意,因为我的心事从来瞒不了他。他有一双能读懂我的眼睛。可他没有点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让太医给我会诊开药,喂我吃点心,然后陪我安睡。

    黎明之前,我摸索着夜的影,来到了天牢的入口。原以为会遇到阻拦的守卫,却没有想到入口处空无一人。四周静悄悄的,我安抚着自己狂乱的心跳,自壁上取了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底层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动响,我连忙回过头去。

    阿仕接过了我手中的火把,在前面带路。

    我有些感动,叫道,“阿仕。”

    阿仕没有回头,声音依旧轻柔,“殿下把奴婢送过来的时候,奴婢就下了保证,不论您做什么,奴婢都要跟随着您。”

    偌大的天牢,空荡荡的,好似没有一人。我跟阿仕都很诧异,竟然寻不到一个值夜的官兵。放钥匙的铜环就挂在墙壁上,阿仕取了下来,走到关押聂明磬的牢房前。

    聂明磬听到脚步声,迅速地转过身来,看是我们,颇为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阿仕迅速地打开天牢的大门,把他放了出来。

    “定王,此地不宜久留,请速速离开。”阿仕忽然握住聂明磬的手,聂明磬深看她一眼,本欲出口的疑问全数吞回了肚里,“他让你来的?”

    阿仕点头,“奴婢先代为谢谢您。”

    我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催促着他们快些离开。阿仕对王宫早已了若指掌,所以一起走到了沁湖旁边,我就让她带着聂明磬先走,我则独自返回逐日宫。

    聂明磬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若不是当下的情况,我真的很想与他畅谈几夜,可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我一边推着他往前走,一边察看周围的情况,“不要再耽搁了,若你及时赶回,也许能挽回两国的误会。”

    “小萱,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幸福吗?跟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一样。”

    我轻笑,“明磬,我早已经不是小丫头了,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我很幸福。”

    阿仕终于把他拉走,他又回头看了好几眼,身影终于消失在夜路的尽头。我转身,惊见泥鳅自月色下缓缓踱步出来,侧头望了眼他们消失的方向,问道,“走了?”

    我原还担心他是来拦截的,听了他的话便放下心来,“走了。”

    “如此,那我便把天牢的守卫派回去。”泥鳅懒懒地看我一眼。我一惊,天牢的守卫是他撤走的?但随即反应过来,忙拉住他,“不要告诉他好不好?我怕他生气。”

    泥鳅轻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下决心做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你认为如果没有他的首肯,我能有多大的权利把天牢撤空到没有一个人守备?他不让我现身,可我偏要在你面前出现。他为你做的事情太多,不为你所知的也太多,我不想要加上这一件。”说完,泥鳅甩着袖子就往前走,我怎么叫也叫不住他。

    冲突

    让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聂明烨率领和国的士兵逼到了无冶县的城下,王鹏紧急上书乞恳对策。聂明烨极善于用兵,他虽然没有正式地打过战,可他在西地的那几年,追击流寇,荡扫匪盗,事迹繁众。而且恰恰是因为不明白他真正的实力,天朝在没有神将军的前提下,不敢擅自派出兵将。

    我祈愿聂明磬尽早回到和国,解除两国的误会,因为拔剑相向的场面,谁都不愿意看到。

    姜卓因为我的身体和国事双重煎熬,咳嗽的旧疾慢慢有反复的势头,胃口也差了很多。终于有一天,昏在了沁湖边,被言默他们紧急地送了回来。我再不让他上朝。

    大山将崩,朝中的局势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泥鳅每日都来逐日宫,每次都累得说不出话。他精致的娃娃脸就像揉在一起的面团块儿,说不出的滑稽和古怪。可只要见到姜卓,他的脸就会挂起惯常的笑容,一派轻松地对着姜卓说说笑笑,对此我很是感动。

    冬天的寒气已经渐渐散去,春日的盎然从沾着暖意的花枝上显露。阿仕每天都会在寝殿里面换一束鲜花,这一阵子我跟姜卓的身体都不好,着实忙坏了他们这些人。我开始强迫自己吃各类的东西,喝各类的补药,只要是太医交代的事情,都一丝不苟地做。虽然还是经常无力,但好歹调养见效,已经能够处理点事情。

    姜卓难得有大把的时间睡觉,此刻他侧身躺在床上,许是要下雨,天气有点闷热,我拧了手帕轻轻地给他擦汗。他英俊的五官,在稀薄的日光中柔和地舒展,浓厚却并不杂乱的眉形,长长的睫毛,高高凸起的鼻梁骨。我的食指从他的鼻脊上滑过,停在了他的嘴唇上。窗外飘进的柳絮黏在他的嘴唇上,我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于是,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那片深海里面。

    “阿宝,你在做什么?”他抓着我还放在他唇边的手,先印上一个吻。

    “吵到你了?”我俯身趴在他的胸膛上,“虽然很想让你多睡,可是忍不住想要多听你说说话,卓,我是不是很贪心?”

    他的手摩挲着我的脸颊,眼睛看向窗外。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是树上的鸟窝,大鸟正在喂食小鸟,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好不欢快。他的内心也是向往的吧,向往着广阔的天地,向往着夜朝夕一样的自由和潇洒,可是他此生被禁锢在王宫这座牢笼之中,心想要翱翔,却身不由己。若是没有泥鳅石头,没有我,他的人生该将哪般?

    “不贪心。”他坐了起来,笑道,“阿宝粘我,说明心里有我。来,为夫这就与夫人说话。”

    “你不睡了?”我探手试他额头的温度,大概手有些冰凉,他的眉毛轻蹙,双手捂着我的手,歉然到,“本该是我照顾你,却累到你了。”

    手上的温度似乎能传达到心里,我的心顷刻涨热,满满的,却板起脸说,“夫君此言太过见外,为妻的要不高兴了。罚你亲我一下,以后再不许这样说。”

    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低头吻我,“能娶到你,无论是至高君王亦或是寻常百姓,都是一生的福气。我姜卓,何其有幸。”我本想湿润他有些干涩的嘴唇,可我们都太渴望彼此,一不小心皆已情动,一阵癫狂之后,已是双双倒在床上,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我看着他红扑扑的脸,意乱情迷的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对于现在的我,能看到他这样的一面,有种说不出的幸福和甜蜜。独断专宠又如何?这是我的男人,只属于我。都说天家无长爱,圣宠不经久,我们,就是要终止这句话的先行者。

    “阿宝,你后悔吗?”他拥着我,一下一下地亲吻我的脸颊,“后悔嫁给我,从此再也没有了自由。”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身上除了檀香,还有淡淡的药香,甚是好闻。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使劲地嗅了嗅,爱极了这股香气。头顶上传来他凝重的声音,“若有一日,我不得不与明皇兵戎相见,你会否恨我?”

    我的身体一僵,没料到这个我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被他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他是了解我的,他对我的了解和掌握,丝毫不输给与我朝夕十年的聂明烨。正是因为了解,他也更加地不确定,在两国的局势剑拔弩张的今天,我心里的天枰到底倾向哪一边。也许这种倾向对国家没有影响,但却能大大地影响此刻躺在我身边的男人。

    我问,“卓,《江城子》还记得吗?”

    他点头应道,“记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你对庄王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她不是你爱的女人,但她是你敬重的女人。哪怕你再爱我,你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对不对?”

    他缄默不语,似乎正在沉思。我抚着他衣襟上的花纹,密实的线条有顺滑的触感。半晌,他与我五指交握,置于他的怀中,“不论爱与不爱,明皇在你心里,如同星月,永不低落。阿宝,我不想叫你为难。不论是作为君王,还是作为你的男人。你明白吗?”

    我扯着他的袖子说,“卓,我是你的妻子,无论他在我心里如何,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天上人间。我要你记住,你才是我心中高耸的日月,我爱你,胜过了这世间的一切。”我搂着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他,想要把心意从亲密接触的唇齿间传达给他。他扶着我的腰肢,伸手按着我的后脑,忘情地与我痴缠,我们都很清楚,自己是独属于彼此的。

    末了,他轻叹一声,脸上带着不满足的表情,“阿宝,我想你,十个月真的很长,为夫快要内伤了。”

    我嗔怒地轻推了他一下,拍了拍肚子,“宝宝,你爹吃你醋了。他嫌你在娘的肚子里呆的时间太长。”

    他的大手覆在我的肚子上,轻摸了摸,怨道,“坏宝宝。”

    正是好景。一霎好风生翠幕,春日疏雨滴圆荷。

    真儿在秋水宫专注地种着荷花。我去秋水宫看她的时候,叶妃与我说了许多。“这个孩子也是痴,永昌令说只有她种出了火红的荷花,他们之间才有冰释的可能。王妃帮臣妾劝劝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握了握叶妃的手,走向那个蹲在荷塘边痴望的身影。她还没有长全,还是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可晴暖就像埋在她心里的莲子,悄悄有了芽。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唤她,“真儿。”

    她的大眼睛和轮廓酷似姜卓,只是她跟姜小鱼一样,眼睛虽然透着蓝光,却不是纯粹的蓝。“姐姐,荷花会有红色吗?我不想他不理我。以前碰到他的时候,是我错了,可是再见到他,我本来想告诉他我知错了,我会改,可他却讨厌我了……”她的眼眶很红,似乎这池塘里的水都灌入了她的眼睛,“年会的时候,我是偷偷跟着去的。我没有想到他喜欢的人是你……如若是你,真儿是比不过的……但是做朋友都不可以吗?”

    我问,“真儿,你喜欢他什么?”

    真儿摇了摇头,“说不上来的。姐姐,你爱父王的,对吧?哪怕父王伤了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还是会爱他的,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真儿又说,“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明明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可脊梁挺得很直,笑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会跟着舒畅。姐姐,我总有不好的预感,父王会处置他的,对不对?”

    我看着荷塘中努力萌芽展叶的翠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晴暖也是我心中的伤,几次在王宫中远远看见他的背影,那已经有男人般担当的轮廓,行走的却是与我和我们相背的方向。我一直以为他会长成一棵苍松,成为姜卓的得力之臣,追随着泥鳅革新的脚步,带来朝堂上真正意义的新生力量。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心寒。

    “真儿,若是他危及到你父王和江山社稷,我绝不手软。”

    真儿张着嘴巴望着我,脸上还有些懵懂,但她伸手握住我,“姐姐,我知道的。如真有那一天,也是他咎由自取了。”

    叶妃送我出秋水宫,阿仕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叶思璇是个安静淡雅的女子,许是在先王后身边教养多年,我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很多庄王后的影子。姜卓会把后宫交给她,也有庄王后的原因吧。阿仕扶着我向外走,她俯身在后面行礼,直到我在长路的尽头拐弯,还能从眼角看到那抹淡淡的身影。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而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情敌。因为无欲则刚。

    午后的时光最是晴好,姜卓刚睡下,言默就跑来说,内史和太常再次求见。我不想打扰正在熟睡的他,就亲自走到前殿,接见二人。太常是来找我的,昊天大典因为工程量太过繁杂巨大,才刚开了个头,修订出总纲,文部的众人皆已难敌巨大的压力和疲劳,纷纷累倒。我下令暂停修订,在寻到更好的方法以前,众人先行休息。

    内史是来找姜卓的。近来各府上报,无法妥善安置老弱孤幼,因为局势的紧张和冬天的寒冷,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老者曝尸街头的惨景。户部已经竭力处理,但难抵纷至沓来的奏呈和毫无头绪的处理方法,不得不上禀姜卓。

    “内史何不借鉴无冶之政?”

    内史一怔,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接管无冶之时,无冶已经不足五十户,但有青壮年之家,便领养一个孤幼。实在不能分派的,便由官府出资组建庭院,集中安置,尚能劳作者,平常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补贴花费。此外,加大对遗弃婴儿和不赡养老者的处罚,罚金并入专门的款项中,用以维护孤幼。”

    内史起初漫不经心地听着,而后迅速地拿出纸笔,边听边认真地记,我把治理无冶的很多心得,以及王鹏和杨顶天新创的一些方法仔细说与他听,最后,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计较。

    告辞的时候,他的眼中终于收起了那抹若有似无的轻蔑,“臣今日收益良多。一方土地,亦是需要用心经营,臣收回往日在朝堂上,说地方官员不能在朝言事的谬论。若有机会,臣必定去无冶学习,见一见这昊天明珠,还有名动朝堂的观月书院。”

    我笑着点头,用目光送他离去。

    我刚伸了个懒腰,听到有人在我身后说话,“我的阿宝若是男子,必定也是文武双全,名满天下的将相之才。”

    我迅速回头,看见他站在我的身后看我,午后的日光投在他的身上,金灿灿的一片,好不耀眼。我不好意思地向他走过去,低头拉着他的手说,“我看你在睡觉,就没有吵你。我做的对吗?”

    他眉毛一扬,反握住我,“当初你治理无冶之时,行事何尝问过我?这会儿怎么没自信了?难道说,我的阿宝从小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金丝雀儿?”

    我扑进他怀里打他,他笑着抱住我,我嗔道,“明明就是我傻乎乎的把治理无冶的事情都写在信上告诉你了,你还在装!以前我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在你面前,怎么敢班门弄斧?你快告诉我嘛!”

    他把我抱了起来,转了两圈,我又是惊又是喜,牢牢地抓着他的肩膀。言默紧张地随在一旁,生怕我们俩有个闪失。阿仕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手中的盘子差点打翻。

    “阿宝,你随我去无冶。”他把我放了下来,喘着气说。

    “我们要去无冶?”

    姜卓点头,接过言默递上来的帕子,先是给我擦了擦脸,“和国的事情先要解决,而且,有人正等着我离都。我不放心把你留下,所以,要累你长途跋涉了。”

    “又说这种话!”我掐他的手臂,他的眼中满是让我的心发烫的东西,“我不是跟夫人见外,是真的心疼你和宝宝。但这一步,又不得不走。”

    他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但看他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颇像以前聂明烨教的,决胜千里的气势。他是王,是天朝的王,是万民百官的王,也是我心中的王。王,是站在最高,看的最远的人。他,无愧于无上苍王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继续放送,敬请期待。

    启程

    姜卓只带了泥鳅和我去无冶,而姜小鱼,湛锋,应人杰,苏丽秀都被留在了永昌。他把朝堂上一些简单的政务都交给我,吩咐阿仕盯着时辰,不要让我太累,自己则与泥鳅每日每日地详谈。我逐渐明白了他的用意,却仍然不知道他打算如何着手。毕竟千年的大树,就算砍倒,也需要狠下番功夫。

    临行前,姜卓把姜小鱼叫到逐日宫,我本来想要让他们父子单独说话,姜卓却拉着我,不让我走。

    姜卓说,“王儿,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菜,不知道为父可有记错?”

    姜小鱼淡然的脸起了一丝变化,恭敬道,“劳烦父王挂心了。”

    “不是孤挂心,是你这孩子太过于坚持,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还记得你母后去的那天,你抱着孤哭吗?你怨自己生在帝王家,还说若不是王后,你的母后不会这么早故去。”

    姜小鱼低下头,“记得的。这些年都是父王教养儿臣长大,儿臣只恨自己无能,未能帮父王分忧解难,累父王抱恙,儿臣……”姜小鱼摇了摇头,一下子跪在地上,“儿臣不配当您的儿子,对不起母亲临终的嘱托!”

    姜卓连忙俯身扶他,“王儿这是做什么?”

    “父王,您前去无冶,是上上之策,请不要担心儿臣。若连这点风雨都承担不了,儿臣就再无颜面对您!”

    姜卓蹲在他面前,伸手置于他的头顶,轻轻地抚了抚,“湛锋听凭你的调遣,永昌之内的任何人,你有杀伐大权。你答应……爹,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姜小鱼的眼眶已经红透,他紧紧抓着姜卓的手臂,身体都在发抖。言默把我放起来的河清剑捧了出来,姜卓亲手交到了姜小鱼的手里,“河清海晏,意寓四海升平。国家若不能安平,就无进步和强盛可言。而今,是王室不能退让的时候。”姜小鱼握着剑,重重地点头,脸上的表情肃穆了起来,“父王……儿臣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哪怕是粉身……”

    姜卓猛地把他抱进怀里,沉声道,“你母后一生从未求过我任何事,你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我决不让你有事。小鱼,你是最让爹骄傲的儿子,很快我们就会再见。”

    “爹……爹!”他紧紧地抱住姜卓,泣不成声。这一声呼唤,许是他儿时惯叫的,但经年累月,他已经习惯仰视他的父亲。人总是随着成长,忘记最初的那些东西,那些最简单、最温暖人心的感情。我终于在那一夜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少年,没有心计城府,没有老成持重,只是一个依赖父亲的孩子。

    我跟言默都退出了大殿,把空间留给他们。无论我的宝宝将来会让姜卓多么地疼爱,姜小鱼就像庄王后一样,在他的心中稳稳地占着一个位子。对于这点我很明白,但却丝毫不排斥。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湛锋拉着夏夏向这边走过来。夏夏一直往后退,湛锋牢牢地牵着她,最后实在被闹得没办法,打横抱了起来,就往这边疾走。

    “王妃!”湛锋看到我,几步走了过来,也顾不上行礼,“臣恳请您把夏夏一并带去无冶!”

    “我不要,我不走!”夏夏搂着他的脖子就是不放手,“说好你在哪我就在哪的,我不要把你一个人留下!”

    “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湛锋虽然板起脸,口气还是极轻的。

    夏夏扭过头来看我,似乎在哀恳我帮她说几句话。我实在不知姜卓他们到底部署了什么,但是既然湛锋如此要求,永昌必然凶险,湛锋的心情和姜卓是一样的。

    我拉着夏夏,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言默和湛锋站在一起说话。夏夏的眼眶中都是泪水,此间她知道的内幕反倒要比我多了。我正色道,“戚夏夏,不许哭!”

    夏夏马上止了眼泪,凄惶地看着我。

    “戚夏夏,你现在是谁?”

    夏夏的“戚”字刚发了个首音,看到我的脸色,马上改成了,“湛锋的妻子。”

    “当初我去燕塘关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政治你会吗?如果不会,你就算留下来,只是给湛锋增添负担。湛锋有他的使命和任务,他必定是经过一番思虑之后才把你交给我的,如此,你怎么忍心拂逆他的用心良苦?”

    夏夏抿着嘴,往湛锋的方向望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是小姐,我知道了。可是丽秀和人杰怎么办?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将来,我们如何向两位公子交代?”

    我沉默。这时,远方有两个影子踏着灯火而来。一个眉目飞扬,一个秀美如?br /gt;

    锦绣王妃第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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