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偏殿出来,嬴纵径直的到了正殿,正殿之外守卫森严,进了正门便看到孟南柯和宋薪等在外面,见他回来二人齐齐站起身来,嬴纵看了他们一眼走向内室,孟南柯二人便跟了上来,进了内室,抬眸便看到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的沈苏姀。
    沈苏姀容色静静的睡着,墨发铺陈在玉枕之上,愈发衬得她一张小脸惨白无血色。
    嬴纵走至床边站定,语声低寒道,“她还有多久得醒?”
    宋薪和孟南柯对视一眼,宋薪道,“半个月。”
    嬴纵眼底一痛,“往后呢?”
    宋薪又和孟南柯对视一眼,孟南柯道,“小苏身子受损有些严重,半月之后醒了也会落下病根,等老了,还会影响寿数,与其如此,我和宋老倒是商量了一个法子。”
    嬴纵倾身替沈苏姀盖被,“什么法子?”
    孟南柯定了定神道,“我和宋老都知道一种安息之法,以药养身,得最大限度的将人的身子将养至本来面目,像小苏这样的,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改变她受损的体质,此法用药十分复杂,不过我和宋老一起应当无碍,另外……另外就是此法时间颇长,少则两年,多则四五年,被用药者期间长眠不醒,唯有每月月中醒来两日。”
    长眠不醒,每月就醒来两日……
    少则两年,多则四五年!
    嬴纵好一阵心痛难当,孟南柯又道,“现在若是不用,往后再想用却是没机会了。”
    “用,你们马上准备。”
    嬴纵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身后宋薪和孟南柯都是一叹,道了一声“好”便转身走了出去,嬴纵眸色一沉,倾身而下将睡着的人拥了住,沈苏姀早前因为大补的身子经过这一个月的昏睡全然消瘦了下来,他环手一抱竟然还有空荡。
    嬴纵心底难受至极,埋头在她肩窝里许久才深吸口气语声微哑的开了口,“阿姀,没关系,你睡两年,等你好起来的时候我便带你去你最喜欢的地方!”
    嬴纵抱着沈苏姀许久不放,不多时外头响起脚步声,香词走到内室门口朝里面道,“皇上,嬷嬷们抱着小皇子和小公主过来了,您是否要见见他们呢?”
    嬴纵抬起头来,看着沈苏姀惨白的脸摇了摇头,“不见。”
    香词沉默一瞬,道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看着沈苏姀,眼底满是沉痛。
    忽然之间,外头似乎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嬴纵听到了,他眉头一皱放在枕边的拳头一攥,目光仍然落在沈苏姀的面上未动……
    那啼哭声很快便越来越远,眼见得那哭声马上就要消失了,嬴纵豁然起身走了出去,他大步的循着那哭声追去,没多时便看到了一队嬷嬷。
    “站住——”
    话音落定,前面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几个嬷嬷回身看是嬴纵面色微变的行礼,“拜见皇上。”
    嬴纵走过去,目光落在嬷嬷怀中的两个小不点身上,才半个月,他们的眉目刚刚长开,不知为何,两个娃娃一直哭闹不止,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两滴泪,看着便叫人心疼,嬴纵定定的看着两个小娃娃,忽然倾身弯腰将两个小不点抱了起来。
    他的臂弯十分宽厚,竟然将两人稳稳的抱了住,他抱起两人转身便走,身后几个嬷嬷面面相觑一眼还是起身跟了上来,香词站在门口看着嬴纵抱着两个小娃娃回来的时候瞬间便红了眼,自从沈苏姀生产完出事之后,嬴纵连看都没看过这两个小娃娃。
    “将左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将皇子和公主安置在主殿。”
    嬴纵冷冷的吩咐,香词面上一喜,立刻便指挥人却搬东西,嬴纵将两个小娃娃抱进了内室,稳稳的放在了沈苏姀身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只让嬴纵看到鼻酸。
    早前还哇哇大哭的小不点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哭声竟然渐渐停止了,嬴纵拿过帕子给两个小不点擦了擦脸,语声微哑,“你们乖一点,我们一起陪母后醒来。”
    两个小不点哪里能听懂他的话,却是吧唧了一下嘴。
    嬴纵牵了牵唇只当她们应了,“好,很乖。”
    ·
    沈苏姀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个什么东西,软软的香香的,似乎是在摸她的脸,她皱了皱眉头,不多时又有一个软软的小东西在摸她,她鼻尖一动,竟还闻到了一股子奶味儿,心头一动,沈苏姀的神识清醒了过来……
    沈苏姀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只软软的小手,随即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奶娃儿,然后看到了抱着奶娃儿的那只手,接着,看到了一身冕服的嬴纵。
    嬴纵是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她醒了,他神色一喜,连忙将小娃娃放在了她身边!
    “阿姀!你醒了?当真是醒了?”
    沈苏姀眨了眨眼,木瞪瞪的看了嬴纵一会儿,豁然转头去看睡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娃娃,两个粉嘟嘟的娃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可还是能看出不同,一个骨架似乎稍微大点儿,一个骨架似乎稍微小点儿,沈苏姀一点点的回过神,忽然眼角一酸!
    “嬴纵,我睡了很久?”
    这两个小娃娃已经不是刚出生的样子了,原本皱巴巴的皮肤已经长开,这会儿是粉嘟嘟的白,吹弹可破,两只眼睛虽则并未睁得很开,却看得出是一双凤眼,像极了嬴纵,且两人的眸都是墨黑之中透着一点蓝,和嬴纵一样好看!
    说话间嬴纵已把她抱进怀中半搂着坐了起来,又把两个小娃娃放在两人身前。
    “你睡了一个月了,他们两个都满月了。”
    沈苏姀正怜爱的亲着两个小家伙,闻言眉头一皱,“嬴纵,我……”
    沈苏姀显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好了,嬴纵一把搂紧了她,低头在她面上吻了一下才郑重道,“阿姀,这一次你身子受损了,我和宋薪还有你师兄商量了一下,决定用他们的法子为你疗伤,两年,咱们只需要两年你就可以变的和从前一样。”
    沈苏姀眉头一皱,“当真这样严重?你想好了?”
    沈苏姀浑身无力,却也说不上来自己哪里受了损伤,嬴纵听见她的问题点了点头,“真的很严重,我不想让你往后落下一丁点病根子,我想好了。”
    沈苏姀抿唇,“这两年我要做什么?”
    嬴纵弯唇,“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睡着便可。”
    沈苏姀下意识摇头,“那怎么可以,孩子怎么办……”
    “我会照顾!我来照顾,我亲自照顾!”
    嬴纵说话十分郑重,看着沈苏姀的眸色更是万分深重,沈苏姀心头一痛,看了看嬴纵,又看了看身前两个小不点眼眶微红,“可是我舍不得……”
    嬴纵抓着她的手亲了一口,“我也舍不得,可是咱们是要白头到老的,你还不到双十,倘若现在不如此往后便再来不及了,阿姀,不过两年而已,这中间你还会醒来,每个月都会醒来,我会陪着你,还有孩子,咱们还是在一块儿的……”
    沈苏姀喉头一阵阵的发紧,看着眼前两个玉雪可爱的娃娃,又转头看了看神色有些憔悴的嬴纵忽然有些不忍的转身扑进了嬴纵怀中,嬴纵搂着她的腰背,轻声安慰,“你还不信我吗?咱们还有几十年要过,我还要带你去很多地方。”
    沈苏姀紧紧抱着嬴纵,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的。”
    嬴纵弯了弯唇,沈苏姀定了定神便又转身去看两个小宝贝,捏捏她的脸,捏捏他们的手,愈发怜爱的去亲他们,嬴纵看的面上终于生出笑意,想着往后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几十年这两年倒也不算什么了,这边厢沈苏姀又问,“你说你已经为他们取了名字?”
    嬴纵“嗯”一声,“哥哥单名一个‘绥’字,是为安顺之意。”
    沈苏姀眸光一转,抬手在嬴纵掌心写,“这个字?”
    嬴纵一笑,“正是!”
    沈苏姀便撇撇嘴,“这个字还有旌旗和冕旒的意思,你是故意的……”
    旌旗便是战争,冕旒便是王位,这个表面看起来“安顺”的字其实藏着许多东西,沈苏姀觉得嬴纵骗了他,“哼哼”一声便不再看她,嬴纵笑起来,“他到底是男孩子,无论如何也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个字最合适不过了。”
    沈苏姀哼哼一声,“绥儿绥儿,好吧,那妹妹呢?”
    嬴纵语声便温柔了几分,“妹妹单名一个‘熙’字,光明和乐的意思,亦有贵气。”
    这次沈苏姀倒是满意了,不由“熙儿”“熙儿”的叫了好多声。
    嬴纵见她和两个小娃娃亲热万分摇了摇头,转身吩咐人请宋薪过来,不多时,宋薪便进了门,跟着宋薪来的却还有一大路人,青袂打头,孟南柯跟着,后面沈苏慕和嬴华庭并着嬴湛都来了,瞬时间这屋子里便被满当当的挤满了人。
    “徒弟媳妇,为师明日要走,这宫中为师已改了风水,是适合将养的地儿,这傻小子不愿你去昆仑,就只能先这个办了。”青袂说完,对嬴纵眨了眨眼。
    嬴纵面无表情的,那边沈苏慕又急急问,“姀儿,你觉得怎么样?”
    沈苏姀瞧着这么多人都来心底有几分动容,扬了扬唇,“我自己感觉还好。”
    说话间宋薪已上前请脉,探了一番转身对孟南柯点了点头,孟南柯收到讯息眼底微光一闪,而后便道,“暂时无碍,两日之后开新的方子。”
    这将养之法旁人还不知道,孟南柯那“新的方子”四个字咬的极重,沈苏姀和嬴纵忽视一眼便都明白过来,嬴湛和嬴华庭见状也凑上来和沈苏姀说话,嬴纵不得已只得道,“阿姀刚醒过来,力气还未恢复,大家先回吧,明日再来。”
    这便是逐客令了,众人不得不做退。
    待所有人都褪去,沈苏姀又逗弄了嬴熙和嬴绥许久才停下,她刚醒来,这一番之后又有些发昏,嬴纵赶忙让人将早前准备好的吃食拿了过来,一番进补,沈苏姀才好些,按理来说她已经出了月子,可她身子太弱,嬴纵亲自为她沐浴之后还是让她躺着不准她下床来。
    嬴绥和嬴熙被抱去歇了,屋内便只留下了沈苏姀和嬴纵两人,沈苏姀一月才醒,嬴纵又是担心又是挂念相思早已成灾,到了这会儿,不由将她百般疼爱才放过了她,沈苏姀亦是动情,却禁不住身子弱什么都没做都气喘吁吁有些受不住,至此刻她才知自己是得将养了,可是一想到两年,她这心里又颇不是滋味儿……
    “两年,熙儿和绥儿都长大了,他们会不会和我不亲?”
    “不会,我每日都抱来看你,让她们和你睡在一处。”
    沈苏姀叹口气,“我若睡着,你怎么办呢?”
    嬴纵失笑,“什么我怎么办?”
    沈苏姀唇角微抿,未接话,嬴纵便道,“你若说的是那个,我曾经为你守身的时间可远远比两年时间更长,怎么?你难道不信我?”
    沈苏姀伏进他怀中,“不是不信你,只是……”
    嬴纵叹口气,“没有只是,这是永绝后患的法子,你中间还会醒来呢,哪怕你睡着,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会抱着你,就像现在这样。”
    沈苏姀抱着他的腰身叹口气,“为何我们总是这般坎坷?”
    嬴纵一笑,“因为将来有更大的福报等着我们!”
    沈苏姀苦笑一下,“谁知道有没有更大的福报呢?”
    嬴纵扶着她背脊,“必定是有的!”
    沈苏姀不愿纠结这还未变成现实的东西,只是和嬴纵商量起嬴绥和嬴熙未来的打算来,衣食住行再到启蒙再到学什么武功,她好像又怕自己醒不来似得都要和嬴纵商量个章程出来,夫妻二人说到半夜,只等沈苏姀委实撑不住了才睡去。
    第二日,前夜来的那些人便又到齐了,傅凝等人知道她醒来也进宫了来,沈苏姀便和众人好好聚了半日,下午又和嬴熙和嬴绥腻在一起,直等到沐浴歇下了才是嬴纵的时间。
    嬴纵心中吃味儿,“有了孩子,你眼底是看不到别人了。”
    沈苏姀嗤笑出声,“你这是在吃孩子的醋?!”
    嬴纵低头便朝她唇上咬去,“你看着孩子的眼神……恨不得把心都捧上去!”
    沈苏姀哈哈大笑,“其实你看着孩子的和我看着孩子也是一样的,只是我觉得这很正常,你却爱吃味儿,你爱吃味儿也就罢了,还吃孩子的,没羞没躁!”
    嬴纵手在她身上动起来,又是摸又是揉的,没几下沈苏姀便说不出话来,气喘吁吁道,“说不过我就要用武力压制吗,我要是睡了,你可要好好的带孩子啊。”
    嬴纵手一顿,就再也没法撩拨她。
    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重重的道出一个“嗯”字!
    既然决定了,嬴纵和沈苏姀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第三日宋薪和孟南柯便用那古老的秘法让沈苏姀沉睡了,嬴熙和嬴绥连着两日都和母后在一起,这三日找不见人了不由得一个劲儿的苦,嬷嬷和香词都哄不住,只能嬴纵出马,也不知怎地,但凡他一出马两个小家伙果然就好哄许多,又过了几日,嬴纵去内书房处理奏折的时候总要带着两个小家伙!
    内书房之后有个内室,乃是平日里帝王休息的地方,沈苏姀白日里睡着,嬴纵便只在早午晚回去看她,然而两个小家伙却不成,嬴熙身子较为瘦弱些,十分怕生,亦爱哭,她一哭,嬴绥好似有感应一般的也跟着哭,两个小家伙才刚满月,有两次嬴纵因为处理政事回去的晚了直让两个小家伙哭的嗓子都哑了,嬴纵心疼不已,只得将两人安排在了内书房之后。
    内书房本就安静,倒也不会吵着两个小家伙睡觉,只是当一种臣子们都聚在内书房和嬴纵议事之时忽然响起两道惊天啼哭之时嬴纵的面色都有些挂不住!
    第一遭有些挂不住,第二遭倒也好了,等到第三遭他已是气定神闲的起身走到内室去,半柱香的时辰之后又出来,一来二去,谁都知道他将小皇子和小公主放在身边将养。
    ——皇后呢?!
    皇后还是秦王妃的时候就身子不适,这回诞下龙凤胎伤了身,要闭关将养!
    嬴纵并未瞒着这一点,因为他以这一点为由给沈苏姀加了封号,圣淑懿皇后,大秦历史之上在有生之年被加封尊号的皇后沈苏姀是第一个!
    皇后需要将养,可宫中还有嬷嬷宫女,怎么非要将小皇子和小公主带在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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