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摇摇头,说道:“你现在赶紧去你舅舅家拿一些石膏来,越快越好,要是慢了,你娘就真的没救了!”
    “你……”男子舔了舔嘴唇,“你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你再不出发,你娘就真的没救了!”洛铮对那男子说道,又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你骑马带他去取石膏,越快越好。”
    男子总算反应过来芸生的意思了,他看着芸生笃定的眼神,瞬间就满血复活了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看着洛铮投来满是赞叹的眼神,芸生也不歇着,问道:“三少爷,能派人帮我去取些竹叶卷心来吗?要新鲜的,一百二十根就好。”
    芸生记得来的路上她看见了不远处有竹林,许多竹叶已经枯萎了,但兴许还能找到不少竹叶卷心。
    “还不快去!”洛铮二话不说,立即对身后几个护卫吩咐道。
    待护卫们都出去了,屋子里又只剩芸生和洛铮了,当然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老妇人。两人对视一眼,便又各自沉默了。
    “你有信心吗。”洛铮为了打破这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芸生有多大本事儿他还能不清楚?
    “只要取材顺利,想来是没有问题的。”芸生低着头说了这句,便转身走开了,开始在屋子里翻翻找找。
    “你找什么?”洛铮走到她身边,说道,“我帮你找。”
    “水!”芸生揭开了一个又一个坛子,发现里面都空空如也,“如今旱灾,我居然忘了这一点,不知他家里还有没有水,若是没水,这药也熬不成,那这大娘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看着芸生满脸焦急,洛铮也立马忙碌了起来,几乎将这小破屋翻了个遍,终于在地窖里发现了一小坛子水。
    “只有这么多了。”芸生看着手里的小坛子,便觉得这是生命之水一般。
    洛铮没有看那水,只看着芸生已经满头大汗了,便上前两步,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
    在洛铮袖子接触到芸生额头的那一刻,芸生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极其熟悉,好似他做过千百遍一般,只是这分明是第一次呀……
    芸生正出神呢,护卫们便捧着摘来的竹叶卷心回来了,芸生看了看,约摸是有一百多根,但长短参差不齐,且并不算十分新鲜,但在这干旱极其严重的地方,已经是很难得了。
    “麻烦各位了。”芸生接过了竹心卷,刚放到桌上,阿九他们也回来了。
    那男子怀里抱着要来的石膏,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芸生面前,连自己脖子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喘着粗气说道:“求、求姑娘、救救我娘!”
    芸生对他报以微笑,立马接过石膏,将其敲碎,然后与竹叶卷心一起放入锅里,倒了两大碗水开始煎熬。
    “姑娘,你这是?”那男子看芸生就简单地将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煎熬,不由得有些不安,“这能行?”
    “石膏甘辛苦大寒,清杰里热,而竹叶卷心清心将火,两者搭配起来,恰好针对你母亲的病症。”芸生吩咐道,“药凉了后,让你娘喝上面的清药汤,喝完了就加水再次煎熬继续喝。”
    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不愿放过任何救活母亲的机会。
    趁着药还没熬好,洛铮开始打听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知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刘叫小四。”刘小四觉得洛铮此人穿着贵气,又谈吐不凡,定是有什么大来头,于是说话也格外尊重。
    “刘兄弟家里没别的人口了?家里的田多吗。”
    “说来都是痛”刘小四捂脸坐了下来,脸上全是苦不堪言之色,“家父走得早,就小的和老母亲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家里本就只有一亩三分地,可知州大人还每年增加赋税,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增加赋税?”洛铮心里沉了沉,这些年,朝廷可从未增过税。
    “是呀!”刘小四说到那知州就满肚子火儿,也不管眼前这人是否与黄知州有关系了,他只觉得,能帮他的,绝不是和黄知州一类的人,于是又接着说道,“这么些年来,他搜刮民脂就算了,连这次旱灾朝廷上面发下来的赈灾银两和粮食咱们也没见着,公子您说说,这哪里是什么父母官儿,分明是阎罗王啊!”
    洛铮脸色越来越暗,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整个河州都是这样吗?百姓们都不满黄知州。”
    “河州哪个地方他能放过啊!”刘小四抹了一把脸,“他的恶行咱们河州人哪个不知道?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那些有些个钱或有点权势的人又与他狼狈为奸,咱们老百姓的苦往哪儿说去啊!”
    见阿九等人都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刘小四便更要说下去了,“还有这些年啊,他不知判了多少冤案,凡是给他塞钱的,黑的他能判成活的,死的他能判成活的,只要有钱,什么都不在话下!就去年,咱们村里一小伙子被城里一酒楼老板的儿子活活打死了,酒楼老板送了他几百两银子,他便说人家小伙子先动手,摔在地上自己磕死的!”
    “可恨!”阿九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到这些事迹,气得牙痒痒,“若是咱们老爷来了这里,定不会放过黄知州!”
    定远侯么?洛铮心里冷笑,黄知州只是见钱眼开,而定远侯他老人家可是为了爵位连亲儿子都能不要的人。
    “这……”刘小四听了阿九的话,心想这些人果然大有来头,黄知州是什么人呐,能治得了他的,怕是只有京城里的高官了,“公子到底是……”
    “别听他胡扯。”洛铮看了阿九一眼,阿九立马摸着鼻子推到了一旁,洛铮又看着刘小四说道,“看刘兄弟的样子,倒不像常年做农活儿的人。”
    刘小四个子异常矮小,又瘦的皮包骨似的,若是常年做农活儿,定不会瘦弱成这样的,他的长相也颇符合那个词,“贼眉鼠眼”。
    “额……”刘小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就不瞒公子了,其实小的以前不懂事儿,没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只在这上面有些天赋了,老天爷就赏这口饭吃,可从良了以后,想着好好当个庄稼汉也娶个漂亮媳妇儿,可惜天不如人愿呐,偏偏就赶上这百年难遇的旱灾了!”
    洛铮对他其他的话并不在意,但是对他那句“只在这上面有些天赋了”很感兴趣,“刘兄弟说在那方面有些天赋,这天赋究竟有多高呢?”
    “这……”刘小四红着脸站了起来,从阿九身边绕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摊开了手,里面竟然阿九的钱袋子!
    “好久不做这个,手生了都。”
    “你!”阿九震惊地摸着自己的口袋,恐惧地看着刘小四,“我竟没一点知觉!”
    刘小四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洛铮身旁一蹿,再伸出手时,手里的东西又变成了洛铮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
    洛铮摸了摸自己腰间,居然摸到了阿九的钱袋子,“你……人不可貌相啊!”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哪里能经得起公子夸奖呢。”刘小四红了脸,“以后再也不干这个了,当个正经人。”
    “刘公子有志气。”芸生在后面目睹了这一切,不得不赞叹刘小四这手速……简直神了!
    “药煎好了,麻烦刘公子将大娘扶起来。”
    刘小四闻言,也不去展示自己的天分了,赶紧跑到窗前将自己老母亲扶了起来,芸生坐到她面前,将碗递到了她嘴边。
    老妇人是有知觉的,她很快便就着芸生的手咕噜咕噜地喝完了一整碗药,芸生见状,总算放松了一些,病人配合吃药是她最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芸生赶紧又去盛了一碗药,这次老妇人喝得没有第一次那么快了,但终究还是喝完了药,芸生放下了碗,让刘小四扶着老妇人侧躺下,看着老妇人出了汗,芸生才完全松了口气。
    “你记住,明天也是照着这样的流程让你母亲服药,不出两天,她便能好了。”
    “真、真的吗?”刘小四颤抖着双手,去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发现她确实降了不少温,脸色也在渐渐好转,他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到了芸生面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真是华佗在世啊!”
    眼看着他就要磕头了,芸生立马弯腰扶住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刘公子赶紧请起。”
    “什么黄金不黄金的。”刘小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随意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我只知道姑娘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姑娘!”
    “我并非求你报答。”芸生看着刘小四不肯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姑娘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带母亲好转了,我定买上几只肥嫩的鸡鸭来感谢姑娘!”
    “你不用知道我们住哪儿。”洛铮眼里全是骄傲,仿佛芸生医术出众全是他的功劳似的,“不管你母亲好转与否,我都会派人来找你的。”
    “这……”刘小四还未搞明白洛铮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带着人走了出去,留着自己一人琢磨他那话里的含义。
    出来许久,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但洛铮身上有伤,不敢快马加鞭,所以一行人赶回知州府时天已经黑了,一进了中堂却发现三皇子和黄知州又喝上了,今晚桌上的菜肴竟比中午的还要奢侈!
    一想到今日下午在千云镇看到的景象,洛铮脸便黑透了。
    只是喝得醉醺醺地三皇子和黄知州却并没有发现洛铮的异样,只招呼了他来喝上一杯。
    洛铮坐下后,看着面前精致的夜光酒杯,里面装着上等的好酒,心里冒了一股无名火,正想一口喝下,芸生却从后面按住了他的手臂,以嘴型示意他注意伤口。
    洛铮立马放下了酒杯,微笑着低声说道:“好,听你的。”
    他这一句话又让芸生有些不自在了,而一旁的阿九简直惊讶得嘴里可以塞下一个大鸡蛋了!天呐!三少爷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次芸生滚落山间,三少爷亲自为她吸了毒液,到如今,三少爷做了一件又一件反常的事儿,还一副痴汉相,果然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吗?
    这边阿九还在为自己少爷的沦落感到痛心疾首,而那边三皇子却又和黄知州挤眉弄眼了,“黄知州,这夜里无趣,不知还有别的什么项目没有?也可让本宫尽兴一番。”
    黄知州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说道:“自然有自然有!知道三皇子的雅兴,下官专门准备了您喜欢的歌舞节目!”
    说罢便拍了拍手,中堂两侧偏厅立马就走出了几个歌姬,她们全都穿着金色的胡人衣裙,腰间却是镂空的,露出了雪白纤细的小蛮腰,迈着小步子往前走时,却看见她们双脚并未穿鞋,一双玉足晶莹可爱,脚踝上一串水晶脚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惹人情迷。
    她们各自拿着不一样的乐器,往正厅旁边一坐,抬起头来,露出艳丽姿容,几乎让三皇子快要流了口水出来了。
    芸生也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看向洛铮,见他正埋头扒饭,顿时就觉得安心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安心个啥。
    一时乐曲声响起,三皇子酒劲儿上了头,立马随着音乐开始摇头晃脑,芸生看在眼里,腹诽道:吃了摇头丸?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被人从偏厅推了出来,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了众人面前,羞得快把头埋进了脖子里,可三皇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甩甩头,定睛一看,那不正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吗!
    两道柳叶眉微微簇起,一双杏眸含烟似水,小巧的鼻梁下一张樱唇粉红娇嫩,鹅蛋脸上白里透红,像极了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那身段更是绝了!一身白色纱裙让她的香肩若隐若现,眼光往下看去,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仿佛一使劲儿就会断了似的。
    看着三皇子眼里毫不掩饰的情欲,芸生突然觉得一阵犯恶。
    那白衣女子相比也感受到了三皇子赤裸裸的目光,眼泪倏地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只是殊不知,这样更让三皇子觉得惹人怜爱了。
    白衣女子现在中间局促不安,也不知她出来干嘛的,知道偏厅内又穿出一道大概是催促的女声,那白衣女子才动了一下,然后闭了眼,泪水滑落脸颊,甩开水袖,随着音乐舞了起来。
    芸生作为一个完全不懂舞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舞,醉人极了。翩若惊鸿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惊艳,其每一个动作都似仙女儿下凡一般出尘绝艳。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女子从头到尾并未笑过,浑身带着一股绝望的意味儿。
    一曲终了,白衣女子的舞蹈也戛然而止,让人觉得意犹未尽,因此正厅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是三皇子随之而来的鼓掌声打破了这寂静。
    “好!”三皇子涨红了脸地鼓掌,“本宫在京城也未见过如此让人如痴如醉的舞姬,实在是好哇!”
    三皇子“舞姬”两个字一出,那白衣女子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捂了脸就要跑出去,却被两个外套拦住了,架回了原处。
    黄知州脸上偷着隐隐约约的兴奋,他对那白衣女子招手道:“兰儿,还不快来见过三皇子!”
    随即又对三皇子说道:“三皇子,这是下官的小女黄月兰,特地带出来给您跳舞助兴的。”
    芸生听了,心里再次暗骂道:真是禽兽不如的父亲!这不是卖女儿吗!
    且看黄月兰的模样,应该是极不情愿的,她是黄知州的女儿,在河州也算是一人之下了,且普通百姓家的女儿都瞧不起歌姬舞姬,更何况她这样的官家女儿,突然被三皇子一句“舞姬”羞辱到,此刻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然,三皇子听了黄知州的话便笑开了,“黄小姐此舞只得天上有,人见难得几回见啊!”
    黄知州见三皇子对自己女儿评价如此之高,便示意几个丫鬟带着黄月兰上前。黄月兰极其别扭地挪了两步,始终不肯抬头,也不屈膝向三皇子行礼,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兰儿!”黄知州见自己女儿不知趣,立马变了脸,“还不快给三皇子行礼。”
    黄月兰抬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满脸的不甘与绝望,泪水此刻却被她忍住了没有滑下来,微微屈膝,“给三皇子请安。”
    像三皇子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有着极其浓厚的征服欲,他见黄月兰不仅没有刻意来讨好自己,反而还有几分抵触的样子,便对她更是感兴趣了。
    “只是比起这舞姿来……”三皇子见黄月兰不肯再上前,便自己走了下去,伸出食指抬起了黄月兰的下颌,“黄小姐的花容月貌更是让本宫倾心,本宫自认酒量尚佳,只是见到黄小姐便觉醉了,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黄月兰
    黄月兰猛地别开了头,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原本粉嫩的嘴唇被咬得失了血色。三皇子动作轻薄,黄月兰气得浑身发抖,可黄知州不但不为所动,反而一副自豪的表情。
    洛铮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猛得喝了下去。
    “夜色已晚,本宫累了,先回去休息。”三皇子一点也不在乎黄月兰不敬地表情,他回头看着黄知州,“黄知州真是明白待客之道,本宫很欢喜。”
    说完,便转身往中堂外走去。
    “走。”洛铮也站了起来,随着三皇子的脚步往外走。
    “三少爷……”洛铮与三皇子走的方向一致,阿九看着三皇子的背影,喃喃说道,“黄小姐摊上这么个父亲,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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