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成亲

    宋家离代国实在是太远,一南一北,期间乘马车也要一个半月。

    在宋家的婚宴说白了不过是送行宴。又因为宋嘉言他们要一早赶路,并不能如一般婚宴那样在宋家吃完午饭再等黄昏到对方家中行礼,所以这天一早,宋家上下就忙碌起来了。

    打扫院子的开始扫帚与鸡毛掸子齐飞,准备婚宴的开始烧火上灶,整个宋家都笼罩上了一层袅袅娜娜的雾气。

    虽然在现代的二十多年,别人的婚礼也参加了不少,出去的红包都没能及时回收,但参加自己的婚礼可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知道为什么,自以为已经无所畏惧的宋嘉言,难得地开始有些紧张起来了。

    人生第一次结婚就要跟个男人,这完全有违宋嘉言二十多年的xing别教育,他甚至开始又一种隐隐的预感——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建元八年三月十六日,宜嫁娶,宜出行,万事皆宜,总之,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这天一大早,后院的鸡才刚刚叫过,外面的天空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宋嘉言就被主持婚礼的马夫人叫了起来,让他赶紧起来,先收拾着。

    宋家上下此时正忙忙碌碌的,也没有谁理会一下这个平时说句话就能让宋家瞬间安静下来的宋大少主,宋嘉言从床上爬起来,没睡醒,好半天还在床边坐着打哈欠。

    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准备衣服的准备衣服,扎红绸的扎红绸,没有人和他说上半句话,宋嘉言还是第一次这么受冷落。

    他坐在那儿,第一次一声不吭,在别人最忙的时候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这种巨大落差带来的小小满足。

    人生的幸福就在于别人站着我坐着,别人忙着我闲着。

    没一会儿,就看见言可贞掀开帘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少主,梳妆的喜夫人来了。”

    言可贞非常尽责,不愧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好帮手。他并没有让喜夫人直接来见宋嘉言,而是自己先进来拖着还眯着眼睛的宋嘉言穿衣。

    “少主待会儿忍着些,听说开脸有些痛。”一边帮着宋嘉言把准备好的礼服里衣都穿上,又在外面套了件半新不旧的袍子防止弄脏了里衣,言可贞先给宋嘉言打了一针预防针。

    宋嘉言也听说过古代的婚俗中,出嫁是要开脸的,他听他认识的女作者们说过,所谓开脸,就是用线把脸上的汗毛拔掉。

    想一想就很痛,他揉了揉最近因为忙才掉了些肉的脸,“哎”了一声,才坐到他院子的正房里,就看见马夫人请来的那位胖乎乎的喜夫人两手端着一个盘子,后面还跟着两个端着热水的侍女,冲着他笑眯眯地过来了。

    那位夫人笑得一脸和蔼,完全看不出她是非常擅长于褪毛的人。她先是对着宋嘉言行了个礼,“恭贺宋内公子”,然后又从她刚刚端着的盘子里拿出了一条尺余长的丝线。

    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手上的这根线,又详细地评估了一下这根线在脸上弹过之后的反应。宋嘉言忽然就有些被吓住了。

    只见这丝线足足有二十来股细线组成,那些细线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被编成了一根,这种编织出来的绳子上面有不少缝隙,到时候就是靠这些缝隙把毛发夹住,然然慢慢地从皮肤里面拔出来。

    据说,拔完之后,人的皮肤应该像个鸡蛋,不仅吹弹可破,还要光滑红润,手感那绝对是一流。

    换句话说,其实如果把一个人的脸打肿了,又把上面连本来就稀少的毛发都剃光,可不就是像个鸡蛋一般?!

    一想到自己的脸居然要忍受如此酷刑,又想到自己之后可能会变成苹果,宋嘉言就急忙挥手:“开脸这事儿,依我看,就免了。”

    横竖自己也不是女人,也不打算以色侍奉那谁,宋嘉言坚决不允许任何人动自己的脸。

    那位喜夫人很是有些急躁,她忍不住嚷嚷起来:“宋内公子,这个是大家都要经过的一道,其实也就一会儿的事,您就别为难我了。”

    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啊,宋嘉言有些忧郁,我是真的不想把脸变成通红的屁股!

    两厢坚持之下,最后没办法,那位喜夫人只好把马夫人请来了。

    宋嘉言的母亲虽然还在,不过她早已改嫁,自然是不会来主持宋家的事。

    宋嘉言的舅舅孔郡守倒是带着长子亲自送了添妆到南郡来给宋嘉言送嫁,可是他舅母邓氏却没来,大家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只让孔郡守坐了上座受礼就是。

    但是婚礼这么大的事儿不能没有人主持,宋嘉祥和宋嘉瑞也不适合做这些事儿,马都尉和马夫人便主动上手,担任了父母这个角色。

    马夫人正在前厅看今日早上的菜谱,听说宋嘉言因为怕痛怎么也不肯开脸,忙吧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了张管事,自己就赶紧带着人走了进来。

    那位喜夫人正和宋嘉言僵持,一个坚持要开脸,一个坚持不准谁动他,那情景,倒是把马夫人逗了个笑。

    在她眼中,宋嘉言从来都是稳重机智,她从没见过宋嘉言这么狼狈的样子,又看他甚至缩到了墙根,忍不住在一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宋嘉言见她进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忙道:“叔母,快来救我,我绝对不要在大喜的日子肿着一张脸啊!”

    马夫人倒是想安慰他这是每个出嫁的人都必须经历的节奏,然而宋嘉言这样子却实在太可怜,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件事还是以喜夫人在宋嘉言脸上做做样子滚了两下而告终。

    即使只是滚了两下,宋嘉言也觉得自己脸上像是被退了一层皮,“我真想不通,这活儿的宗旨何在?”

    马夫人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先吃点东西,待会儿把礼服换上,你就坐在这儿等着。”

    马夫人还有很多事,她还得再去确认宋嘉言路上要带的东西是否都妥当地装上了马车。

    为了赶上在代国的吉日,早在十来天前,宋嘉言的“嫁妆”就已经由玄九和马家的侍卫一同押送了出去。

    现在是三月上旬,等他们到代国时,正好是五月,恰逢盛夏。这个时候要带的东西可以少一些,除了一些必备的食品药品和衣物,这次出门,他们也可以算得是轻车上阵了。

    宋嘉言一早就安排好了要带去的东西,该押送的押送,不能押送的就留在这次装箱,照样特别小心地把那些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装在每辆马车做靠背的小箱子里。

    其他的东西都可以让人押送,棉花籽什么的却得保密,所以这一次打包,除了路上必要的用品,宋嘉言还在行礼中夹带了不少棉花籽和稻种。

    喜夫人退了下去,临走前,她还不忘对言可贞轻声笑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怕痛而不肯开脸的新人……”

    “嘶,以后还会有的……”

    她的语气里倒是笑意更多一些,所以宋嘉言用这句话把她送了出去。

    宋嘉祥和宋嘉瑞不去,宋嘉言也就没带多少人离开,这一次跟宋嘉言去代国的人不过十来个。

    这十来个人中,宋嘉言和言可贞一辆马车,姜秀和莲露一辆马车,再装了一车宋嘉言的行礼,其余人都能骑马,倒也不算是太累赘。

    “可贞,你去瞧瞧其他人都准备好了没。还有我装在马车里的东西,要注意点别让人抖出来。”

    宋嘉言吩咐言可贞道。

    “诺。”

    言可贞行了个礼,又确认宋嘉言的大礼服已经妥妥帖帖地穿好,又把他扶到正房的坐榻上坐好,就转身退了出去。

    虽然现在这种形式的亲事不多见了,阿哥子都少见,不过马家好歹算是南郡望族,又有樊郡守一家也作为亲戚来贺,从前一日开始,宋家就聚集了不少前来送嫁的客人。

    宋嘉言被换上了那套足以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的大礼服,刚刚在坐榻上安安稳稳地坐下,就有一帮老中青各个年龄段的妇女同志们聚集了过来,叽里呱啦地说了许多吉利话。

    那热烈的气氛和让人眼花缭乱的衣饰熏香,差点没把宋嘉言熏晕过去。不过鉴于她们的好意,宋嘉言还是决定要忍耐,给了他们灿烂的笑脸。

    玄九终究是在南郡买了个宅子,天还没亮,一身玄黑色镶红边礼服的他就亲自带着迎亲的队伍从江陵城出发。他们一路策马直奔合漳镇的宋家大宅,东方才露出个鱼肚白就到了合漳镇。这幅着急的模样,倒是把主持这桩婚事的马都尉和马夫人都给逗笑了。

    这时还不时兴拦门考校什么的,而是偏重大家一起宴席享乐,他们来的及时,马都尉和马夫人就像是很满意,一叠声地请了他们进来。

    迎亲队伍进来之后,无论是迎亲的还是送亲的,大家就一起聚集到宋家的院子里吃早饭,门口,礼乐就热热闹闹地响起来了。

    这日天气甚好,太阳也一早就从东边的山底下爬了出来。笙竹齐鸣,觥筹交错,一时之间,临时摆出坐席的宋家院子里热闹非常。

    用完饭就开始送行,很快,宋嘉言就被扶了出来,和玄九一起在正厅里,并排站着。

    宋嘉言的父亲不在了,代替宋中丞训话的人就换成了马都尉和孔郡守两个,但是鉴于玄九的身份,这两位长辈也没让他们跪。

    宋嘉言和玄九一起行了揖礼之后,孔郡守红着眼眶道:“汝等尔后当,以率幼……”说着说着,他倒是自己先落下了眼泪。

    他看起来比较激动,又说到宋中丞,说到后来,他就反反复复地说着“当,当,当……”后面的话半晌也没说出来。

    马都尉对这种文绉绉的话说不太来,他只是望着他们:“广阳侯,我是个粗人,也说不来什么动听的话,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日后对得起嘉言。”

    玄九表现出难得的谦恭,他很慎重地躬了躬身:“广阳郡侯玄壬谨遵叔父教导。”

    如果邓氏来了,代替母亲做庭训的就应该是她这个做舅母的,不过据说她身体不适,无法前来,最后,这些事儿就由主动前来的马夫人蔡氏代替。

    马夫人是有嫁女儿的经验的,她对“闺训”这事儿也熟,在其他人忙着清点装车的东西的时候,她就把宋嘉言带到正房旁边的书房里“突击教导”。

    没一会儿,宋嘉言被她从房里放了出来,虽然他极力伪装镇定,又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哎(a)喂(v)挤(g)喂(v)都看过,这个东西算个毛线。”

    不过,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脸,在不那么被容易发现地红着。

    很快就到了出门的吉时。离开之前,玄九和宋嘉言又到宋家的小祠堂里再拜过了一次宋中丞的牌位。

    宋嘉祥和宋嘉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宋嘉言身后,到这时他们就喊了一声:“阿兄……”

    未语泪先流。

    两个孩子也没敢大声哭,就是小声地哽咽,简直是看的让人心碎。

    宋嘉言任由玄九牵着出去,终究也没敢回头看,倒是因为那礼服太大,他走的有些跌跌撞撞的。

    出了门,他就像是逃跑一样径直上了马车,把自己埋在了被褥堆里,只露出两个鼻孔。

    不用看他也知道宋嘉祥和宋嘉瑞在哭,然而他们既然选择了留下,宋嘉言也只能默默地支持他们。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忽然有些心酸的感觉。

    不知道是谁带头,人群里开始唱起送别的祝酒词,马车也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

    镇子里的房屋渐渐地远离,入眼的也慢慢变成官道上的苍翠,一会儿,宋嘉言探出头看,却已经怎么都看不见熟悉的风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卡吧,死机了,正在调整节奏中= =我对不起喜欢我的读者(鞠躬o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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