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父亲上次突如其来的拜访,异常闪烁的眼神,难不成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白若兰想的头有些痛,决定听黎孜念的话,先把孩子生完再说,朝堂之上从来不是一朝一夕……
    次日清晨,她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黎孜念极少不等她清醒就离开,询问知道得知是早朝去了。她有些恍惚,原来又回到了宫廷之中,那么便需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她换好衣服,分别去给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请安。请安完,本是想去寻皇后娘娘处看望长公主,不巧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骆熙容。
    她穿着宫装,碍于二皇子身份,身后也有自己的依仗。
    两个人对视一眼,骆熙容主动邀请她,说:“可愿意去我那儿坐坐?”
    白若兰摇头,道:“身子重,我回去休息了。”
    骆熙容跟在她的身后,说:“你我许久未见,不如我去你那坐坐吧。”
    这脸皮厚的也到了一定程度。白若兰婉言谢绝,骆才人却当时没听见,她也不好和她动手,只能任由她跟着回到了住处。这住处四周全是静王府的人,白若兰不怕她耍什么花招。
    二殿下没在她身边教养,骆熙容亦是被圣人厌弃,不过是仗着一个二皇子生母的身份罢了。
    骆熙容凝望着眼前高贵圆润的女子,记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追在自个和姐姐身后,胖胖傻傻的样子,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彼此都已经不再是普通人。
    骆熙容轻轻叹了口气,说:“若兰,我是真有几句心里话想同你讲……”
    白若兰见她将目光落在自个身边的两个宫女身上。这两个宫女是黎孜念精挑细选,懂些拳脚功夫的女孩,她虽然不认为骆熙容会对她做什么,奔着谨慎起见的想法,白若兰摸了摸肚子,说:“这是我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直说吧。”
    骆熙容顿了片刻,反倒是让身边人全退了出去。
    她定定的看着白若兰,开口道:“大皇子德行有缺,造了天谴染上怪病,那张脸根本没法看的。”
    这世上但凡无法解释的事情,最后都成了天谴,德行有缺。
    “皇帝子嗣单薄,如今唯有二皇子可以继承大统。”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扬起下巴,隐隐生出几分自傲的神色。不管别人如何看她,最终就她的肚皮争气不是吗?
    她再卑贱不堪,也是二皇子的生母。
    若是骆熙容死的不明不白,有朝一日,二皇子长大成人万一做了皇帝,必然会追究此事儿,谁愿意没事闲的留这么个把柄呢?所以就算有人和骆熙容冷眼相待,却是不敢真伤她半分。
    俗话说小鬼难缠,就怕小人日后得志……
    白若兰安静听着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骆熙容咬住下唇,盯着她,说:“可惜我娘家无力,一个个还想着指望我大富大贵打秋风呢,我是指不上他们的。”
    白若兰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水。
    “若兰,你我是好姐妹对吗?我的儿子,也可以是你的干儿子……”骆熙容试探道,说:“我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二皇子,而你们缺的难道不是这一层关系吗?”她盯着白若兰,一字字道:“若兰,我们合作吧……你让静王和皇帝说立二皇子为太子好不好,你这份大恩大德,我会告诉给他,这份情他不会忘记的。”
    白若兰无语的看着她,骆熙容怕是想不到许多势力更倾向于黎孜念接替皇位,否则就不会传出什么四皇子逆天改命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况且这怪病,皇帝有,大皇子有,包不起二皇子日后也有啊,这一脉继承大统真的好吗?
    骆熙容似乎就没想过其他人可能继承皇位的可能,一心认为就应当是二皇子了。所以她也应该迁就于她,早晚会求到她的膝下吗?
    白若兰脑海里突然想起黎孜念微微有些不甘心的目光,他问她,是否愿意让儿子坐拥这大好山河!黎孜念说那话的时候,目光坚定,仿佛这一切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白若兰甩了甩头,为何她的心也不平静了,是因为骆熙容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吗?她不愿意团团圆圆屈就于这样人的下面?
    她深吸口气,声音冷淡的说:“骆才人,如果话说完了你就回去吧。”
    “若兰……”骆才人皱起眉头,道:“你别看我今日一无所有,但是你要知道二皇子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我们母子连心,我们……皇上早晚有一日会和大皇子一般令人难以入目,他……”
    “骆才人。”白若兰呵斥道:“方才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日后不要说了。皇帝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定会千秋万代,长命百岁,岂是你我随意非议的人?”
    骆才人看向目光平静的白若兰,突然沉默下来,良久,说:“呵呵,你看不上我吧。但是!”骆熙容突然瞪着眼睛,一字字的咬牙道:“我的儿子是皇帝的儿子!”她顿了下,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再考虑考虑吧!”骆熙容扬起头,企图寻找回一丝尊严。
    白若兰满目悲伤的望着她,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曾经挺正常的一个女孩,为何变得比男人还在乎权势,唯利是图。
    午后,黎孜念匆忙跑回来寻她,问道:“骆才人来扰你了?”
    白若兰以为他要问什么,说:“我没当回事儿。你放心吧,我都没敢让自己单独和她在一块。”白若兰笑得灿烂,道:“我没给别人可乘之机吧。”
    黎孜念见她得意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道:“你们说的话我都知晓了。”
    “哦哦。”白若兰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帮他脱了外衣。
    其实她不认为一个骆才人可以掀起多大的波浪,谁当皇帝有些时候连皇帝自己都决定不了吧。对于最后骆熙容气急败坏的狠话她更没当回事儿。
    “兰兰。”黎孜念反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说:“兰兰……这天下我们想要就能要,若不是我顾虑再三,也不至于让个贱人都能跑你面前来跳脚,是我的错。”
    “啊?”白若兰轻笑,说:“黎孜念,我真的是不在意。我可是做了六年王妃的人,眼界早和以前不同,她说好听,实际上却是想寻求我来帮忙,不是吗?”
    “你呀……笨!”黎孜念心里不痛快,一想到方才下人过来说的那些话,就恨不得将骆熙容给撕个粉碎。她算哪根葱敢和他的心头肉较劲?
    “兰兰,下次你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骆熙容,她的儿子也可以不是皇帝的儿子!”
    白若兰皱眉,轻声道:“这话还是别说出去的好吧,反正就是气话而已,我不和她较劲。”
    “不!这点气我都是舍不得你受的……一点气都不可以……若不是怕你难过,我现在就让骆熙容全部的指望成空,二皇子,呵呵,她真是嫌她儿子命大啊!”黎孜念冷声道,目光冰凉的吓人。
    “王爷……”白若兰娇气道:“给我们的孩子攒攒福气好吗?你若是因为我受气这般难受,下次我反驳她一下就是了。其实我是觉得她很可怜,懒得再打击她了……”
    “那也不成,你受气我听着就受不了。你若是不想让我抽风杀人放火,就不许让她欺负你!”黎孜念霸道的说,唇角落在妻子脸上,吻个不停。
    “嗯嗯,我知道了,你别亲我,好痒……”白若兰失笑,两个人打打闹闹的上了床。
    临近年底,太皇太后李氏毫无征兆的走了。
    据说是睡过去的,没受什么罪。上午的时候白若兰还和孩子们一起去陪着她说了会话,太医说这是老死的,面容安详,样子体面。
    白若兰心里有些难受,她隐约记得那最后一面,太皇太后李氏指着窗外干枯的树木,说:“你看这落叶,都会归于大地,渴望埋葬在一片黄土之中。”
    落叶归根,历经三朝的李氏去了。她强撑着这些年来,将镇南侯李氏留下的宝贵财富逐渐交手分给了父亲白崇礼,还有小李将军李桓煜。
    白若兰和李桓煜两个人感情不深,彼此还不如同欧阳家的关系。可是血浓于水,李氏去了,李桓煜比她还难受。镇南侯复爵后,没有长辈的李桓煜一家一直在京城,他的妻子李小芸深受李氏喜欢,颇有些长辈缘分。
    白若兰摸了摸肚子,李氏终于是没有看到这个孩子的出生。
    腊月里,白若兰肚子发动,生下一个女孩。小名爱爱。
    黎孜念抱着爱爱突然哭了,泪流满面,哭的像是个孩子。记忆中的上辈子,他就和白若兰只有一个女儿,白若兰去世以后,女儿陪着他走完余生。后宫不再开选秀,也无任何妃子,他的女儿是大黎最尊贵的长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殿下,她手持腰牌,掌管一切要事儿。
    可是他终于是因为太过悲伤,没有撑到女儿出嫁的那一日……
    他特别渴望白若兰生一个女儿,他相信乖巧的心心还会投胎在兰兰的肚子里,这一次,他一定要做个好父亲,从小便疼爱她的好父亲……彼此,再无留遗憾。
    每次白若兰生产完,黎孜念都是陪在她身边的。
    这次倒好,黎孜念抱着闺女,旁边围着三个小子,叽叽喳喳说的不停。黎孜念哭完了,这才想起来将孩子嫁给奶娘,小心翼翼的来看望白若兰,生怕被骂。
    白若兰见他心虚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她凝望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说:“你是要把胡子留起来吗?”
    黎孜念一怔,点了点头,一脸满足的样子的道:“孩子们都这般大了,我也要有父亲的样子。”
    “留胡子就看起来大了吗?”白若兰挑眉,她明明英俊无比的夫君,偏要往老学究打扮。
    黎孜念没有多言,掖了掖她的被子,说:“别说话了,先睡吧。”
    白若兰眨了眨眼睛,慢慢的闭了起来。
    她没有同他讲的是,方才生产小女儿的时候,仿佛出现了一场幻觉。那个困扰她多年的梦境,那个一身大红色宫装的女子,她慢慢的转过头看向自己,指了指远处冲她跑过去的男人。
    他身材修长,面容冷峻,墨色的眼底璀璨明亮,陌生又令人熟悉,那双细长的手指掐住红衣女子的手腕处,目露凶光,又满眼无奈,那横眉冷对的眼眸,那飞扬的眉宇,那棱角分明的俊容,不正是她深爱着的夫君吗……
    有些事情,似乎越清晰就越觉得难过,越去想就越觉得绝望……
    没一会她就睡过去了,眼角是晶莹的泪珠。黎孜念站起身,又坐回在原处,抬起手擦了擦白若兰光滑洁净的脸颊,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爱爱的大名取名叫做黎定心。满月酒正好赶上过年……
    这一年本就因为天皇太后的去世而显得肃静,大皇子又传来噩耗,暴毙而亡。
    据说死后还七窍流血,吓坏众人,都说不详。
    皇帝没有去看儿子,反倒是守着新盖起来的道观修行起来。为了皇家这场怪病,圣人到底招揽医术高明的人,渐渐就走上歧途,一群坑蒙拐骗,自语不凡的“大师”们成了圣人座上宾。
    除此以外,曾经生下大皇子,被皇帝真心喜欢过几年王才人生父查出是西凉国细作,关于大皇子的一切都变成忌讳,没几日王才人病逝……
    于是皇帝怪病的缘由被推到王氏家族身上,是王才人带病,不但祸及皇室子孙,还传染给圣人。思及此,朝臣们都认为圣人需要补充后宫,而且最好是选择大家族出身的女子,方可以震住王才人带来的邪气。于是一些出身八字贵气不凡的女孩被挑选出来,其中便有还不到十四岁的欧阳春。
    她本就在宫里住了一年多,倒是同皇帝见过数次,所以进宫后就受了宠幸。
    考虑到皇帝后宫品级高的女子基本没有,所以欧阳春进宫不到一年就封至德妃娘娘。她背后有太后娘娘欧阳雪,在宫里无人可及,包括一直无所出的皇后娘娘隋天爱,都不愿意招惹她。
    白若兰每个月逢月初和十五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然后看望长公主。
    隋天爱的日子在欧阳春进宫后变得艰难起来,倒不是说别冷待,而是不顺心。欧阳太后是欧阳春嫡亲的长辈,自然看娘家出身的姑娘顺眼,再加上欧阳春着实大气温婉,让人挑不出错误,可惜就是肚子依然没消息,否则太后娘娘,早就要算计发落隋天爱了。
    隋天爱郁郁寡欢,自信身子骨就不利落。白若兰望着小小年纪,便要亲自喂娘亲喝药的长公主,一时感慨万千。
    隋天爱被人扶着坐起来,她把宫女吩咐出去,拉住白若兰的手,哽咽道:“静王妃,你是个好心的善人,我有件事情求你。
    白若兰心头一颤,这场景为何生出熟悉的感觉呢?
    隋天爱咬住下唇,轻声道:“我怀孕了。”
    ……白若兰彻底呆住。黎孜念近来总是嘱咐她不要管后宫的事情,怕她陷入危险。可是隋天爱是皇后娘娘,怀孕了告诉她?
    她本能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长公主,小姑娘垂下眼眸,竟是在假装听不见,困境让人成长,白若兰发现她是真的莫名心疼这个脸上有瑕的女孩。
    “静王妃,你我都算是和李家有关系的女孩,也是远亲,可是太皇天后她老人家去了……”隋天爱半眯着眼睛,眼角滑下泪水,说:“你以前提醒过我要注意身子,我也派人查了身边人,发现我上次流产竟是和太后娘娘有关系。”
    “皇后!”白若兰突然唤她,这件事情再这么说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隋天爱摇头,握住白若兰的手,道:“你冰雪聪明,也该晓得我要说什么。你心里可能再怪我,为何要和你说这些,可是若兰……我真的是走投无路……太皇天后她老人家去世之前,曾和我讲,若是真到了绝境,让我寻李侯爷,或者你。在她老人家眼里,唯有你我还有煜哥儿才是亲人……”
    白若兰心头一软,那个去世的老人家……
    她咬住下唇,目光复杂的看向她,轻声道:“几个月了?”
    “不到两个月,我没敢宣太医,但是我月事儿没来。我感觉得到,我的身体里有一条小生命。”隋天爱吸了吸鼻头,认真的说。
    “你和欧阳家……就真的到了这一步吗?”圣人子嗣不丰,太后娘娘下的去手?
    隋天爱摇头,道:“隋家三代避世,先帝尚未去世的时候就想提拔隋家替代欧阳家了,我娘家也决定入世从头来过,否则再如此低调下去,隋家就真没机会了。所以我才会入宫……靖远侯一直掌控漠北军队,可是欧阳穆却是在南域留下威名,他之所以可以在西山军中立足是仰仗他去世的母亲是隋家大房一脉嫡出的身份。可是如今,我娘家要入世,所以欧阳穆丁忧后,我娘家不愿意,欧阳穆自个也因为梁希宜无暇顾及政事,圣人也不放心欧阳家掌控两股势力,一直压着不让他回到南域,据说老侯爷非常不满,这才有了欧阳春的入宫……”
    白若兰眉头紧皱,仔细思索着其中细节。
    “若兰,事已至此,欧阳春已经是德妃娘娘,那么太后娘娘绝对不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身子本就不争气,就算闹到皇帝那去,也可能保不住孩子,还提前得罪死了欧阳家……我要护胎,至少熬过四个月。”她目光明亮,信誓旦旦。
    ☆、第107章
    朝堂上的事情,黎孜念都不愿意她过多涉及。可是白若兰这些年来耳濡目染,别说是隋家了,就是黎孜念这些年来都同靖远侯府走的越来越远。
    每年过年,她娘亲隋氏虽然照常给姑姑家送年礼,却是有几年不曾登门拜访……如今靖远侯世子夫妇住在漠北,若是娘亲和父亲从边城过去,路途并不遥远,可是生生的被刻意生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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