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霜安静地踞坐在空间的药田,望着满目所及的青翠冗自出神,而一只冰冷的右手更是摸上了左腕的佛珠。

    两年前遭遇灭门之灾的险死还生,让她幸运地得到了这个赖以庇身的空间,也给她留下在这世上孑然独活的最后希望。

    也许这一次到了紧要关头,说不准还要依靠了空间保命。

    凌霜并不寡情,更深深感念着林菀娘鼎力相助的恩德。只是随着进京之后的时光推移,她所见所闻越多,心里的想法反倒又越加矛盾起来。

    现在的她相信世上真有侠义在,但也明白着世上没有平白捡来的好事,凡事欲取必先予。而她这样处在弱势局面的一个小小孤女,若想真为母伸冤复仇,也必然要付出代价。

    就象她的亲舅叶槿的不闻不问,还有另一个舅舅叶向荣的避而远之,这些她最亲的人在让她失望沮丧的同时,也教育了她人活世上总有自己的考量,虽不尽人意却符着世情,无法强求也无法愤怨。

    这几日,随着刘佳芸出现后就接踵而来的利好消息,明摆着是要诓着她心甘情愿地去做了一颗不知前路的棋子。

    由新阳提来的雷述大小官吏,久久不见归来的林菀娘和她苦寻的秦方,还有京中江叶两家的亲朋故旧……也许都是弈者暗布下的先后手,却不知会在何时现身。

    只是她现在身在局中,还成了最前方的小卒子,已是不得不行。但这样也是好事,为达目的的同时也帮人做些事情,总比到死也积欠着别人的恩情无法偿还要好得多。

    凌霜掐指默算了下刘佳芸此前暗示过的日子,放下满腹心事站起身走进药田中。持剪收拾着适用的枝叶。

    虽说不过是择机冲去与跟怀恩侯府打了嘴上官司,但能赶在约定的时日前再暗炼几剂保命的秘药才更稳妥。

    一茎新绿铰在了银剪之中,凌霜盯着叶片下掠过的一丝红影。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双手开始在药草堆里仔细地翻找了起来。

    凌霜作为女儿家,虽然配毒之时也用过蛇虫也想过往空间里饲养了这类小生灵的便利。但一直以来有心无力找不着合了眼缘的幼小毒虫,而择进空间的药草却是一一验看过不会带进外边的活物来。

    可是刚才过眼的明明就是一只活生生的虫子。

    叶凌霜蹑着步子猫着腰在空间里巡了好一会儿,都没找着藏匿起来的小东西。

    而外面弄好的警示屏障此时也响起了声音,叶凌霜只得带着困惑急忙地闪到外边……

    接下去的日子里,叶凌霜对着叶太夫人的焦急询问一直温言哄着,默默等着那个所谓时机。但隔三岔五来到叶家的刘佳芸却如尽忘了曾经说过的悄悄话,每次上门倒象是专门寻了和她一样不得入宫“同病相怜”的叶芳琼打了嘴架一般。

    眼看着日子已挨到腊月十五,叶芳琼看着嘴里嚷着要帮着自家姑姑伸冤却直上门哄完老太太就转头赖在表妹俩房里玩儿的刘佳芸不觉地越发心里窝火了。

    刘佳芸浑然未觉。一边随手拾着叶家姐俩丢在窗边的一坪残棋,一边笑眯了眼象吩咐自家丫头一样自然地对凌霜要着吃喝:“前日,在你这儿吃的那盘子桂花素饼味道不错,若还有,就再给我拿份来……”

    叶芳琼伸手拖开了乖巧应承的表妹,轻哼了一声,坐在了刘佳芸的对面。

    这些日子与刘佳芸远超过前几年的私下接触,让芳琼算是重新认识了昔日小伙伴的真面目。

    那个看着个皮相好的草包公子就慌乱无措的娇憨姑娘,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她给表妹凌霜提过醒,小心这样擅于装作的小人。可凌霜却道若是刘佳芸肯在她们面前露了真性情更是好事。

    可在芳琼心中,刘佳芸既能忍着旁人笑目装了多年,那么现下一径与她们叶家交好的表现说不得也是装的。

    白了一眼凌霜出门吩咐备茶点的身影。叶芳琼压低声,狠狠地瞪着刘佳芸道:“京中大小衙门循例在每年腊月的二十到次年的正月二十可都要封印了。”

    “知道呀?我们又不用去衙门坐班,管它何时封呢!”

    刘佳芸的回答立时气得芳琼一阵儿牙疼。

    叶太夫人对这些规矩却是极熟的。太夫人曾说过只等林菀娘找到的县丞秦方被押到了京城,就要立时换上诰命大妆直奔了京兆府衙的大堂,要求开审了叶丹华惨死的冤案。

    可直到现在不但秦方未至,林菀娘也没有音讯传回。按着父亲叶槿背地的猜测,说不准是刘佳芸和她身后的林刘两家并不想着力地帮忙才掩了菀娘的消息,因此背着叶凌霜,他苦拦着自己的妻女。劝等捱过年后又或就让诉冤之事不了了之就好。

    身为人子的叶芳琼夹在中间里更觉心烦,不免对刘佳芸的帮忙疑心更甚。却更心疼起了表妹。凌霜自小生长江南市井,对这些官面上的安排纯是两眼抹黑。若是这么被拖着岂不是白存了希望。

    叶芳琼脸上露出的不安神色,对面的刘佳芸更觉可乐,低下头悄然翘起嘴角。

    “点心得了!芸姐姐要不先尝点茶?”,转回身的叶凌霜倚坐在了芳琼的身边,微笑着执起一把方壶。

    一盏温热青碧捏在手中,刘佳芸轻啜了口茶汤,又再看向了眼前似乎没有半点火燥气的叶凌霜。

    不得不说相识的几个女孩之中,看着尖利的林芳琼才正儿八百地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撇去不知深浅的江玉娴,其他象是孙巧慧等人都是用尽心思而把自己憋得熟了些的。

    叶凌霜有着类似的早熟,但还好万幸没象江玉娴一样。按着近日的观察来看,比之芳琼更显沉稳些的心性多半还是缘自于家变之后的孤独无依。

    不得不独立的女孩多少让人心生怜惜地有些下不了手算计,但想想已锁进暗匣中的那纸上的朱色墨迹,刘佳芸还是打消了涌上心头的一丝悯意。

    放下手中盏,刘佳芸身子向前靠了靠,玉肘撑在桌上故作神秘地细声道:“跟你们说件大事儿……昨晚上我那个太子表哥在清宁宫陛下御前狠闹了一通脾气,把那个孙巧慧给气得又病了!”

    太子萧融?

    坐在罗汉榻另一侧的叶芳琼全无兴趣地往后方的软枕靠了过去,而凌霜正凌空举着的杯盏却轻轻地斜了下。

    一滴水点了几桌上,又飞快地被叶凌霜拿自用的香帕快速抹了,接着带着淡淡的惊悸抬头看向了通风报信的刘佳芸。

    “凌霜倒是聪明得想到与己有关了。”,刘佳芸笑着伸指轻摁了凌霜冰凉的额头,道:“说实在的还是确实为了你那个便宜的亲妹妹!”

    “与江玉娴有关……”,叶凌霜齿间轻轻地漏出了虚颤的声音。

    慈宁宫中陪着太后娘娘的少女实则为何而留,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但东宫不管进多少女人,正妻的位置也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只能一个。

    要赶在春祭时能诰示先祖,势必迎立太子妃的恩旨要在开年后就立颁下,倒推着人选就得定在年前。

    赶走了刘佳芸,一时间出身相府的孙巧慧就成了最热的人选。在宫中的江玉娴虽说和太子又再有了几次朦朦胧胧的接触,可观其顺服的言行,任谁看着也是要做定了伴月的小星。

    “太后是专领着孙巧慧往清宁宫面见天子的,估摸着本来是想着今个儿十五是个传旨的好日子,就想直接把赐婚事当着天家俩父子的面定下来……孙相本就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肱骨大臣,陛下见着孙家孙女贤淑也连连称善,可不想太子殿下却直言无意孙氏……”

    虽说与己无关,但既涉及熟人,一直竖耳偷听的叶芳琼也不禁将身子越挪越近,不知不觉地就将坐在前方的凌霜抵到了桌边。

    凌霜直觉着脸上没来由地发烫,刘佳芸的声音就象是魔音穿耳一样径直搅进了她的脑子,牵起了一团混乱而又绝望的猜测。

    “太子萧融在两位圣人面前,直说最多让孙巧慧居了娣位。太子正妃的封诰,他要留给江氏!”

    “江玉娴?她也配?”,芳琼飞快地撇起了嘴。

    “配不配,不由你说!架不住人家得了太子的青眼。我那个色迷心窍的表哥自会替她想了法子。”

    凌霜闭了闭眼,象是要掩住心底涌上的双重哀伤。隔了一会儿,才再又红着眸子问向佳芸,“江玉娴现在明面上是江家庶女,太子要立她为妃首先要做的是不是要化庶为嫡?”

    “我姑姑的死还没定论!江玉娴的生母就是那个李氏……”

    “总不成在这当口,太子殿下要怀恩侯府续了李氏为继妻?”

    刘佳芸望着对面情绪激昂的姐妹俩,平静地道:“太子殿下道往昔叶李两氏恩怨不论,现怀恩侯嫡妻已逝无出。江氏玉娴既为怀恩侯长女,只管记在叶氏名下认母改了出身就好!”

    “他居然这样说?!”

    一只白瓷盏摔在地下粉身碎骨,霍然起身的凌霜指尖淌出一道血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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