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市中心,皇家肯辛顿-切尔西区的皇家布朗顿医院。

    12月初,为了明年4月大选而奔波拉票的迪斯雷利首相,刚从苏格兰返回伦敦,就立刻昏倒在唐宁街10号,随后被紧急送进了英国最好的皇家布朗顿医院。

    历经了3天的昏迷之后,迪斯雷利首相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塞西尔外相。

    “嗨,罗伯特,你好呀!”迪斯雷利首相看着一脸忧愁的塞西尔,开起了玩笑,“我们多久没见了,怎么你的脸上挂满了对我的思念,难道我不是一个75岁的老头子而是什么妙龄少女吗?”

    “大人,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塞西尔无奈的摇了摇头,“您昏迷了三天了,医生们说您的病很严重,很可能要用月数来衡量您的....”

    “18个月,对么?”迪斯雷利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坐在床边塞西尔的小臂,“我早就知道了,我的病,最多还能让我停留在这个世界18个月。罗伯特,我们的生命皆归属于万能的上帝,能在这个世界上每多活一天,都是一个虔诚基督徒的幸运。”

    “好了,罗伯特,我的身体我知道,请帮我坐起来,然后谈谈这几天,我不知道的事情吧。”迪斯雷利轻轻晃了晃脑袋,示意塞西尔外相谈公事。

    塞西尔外相熟知这位首相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再讨论也不过浪费口舌,帮助首相大人坐直了身体之后,塞西尔干脆的汇报起了工作。

    “大人,日本金矿的第三批样本测试结果出来。”塞西尔决定先说个好消息。

    “哦,与前两批一样吗?”

    “还要好,大人,第三批的二十组样品,比前两批的四十组数值更高。”塞西尔笑着点头道,“根据英德两国矿业学家们的最后结论,采集第三批样品的地点,应该是这座金矿的核心矿脉区。”

    “最终计算下来,这座金矿预计可开采的总产量,能超过170吨黄金,一吨金矿石的平均品位在100g。大人,这个品位是目前所有已知的、最好的金矿品位的15倍以上。”

    “嘘....”迪斯雷利首相俏皮的吹了一声口哨。

    “而且,与通常的黄铁矿和铅锌矿伴生的金矿不同,日本的这座金矿山属于金银矿类型,它的白银储量预计超过2000万吨。”

    “哈哈,罗伯特,我觉得我的病好了一半了。”迪斯雷利首相甚至开始示意塞西尔外相,应该去找瓶威士忌来庆祝下。

    塞西尔摇着头拒绝了迪斯雷利首相的糟糕的建议,继续说道,“柏林方面表示,希望英德联合矿业勘探团可以继续合作下去,他们认为在日本还存在一些高品位的金矿。”塞西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俾斯麦宰相的意思,如果英国同意,德国可以将他们在地质勘探上学识贡献出来,与帝国一起寻找高品位金矿,按照俾斯麦大人在电报上的暗示,德国还掌握着一些类似的金矿线索。”

    “哦....”冷静下来迪斯雷利首相,轻轻的在床边叩击了几下手指,“罗伯特,你怎么看?”

    “德国人是希望通过利益,尤其是黄金的利益,想将我们跟他们绑定在一起。”塞西尔外相一语中的。

    “绑定东亚地区性的利益,还是世界性的利益?”

    “都有,大人。在我们的默许下,德国人从清国人手里获得四块特区。”塞西尔外相挑了下眉头,“实际上就是四块殖民地,只不过披着一件格莱斯顿式的外衣而已。”

    “德国人在清国没有拿下驻军权,所以他们需要借助我们在东亚地区的力量去维护上述殖民地的安全,日本的金矿就是德国向我们,变相交纳的保护费。”

    “呵呵,罗伯特,用日本的金矿做为保护费,你觉得这是谁的主意?”

    “嗯,我猜是长公主的丈夫,腓特烈殿下的想法。”

    “是的,按照俾斯麦大人固执的态度,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凡事用经济利益做筹码,这是自由主义者们的一贯做法,腓特烈殿下不愧是格莱斯顿先生的好学生呀。”迪斯雷利首相点点头。

    “只是不知道,德国人是准备用我们的办法去处理殖民地事务,还是用法国人的办法去处理殖民地事务,罗伯特,你觉得呢?”

    “大人,不好说,德国人在殖民地上策略还很模糊,虽然我们见识到了他们处理清国的态度,但是这里面毕竟有我们的因素在,他们在清国渤海湾获得几块殖民地,已经开始邀请我们的人共同管理了,尤其是在经贸上,无论是英国商人与德国商人,享受的条件是均等的。”

    “从这次清国结果上看,德国人在得到了巨大利益的同时,没有妄图挑战我们在东亚的权威。”

    “但是在非洲,他们行动就像是个掠夺者,进展很快,在刚果河一带已经跟利奥波特陛下资助的冒险者发生了冲突,利奥波特陛下已经把状告到女皇陛下面前了,希望陛下能调解下她的德国亲戚们之间的矛盾。”

    “埃及和南非呢?”迪斯雷利首相想了想,又问道。

    “大人,德国外交部私下传来的消息,俾斯麦宰相告知我们,说他为德国人的冒险家们画了南北两条红线,都远离埃及和南非,从目前德国人的进展来看,看来他们更多的是向非洲内陆在前进。”

    “朝内陆进发?”迪斯雷利首相皱了下眉头,“不是说,非洲内陆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比如昏睡病等等,这类可怕的疾病么?”

    “是的,这些可怕的疾病对欧洲人探索非洲,始终是巨大的威胁,我原本以为,面对这些可怕的疾病,德国人也会同样的束手无策,但是,这个世界不缺乏疯狂的家伙,据说9月份有一批新的德国人赶到了西非,打着什么慈善事业的旗号,用非洲的黑人去试验德国的一些新药物。”

    “如果证明药物能缓解症状,那群,德国人从本国死囚犯里找来的疯子,他们就会带着那些黑人仆从继续深入内陆去冒险。”

    “德国人的药物效果怎么样?”迪斯雷利首相直奔主题。

    “情报人员反馈的消息,在黑人身上有些效果,但是考虑了白种人和黑种人的人种差异,德国人也不确定,这些毒药是否在能在欧洲白人身上能起作用。”

    “毒药?”

    “是的大人,砷,这种毒药。”

    “疯子,居然给黑人吃这个,这是在治疗他们还是毒死他们.....罗伯特,要多关注下这群德国疯子。”

    “当然,等那群德国疯子走出丛林后,我们情报人员会立刻反馈消息。”塞西尔外相回答道。

    “嗯,罗伯特,你需要了解一件事,利奥波特陛下人被困在刚果河的出海口,无法深入刚果内部,就是因为这些该死的疾病,如果德国人的毒药能有效,需要让利奥波特陛下知道。”

    “仙女皇陛下会很高兴,我们能帮到利奥波特陛下的。”迪斯雷利首相拍拍塞西尔的手臂,“还是老样子,只要不去触碰和威胁到大英帝国的埃及与南非,随便德国人去折腾。”

    “但是,也要提醒德国人,重申大英帝国对比利时和葡萄牙的承诺,我们会时刻维护比利时与葡萄牙的利益的。”

    “是的,大人。”塞西尔外相在手边的本子上,重重的在比利时和葡萄牙下面划了横线。

    “除了这些,那群不安稳的德国人还做了什么?”

    “原本按照外交部的判断,威廉一世陛下的基尔港讲话后,德国人将会趁机扩大海军规模,兴起一波新的造舰高潮,但是我们从德国政府内部得到的最新情报是,德国人已经提前结束了1873年的造舰计划,德国海军提交的最新计划,一直到1883年,他们都没有新的军舰建造计划。”

    “噢,不是说新批准了一笔5000万马克的费用吗,这样德国海军也不造军舰了?”迪斯雷利首相诧异的问道。

    “是的,大人,这笔钱一部分被当做德国海军陆战队的费用,另外一些部分投资到了海军教育上,根据长期观察德国大舰队的皇家海军情报人员的看法,德国大舰队的整体水平偏低,这是德国人目前要急需解决的问题。”

    “毕竟德国人没有什么像样的海军军官可以拿的出手,我想这次德国人自己也认识到了。所以他们开始在英国招募退役的海军教官与军官,并通过外交渠道提出要求,希望能与皇家海军展开军事交流。”

    迪斯雷利首相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不做任何表示。

    “按照德国公开的信息显示,这次4亿5千万马克额外收入,基本上都被腓特烈殿下用到经济领域的结果,看来德国人希望能从1873年起的经济危机中缓口气。”

    “原本德国海军希望能在1883成立一支不输于法国的庞大舰队计划,现在看起来,对德国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于德国人成立海军陆战队,这早在我们半年前的预料之中,德国寻求海外殖民地必定要有军事力量支撑,海军陆战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有一点超乎我们的预期,原本以为按照普鲁士组建军队的惯例,海军陆战队至少要2-3个师的规模,没想到德国人这么谨慎,居然不到一个满编普鲁士步兵师的规模。”

    “综合下来,我们之前对腓特烈殿下的分析是正确的,亲英的腓特烈殿下,更注重德国经济与自由贸易,对于扩大德国的军事力量,还是谨慎的。”塞西尔外相总结道。

    “所以,罗伯特,德国人在改变,大英帝国也需要改变。”迪斯雷利首相,轻轻地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脑袋。

    “世界很大,土地很多,我们无法阻止其他国家寻求殖民地的野心,但是任何国家在寻求殖民地的过程中,不应该谋求对皇家海军海权的挑战。”

    “扩大陆军,海军陆战队的规模我们都可以容忍,但是扩大海军规模,在舰船吨位上对皇家海军形成挑战的,必须打压!”

    “事实上,我们要鼓励那些获得殖民地的国家,去大力发展殖民地驻军和防务。”迪斯雷利首相朝塞西尔眯起来眼睛,笑意中带着一丝狡诈和冷酷。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赫伯特-斯宾塞教授的母国与殖民地关系的理论?”

    看着迪斯雷利首相歪了歪头,塞西尔外相明白自己猜对了。

    英国的殖民地政策与葡萄牙人、荷兰人、西班牙人和法国人完全不同,在英国人谋取殖民地之初,就有意无意的推行殖民地自治政策,当然,这个自治政策不是针对土著的自治,而是移居到殖民地的英国白人们的自治。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美国独立问题上失败后,英国本土开始更加放宽自治政策,海外殖民地享有越来越高的自治权。

    比如,1859年加拿大自治政府宣布取消对英国本土的商品的最优惠关税,开始与外国商品一样的征收高关税,这让英国政府和工厂主们暴怒,但无论英国政府和殖民大臣如何的抗议和威胁,加拿大自治政府就是不让步,最后迫使英国政府同意,殖民地自治政府有权制定自己的贸易政策,大英帝国议会无权干预。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澳大利亚,原本英国人想要获得澳洲的公共土地,是靠英国政府无偿赐授的,但是随着移民的增多,英国政府决定出售澳大利亚的公共土地,最终售价是一英亩一英镑,可这个售价引起了澳大利亚农场主们的强烈反弹。

    最终在1852年,英国政府同意放弃澳大利亚公共土地处置权,附带着其他的自治权利,一并归于澳大利亚自治政府。

    在英国本土的民众看来,加拿大、澳大利亚这些殖民地上生活的白人们,不但自己管理自己,税收比英国本土低,生活享受也要更好,简直就是天堂,而自己却承受着高额的税负,在潮湿阴冷的英伦三岛上,过得日子像地狱。

    更要命的是,殖民地的管理费与安保费却是英国本土掏钱,每年在殖民地政府的管理与驻军上,就要花费去英国政府上千万的英镑,这笔庞大的政府开支让英国人怨声载道。

    最典型的的说法就是,这笔不正当的开支,是在保护移居外国者而牺牲了母国人民的利益。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看法非常民主化,也非常英国化,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那是圣人。

    所以在迪斯雷利首相上台,发表了水晶宫演讲之后,英国开始了从殖民地的大规模撤军,并赋予殖民地自治政府自己保卫自己的权力。

    明面上撤出殖民地驻军是为本土节省一年上千万英镑的支出,替纳税人省钱,可掩藏在这个表象之下的,却是英国人的狡猾与狠辣。

    随着欧洲大陆强国的陆续崛起,英国人意识到要尽可能的集中力量来保卫联合王国的本土,而将对抗外国对帝国遥远殖民地侵略的任务,托付给皇家海军拥有的海上霸权。

    因此撤出常驻殖民地的军队,让殖民地自治政府负责自身的安保,而英国只担当战时保卫大英帝国的重任,不仅不会对大英帝国安全带来任何的消弱,反而使防卫更加有效率。

    英国只需要牢牢控制住全球贸易的通道,抓住海权,保证印度的安全,大英帝国自然会永远的安然无恙。

    那怕其他国家占领再多的殖民地,在迪斯雷利这些资深的英国政治家们的眼里,它们不过是汪洋中的孤岛,随时可以通过皇家海军的力量掐断它们与敌人本土的联系。

    如果有人妄图挑战英国的海上霸权,没有陆地防卫重任的英国,完全可以投入所有力量去发展皇家海军,凭借工业革命的先发优势和深厚的底蕴,以挑起一场战争的做法,摧毁所有敢于挑战自己海权的家伙。

    英国海军,有底气、有传统、有实力,也巴不得再打一场海战。

    如果有人学英国人的办法,让殖民地政府自治,殖民地自己管理自己,那英国人更要笑了。

    巡视整个欧洲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敢采取英国人的君主立宪制,也没有任何一国,有英国如此庞大的资产阶级的力量,有那个实权的君主愿意放弃握在自己手中军队的权力,让下面的人去自治?

    没有!

    那怕是没有君主宣称共和的法国人,在殖民地玩的是没矛盾挑唆矛盾,有矛盾扩大矛盾,让殖民地上的土著们,最好互相打生打死的管理办法,完全不敢尝试自治领的玩法。

    再说了,德国这个新兴国家,哪有什么管理殖民地经验,让德国人占了一堆的殖民地后,英国人只要扇阴风点鬼火,比如支持利奥波特陛下与路易丝陛下在非洲的扩张,挑起比德、葡德在非洲的矛盾,然后通过激化或者平稳矛盾以获取利益,这都是英国人最擅长的。

    让德国人尝尝,吃下非洲殖民地就要消耗国库钱财去维护殖民地的治安,吐出殖民地又心有不甘的尴尬境地。

    届时,殖民地可不是什么可口的肥肉,更有可能是套在德国人脖子上的磨石,像石磨一样碾碎德国人的财富,消耗德国本土的耐心,更会造成民众对霍亨索伦家的怨言。

    “所以,罗伯特,帝国政府对德国人也要改变政策,我准备接受德国人用日本的金矿,还有其他地区的金矿做为代价,换取我们的口头承诺,我们鼓励德国人,目前的有节制的殖民地扩张计划。”迪斯雷利微笑的说道,“皇家海军承诺,将保障德国人海上航行的安全。”

    看了一眼犹豫的塞西尔后,迪斯雷利首相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道,“罗伯特,你在担心明年大选,很可能是格莱斯顿领导的自由党组阁,是么?”

    “呵呵,罗伯特,你要只知道每一个大不列颠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大英帝国的情怀,在帝国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保守党与自由党之分。”

    “不管大家身上挂的是什么标签,实际上都统一在一个共同事业里,我们之间的分歧和争执,只在于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最终实现这个目标,在大英帝国的战略上,我们是一致的。”

    “放心,格莱斯顿先生会答应的。”

    “有一点,格莱斯顿先生和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不过是顺应英国民主的潮流,像一条河,在蜿蜒的前行而已。”

    说罢,用手比划了下河流弯曲的模样,“那边阻力大,就换个政党上来换个方向,终归在奔腾向前。”

    “千万不要被帝国政治家为击败政敌而摆出的各种姿态所迷惑,用一个政治家的竞选表演作为评判他的主要依据,如果你真的把竞选的话当真,那么结局只有一个,你会误读和误判英国政治人物的真正目的。”

    “罗伯特,请千万记住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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