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良的眼睛像生了脚。追着包子,从屋里追到屋外,从灶前追到床边。包子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嗔怪地骂了他一句,“你这样我可没法干活。”

    “哦。”墨良应道,可目光还是没移开。

    那天包子跑出去后,他是坐立不安。眼前老是想着包子出去之前的那副样子,想着她说“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嫌我下贱。我也没本事给你赚钱···”。想着想着,墨良就觉得坐不出,害怕包子出什么意外。他出去到处找,又跟人打听,听人说有个女孩跟着几个混混进了巷子深处,那时急得他简直直跳脚。等见到包子,那些话没有经过脑子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

    现在,他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边看着包子,一边傻笑,心里像是灌了蜜。包子没想到他变化这么大,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原本墨良对她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不是冷言冷语就是颐指气使。可现在,他简直像个半大的孩子。

    墨良盯着包子,一双眼睛怎么也看不够。

    这就是我老婆啦,以后我也有老婆啦。墨良想。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个老婆,

    墨良拿了张凳子,搬到包子身前走下。

    “干嘛呀?”包子说。

    墨良不说话,就是笑。他转过头,掀起衣服,说,“我背上痒,你帮我挠挠。”

    “别闹。”包子说。

    “我说真的,我背上痒。”墨良说。

    包子只好坐下来,将手按在墨良背上。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触碰一个男人。“在下点,在下点,对对,就是这。”墨良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包子打量着墨良后背。她以前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才发现,墨良的后背上有许许多伤口,有的像是被钝器砸的,有的像是被利器砍伤的。

    “你说那话,是当真的吗?”包子问。

    “什么?”

    “就是···就是你说,要我给你当老婆。”包子吞吞吐吐的说道。

    “怎么,你反悔了?”墨良一下子扭过头来。

    “不是,就是。”包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人神神秘秘的,一会说这,一会说那。说要我给你当老婆,可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神秘吗?”墨良像是没有一点自觉。“你想知道什么?”

    墨良这么一问,包子一下子又答不上来。她按着墨良的后背说,“就比如,你这伤口是怎么来的?还有你那些本事,你过去的一切。”

    墨良转过了头,“这怎么说的清,都是些无聊的事,没什么的好讲的。”

    “可是我想知道。”包子从后面搂着墨良,脑袋搭在他肩上,“我想你一点一点讲给我听。”第一次有一个女人这么温柔的靠着他,墨良觉得心里暖暖的。

    “会的,慢慢来,我都告诉你。”墨良揉了揉包子的脑袋。

    墨良心情大好,决定奢侈一次,带着包子到酒楼吃了一顿。包子起初不肯,她早早就显出一副持家的模样,不过挨不住墨良的劝。等到了酒楼,战战兢兢的坐下,又是这不肯点,那不愿要。还是墨良叫来了伙计,也不管包子愿不愿意,一口气报了七八个菜名。等点完菜回头一看,包子看上去心疼的要挤出血了。

    包子想着以后就是两个人过日子,各方面自然要精打细算,她虽不过十五六岁,可常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也让她早早学了勤俭持家。“你别操心了,真要没钱了,正好我就和你一样要饭去,你说好不好?”墨良打趣道,包子见他一副没正经的模样,心里又是一甜。

    两人吃完了饭,心满意足的捂着肚子从酒楼里出来,挽着手走在大街上,只觉得浑身轻松惬意。

    墨良现在也不想着找蛇三报仇,也不想着拿回金球了。那金球折磨了他几天,现在听包子说金球跟着蛇三失踪了。这也好,他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墨良看着身旁的女人,只觉得以后的人生一下子有了盼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劲。

    两人都不想就这样回家,于是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也不知逛了多久,就连一向迟钝的包子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原本总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今天冷清不少,而且每个人看起来都怪怪的,和平常不一样。

    “你他娘的,我说你少给了一个铜币,你听不懂人话吗?”一声响亮的咒骂声响起。包子和墨良转过头,看见一旁的菜铺里,卖菜的小贩一把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大声叫道。那客人也不服气,扯着他的手说,“我给你的时候明明是算好的,你自己弄掉了倒来怪我?”

    两人大眼等小眼,谁也不让谁。忽然,就见那小贩拿起了一旁的菜刀,作势就要砍那人。“好啊,你戏弄我,今天看我弄不死你。”一旁一同贩菜的几个人见了,连忙上去拉住,“老李这是干什么,为了一个铜币不至于···”

    那原先一脸硬气的客人见状也吓了一跳,撒开腿一溜烟跑了。

    墨良抱着不管闲事的态度,拉着包子继续朝前走。只听包子说,“那贩菜的火气真是大,为了一个铜币竟然就要砍人。”

    “这可说不准,人火气一上头,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墨良话刚说完,就听见一旁传来孩子的叫喊声。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正往地上摔。照她那股狠劲,没几下这孩子就得给摔死。这时,一个许是孩子父亲跑了过来,一把抓住那女人的头发把她扯翻在地。“你敢摔老子的种!”他把那女人压在地上,死死按住她脖子,像是要掐死她。好在那女人力气大,没按一会就把男人推了开来,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

    一路走过来,墨良两人见了不下四五争吵,打架。甚至还看到了两对光天化日之下野合的野鸳鸯。

    墨良和包子面面相觑,只觉得今天这街上人个个都像吃了炸药一样的。这时,只听一声惨叫,接着是哭嚎。

    两人跑过去一看,街边一栋屋子房门大开,屋子里,一个女人搂着一个上吊的男人正在嚎啕大哭。哭着哭着,那女人从一旁的灶上拿起一把刀,旁人还来不及阻止,只见她毫不犹豫,一刀滑开了自己脖子,鲜血哗啦喷涌了出来。

    这边没完,那边又起了嘈杂声,街对面的酒楼了,一个卖艺女上身赤裸,衣服被胡乱撕开。一个男人竟然当众将她按在地上,眼瞅着就要去脱她裙子。卖艺女一边哭喊一边挣扎。

    在他们两人周围围了满满当当一圈人,却没有人上前阻止。有些人有心上前,可看看四周一圈人都没动手,又把脚步缩了回来。

    这时,街上响起了隆隆的脚步声,只见一队平时负责维护城镇治安的戍卫军向这边跑了过来。围观的人们见了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戍卫军却并没有瞧着这里,而是擦肩而过向另一边跑去。

    “哎,在这儿那。”一个路人上前去拉住一名士兵说,“那有个男人正扒人家姑娘衣服。”

    士兵一把将他推开,“滚,现在没工夫理你。”

    那人被推倒一边,又是生气又是莫名其妙,“你说这些兵老爷,平时吆五喝六,真遇见了事屁用没有。”另一人走到他身边说,“你不知道吧。说是城里闹妖怪了,现在所有戍卫军都在往那赶呢,哪有工夫管其他事。”

    “妖怪?什么妖怪?”墨良听见了那人说话,上前问道。

    “妖怪就是妖怪,什么样的都有,就是没有人样。听说都是人变的。”那人有模有样的说道,“善和坊那条道上全封闭了,里面的人没几个逃出来。不是变成了妖怪,就是让妖怪吃了。”

    墨良听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看了看戍卫军离去的方向,脑中忽然产生了要跟过去看看的古怪念头。

    这念头突如其来,他也没细想,就对身边的包子说,“你现在回家去,关上门别出来,谁来也不要开门,乖乖等我。”

    包子拉住了他的衣服,眼里满是担忧,“你要干嘛?”

    “我有些事要弄明白,去去就回。放心,我不会有事。”墨良说完,按了按她的手,接着就朝戍卫军离去的方向跑去。

    包子看着墨良的背影消失在街尽头,再一回头,那个扒人衣服的男人已经被一个人按到了一边。旁人一看有人出手了,也跟着一拥而上。抓着早也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男人,一拳接着一脚,没轻没重的朝那人头上招呼。而那个姑娘抱着衣服缩到一边,哭的稀里哗啦。

    此刻,在离墨良此时所处的小巷两条街之外,一道由木栅栏组成的防御网正在整座聚宝城中划出一个圈。圈外,手持连弩的士兵对准圈内严阵以待,其外还有许多士兵来回巡视。

    这支军队是隶属于聚宝城的戍卫军。说是军队,和真正的国家军队相比,在人数规模上简直不值一提。装备的也都是十多年前的旧式兵器。

    这支军队平时的任务也不过是驱赶难民潮,护卫商队,至多偶尔需要去讨伐附近的山贼。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维持治安的队伍。

    可是今时今日,他们迎来了职业生涯上的噩梦。他们的敌人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稀少,但是少数见过敌人的士兵都已经语无伦次,浑身颤动。部队长官试图从他们嘴里得知关于敌人的有用信息,可除了早已知道的‘怪物’二字,有用的信息实在是寥寥。

    此时,在木栅栏外两名士兵举着强弩对准栅栏内侧。在他们箭尖所指的方向烈火的浓烟逐渐弥漫。除了木头在火中发出的霹雳啪吧声外,街道异常安静。在沉默的浓烟里隐隐约约可见一些倒着的人。

    就在刚才,两名士兵都确信他们听到了一些动静,他们一动不动,双眼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浓烟,紧张的汗水沿着额头直留到脖颈。他们两人还没见过敌人的模样,可当他们来换防时亲眼看见一个士兵的尸体被抬了下去。那具尸体拦腰而断,缺口上是巨大的牙印。连同尸体一起被抬走的还有一个语无伦次的士兵,他大叫着,“嘴巴,好大的嘴巴!”

    很快,那丝响动逐渐清晰起来,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呼救声。浓烟里出现了一个跑动的身影。然后随着哇的一声哭喊,一个婴儿率先跃出浓烟。那是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嘴里喊着“救命,救救我的孩子!”,向他们跑来。

    “站住别动!”士兵接连大声呵止。可女人并没有停下脚步,仍然是疯狂的朝他们接近。“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别动,我让你别动!”几声呵止接连响起,那女人没有停下脚步,她看上去惊慌失神,非常害怕。

    眼看着着她越来越接近木栅栏,一名士兵在紧张之下扣着扳机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一紧,箭矢簌的一声飞了出去,然后以罕见的准确度命中了女人的额头。女人的身体在瞬间扑倒在地,婴儿在惯性的作用下从女人怀里飞出来摔在地上。

    “混蛋!你干什么!”有人大骂了一句。婴儿在落地后不久也失去了声音。士兵们面色苍白的看着远处的两具尸体。一时间没有人上去查看。领队的伍长狠狠给了那名失手的士兵一个耳光,然后命令他进去把母子两具尸体搬开。

    “搬哪啊。”那士兵问。

    “我管你搬哪,反正别放在这让人看见。”伍长啐了他一口。那士兵没法,虽然不情愿,还是越过了栅栏向那对母子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又响起,“伍,伍长。”

    “又怎么啦?”伍长不耐烦的回过头,然后愣在原地。

    只见那被箭矢射中额头的女人双手扭了几扭,然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双眼翻白,双手抓住胸前的一条白色肉管子往回拉扯。那管子的一端连在女人双乳之间,另一端连在婴儿身上。婴儿就这样被她拉回了手上。

    一接触到女人,婴儿立刻又响起了哭声。“哦,我可怜的孩子,不要哭,妈妈在这。”女人看着孩子,双眼仍旧翻白,可是嘴角却显出了温柔的模样。忽然女人转过诡异的角度,一双白眼投向栅栏外的士兵们。

    “你们胆敢伤害我的孩子!”她怒吼着一步一步朝栅栏走来。直到离栅栏不足十步,才有人缓过神来。“射击,射击!”

    一时间箭矢如雨向女人倾泻。女人的身体像风中的落叶随着每一箭射中而摇晃摆荡,她再次倒下,可箭矢仍未停止。直到她被牢牢钉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一放松下来,好些个士兵瘫倒在地。可怪事还没结束,这时忽然从浓烟里飞速伸出一条长长的触手,触手尖端的铁刺穿过了女人的背部,将她拉入了浓烟之中。接着烟雾里就响起了一丝咀嚼声,以及骨头的碎裂声。

    这样古怪的惨剧在包围圈各处不断发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部队长官也只是依命令行事。命令出自城主府,但实际上下命令的人却不是城主。这人此刻正在包围圈内的中心地带悠闲地踱步。

    我们暂且仍视他为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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