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野大感不妙,众怒难犯是行军大忌,这是钟冒告诉他的,也是他容忍自己的底线。但那一株凤杞旱莲和那把宝剑都太过迷人了,他心中盘算,即便得罪了这些蛮夷,也要将这些东西带走,大不了等钟冒责怪的时候,忍痛割舍一件便是了。他想的轻巧,又心中自怨自艾,本来事情都已经掌控鼓掌之中,谁能料因为一个孩童的闯入,坏了全盘计划,此刻他恨不得把身边的那个壮汉的脚剁下来。

    钟天野挺直腰杆,强装威严,假装不把煽动的月奈族男子们看在眼里。他阔步向前走去,后背直冒冷汗,很快便沾湿了他的里衬。他心想着越快离开这里,便越安全。

    他向前走着,但月奈族以身躯构筑的铜墙铁壁,却丝毫不再像先前那样为他凹出一块路径。他不得不叱咤一声:“让开!”但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

    阿贵顶在前端,像着一位赴死的战士,不再惧怕深渊,怒吼一声:“让不让?”

    他身后是最坚固的堡垒,是不屈的屏障。热血男儿们齐声如海啸:“不让……”

    钟天野暴跳如雷,抽出军刀,道:“造反啊,你们这是造反!信不信我把你们统统都抓起来……”

    阿贵顶天立地,如狂风巨浪中的礁石,巍然不动,双目冷冷地盯着钟天野,而他身后,每一个月奈族的男儿,同样站如拔天青松,不为所动,各个神色冷峻,宛如雕像任由狂风肆虐。

    钟天野沉下心来,看来今日不见血,这条是开不成了,把这个领头的年轻人废了,后面的那些跟从,也就不成气候了……他握在手中的军刀,听从他的内心,刀刃冰冷,折射着正午最热烈的阳光,利落而下。

    阿贵心中是闪过惧怕的,甚至有那么一个落荒而逃的念头,但在动摇之中,心中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呼唤着,他仿佛听到夜神用着寻常女子的口吻,对着爱慕的情郎,动情说道:“为我,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吗……”

    他当然做得到,他站在那纹丝不动,像那通往神庙之上,石板道两旁的女子雕像。

    祥和,安宁,平凡,真实。

    短刀没有落下,落下的是顺着刀刃边缘滑落的血滴。再看寒光,早已经被鲜血沾满。

    刀刃之上,一双手紧紧地握住刀刃,不避锋芒。

    众人循着那双鲜血淋漓的双手看去,竟是原本昏昏沉沉的月真不知何时挣脱了绑绳,抢在手起刀落之前,挡住了军刀。

    钟天野见月真如此顽强,又坏他打算,怒不可遏,他手舞刀柄,带动刀锋自转,将月真的手挑开。

    月真残喘这最后一点力气,也不够支撑,不由松手,整个人向后仰去。

    而看守月真的壮汉,接连失职,也将这一切归咎于月真,于是他在月真未落地时,又是一拳砸在月真面门之上。

    月真像片落叶,被这拳风无力牵扯,摔出数丈,那壮汉仍不尽兴,抽出军刀向着月真的右手砍去,欲要废了月真。只是他的军刀未落下,眼角忽得闪过一道余光,比阳光还要金灿的余光,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从他的右臂传来。他再看右臂,竟空空如也,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连同军刀一同被斩落地上。

    他“啊”的嘶喊一声,看着月真身边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瞋目切齿,正同样看着自己,一双黑雾氤氲的双瞳之中,是尽裂的血丝。他不由倒吸一口气,全身一个冷颤,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连连退回数步,站于钟天野身后。

    原来是江望辰来得及时,见月真受尽欺凌,他运气全身内力,风驰电掣间斩出这一剑,将月真救下。江望辰将月真抱起的同时,落妤也从人群堆中挤了进来。

    江望辰将月真交给落妤道:“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双手……”

    落妤看着月真被刀刃绞烂的十指,不由心疼,她对着江望辰郑重点头:“我一定会的。”

    阿贵见此二人正是刚刚庭园上所见两位安达,又出手救下月真,赶忙叫了数位男子配合落妤将月真送到另一旁的空地上,第一时间进行抢救治疗。

    江望辰见落妤开始治疗,他转过身来,目光冰冷扫过魔御军,杀意甚浓。

    钟天野见来人并非月奈族打扮,再看五官轮廓,更确定是东玄内陆之人,问道:“来者何人,你可知伤害魔御军将士,是为东玄重罪吗……”

    钟天野的警告,江望辰置若罔闻,他更在意的是他身后一个士兵手中的麻袋,因为他刚刚扫视时,感知天地之间的火元素,缓缓的向着那里流转。

    江望辰不作回答,双手将魔符短剑重新持于胸前,不由分说,一个孤鹜追霞竟孤身一人投向魔御军队伍中。

    “行军长拳?”钟天野惊愕失色,随即横扫军刀欲要封住江望辰攻势。

    江望辰身姿一跃而起,轻松躲过,更在腾空之时,狼毫挥舞,符文叠影,霎时狂风大作,如同鬼魅涌动,向着此方袭来。

    江望辰剑尖一挑,狂风骤然止息,天地之间的气流,只剩下魔御军强烈不安地急促呼吸。

    随着江望辰双足落地,魔符短剑划破空气,生出一声铿锵,在那断臂壮汉的足下,一丝黑色不稳定的气流平地升起,陡然之间气流带动黄沙赤土,化成一条浊龙,扶摇而上,将壮汉顷刻甩飞数丈之远。沙暴漫天,众人睁不开眼之际,江望辰忽得转向,纵身跃到另一个士兵身旁,他手拽布袋,临门一脚踹开士兵,将布袋抢回,待风沙退去时,他又已经撤回。他随手一甩,将那布袋送至落妤所在之处。

    “里面有凤杞旱莲,应该对治疗有帮助……”

    落妤打开布袋,见那一株朱红色的莲花,隐隐间光晕荡漾,甚是惊喜。

    这莲子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功效,只不过其药效霸道,寻常人难以直接承受,但有她慢慢引导药力释放,却能达到极佳的治疗效果。

    她摘取一粒莲子,在莲子中的药力还未爆发散开时,她左右双手千变万化,时而两指轻点,时而兰花微扣,时而五指并掌猛推,配合着她口中的咒语骤然加急,手中变化也猛然提速,在空中也开始结出一片一片手掌大小的金色光壁。

    众人啧啧称奇,只看见光壁巧妙拼接,一个光鼎的模型逐渐清晰。

    她继续提速,到了最后根本看不清她做何姿势,只看到以叠影形成千百支手从容不迫地操纵着那一颗悬浮在空中莲子,一个金光灿灿的光鼎出现在莲子四周,炉鼎底座之下,一层光晕,赫然是复杂的五芒星图。

    此时莲子的药力散开,被炉鼎包裹其中,药力从炉鼎之上的气孔袅袅渗出,在落妤的引导之下,落入月真手中。但见月真十指被一层鲜红色的氤氲包裹,不断的烘烤着十指皮肉,随着药力不断渗入,十指切口之中开始萌发出新肉,而断层的皮肤也重新漂洗干净之后连接在一起,甚至连过去留下的伤疤,也被换上了崭新的皮肤。

    不消片刻,一双完美如玉,光洁无瑕的手出现在众人眼前,惹得月奈族惊叹不已。

    落妤大功告成,仍不停息,利用剩余的药力转而开始治疗月真脸上和内腑的重伤。

    这边,钟天野没想到江望辰修为如此惊世骇俗,见对方也懂得行军长拳,道:“在下竟会行军长拳,也是行军之人。不如我们双方各让一步,你将那小伙子带走,我就拿那把短剑和凤莲交差。你看如何?”

    江望辰理都不理他,却向阿贵问道:“是谁伤了月真!”

    阿贵此刻不再鄙夷江望辰,相反,心中敬意油然而生。他指着远处晕死过去的壮汉和钟天野,道:“是那个胖子,还有他!”

    江望辰沉默的像一只狩猎的猎豹,微缩的瞳孔紧紧地盯着钟天野。

    钟天野不寒而栗,声音竟带着颤抖:“你想干嘛,别忘了,阿兹城中可不是只有我们这些魔御军呢!魔御军东部大统领钟冒统领也在城中,难道你想冒犯他老人家吗?”

    钟天野见江望辰紧绷是神情有点松动,接着道:“你是可以打一场漂亮的架,然后拍拍屁股潇洒的走人,你想过阿兹城的百姓吗?你就不怕魔御军因你而怪罪阿兹城吗?”

    江望辰仍旧一言不发,却是阿贵带头出声,他一声怒问,将情绪点燃:“月奈族的男儿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这一次就连那些老弱妇孺也一同喊出,声震四野,铿锵有力。

    江望辰嗤笑一声道:“月真是我徒儿,我做师父的就要保护好他……若是你们谁敢欺负他,我自然是要讨个公道,你们将我徒儿伤成这样,还要抢他祖传宝剑,夺他救命草药,还让我妥协!我呸……今天这一笔账,我自会算清楚,管你们什么魔御军,什么光明教,我照样要弄个天翻地覆,不死不休!”

    钟天野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谁能想今日遇到这么一个不怕事的主,而且修为极为恐怖。

    “这可是你自找的。”他见求和不成,反倒破釜沉舟,稳住气势,下令道:“魔御军众将士听令,抓回‘传教士案’嫌疑犯,杀了将这个重伤魔御军的贼人,若有反抗者。格!杀!无!论!”

    他军令刚下,便手持短刀率先向江望辰攻去。

    江望辰大喝一声:“你们都不要插手!”旋即,他孤身一人,跃如刀丛剑林之中,而他的话,阿贵把它当作命令,他们站于一旁,不再是冷漠,而是,再候一句赴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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