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即逝,金光消散。

    那玉玺从锺家被带到当年失遗的原地——洛阳。

    在未遇到真命天子,可震慑九州的皇帝之前,祖龙玺是不会再露面,现居何处,眼前只是空无一物,就好似方才的金光黄龙,根本没出现过那一幕。

    障眼法?堂堂传国玉玺怎会用这种把戏藏身,九州皆欲夺之,对方都不是傻子,这戏法就算瞒过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若靠这种手段,锺家早就成众矢之的,哪里还会兴旺至今。这隐藏的手法,只有锺家人会,确切说只有藏玉玺的那个人知道实情。

    锺无宣完成了家族使命,玉玺的现身象征着革律的启始。

    即刻起,这一次的革律,算是拉开了帷幕。

    无宣矗立在上清观之巅,身边不知何时,涌现出数个身影,那身影逐渐明晰现形,一个、两个、三个……整整八个!

    此八人:

    脸饰花纹面具,头冠乌纱裹折高帽,脚踏秀云蹬楼靴,最乍眼的是衣着胸前都绣虬斗牛。

    八个斗牛服,官正三品!

    八人成合包之势,令锺无宣至于中间,将其团团围住,未发只言片语,缓缓靠近,看样子,欲将其活捉。

    此等举动目的只有一个——生擒锺无宣,问出玉玺下落。

    “【八元】!哈哈哈哈哈哈~阎庭还真给我锺无宣脸面,派如此大能来对付我这个小角色,令晚生受宠若惊啊~”

    八人不语,他们的目标是活捉并非沟通,不能给对方留丁点儿破绽。战中饶舌,兵之大忌~

    锺无宣未有丝毫战意,八元是什么概念,以他现在的水平,此时战,便是败。

    抬手提肌,双臂扥开,点指印堂穴,仰天长啸,震起层层气浪。

    “喝!”,平息之后,无宣口鼻蹿红,眼耳渗血。那八人却停下逼近脚步,呆然站于原地。

    “来啊!我看你们谁敢!”,无宣环瞪这八人,声色凌厉道。

    “自行残魂,小子,你有种,从【守玺人】变为【观察者】,重创自身魂魄来消去那段记忆,你这招破釜沉舟做得绝啊,就不怕稍有失手,从此成为废人?”,那人之中的一头目发话,只因带着面具,改变了他声音,只显一股怪声异腔。

    “我现如今,已不是守玺人,你们抓我根本没用,而且那一边我也不会过渡插手,这是族规,现在的我,根本没有立场,对你们根本没威胁,反倒是伤了我,就算真命天子站在这,他也找不到这个传国玉玺!你们掂量掂量!”

    隔着面具,看不清这头领是何眼神,只听闻一声沉重的呼气:

    “撤,回去复命,咱们找不到,他们八州也找不到,如此,反倒也好”

    其他几位纷纷闪人消失,只留的头领:

    “锺无宣,我看你是个有眼光的人,那几位到底是福是祸,是正是邪…希望你站对立场”,话罢,同其余几个一般悄然消散……

    日蚀已经过去,大街小巷也回复了日常,锺无宣提着的心,轰然落地。人如被抽离魂神般,缓缓瘫倒在屋顶,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看见楼下一个熟悉面孔,随即把身上的白坛丢掷下去……

    ……

    上清观内,午时已过多半,众女冠用完午饭,开始了自身的功课,打坐静修、拳脚强身。在世人眼里,这些女冠有各式各样的说法:

    有人看的是不涉红尘的仙女,

    有人看的是嬉戏打闹的女娃。

    有褒便有贬,在一些纨绔子弟的眼中,这些女道士跟烟花之地的女子一样,这上清观也就是大型青楼乐坊,此等大逆不道,玩弄名户的做法却在这些腌臜心中,如科教钢律般正常。

    阁楼房间之中,锺无宣在床上,昏昏沉沉,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场景:

    那时被爆头断颈的壮汉,此时被多根铁链压枷在一五棱方台之上,扒皮、串骨、刀绞、电击,一例例残刑暴具都在这壮汉身上一一实验,而那壮汉除了怒啸没其他怨言,身形涣散,浮光朦胧,他根本看不清这壮汉的长相,但却显得极度悲壮可怜,壮汉艰难吭声,好似什么话需要传达。

    两次梦境,故事衔接,莫大的好奇心促使锺无宣上前倾听,忽然有个身影出现在脸前,挡住了无宣的去路,那身影一把抓住无宣的肩膀,张嘴想要说话,无宣被着一抓惊吓到了。

    蒙猛然睁眼起身,脱离了梦境。那一吓,着实不轻,无宣只感气息紊乱,急促无章,虚汗粘身。然,一阵清气,缓解了这紧张情绪,那是一股耐人寻味的清凉,好似在炎夏之夜,溪水河畔洗浴后,赤着身子迎接那微风。细微的寒意夹带褪热的清爽,令人上下通透,心旷神怡。

    这熟悉的气味,无宣想到是谁,上清观中皆是女冠,不存乾道,而这股清气不会是道士们常有,而昏倒之前掷下白坛也是看到了熟悉的人。

    房门轻推,列御萝悄声走来。锺无宣估计没错,她定是看到了扔下的信号。而自己怕是又欠她了一分人情。

    “醒了,感觉还好吧。”

    “并无大碍。”

    “还犟,你差点神魂俱散,这叫无大碍?”,列御萝还是一副玩味的语气。

    “这不都还活好好儿么,要有事早醒不过来~”

    “你倒是心真大。”

    列御萝在那摆弄着香炉,艾叶熏香,能叫无宣减缓心悸头疼。

    “你…不问问发生了啥?”,无宣开口想打破这层寂静,很稀罕,平时喜静的人,现在怕安静。

    “你不说,我何必问,你想说,自然我就知道,不想说,我逼你又有什么意思。”

    无宣显得接不上话:“那…我答应教你做鱼……”

    “不是说好后天么,万事要讲个规矩,随意来没章法,那不急乱套了么~况且你现在根本不适合消遣,得安心养伤,好在你有惊无险,自身修养一天,补补魂儿就行……只是……我多嘴一句,你心里有话憋太久,很需要宣泄出去,不然这胃病好医,心病可难治。”

    难得当一回病人,锺无宣任既成,现在是倍感轻松。

    “你可以歇息一会,这是我在上清观的备用屋子,平时没事来给这些小道士教教做饭,那柜子里有粗粮干饼,我还有事在身,不方便陪你。”

    “那你…请好~请好,忙你的…要紧。”

    “走的时候,你最好换条路,别走正门,那些小道士还不知道你在这,别吓到她们…还有别忘了你的承诺啊~”

    一记微笑,列御萝头也不回,转身快速离去。

    “若近若离”,这种感觉是锺无宣第一次给姑娘下的评论…也罢,难得的适意,疲惫促使他又好合上眼皮,沉沉的睡去……

    …………

    栾川城中,荣食楼内

    荆笑正给花犬洗澡,那笼包子是一个不剩,整整二十个拳头大肉包,除去莫允五个,花犬仨,剩下那就这么清扫殆光。荆笑并不是大胃肠,平时少食多餐的顿量早成习惯,说是如此消化多,但今天就算是吃撑,他也要撑完最后一个,这包子,每一次吃,他能不哭就不错,挺大块儿的老爷们,有时却比小姑娘心弦更脆。

    “你轻点,别搅了她的毛。”

    花犬见莫允收拾完回来,便开始扑腾,弄得皂角沫飞溅,甩了荆笑一脸

    “嘿,这狗跟你才多久,跟我十来年的感情就抵不上了?”

    满面泡沫儿的荆笑只留一只眼,些许滑稽,趁势逗笑女子。

    莫允还是那身着装,挽起的袖子盘在肘间,露出小臂肌肤,俨然一副搭理家事的模样,每当荆笑看到这一象,都格外释然。

    莫允上前,使虎口擦去那泡沫,两人随机对视就那么傻笑。荆笑左掌覆盖到莫允粗手之上,皂角沫侵红的眼毫无遮掩直盯莫允脸庞,姑娘的心跳声逐渐明显,这逃不过荆笑的耳朵。

    望着那双深幽,下一刻,那双健壮严棱的大手却忻忻收回。

    荆笑怕了,他怕连累莫允,安定稳康的生活他给不了,从他做驻地铁匠开始,他就明白,脑袋是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就算这事能顺利渡过去,他们四兄弟能团聚,他该怎么办,依旧是个无魂半残,这粉饰妆容下的世道,他又怎能护得了莫允周全……种种忧虑涌上心头,他甚至连对视莫允眼睛的勇气,都逐减递散。

    莫允看着荆笑这眼神,心中早已明了,认识眼前大汉这几年,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未曾见过的新奇:

    这男人会对擂台之事倍感兴趣,却也能对,迟暮小犬如此心思缜密。曾经在老君山为了三清殿里挂个鸿钧牌位而冲动暴怒,打人滋事,却为了找到兄弟,他低声下气寻了十几年,找到王亚毫那一天,连夜过来向自己诉说这欣喜。

    莫允双手捧起荆笑那脸颊,荆笑游离的眼神最终没逃脱出去。

    眼前的男人有时像个天真孩子,有时却有像个沉稳老者。

    “笑,告诉我,倒地是你那一点吸引了我。”

    “莫允…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汪!”,一声狗叫,打破这场对视。

    “呦,差点把她给忘喽,这水都快凉了哈……”

    “莫允啊,你说…笨笨能活多久,很长是吧,你看这健健康康的……”

    “笑…生老病死,是天地规律,你我都不例外,该现实的时候,咱…得务实。”

    “我知道~嗯,知道”,这声知道显得甚是苍白、轻淡。“哈哈~不会,哪能啊,咱笨笨活个一二十点事没有,是吧,啊~”,荆笑对着狗脸一顿捏搓……

    嬉嬉闹闹也许是这些人难得的日子,苦中作乐,能苦几回,又能乐几回,没人说的清。

    “笑,教我兵器吧”,莫允提道。

    “光拳脚不行么?”

    “你说过,这些防身术都只是摆设,是武馆营生的说辞,未经专业训练的女子很难抗击成年健康男子。”

    “看来没白教你,好~回头我给你铸一把趁手的,你想用啥家伙事儿?”

    “你看呗,我合适什么,反正别用刀剑,太文静,不喜欢。”

    “中~我心里有数了~”

    将至卯时,荆笑收拾妥当,?了十来个包子,准备回矿区。

    “晚饭不在这了么?”

    “不了,亚毫那小子估计又去找我,我不在,他吃个逑,我还得——”

    话语未落,敲门响起

    “闻大厨!闻大厨你快下楼看看,出事了~”

    莫允听响开门,酒博士见状急忙到:“赶紧下楼看看吧,那个童家的阔少爷童宁又在闹了,老板跟管事的今日去了洛阳,酒楼就剩杂役跟跟几个厨师,我快压不住场了”

    “童宁?又是这小王八蛋,他骚扰你多少次了!”,荆笑看似憋着火气。

    “笑,冷静,你别招惹他,呆在这,我有分寸。”

    小二见荆笑这大汉在场,急忙道:“老哥唉,您就帮帮忙好吧,先应付过这一场,老板回来了,就啥都好说。”

    莫允随酒博士下楼,刚到转向便听到打砸声响:

    “叫你们老板出来!今儿你童爷我非得要个说法~”

    小二连跟前儿都近不了。这童宁,是当地童家阔少爷,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一副纨绔子弟应有的样子,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吃喝嫖赌,骄奢极欲,那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很多人受过这位阔少“照顾”,虽然没伤天害理,他也没那个胆量,但也是属泼皮无赖,东家捏下闺女脸蛋,西家摸把寡妇屁股……当地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厮跟洛都的司马府有关系。不是没人打过他,但多半儿没啥好结果,慢慢也就成泼皮老赖。这说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跟这种腌臜交际,越老实越容易被欺负。

    “童少爷,您今是喝高了吧”,莫允下着楼梯,眼光扫视他身边那俩护卫,根本没把童宁放眼里。

    “呦呵~闻小姐~别来无恙~”,童宁带着一股酒气,瞧见闻莫允如狼见肉般,晃悠着拱了过去,眼看就要拱到莫允身上,一把算盘,挡住这狗脸:

    “童少爷喝多了,今日便回去早些歇息吧,我这还得开张,不方便照顾少爷您呐,账钱给您打对折~”

    “闻小姐啊,你是知不道哇,我吃了你的手艺那是对你朝思暮想,嗝~啊不,是对这菜日思夜想,那是寤寐难安呐,可算是生了病喔,你说咋办?”

    莫允被逼后退:“得病就去就医啊,我们这是饭馆儿,医生。”

    “我到有个方子~闻小姐不如今日随我回府上,我家缺个好厨娘,荣食楼给多少,我童宁翻倍给你,你随我回家中呗~啊……”

    这泼皮是借着酒劲耍淫威,越来越语无伦次,莫允手中的算盘都快挡不住这张狗脸。

    “你们家少爷蒙了,赶快架回去安妥,想叫他睡大街上?”

    那俩护卫到时半步不挪,真是听话,主子不下令,就是不动弹。

    “闻小姐,闻姑娘,你看就依了我呗,跟我回府,要啥有啥……”,酒劲上头,童宁的脸色憋红,说话快口齿不清,那口水都甩道算盘之上。

    “啪~!”,一记算盘,不用多疑,莫允打的:“你恶心到我了!”

    这一算盘下去,比巴掌管用,生生抽醒了童宁,这厮晃荡几下脑袋,抓起茶杯往脸上一泼,清醒过来许多。

    童宁缓缓坐下,抹了一把脸,轻拭着算盘的抽伤:“死婆娘,给你脸啊哈,老子三番四次给你机会,你就这么不识抬举,我今早打听你家老板领一杆子人下洛阳,你这没个震场的主儿,我不想跟荣食楼撕破脸皮,再给你一面子,给爷脸上舔净喽,记着是舔!”

    莫允凝视着那泼皮,缓缓放下算盘,荆笑此时已经在楼梯欲望下赶。

    莫允停步童宁脸前。那俩护卫就想再等待好戏,阵阵怪笑。

    “你看你早这样不就……”,说罢侧脸变正脸,撅嘴伸过来——

    “啪!”,一巴掌脆响,凝固了在场的气氛,那俩护卫纷纷怔住,童宁没想到,这女子赶如此对他:“你竟敢——”

    “啪!”,反手续上二次耳光,这回那童宁脸上是左右齐全了。

    “愣着干啥,给我上!把这女人捆了!”

    护卫二人听令闪动,直扑闻莫允,而那莫允此时想起的却是荆笑平日的训导:“还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八极拳么,对方扑来,不可退让,听见声响,往里直闯……”

    莫允即刻弯身起肘,左肘顶前,右手护脸,待二人最前那个扑来,离她只有两步距离,迎着护卫冲拉上去,那最前方的护卫哪见过这架势,一女人不躲还迎,顿时慌了手脚,但拳抬过肩,不得不发,顺着那莽劲儿打了出去。

    “咔嚓~”,脆响,那拳冲到了闻莫允前顶的左方手肘尖儿上,这拳头咋能戳过肘尖,护卫轻视了眼前这女人,吃了大亏,拳打肘尖儿,撞折了中指,十指连心,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啊~喝”,听那叫声,便知多疼。

    剩下那护卫见状直接抽出腰间的朴刀,朝莫允劈砍过去。

    “哼!哈!”,两声擤气传来,童宁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的事,两名护卫便直直飞出门外,回过头来,一彪形大汉斜身挡于闻莫允之前,把闻莫允挡的丝毫不漏,壮汉左手起肘护脸,右手握拳平持于胸前,那壮汉怒目直盯,吓得童宁连连后退直呼护卫。

    两名护卫艰难的在地上挣扎一个觉得胸口闷气无法排出,一个只感侧身疲软使不上力,但就算如此主子还得护啊,有个闪失自个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刚要起身,一个头影儿挡住了光线,只见一侠客打扮的人俯着身,抱拳问候,声音却满是吊儿郎当之息:

    福生~无量天尊~

    不可~思议功德~

    您二老~慈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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