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琬见王靖元无言以对,默默地离开了,独留王靖元一人在空荡荡的大帐内。

    王靖元已深陷困惑中,天京内讧、湘军淮军两面夹击、大渡河石达开走投无路、陈玉成丢安庆,最后天京陷落,这些如同如同影片一样在他脑中反复出现,太平天国终究是一场空。王靖元极力地思索着挽救之处,天京内讧东王与天王的权力之争已不可调和,曾国藩所练湘勇已有雏形,凭借着举国之力,崛起已是必然。而天王大权在握之后,荒淫无度,猜忌群臣,到后来更是赏罚无度,沉迷宗教,最终落得身死国灭。这天国也是一步步走向辉煌,一步步走向灭亡,注定了是一首哀歌。

    而获胜的大清朝也并没有中兴盛世,反而陷入列强的一次次入侵之中,国家整整动荡百年,杀戮不绝,民不聊生。王靖元感觉到自身何其渺小,面对着历史洪流,尽然如此无力。此刻的他,如果一直为太平天国奋战,侥幸活到最后,也是会被清军围攻,兵败身死。如若投靠清军,必被士人所排斥,最后像韦俊一样泯然于众,在国家不幸的悲愤中忧郁终生。

    为什么会有穿越,为什么会穿越到这悲哀的乱世,华夏最屈辱的时候,英法联军劫掠我圆明园,沙俄尽割一百四十万平方公里国土,日本盗取台湾,勒索两亿两白银,八国联军屠尽义和团忠勇之士,这是国家不幸,也是民族不幸,积弱积贫祸及后世。

    王靖元再加深思,倘他使力,力挽太平天国之狂澜,扶翼王鼎定天下,亦难猜测翼王之心,难免兔死狗烹之祸,更无法顺服天国百将,势必割据四起,沦落为列强鱼肉。然而大清朝亦无明主,咸丰同治寿命有限,慈溪以女主弄权,治世无策,卖国求和。曾国藩覆灭天国、李鸿章剿杀捻军、左宗棠平定回乱收复新疆,功名显赫一时,以权位行洋务,尚不容于皇室,他王靖元更不可能深受重用,执社稷牛耳。

    妄图通过维新变法改革朝政,有谭嗣同后例,必遭满清统治者屠戮。王靖元不对清朝皇族有任何希冀,只有取代大清朝,方能效明治维新,重振中华。不过纵观清末及民国,唯有国军以广东一隅北伐,数年间横扫天下。太平天国定都江南,四面而战,备受困制。石达开所图四川,空有天府之称,内外交通困难,不利于发展。云贵边地,汉民稀疏,难成气候。唯有两广,西邻越南,北隔五岭,东南临海可通商万国。

    若能夺取两广为根据地,兴办工业,招兵买马,兴许大事可成。不过王靖元还是个监军,即便右八军两千五百人全部追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抵达广东,后来石达开远征,也是历经艰险。更严重的是,两广会匪众多,向来排斥北方移民,客土两家尚且不容。右八军大部是江南人,两广人甚少,王靖元贸然率两千余人攻打广东,只有被灭的份。也只有将两广定为目标,暂且在太平军发展壮大,若能在天国鼎盛时,率一路大军远征,胜率颇大。

    思虑已定,王靖元这才发现蒋琬早已离去,追寻出去,她的帐篷点着油灯,人影独坐,想必她还没有离开太平军的意思。王靖元不便打搅,便归去休息。

    次日,王靖元神清气爽,晨练之时,蒋琬仍在军中,会心一笑。之后数日,后二军与右八军随曾天养久战疲劳,翼王特准休整。

    九月初三,曾天养率部抵达九江,得悉石祥祯率水师在田镇遇阻,驻于广济县龙坪镇。新任湖广总督吴文镕未到任,旧督张亮基派湖北按察使唐树义率汉黄德道徐丰玉、署汉阳府知府张汝瀛、总兵杨昌泗等守长江要隘田镇,清军都司戴文兰亦率两千部众来援。

    初五日,曾天养与石祥祯会合后,商议后由曾天养主攻田镇,石祥祯于率军占领富池口,扫清南岸清军。曾天养次日军分两路,曾天诰带后二军巡于江上,亲率右八军夺北岸重镇武穴,距田镇三十里,遂命王靖元广布探子。

    田镇一带地形险要,素有天险之称。浩荡的长江在此流过,过了田家镇,长江由东南向,转为东流,江面陡然转窄,江流如束,形如咽喉,江面横宽只有一百七十多丈。江北处诸山峻峙,与南岸半壁山相峙,俯瞰大江。

    不到两日,竟有武昌府已革同知劳光泰所带潮勇杀劳光泰出降,为首者布兴有,已授六品顶戴,自道是广东天地会众,曾在潮汕一带,游弋巨洋,行劫商旅,官兵莫能制。王靖元细加侦辨,果得田镇实情,报于曾天养道:“检点大人,近日有田镇守将劳光泰部潮勇布兴有反正,侦得田镇清妖约有九千人,炮位众多,遏制江面,镇东两山凹口筑有土木城,南山大营一座,北山小营五座。”

    “布兴有,本检点曾听罗大纲检点说过,也是个倒海翻江的好汉,现在效力天朝为时不晚,且在你帐下听用,不过田镇清妖现由何人统帅?”曾天养立在江边,遥望田镇方向。

    王靖元没想这布兴有在罗大纲那里都挂有名号,曾天养拨与他用委实求之不得。当下曾天养问到敌情,他早有准备,向身边谢珍科与蒋琬暗示一下,两人撑开探子标注的地图,他指着其中一处道:“大人,清妖头子湖北布政使唐树义就驻扎在这北阳城山上,山下田镇总兵杨昌泗把守,这是北台山跑阵,知府张汝瀛在这铺下百来门火炮。而我们正面的这处山坳土木城,道台徐丰玉在此把守,还有戴文兰在这阳城山北,除此之外前两日清妖头子江忠源也来到此处!”

    “哦?这厮怎又跑到湖北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啊”曾天养皱皱眉头。

    “江妖头并未带的多少楚勇,只有随行十余人!”王靖元深知太平军与江忠源仇深似海,但又对其无可奈何。

    “好,大战在即,你能探得如此仔细,难能可贵,不过,这破敌之法你可有想过?”曾天养对这位年轻骁将还是非常欣赏。

    “卑职以为,可以水陆并进,水路轰击炮位,吸引清妖注意力,我右八军当弃凹口土木城,猛攻北山小营,夺下后再冲击北台山清妖炮阵”王靖元侃侃而谈。

    “正合我意!本检点这就传令我弟,明日水陆并进,本检点与侯总制率陆遐龄、钟良相、刘肇钧正面进攻土城,你与袁宏谟率胡永祥、任桂新等突击北山!”

    次日三更做饭,辰时出战,曾天养亲率检点尉及右八军一部直逼凹口土城,此土城下挖掘三四丈宽的深沟,内侧建立木栅、炮台,外侧密钉竹签、木桩,甚是凶险。

    曾天养一面下令江面上的曾天诰率后二军由水路炮轰田镇清军阵地,一面让检点尉打头阵,两百杆抬枪轮番扰敌,再命陆遐龄部将早已准备好的长木铺路。

    北山上,王靖元让布兴有等潮勇领路,率任桂新等将士,趁着清军吃饭之时,口衔短刀,摸至最高一处小营墙下,迅速掷火把攻营寨。清军猝不及防,加之营内多竹木,火势四起。就在这时,袁宏谟率胡永祥冲破清妖大门,攻入营中。王靖元随后加入战斗,恶斗几番,便占领这座小营。稍后,王靖元这一队,自上往下攻击,火攻为主。清妖徐丰玉正被曾天养骚扰,不敢分兵来救,先后被王靖元击破另外四座营寨。

    清军北翼溃散,王靖元率部由山上俯冲,与曾天养里应外合,攻破凹口清军土城,斩杀徐丰玉后,全军向北台山杀将而来。张汝瀛与江面上的曾天诰炮战正酣,忽听太平军突破东面防线,亲率兵将来援,正好遇上右八军,两军迅速接仗。

    曾天养英勇非凡,长枪所到之处,清兵触之即死。见到主将如此勇猛,侯裕田、王靖元、袁宏谟等部下也不含糊,王靖元亲手剁了张汝瀛,这是死在他刀下的第一个清朝高官。主将一死,清妖四处奔逃,就在这时,江面上后二军梁修仁率军登陆,直奔北台山而来,与右八军会合夺了清妖阵地。唐树义在阳城山上,见太平军势大,没敢率兵来救,弃了营寨与戴文兰会合去了黄州。江忠源手上无兵,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得跟着唐树义行动。

    田镇只剩下杨昌泗一部清军,杨昌泗是已革高州总兵,本应死战赎罪,怎奈部下见布政使和按察使都跑了,军心大散,等到太平赶到,清军大营空无一人。田镇一战先后覆灭徐丰玉和张汝瀛部两千余人,稍后,石祥祯在南岸攻破半壁山,上至武昌再无要隘。湖广旧督张亮基调任山东巡抚,手无一兵,新督吴文镕刚到,并无兵马隶从,武昌空虚。石祥祯、曾天养两部齐发,九江太平军韦俊留下殿右八指挥林启荣守城,亦率部下万人西上,三军集结近三万余人,一路西上,竟无一处阻拦。十六日,石祥祯、曾天养克汉阳,韦俊占汉口,武昌城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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