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云和沈禾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均是一怔,不由站住了。

    说话的人,正是田法章。

    田子云站住后,跟在后面的宦者令,年过半百,一路追得气喘吁吁,方追到门口,竟也不理会田子云两人,就急忙要冲进大殿内。

    “嗯?”田子云惊疑了一下,手速也是极快,伸手就将宦者令拉了回来。

    那宦者令的嘴里还未发出惊呼,就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然后被田子云环手扣在身侧,不能动弹,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听主殿内的田法章继续道:“父王,田子云明知楚军有诈,不事先遣人回来报信,反将燕人引到墨城,害得城门险些失守,若非勾结燕人,还能作何解释?”

    大殿内沉默了片刻,一个儒雅干净的声音道:“二公子此言恐怕不妥,大公子为救墨城,远去楚国半年,其凶险艰辛,你我公知,想来大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儒雅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几分腻糯,像是丝绸一般细腻顺滑,又似吹在耳边的软风一般,听起来让人极为舒服,田子云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哼。”田法章冷笑一声,反问道:“为救墨城,远去楚国?呵呵,那他为何只身一个人回来?请问,楚军在哪?援军在哪?”

    “这就不得而知了,只有见了大公子方才知晓,想来是有什么内情吧。”儒雅的声音不急不躁道。

    “还能有什么内情?今日燕人攻城,不就是最好的内情吗?”田法章冷嗤一声,又调转了方向,道:“父王,儿臣并非出口诬蔑。只是,当日田子云带了我国诸多重宝,远赴楚国,其中也不乏墨家至宝。

    除此之外,父王还写了亲笔书信,只要楚人出兵退燕,协助我齐国复国,就许给楚王‘汶水’、‘沂水’、‘琅琊’三地,并在复国后的十年内,进奉楚王兵甲百万、黄金百万、车马百万、奴婢美玉无数。

    汶水三地不可谓不大,百万兵甲不可谓不多,孩儿不认为楚王会不动心。可田子云远去楚国半年,楚人的援军仍未到来,儿臣不得不生疑呀!”

    田法章这番话说出来后,大殿之上没有人再反驳。

    静了片刻,一个缥缈无力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的意味,从大殿中间传来:“田子云在哪,为何还不来?”

    说话这人的田子云十分熟悉,正是当今的齐王。

    田法章的声音显得有些高扬,道:“父王,宦者令杜修已经去了半个多时辰了,按理来说,田子云此刻应该到了。”

    田法章明显说了一句废话,但齐王却听出了田法章要表达的另外一层意思,不满地哼了一声。

    听到“宦者令杜修”时,田子云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挟在肩下的宦者令。

    这宦者令正是杜修。

    杜修一张老脸已经涨得飞红,眼神飘忽,低头不敢看田子云,被捂住的嘴,支支吾吾,挣扎道:“公子……唔……让……老奴进去……唔……禀报……大王吧……”

    杜修不是一直站在宫门口吗?什么时候去接我了?

    田子云心中顿时有些了然,冷冷一笑,看得肩下的杜修浑身一个哆嗦,再也不敢乱动。

    只听里面的田法章又添油加醋道:“父王,杜内侍去了许久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要让卫肇去看看,卫肇乃是我齐国第一剑客,想必可以轻松应对……”

    “轻松应对什么?!”

    田法章话音未落,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冷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瘦小佝偻的影子,像条狗一样,从门外唆地冲了进来,四肢并用,在地上一阵猛爬,朝他撞来!

    “甚物?!”田法章身手也是极好,吃惊之下,一个侧身躲过,在那条如狗的影子近身之前,猛地一踹,就将其踹到大厅中间。

    哎呦一声惨叫,那影子在大殿中间连连翻滚,痛苦地嚎叫着。

    “杜修?!”田法章大吃一惊。

    “呦,田弟弟好脚法。”

    田法章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拍手而入,正冲他点头微笑。

    “田子云?!”田法章嘴角抽了一下,终于明白杜修为何会是那样一副姿态冲进来了。

    原来那杜修是被田子云猛力推出去,因为瞬间失去平衡,情急之下,才会手脚并用,其状如狗。

    “儿臣拜见父王。”

    “末将沈禾,参见大王。”

    田子云和沈禾双双在杜修的身后拜叩,那杜修虽然一阵腹痛,但哪敢挡在田子云和齐王中间受此大礼,哎呦几声,缓缓打了几个滚,又滚到了田法章脚下,方才停住。

    原本气势庄严的觐见,因为杜修这几个姿势扭曲的驴打滚,场面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所有人都憋红了一张脸,愣是没有一人作声。

    坐在大殿之上的齐王,头戴玉冕,一张脸色阴沉在一串串玉旒后面,深深皱着眉头。

    “田法章,你刚才做了什么!”齐王沉声道。

    “父王,儿臣……儿臣不知是杜内侍啊!”田法章慌忙跪下,嫌弃地看了一眼还在哀嚎的杜修,又暗暗瞪了一眼田子云,最后恨恨道:“儿臣知罪!”

    要知道这个杜修,虽然一把年纪,但可是从齐王当太子的时候,就一直服侍齐闵王至今,深受齐王信任,否则也不会让他去召见田子云了。

    虽然杜修冲进来的姿势有些奇怪,但众人离得较远,早就发现来者是杜修了。只是田法章那时正背对着大门,滔滔发言,没有看清来人,本能之下,就下了重手。

    “父王息怒,想必是田弟弟怕杜内侍出什么意外,所以才靠近了看看吧?”田子云面不改色道。

    “你叫我什么?”田法章惊疑地瞪着田子云。

    “田弟弟?”田子云咦道:“莫非你不是我的弟弟吗?田弟弟?”

    “田弟弟……”田法章嘴角抽了一下,他向来与田子云势如水火,如今听了这个称呼,简直觉得受了奇耻大辱,青筋暴起,却又不好当面发作。

    齐王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对话,挥了挥手,命人将杜修带了下去,向田子云问道:“杜修已经去了半个时辰了,你为何到得这般晚?”

    “回父王。”田子云拱了拱手,恭敬道:“儿臣恐杜内侍年迈体衰,经不起车马颠簸,所以这一路走得慢了一些。”

    田法章愣了一下,没想到田子云是这个回答。他看了一眼刚被带出门的杜修,只听杜修呜了一声,似疼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杜修不是一直在宫门口候着吗?难道真的去接人了?这个狡猾的老东西!”田法章暗暗骂了一句。

    齐王也不置可否,点了点头,难后脸色拉了下来,换了一副肃然的表情,道:“楚人呢?”

    殿上除了齐王之外,两侧还站着八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田子云身上,屏住了呼吸。

    田子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惨烈的画面,惊得他也心中一颤,牙关咯咯打战。

    田子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回父王,楚人背信弃义,收了儿臣的重礼,却在半路伏击儿臣,儿臣和沈将军的三千勇士,全军覆没!”

    “什么!”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殿上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面面相觑,想要确认彼此是不是听错了。

    一名身材高瘦的墨袍男子,突然上前道:“楚人背信弃义?大公子的意思是,楚人不仅不会派人来,甚至还会出兵伐齐?”

    说话的人,赤着双脚,一头簪发灰白相间,尖瘦的下巴留着一小撮灰胡子,一双眼睛精砾有神,一看就是极其聪明之人。

    田子云记得这人,此人姓季,名长,是墨家的“墨辩”领袖之一。

    当世的墨家,分为墨侠、墨工、墨辩三支,墨辩一系的墨者,多居于庙堂,通过游说各国的君主,推行墨家的思想主张。

    季长就是墨辩的代表,搭建着墨家思想和齐王的重要桥梁。

    “不错。”田子云回答道:“田子云当时已经气绝攻心,正是急于回到即墨城送信,才会……”

    田子云像是说起一个别人的故事,突然顿住了。

    他没有说出话里的下半句:田子云正是急于回来送信,才会在半路气绝而亡,而他叶少云,才有了这重生的机会。

    “一派胡言!何时送信不是送?不是你将故意将燕人引来的吗?”田法章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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