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句,生怕秦艾词不知道何鸢与杜朝阳关系亲密,奈何她只轻轻挑眉,道:“看来何小姐确实命不好,与我夫君八字相克吧。”
    这么一说,何鸢一噎,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倒是珺和尴尬笑笑:“长乐今儿过来,我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小点心,阿燕,快把糕点端上来。”
    “表姐有心了,长乐本还担心因为安阳侯的事情,怕表姐心中难过,特地过来开导。”
    说起安阳侯,珺和却是瘪瘪嘴,道:“父亲深沐皇恩,却做出这等混账事情,我与他而今便是父女情断了。”
    “是么?”秦艾词淡淡看着珺和,慢慢说道:“其实,表姐确实无需担心,这场仗无论输赢,表姐可都是赢家,要么是郡主,要么,是公主。”
    珺和听罢,却是板着脸,道:“你这张嘴,可又是胡说了,安阳侯与我并无养育之恩,先帝与景荣皇后才是我的亲人。”
    “长乐与姐姐开玩笑的,不过,世子毕竟是表姐的血缘至亲,表姐一时不忍,不会犯糊涂事情吧。“
    珺和一愣,而后赶紧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娘亲的死于他们脱不了干系,安阳侯的事情,我都不会过问。”
    秦艾词笑笑,“即是这样便好,世子府重兵把守,我只担心表姐。对了,长乐在江南给表姐带了些玩意儿。”说完,吩咐着青和将东西递上来。一起两个盒子,秦艾词继续道:“还给郡马爷带了一份礼物,不知郡马爷可在府上。”
    “他不在府上还能去哪儿,你待会倒是可以亲手给他。”而后转身交代身后的阿雅,“去叫郡马爷过来,说长公主在这儿。”
    说完,珺和打开自己的那只盒子,里头摆着一只漂亮的泥人儿,珺和一愣,她们早过了摆弄泥人的年纪,不过既然是秦艾词送的,自然堆了笑,拿过泥人把玩在手中,道:“好精致的泥人,漂亮得很。”
    “我记得表姐喜欢泥人,当初驸马给我捏了一对泥人,我不知表姐喜欢,本和我说一声,我便会让给表姐的,何须表姐特地去寻了一模一样的泥人呢。”
    秦艾词说完,珺和的脸色一僵,当初她故意在长乐面前摆弄那只泥人,无非是让她误会杜朝阳不肯给她的另一只泥人是送给了自己,而她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如今,长乐竟都知晓......
    当年深厚的姐妹情,如今却有些尴尬,一旁的何鸢却并不知其中缘由,只看着两人各自安静,便也静静呆在一旁,直到傅正臣前来。
    “长公主才回京便想着微臣夫妇,微臣实在感激。”接过秦艾词送来的盒子,傅正臣微笑说着。
    “偌大的建安,除了陛下,我最亲近的便是表姐,自然将表姐时刻记在心中,才能让母后在天之灵得以安慰。”说罢,秦艾词笑着凑过珺和耳边,道:“即便,因为表姐,我与驸马这些年生过诸多误会。”
    珺和却是抿着唇,愈加有些难堪,她一直记得景荣皇后的恩德,当年若不是景荣皇后,如今她的命运便如两位姐姐一般凄苦了……奈何,她却仍心有不甘,景荣皇后待她再好,她却只是外甥女,如何比得上天之骄女的长乐,在长乐身边,总觉自己不过陪衬一般,无论如何用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仍旧比不过不善琴棋的长乐在大家心中的地位,这些即便都不在乎,可当年的杜朝阳,她却总舍不得……这些年,她一直挣扎,何尝不很是煎熬!
    “表姐脸色并不太好,阿燕扶了表姐去休息下吧,正好我与傅大人有话要说。”
    秦艾词说罢,珺和只推说有些头晕,而何鸢也不好再留,自然行礼告辞。
    屋里没了旁人,傅正臣抿唇直接说着:“公主此言差矣,除了陛下,公主最亲近的当初朝阳了。”
    然而他却想不到秦艾词竟认同地点了头:“差些忘了夫君,我回京后,只听得夫君有事离京,不知傅大人可知驸马去了何处,竟如此匆忙?”
    傅正臣却是摇头:“我只知道朝阳那日收到周泰的信笺,许是去了肃州。”
    秦艾词走近几步,在傅正臣身边用着仅二人听见的音量轻声道:“我让人打探过,南道上昨日并没有疑似驸马的人经过。”前往肃州,从建安出城,必经南道。
    “是么,我只是推断,也可能去了别处,朝阳离开得匆忙,并没与我细说。”傅正臣面不改色回着。
    “你不知道?杜朝阳竟有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秦艾词眯着眼睛说着。
    傅正臣却是笑笑:“自然是有的,譬如他喜欢公主多年,便是我不知道的。”
    “我倒是没看出你不知道。”
    “如今是知道了,因为,三年前那场政变后,杜朝阳竟不顾我们所有人反对,坚持要护住文靖忱的性命,斩草不除根,素来不是杜朝阳的作风,所以,我猜到了,是因为你。”
    秦艾词震惊抬头,瞪着眼看着傅正臣:“你胡说什么,靖忱明明…死在牢狱之中。”
    傅正臣耸了耸肩:“是吧,谁都不信文靖忱并不是杜朝阳所害,所以这些年,他对谁都不曾解释过。其实公主为何不细想想,当年若没有杜朝阳,靠着文靖忱和太傅这一帮文流,用笔杆子守得住陛下的江山?怕是此时江山早已易主,被诸侯吞噬干净了。”
    “公主眼中只看见杜朝阳这些年权倾朝野的过,却瞧不见他固守江山的功!”
    ☆、第58章 重伤
    从傅府出来,秦艾词一直若有所思,青和跟在后头也不敢言语。才刚要上马车准备回府,马车后却突然转过来一个人,把青和吓了一跳。
    “何小姐。”待看清了眼前之人,青和诧异说着:“您不是…早回府去了?”
    何鸢莞尔一笑,看向秦艾词,低头行了礼,道:“阿鸢是特地等着长公主的。昨日一别,不知将军伤势如何?”
    秦艾词微微眯了眼,而后万分从容道:“将军一切都好,十里坡一番折腾,何小姐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倒是该好生压压惊。”
    对于秦艾词知晓十里坡的事情,何鸢很是惊讶,见秦艾词面容带笑,她只得尴尬点头:“既然将军无事,我便也放心了,三箭穿胸,并非小伤,公主可劝劝将军,莫在出京奔波,好好养伤才是。”
    “将军的事,我夫妻二人自有主张,不劳何小姐挂心。”说完,踏着台阶走进马车,并不再理会何鸢。
    直到马车渐渐离开傅府门外,车内的秦艾词才是紧紧蹙眉,三箭穿胸!她竟不知他受了如此重的伤!果真如她那夜所想,何鸢的事情是有人预谋想要除去杜朝阳,难怪街头巷尾到处散布了传言……
    不对!这般想着,秦艾词却又摇了摇头,从薛管家和府里上下的言论中,并没有听见杜朝阳受伤的消息,三箭穿胸不可能一夜之间恢复如常,到底,是谁人在说谎话?
    马车转过建安大街,驶入柳巷胡同,突地一阵嘈杂传来。见马车夫勒马停住,青和起身出去询问着:“怎么回事?”
    “前头有人闹事,挡了去路,待奴才过去瞧瞧,让他们让开。”
    张公公说罢,才走前去,却发现竟是冤家路窄,那嚣张指使着打人的少爷,可不是何家那位无法无天的何卓少爷么,当初的惊马事情,让张公公至今心有余悸。
    “后头是将军府的马车,还不赶紧让开。”
    一听是将军府马车,大家都是住了手,很快闪到一边,中间只留下一个被打得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张公公也没那怜悯之心,只道:“赶紧把他拖开,别挡了马车的道儿。”
    说完,正欲转身,却被何卓认了出来,笑道:“哟,不是周国公府的狗奴才么,居然敢冒认将军府的马车,胆子不小啊!”
    何卓倒是个好记性的,张公公懒得与他胡搅蛮缠,继续往前走,很快却被何卓的手下团团围住。
    “上回让你们捡了便宜,如今可是休想。”说完瞧了瞧后头的马车,道:“马车里莫非还是上回那娇滴滴的小娘子?今日我倒要看看娇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他说完,身旁的小厮上前对着他耳畔不知嘀咕了什么,让他面色一僵,起先害怕的神情很快消失,而后笑道:“怕什么,杜将军不是说离京了么,可管不得这么宽,再者,是不是真的离京还很是难说呢,坊间可都在传……”毕竟还是有些胆怯,并不敢把坊间传闻里后头的话说全咯。
    张公公眯了眼睛,上回何卓只带了一个小厮,如今却是一群打手,他虽身手好,解决这些人却也要一会儿,看着何卓往马车方向走去,他几欲甩开打手,但总被缠上,只得说道:“马车里坐着的可是长公主,不得无礼。”
    何卓一愣,而后更是开怀大笑:“继续编!先是周国公府,又是将军府,如今还成了长公主了!我倒要看看马车里究竟何人!”
    然而何卓嚣张说话之际,那个原本倒在地上被打的一滩烂泥一般的少年却慢慢爬了起来,就在何卓渐渐靠近马车时,脚下却有一个力道狠狠一拽,整个人跌倒在地,却也要庆幸有人拽了她,否则他再上前一步,怕是会被拧下了脑袋来!随行的马车夫可是杜朝阳训练多年的影卫。
    “快,驾马车快走!”少年被何卓压住,却不忘死死抱住何卓,对着马车夫大喊。
    “等会儿。”马车里的秦艾词出声,而后掀开了窗帘子,她只觉得刚刚的声音有些耳熟。
    奈何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她也分辨不清,倒是对于再次见到何卓,有些厌烦,今儿的好心情全被何家姐弟给破坏了。
    厌烦的情绪渐渐变成诧异,何卓被少年紧紧抱住,却仅用一只手挣脱着,而另一只手臂低垂,在这般时刻都不动,显然是……不能动弹!不过短短几月,这位嚣张的少爷,竟然废去了一条手臂?
    此时张公公也解决了所有打手,回到马车前说道:“公主可有受到惊吓?”
    何卓眼看自己的人都倒下了,赶紧灰溜溜跑开,哪还有心思去看马车里的美人儿。秦艾词放下帘子,道:“无事,回府吧。”
    然而等了许久,还不见马车前行,只听见张公公的声音传来:“这位少年,我们也算救了你一命,却为何拦住我们去路。”
    “我,我要,要见长公主。”断断续续的声音,秦艾词蹙眉,她实在觉得声音熟悉,之前一定曾听见过。
    在张公公要将人赶走时,秦艾词打开了马车门,对着外头的少年道:“为何要见我?”
    那人扑通一声跪地,道:“长公主可还记得小六,小六已无处可去,求公主收容。”
    说起小六,秦艾词瞬间忆了起来,当初何意送来的九位白面郎君之一,她还曾听他唱过曲,难怪觉得声音熟悉,只是当初眉清目秀的少年,如今却被折腾成这番狼狈模样了。
    “我记得你们离开建安了,你怎么还在?”当初杜朝阳将他们九人赶出府去,却被定远侯收容,本是想讨她欢心,奈何她之后并不曾想起过几人,定远侯也懒得留着他们去得罪杜朝阳,便将人都送出建安了,送走之前,让人送了封信告知,她也并没阻拦,所以一直以为他们已经不在建安城了。
    “是,侯爷给了一些盘缠,其他几人也都离开了,我当时就偷偷躲在马车底下,用了障眼法,从头至尾,我不曾离开过建安。”
    秦艾词不解:“为何……”突地,秦艾词瞪大眼睛,恍悟道:“是了,障眼法!”而后赶紧地催促着马车夫:“快,快回将军府!”
    “那,这个人…….”张公公指着小六询问着。
    秦艾词此时心中激动紧张得很,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只想着尽快回到将军府,别继续耗时在这里,便道:“让他自己跟着。”
    回到将军府,秦艾词不等青和搀扶,直接跳下马车,在青和的诧异中,匆匆往府里走去。
    说是走,然而步伐极快,甚至是一路小跑了,青和只得赶紧地跟着,然而行到半道上,秦艾词却渐渐放缓了速度。
    “公主怎么了?可有着急事情?”青和诧异问着。
    秦艾词却是摇摇头,只道:“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急着想翻阅古籍,然而又想起,如今已不是在宫里了,兰苑里并没有收藏。”
    “啊?可是珍稀的古籍拓本?要不公主明日进宫去找?”青和说着。
    “本宫现在便急着想知道,才匆忙回来。”突地,好像想起什么一般,转动着眼珠说道:“将军之前好像说西苑里有些珍稀的拓本,都是失传已久的,或许能寻到。”
    说到这里,青和已发觉公主在往西苑走去。
    西苑门口,两位影卫守着,见秦艾词过来,上前拦住,行礼道:“夫人。”
    秦艾词厉声说道:“让开。”
    “里头是将军的书房,将军有令,谁人都不得进入。”
    这也无可厚非,杜朝阳权倾朝野,有自己的一股势力,他的书房,不仅有许多朝务折子,更甚者会有些不为人知的信笺或是密函,一旦流入出去,便是麻烦。是以西苑一直有心腹之人把守,除了门口的影卫,里头不知还有多少!秦艾词曾经没想过进去,然而今日却不一样。
    “将军之前和我说,书房里有些失传的珍贵拓本,让我想要时可过来看看。”
    “没有将军的命令,属下不敢放行,还望夫人见谅。”影卫却是固执说道。、
    “放肆,既知道是夫人,你们也敢拦着?简直以下犯上!”青和大喝道。
    秦艾词却是缓步走近,停在影卫身侧,在他们耳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若不让我进去,明日整个建安都会知道杜将军并未离京。”
    影卫身形一愣,犹豫了会儿,看似领头的那位才道:“既是将军应允,只许夫人一人进去。”
    “自然,我也不喜欢看书时有旁人打搅。”说完对着青和嘱咐道:“都回兰苑等我。”
    由着影卫领进,穿过茂盛树丛,树荫下的房屋前更多影卫把守,为首的陈风在看见秦艾词进来时,显然愣住。
    本要继续拦阻,秦艾词却是说道:“我知道将军在里面,都让开。”
    “夫人弄错了,将军已经出京。”陈风说道。
    秦艾词冷笑:“那些忽悠外人的言语都收起来吧,今日我必须见到杜朝阳,否则,明日便是陛下亲自过问了。”
    众人犹豫后,终是推开门,虽是白日,但重重树叶遮挡的房屋里显得有些黯然,却清凉。转过书房,陈风移动了书架上的机关,墙面缓缓打开,果真墙后别有洞天。
    秦艾词缓步走近,愈加浓郁的伤药味道刺鼻,却也佐证了她的猜想,悬着的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愈加恐慌。
    不一会儿,秦艾词便瞧见了躺在床榻之上的杜朝阳,他面无血色,一脸的苍白,双目紧闭,远远看着,竟是一点生机都没有。
    双眼腾升起水雾,眼前的景状慢慢有些看不清楚,喉咙愈加干涩,秦艾词呐呐地蠕动了许久的唇瓣,才终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将军怎么会……”
    “在十里坡的时候,将军一行六人,却中敌人埋伏,身中数箭,至今未醒。”陈风解释着。
    “怎…怎么会!傅正臣不是带人前去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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