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蓁蓁此刻正在通往兽王殿的路上。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此次进入上城用的依然是分身。

    二蛋说她这位“姐妹”已经命丧于圣地,以至在知情人面前,她也只能配合着不使用分身,不过进了城可没人认识她,所以这分身就能继续派上用场。

    侯蓁蓁无须找人问路,兽王殿可比天乐的宅院还要好找,整个上城中就没有比前者更气派的楼宇,即使是比兽王殿还要高上一截的王宫也不如前者醒目。

    她走得快,央音还在门口时不时扭头往后张望的那阵子,她已经走上了九重石阶,来到了位于几乎是上城顶点的兽王殿。

    驯兽师一般都是受召议事、或是寻人问话才会去兽王殿报道,除此以外,平日里兽王殿都是一片冷清,就是三大驯兽师也不会闲着没事整日在殿中瞎溜达。毕竟离着兽王殿不远就是王宫,隔壁那一大家子本就对驯兽师有所顾忌,这边不受王权压制、跟军队差不了多少的驯兽师大军要是都齐齐整整的驻扎在王宫边上,那边王族肯定一日都睡不安宁。

    此时薄暮将至,兽王殿里更是空空荡荡寻不到人。

    天乐说大嘉被关在此处,但兽王殿规模不小,具体那监牢在何处却不得而知。换了别人也许得一间间找到那监牢为止,不过侯蓁蓁轻轻松松就读取了这座建筑的结构模型,然后果断走去了后殿外的空院。

    这座空院大的出奇,东南西北各严严实实的围了四道高墙,西面墙角砌了口井,井中无水,往里望是一片漆黑,井口窄小,以侯蓁蓁的本体多半只能伸进去两条腿,下到屁股就得卡着了,不过好在她这次来的是分身,分身娇小,哧溜一声就下到了井底。

    井底宽且深,而井壁光滑,以凤人的身手,落入这井中自然没有徒手攀爬出去的可能,可大嘉并不在这口井中。侯蓁蓁在黑暗中依然能清晰视物,她准确摸到了井底的一处凸起,然后抓着那处凸起毫不费力地掀开了盖住井底的厚重石板。

    “谁?!”

    石板被掀起,但下面还是漆黑无光。大嘉被关在这里已有两日,黑暗和饥饿令他的精神变得十分脆弱,同时也使他对响动变得异常敏感。他知晓上方有一个机关,只要用钥匙开启机关,石板便会自行打开,可方才这声响动却像是有人强行破坏了石板,而非是用钥匙解开了机关,况且三大驯兽师下来都会带上萤灯,那……来人是谁?

    “是我。”

    “……侯姑娘?!”

    侯蓁蓁清楚地看见了大嘉脸上的惊色,在这片黑暗中,他没有再像曾经与他们同行那样隐藏自己的心思,所以侯蓁蓁看见了他脸上每一道细微的表情,在诧异过后,他紧接着展现的便是深深的失望和无尽的怨恨。

    也许是大嘉认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无法视物,他的表情虽然满是厌恶,但他却并未把这份恶意发泄到侯蓁蓁身上,在这个时候,他仍旧保持了冷静和理智。

    “你是如何进的城?又是怎么下的这口井?”

    他的语气与两日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光是听的话,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这是一个被关在地牢里的罪人。侯蓁蓁望着大嘉那双丝毫不显慌乱的眼睛,他的嘴角还翘着一丝诡笑,她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丁点狼狈,但是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我是来借鸣鸾笛的。”

    大嘉毫无意外地笑道:“我猜也是,可惜啊,鸣鸾笛如今不在我手中。”

    “……”

    “哈哈哈!”侯蓁蓁的沉默一扫大嘉这两日以来的阴霾,叫他倍感舒畅,他仰头笑了许久才道,“你们几位就不会动动脑子?二蛋毁了泰平祭,身为驯主的我被三大驯兽师亲自收押审问,你竟还妄想他们会将鸣鸾笛留给我?!”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鸣鸾笛给交待出去。”相较于大嘉暗藏在嘲讽之下的愤恨,侯蓁蓁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哼!”大嘉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层伪装,“若不是二蛋害我沦落至此,我假作驯兽师一事也不会败露!三大驯兽师既已知晓我并未觉醒血脉之力,自然要刨根问底,笛子又怎能保得住?!”

    “鸣鸾笛现在在谁手上?”

    “……侯姑娘莫非当真是脑子不好使?二蛋害我落到这般境地,你乃二蛋友人,居然还有脸问我鸣鸾笛现在何处?!你可真是……”他气的直咬牙,这女子实在是太不要脸!太无耻了!

    侯蓁蓁感到了一丝不悦。

    “没有人强迫你借用二蛋的力量,买卖是你自己提的,说会告诉我们神物的消息也是你自己承诺的,你不能因为二蛋没能帮你达到你的预期就出尔反尔。我们定下的交易是一个既成的约定,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

    “不告诉你又如何?”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只能强迫你说了。”

    大嘉冷笑一声,刚要张口,却听侯蓁蓁再一次道出了之前的问话,而这句问话也把他尚未吐出的言语重新打回了肚子里。

    “鸣鸾笛现在在谁手上?”

    这句问话与她方才问的一字不差,但这次听在大嘉耳朵里却有如百钟齐响,震得他头痛欲裂,不管他的内心如何抗拒,可他的身体却实在无法再承受这种痛苦,不等他回过神来,那张嘴巴已经如实回答了她的提问。

    “我不知道在谁手上!那日三大驯兽师把笛子拿走后就出去了,他们并未在我面前决定出笛子的归属!我只能肯定他们三人都看上了笛子,至于到底是谁拿到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侯蓁蓁这回是真有些恼了,她费这么多工夫走这一趟可不是为了空手而回的!可这要说起来这又能怪谁呢,她恼的并非大嘉,而是两日前没有当机立断把鸣鸾笛先拿到手的自己。

    大嘉战战兢兢地等了半晌,最终只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接着就是石板重新合上的声响,一惊之后,他也顾不得对方能不能听见,只存着最后一丝希冀高声急道:“侯姑娘!姑娘等等!若是那三人还未就此事议出结果,也许我知晓鸣鸾笛现在何处!”

    他没有等太久,短暂的安静后,侯蓁蓁的声音从上方再次响起:“啊?”

    大嘉压制住心底雀跃,大声道:“我知姑娘神通广大,再多带一人上去应该并非难事!只要姑娘将我带离此井,我定言无不尽!”

    “哦……又要做买卖?”侯蓁蓁竟也意外的一声冷哼,“你刚才也见识过了,应该知道就算我不带你上去,也有办法问出我想知道的东西。”

    “方才是我失信在先,才逼得姑娘动怒,只请姑娘再信我一次,若我此番出去再对姑娘不敬,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发完誓的一瞬,周围漆黑已被黄昏的红霞取代。

    确认自己已经离开那口深井,脚下踩得亦是熟悉的大地,大嘉猛一转头——可当他看到侯蓁蓁时,当下又惊掉了下巴。

    “竟然是你?!”

    那日在无花城中与二蛋同行又忽然消失的女子,与侯蓁蓁竟是同一人?!

    可是不对啊,那日出城后,他亲眼见到这女子与侯蓁蓁出现在同一处,她二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你记得那只狐又吗?”侯蓁蓁看懂了他的疑问,“狐又不是会一分为二吗,我也具备类似的能力。”

    那个与他同等大小的身影一本正经的说着与侯蓁蓁一般无二的语气,虽然她戴了帷帽看不见脸,可确实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吧?

    等等……这样说来,她能随意变幻大小,还会使分身术,又能使二蛋那样的妖兽对她言听计从,这不就是——

    “你才是妖王?!”

    “我应该告诉过你妖王的尸体躺在耀晶矿里……”

    “对……我的确记得你说过……可是……”

    侯蓁蓁打断他道:“我的时间不多,请你抓紧。”

    “我、我这就带你去!”

    若问大嘉方才在井下所言是否发自真心,其实也不见得。他心里还想着先借此理由诓对方带自己出去,然后寻机逃走,区区一个誓言他可没放在心上,他也不信反悔了就当真会被雷劈,可当他上来瞧见侯蓁蓁竟有如此通天本领,实在是连贼心也不敢有了,立马领她到了后殿。

    “他们夺走我的笛子只过了不到两日,这短短两日应不足以让他们做出决定,”大嘉指着后殿正中的一座兽型木雕道,“这木雕里藏了一个暗格,三大驯兽师若是遇上短时间内无法决定归属的宝物,就会把宝物置于其中,暗格要用三把钥匙才能打开,他们三人各执一把,等做出抉择后,才会把宝物取出来。”

    “这里……”侯蓁蓁望着那座木雕皱了皱眉,听大嘉假意关切了一句,她才摇摇头道,“没什么,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这座木雕在驯兽师中颇为有名,不光是我,大部分驯兽师都知道。”

    “都知道?”

    见侯蓁蓁不解,大嘉佯笑着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雕像是用一块奇木雕成,看着虽还不及你我大,却重达千斤,若是不借助妖兽的力量,根本无人能搬动这木雕,且此处在城中绝对安全,无人敢擅闯兽王殿。”

    他边答边冷眼看着侯蓁蓁摸上木雕,心道你摸吧,我看你能摸出个什么结果!就算我把此事告知与你又能如何?无论鸣鸾笛是否藏于其中,反正你也拿这木雕没辙!

    结果呢?他怎么好像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接着她还一手把木雕举了起来,仿佛那木雕还不如一颗石子重,而是轻比树叶。大嘉一张脸顿作青紫,也不知是给吓的还是气的,再看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干,那藏在木雕里的暗格就啪嗒一声、开了。

    木雕是用三万年前希尔乌德王城王殿大厅中那座百米木雕残存于世的木块制成,侯蓁蓁原本以为大嘉所说的地点应该在兽王殿之外,毕竟她在寻他之前已经读取了兽王殿的全部信息,若是神物藏在其中,她理应知晓才对,可这块木头确实有种她无法解析的力量,阻断了她的信息读取,致使她遗漏了这里。

    当初她在空间碎片里看到那座雕像就觉有异,也不知这木头是在当时就具备了如此异能,还是经过三万年后才具备了这种能力。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鸣鸾笛确如大嘉所想,正静静躺于其中。

    侯蓁蓁将手覆上去,读取了鸣鸾笛的信息。

    “天蚣文明下某位训犬员的专用训犬哨,在本土被称作鸣鸾笛,吹响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本土人类以外的所有动物,根据使用记录,姑且判定此哨发出的声音在人类听来异常刺耳,但在动物耳中堪比天籁。”

    大嘉见侯蓁蓁甚至没取出鸣鸾笛,只随意一模就打算把暗格给关上了,忙哎哎哎叫着冲过去把她拦了下来,“侯姑娘不觉得就这么把神物还回去有些不妥?”

    “?”

    “这是我买来的笛子,本就归我所有,无论我假作驯兽师是否有错,可我从未伤害旁人,三大驯兽师是眼馋这神物才强行从我手中夺走,难道姑娘不认为这笛子应当归还于我?”

    “你买来的?”

    “不错。”见她并未阻拦,大嘉从暗格中取出了鸣鸾笛,“我生于驯兽师之家,我的父母兄弟全是驯兽师,就连幼时只懂得跟在我身后的巴嵬也觉醒了血脉之力,唯独我!”他自嘲道,“父母的失望,巴嵬的炫耀……你一定不懂我那时活的有多痛苦,我恨极了他们!”他缓缓把鸣鸾笛收入掌中,“可是,哈哈哈……没人有会想到,这堂堂神物竟被别人当做坏了的埙在市场上贱卖,而我,恰好就买下了它!”

    “……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你再拿着它也没处使,而且以你现在的处境拿走它,恐怕以后更不好过。”

    “侯姑娘无须替我担心。”大嘉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咧嘴笑道,“那三人并未将我是假驯兽师一事昭告天下,若是他们说了,别人定会好奇我为何能驯得妖兽,那鸣鸾笛之事也再无法隐瞒,但他们定不愿看到神物被他人惦记!”

    他正说到兴头上,却见侯蓁蓁忽然神色一凛,受她的严肃感染,大嘉也逐渐落下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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