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阶忍不住替叶名琛辩解道,“其实叶大人那副做派也是不得已为之!如若不是一再强调厌恶洋人的一切事物,只怕更要被海关那些官员纠缠不已!”

    此话一出,便引来林则徐灼灼的目光,脸上笑容也消失了,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叶名琛有何种理由,身为封疆大吏,对于两广猖獗的走私贩卖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贪墨**的海关官员不仅不严查,反而收受贿赂同流合污,实数严重的渎职行为!决不可饶恕!”

    “可是……那些海关官员哪一个不是身后有着深不可测的背景,个个儿都不过是马前卒,背后的主家都在京城里呢!叶大人要是不收他们送的礼,马上就会被人家猜测是不是有对抗之心,只怕就算是封疆大吏,这个两广总督的位置也早就坐不住了!”李阶对于叶名琛仍然死心塌地的,忍不住嘟囔道。

    林则徐这才惊觉自己对于李阶太过严厉,毕竟李阶位卑,人微言轻,不该把叶名琛的过失算到李阶头上,叹了口气,马上道歉道,“老夫对于朝堂贪墨之人一向深恶痛绝,还请李先生海涵!”

    这话把李阶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脱口说道,“在下的性命都在林大人手里,怎敢说什么海涵之言?”

    林则徐和涂龙飞一惊,这才省得,原来李阶误会了,登时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对不住啊,李先生,让你虚惊一场!我们只是担心机密泄露,所以想暂时留李先生在这里做客,绝无取你性命的想法!”涂龙飞笑着解释道,不过仍然很霸气地多说了一句,“并非不能。而是君子有所不为!”

    李阶抖抖索索地松了一口气之余,脑子却转得飞快,心神恍惚之际, 嘴也快起来,把门儿的都跟不上。只听李阶脱口而出道,“还君子有所不为呢!连人家一族都被你们灭门了,居然还在这里说这些漂亮话!”

    此言一出,李阶自己也被惊呆了,登时省得闯祸了,紧张地看向涂龙飞和林则徐。果然那两人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李阶一时之间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林大人…….涂将军…….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阶对自己的蠢笨实在无语了。林则徐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似乎他对此事也有难言之隐。

    涂龙飞深深地注视了林则徐一眼,此话可以说触及了林则徐的痛处。李山魁在中原一带的秘密行动。可以瞒得过别人,而那些手段尤其是武器的使用情况一透露出来,林则徐就知道只可能是水泥厂镇兵工厂出产的东西。

    在林则徐得知确切消息之前,九儿其实把这种秘密消灭不肯妥协的、势力过大的豪绅地主的打算,坦白地跟林则徐提起过。林则徐当时表示完全的否决。认为九儿应该说服皇上以王者之心的魅力和宽容去获得各阶层的归附,而不是暴利铲除!

    很显然,九儿和皇上没有听取林则徐的意见,林则徐十分失望。但是九儿给出的主要理由便是,如果大清等待民智开启、民心归一,工业革命的脚步就跟不上了!好不容易打下的一点基础很可能会荒废!因为江苏水泥厂镇已经容不下越来越多的新兴工厂。上海和水泥厂镇就像两个几乎与其他地方脱节的火车头,冲锋到一定程度,包袱越来越重。终有一天会被拖累得再也迈不动脚步。

    挽回民心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田亩的重新分配!大清便如以往的朝代一样,两百多年的圈地兼并,土地都被各地的豪绅地主占据,他们绝不可能都像松江徐家那样有自知之明,拱手交出来!再说。少有豪绅地主能像松江徐家那样与时俱进,那样开明!要说服他们。或者让他们看到这样做的好处和利益,在时间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提这些人背后与朝廷权贵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把这些人的势力出其不意地打残了,朝中一些顽固的权贵也就失却了爪牙,没有了靠山,吏治改革才可能大刀阔斧的进行!”这是九儿在信中显示的坚决的态度,也正是由于九儿在心中的解释,林则徐在巨大的矛盾中保持了沉默。

    涂龙飞已经视李阶为被圈禁起来逃不掉的羊羔,是可以争取过来的对象,所以便干脆把话说开了,顺便也再给林则徐的心结做做工作。

    涂龙飞将九儿劝解林则徐所表达的观点又重新解释了一边,李阶听得目瞪口呆!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在听完这样惊天的内幕之后,他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不过,这个李阶也真是光棍!能够站在这样的顶点,俯瞰分析左右大清前途的各方势力,他此刻只觉得胸中豪气万丈!至于失去自由,如果能够被圈禁在林则徐这样的伟人身边,他真心地心甘情愿!这比待在叶名琛身边强多了。

    “敢问涂将军,皇上打算如何平息太平天国起义军的势力?打了这么多年了,太平天国起义军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啊!”李阶的思路迅速地跟上了涂龙飞,反倒让涂龙飞有些吃惊,仔细地打量着李阶的神情,发现他还真是泰然自若,丝毫没有失去自由的恐惧,也不禁对他的光棍表现又好气又好笑。

    “太平军嘛…….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揭竿而起时的那支生机勃勃的农民起义军了!”由于卓青优秀的渗透工作,精英军已经渗透到太平军内部的角角落落,涂龙飞说起太平军的事情来,口吻中充满了自信。

    “涂将军这是何意?”李阶茫然不解。

    涂龙飞耸耸肩,很随意地解释道,“他们起义之初,朝廷**,百姓的生存环境极端恶劣,所以他们的口号和政策能够吸引民心归附,力量迅速发展壮大!但是,时至今日,尤其是他们入主南京之后,以洪天王为首,上至各路王爷,下至普通将领,个个儿过上了享乐奢华的生活。太平军最吸引人的那些纪律和纲领政策都已经成了废纸,跟大清**的官场毫无二致;但是,与此同时,在几个匪乱滋生的省份,通过将一些招致民怨沸腾的豪绅地主连根铲除,重新分地,安抚民心,彻底断绝了太平军招募生力军的来源。太平军已经是夕阳末路了!”

    涂龙飞一边说着,一边却在拿眼去看林则徐,希望他的情绪能好点儿了。

    李阶听涂龙飞侃侃而谈,对于太平军内部的情况似乎十分了解,不禁满脸惊奇!他也感觉到了,涂龙飞对于自己并不提防,甚至很愿意倾心交谈!想来应该是自己豁出去的态度起了作用!李阶不禁更加起劲儿,想了一想,索性把有疑问的地方都一股脑儿地问出来。他生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万一过后涂龙飞不肯再这般开明,或者只是没了这种兴致,那李阶岂不是要觉得亏了?

    “就算太平军已经腐化了,失去生机了,可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军队还是具有非常强大的战斗力的!至少大清的江南江北大营就被人家破了!目前为止,只有僧格林沁和曾国藩的军队打败过他们!其他大清的军队与他们对阵时可都是十分吃力的!”,

    李阶到底是两广总督的幕僚,常年悉心研究朝廷邸报和《洋务周报》,对于涂龙飞所言一下子就找到了弱点,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此时,林则徐也开始专心地听他们两人辩论,对于李阶的驳斥也频频点头。以茶清谈的三人仿佛棋逢对手的博弈者,浑然忘记了彼此身份的对立与差异,都兴致勃勃地专注于对天下大势的品评。

    “李先生所言十分有道理,分析得好!”涂龙飞也微笑着抚掌赞叹。

    “不过,既然李先生要在我们这里暂时停留一段时间,难得李先生也是对天下大势头脑十分清醒之人,涂某也不妨直言相告!这就要回到李先生向我们提起的第一个问题了——我们背后是不是有一支私兵?”

    涂龙飞此言一出,李阶反而有些迷惑,他以为刚才涂龙飞承认了铲除一些豪绅地主的事情,已经是确认了私兵的存在。却不知涂龙飞对于这支私兵还有什么新的信息要暴露出来?“在…..在下…….洗耳恭听!”李阶预感到即将听到更加劲爆的消息,激动得舌头都大了,喝醉了一般,有些晕眩。

    “这支私兵的规模和能力都超出了李先生的想象!涂某也是只在精英军中才开了眼界,见识到了如此新奇、灵活却能力出众的兵种。李先生,太平军的队伍中,早就被我们精英军高度渗透了!渗透的程度大到我和林大人能够气定神闲地夸下这个海口,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太平军的瓦解甚至分崩离析都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涂龙飞说起精英军最值得骄傲的成就,不禁脸上笑眯眯的,连林则徐都微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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