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一直透过百叶窗的间隙往窗外窥伺,直到清晨的太阳升起、窗外的景色清晰可见之后才作罢。神秘访客自半夜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松了一口气的林致远回头望向病床,只见吴婉贞睁开惺忪的双眼。一旁的李少荃发现吴婉贞醒来之后,立刻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边。

    “怎么样,感觉如何?”

    吴婉贞眨眨眼,呆呆的环视四周,之后才缓缓的点点头。

    “感觉好多了……院长早。”

    “你看起来比昨天有精神多了。”

    “嗯。”吴婉贞的回答十分有力,让李少荃感到有些意外。发现林致远也站在床边之后,吴婉贞以惊讶的神情看着李少荃,却只见李少荃笑了笑。

    “他这家伙只是来探病而已,如果你嫌他碍眼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把他赶出去,哈哈。”

    “院长真爱说笑。”吴婉贞露出笑容。“劳烦林道长特地跑这一趟。还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好点了吧?”

    “应该好多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呢。”

    “我看也是。”李少荃仔细观察吴婉贞的脸色。“……嗯,的确是好了很多。”

    “或许是睡得比较好的关系吧?前阵子总是觉得自己睡不够,即使早上睁开眼睛,也还是想睡得很。”

    “哦?对了,你昨天半夜突然醒过来呢,有印象吗?”

    “什么?”吴婉贞睁大了双眼。“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在,我真的醒来了吗?”

    “应该是吧?我还听到你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呢。”

    “是吗?真不好意思啊。”吴婉贞笑得很腼腆。“大概是在说梦话吧?”

    “应该不是在说梦话才对,你说话的时候很有条理,当时我还以为病房里面有人呢。”

    吴婉贞眉头深锁,,双目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

    “经院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自己昨晚似乎做了个梦。梦到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是有人来找我的样子。”

    “有人来找你?”

    李少荃故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问吴婉贞。

    “嗯,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我儿媳妇赵欣雅来找我的样子。欣雅的七七四十九日祭就快到了嘛。”

    “嗯……”

    “大概是日子就快到了,所以才会梦到她吧?”面带微笑的吴婉贞显得有些落寞。“七七四十九日祭毕竟是个大日子,当然要替她办场隆重的法事才行,这样才能在下面安安稳稳的,这件事情我一直挂在心上呢。也不知道是前天还是大前天,我也梦到欣雅回来了,当时的心情真的是既高兴又难过。”

    “之前你来看病的时候,好像没提到这件事。”

    “只是一场梦而已嘛,应该和我生病没多大关系,再说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梦到欣雅回来固然是很令人高兴,可是一想到她还不知道我儿子秦延清和孙女婉清的噩耗,顿时觉得悲从中来,唉,真是造化弄人啊……”说到这里,吴婉贞凝视着前方,顿了一顿。“可是回头一想,欣雅不是已经死了吗?既然欣雅回来的话,秦延清和婉清应该也会跟着回来才对,难道他们的死只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惊醒过来之后,赫然发现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嗯。”

    “既然死去的欣雅来迎接我,那不就代表我已经活不久了吗?也不知道是想到这里才清醒过来,还是清醒过来之后才想到这里……”

    “千万不要这么悲观,别忘了你还有秦定国老爷子呢。”

    “说的也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太多话的关系,吴婉贞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一副喘不过气的感觉。

    “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吧,对了,现在有没有食欲?”

    “没有……”

    “我请护士送点稀粥进来,多少喝一点吧。你现在正在打点滴,没有食欲也是正常的。”

    吴婉贞点点头。李少荃拉着林致远走出恢复室,四处张望确定没其他人后压低声音开口限林致远说话。

    “……原来昨晚来的是他妈的赵欣雅。”

    “吴婉贞说那只是一场梦。”

    “你相信吗?看来有必要去看看赵欣雅的现况。”

    林致远看着李少荃。

    “什么?她已经去世了啊,你要怎么看?”

    李少荃低声回答。

    “把她的墓给刨了。”

    看到林致远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李少荃露出讽刺的微笑。

    “就算尸体再怎么生气蓬勃,你也不会认为那就是怨灵,这点我早就料到了,我要亲自证明我的观点是正确的。怎样,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刨个坟玩玩。”

    “慢着,你先等一下。”

    林致远才刚准备开口,就被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拿起话筒的李少荃跟对方交谈,两人之间的对话十分简短。又是一通通报噩耗的电话,林致远早已料到发生了什么事。果然不出所料,李少荃挂上电话之后,立刻要林致远回兰若观一趟。

    “下岭的周白瓶婆婆去世了,我现在就要赶过去。兰若观那边可能等一下就会接到电话了。”

    ......

    林致远赶回兰若观之后,看见刘淑芬才刚把电话挂上。

    “咦?林道长现在才回来啊?”

    “嗯,我才从李少荃那里回来。听说周白瓶婆婆去世了。”

    “就是说啊。”刘淑芬手扶脸颊,神色显得有些不安。“李少荃刚刚也打了电话过来,说周白瓶已经过世了,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发生这种事,不过……”

    刘淑芬的脸色十分忧虑。

    “为什么这阵子经常发生这种事?很多道观的信众都在猜测村子里是不是爆发了什么传染病,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致远,你说呢?”

    林致远避开刘淑芬的视线。

    “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吧。”

    “说的也是,你可别太勉强了。多多少少也得替自己着想,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林致远点点头。刘淑芬的前脚才刚离开,守静后脚就跟着进来,听到讣闻之后,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看着林致远的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不说。过了没多久,陈向军和晴明也进来了,大殿上更是聚集了前来参加早课的信徒。这阵子林致远总觉得大殿上熟悉的脸孔似乎愈来愈少了,反而增加了许多陌生的信徒。虽然参加早课的信徒总人数没有太大的出入,其中的变化却颇耐人寻味。

    早课结束之后,下岭的治丧负责人刚好前来兰若观造访。

    治丧负责人多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和德高望重的长者,不过宋青毅倒是个年纪还不算太大的中年男子,前年才从身体不适的父亲手中接下治丧的差事。

    苦着一张脸的宋青毅正式向林致远告知周白瓶的死讯。周白瓶是一名独居老人,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她的邻居前往察看,才发现她早已死在自己的家里。

    “死亡时间好像是在前天,情况十分凄惨。”

    “的确。”林致远附和一脸哀戚的宋青毅。

    “周白瓶只有三个女儿。长女嫁在上岭,已经请她过来了,应该很快就能赶到,这部份应该不会有问题。”说到这里,宋青毅的语气突然含糊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观察林致远的神情,怯生生的继续说下去。“方便的话。希望今晚举行守夜,明天上午下葬。不知道林道长这边的时间是否可以配合?”

    林致远本想表示没问题,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看黑板。

    “可是明天……”

    “是的,我看了黄历,明天不宜出殡。”

    说到这里。宋青毅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点我当然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阵子老是听到一些跟传染病有关的传言。不知道林道长是否有所耳闻?”

    “嗯。或多或少。”

    “当然我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传染病,可是李院长和村公所那边都没有表示,这实在令人不由得产生怀疑。再说今年也十分不寻常,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一连死了那么多人。”

    “……嗯。”

    “这种不寻常的情况简直就像传染病似的,可是卫生院和村公所却一直保持沉默。这到底是我们想大多了呢,抑或是他们基于某种理由决定隐匿疫情?真相到底如何,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宋青毅说完之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请林道长不要认为我很无情,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将葬礼延后举行,我担心村子里有什么状况正在发生。若真的顺延一天的话,我很担心又会接到另一个讣闻。”

    发现林致远正在看着自己之后,宋青毅显得有些难为情。

    “一天之内连办两场丧事的确很吃力,更何况有时还不只两场而已。自从入夏以来,治丧办就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老实说大家都感到很疲倦了,真的是一听到讣闻就会全身发抖。现在我们早就将坟墓的整理工作承包给定国装潢了,可是这阵子死了那么多人。定国装潢光是接这种工作也接到手软,根本剩不出额外的时间。所以我实在很不愿意延后举行葬礼,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林致远点点头,猛然察觉原来事态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了。只要算算入夏以来村子里所举行过的葬礼,就可以明白治丧办这阵子的辛劳实在超乎旁人想像,毕竟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赚钱的工作,只是身为村里人自发形成的一种组织,也难怪他们一听到讣闻就全身发抖。

    “……我明白了。如果家属同意这么做的话,我当然没有异议。”

    宋青毅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颓然垂下。

    “听到林道长这么说,我总算是安心了,这种安排毕竟前所未闻。有些老一辈的人还是无法接受。”说到这里,宋青毅不由得露出苦笑。“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只会出一张嘴,真要叫他们动手做事,却又跑得一个比一个还快。”

    “难为您了。”林致远点点头。宋青毅向林致远深深一鞠躬。

    “就请林道长多多包涵了,事急从权,仪式也一切从简。”

    “好的,谨遵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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