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又齐齐投向了她。

    墨寻微微蹙眉,不明所以。

    连城裔忽然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墨寻没有动作,只狐疑地看着他。

    其他人大概是在想她到底是蠢钝还是耳背,皇帝的旨意没听到吗籼?

    连城裔却轻易自她的脸上读出了不情愿:你叫我来我就来了,乖乖的又没惹事,您大爷又招我干嘛?

    连城裔甚至能想象到她心里嘀嘀咕咕,是怎样地嫌弃,微叹了口气,耐心地又说了遍,“过来。姣”

    墨寻撇嘴,还未收回的目光与景太后相撞,略带笑意。

    连城漾推推她,在她耳边小声地道,“四嫂,你想当众让四哥下不来台啊!小心他回头收拾你。”

    臭连城漾,敢嘲笑她。

    墨寻趁起身的功夫,愤愤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在众人注目之下,几步到了连城裔跟前。

    朝他福了福身,“见过皇上。”

    这样正规的场合,她鲜少露面,在他面前更是难得露出这样温顺乖巧的模样,连城裔心里莫名地受用,伸手将她拉过来。

    墨寻不妨,一下跌坐在他的腿上,被他顺势揽紧腰肢。

    刹那间,殿上人们的目光齐齐凝聚在她身上,诧异疑惑的,想看却又不敢放肆,更不能冒犯的那种眼神,无比地复杂。

    墨寻有些懵,怎么这一眨眼她又成主角了?

    连城裔神色淡若,丝毫没有,反是伸手抹了下她的脸。

    粗粝的拇指指腹滑过细腻的脸颊,墨寻的脸一烧,随即蹙眉瞪他,他微一移眉,将那只拇指竖起来给她看,“看你半天了,不知不觉的。脏死了。”

    墨寻这才看到,他的指腹上黏着一粒白芝麻。

    潺如泉水的声音带着丝丝地宠溺,明明是一句肉麻无比的话,连城裔竟能说得如此泰然自若,旁若无人。

    从刚刚指她过来,到现在这亲昵的动作,墨寻真正开始怀疑起他此番特意叫她来参加这场晚宴的动机——秀恩爱,而且是秀给在场,所有的妃嫔们看。

    殿下,大家的脸色也都很配合地各有变化。

    连城筠眉心浅蹙,似有忧思;季堇凉低垂着眼眸,仿若没有看见他二人之间的动作。

    墨寻轻声腹诽,敢这样堂而皇之得把她搬到明面上来,这家伙,是打算给她正名的节奏吗?既然,他想帮她立威,好方便她往后里仗着他的势作威作福,那她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俯首过去,咬他的耳朵,“连城裔,信不信明天关于你荒淫误国,不听老祖宗话的谣言就在都城里传遍了!你这个皇帝就做到头了。”

    “是吗?”

    他轻声发笑,“朕不觉得这是谣言。”

    “臭不要脸!”墨寻这一声,低到咬牙切齿。

    若不是条件不许,她只怕要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

    台下连城漾看着两人,咯咯地笑出声来,神色揶揄,眼睫促狭。

    就连一直未曾做声的连城瑾,也是微微地摇着头,面带揶揄。他旁侧几位要臣亦是低着头,都只当没看见,却是另一侧的季凌风,唇角沉抿,若有虑思。

    “皇上,这毕竟是岁宴。大家都在,你和欢儿这样……恐怕不妥。”开口的是连城筠,声音清淡甚至透着一股冰冷,姿态依然淡漠。

    “三姐,过年嘛!难得四哥这么高兴,你又何必在乎那些繁缛,扫大家的兴呢!“

    开口的是连成翩,他已几杯清酒下肚几杯,声音听上去微醺。

    景太后的眼角懒懒地悌过连城筠,唇边依然笑意融融,开口前,却被连城瑾抢笑道,“是啊。一年中能有几日今时光景?贪杯求醉,莫言愁思,大家开心就好。皇后娘娘觉得呢?”

    蓦地被他点问到的季堇凉,神色微顿,目光扫过连城裔与墨寻,唇角微翘,进而展笑道,“是啊,这里……也没有外人。终得岁末,大家今日便尽情地欢乐。皇上喜欢就好。”

    一句话,宽慰大度,风范尽显。

    景太后的眼角稍落,眼神自她身上扫过,又淡淡散出去。

    诡异的沉寂中,忽听暄妃轻道,“皇后娘娘,方才看那些舞女所跳似非我燕苍之舞,可是有什么玄机?”

    季堇凉黯淡的眼神蓦地凝向她,眸内星点的诧异一闪而逝,“你猜得不错,她们都是戊奴的舞女,如今也是我燕苍的子民,迫于生计来到锦都,全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原来是这样。”

    暄妃恍然,“银河畔星迢迢,长漠云烟袅袅……生血虽相隔,苍生莫不同……皇后娘娘慧慈,相信戊奴的民众能够理解娘娘的一片苦心,终有一日会放下这些无谓的争斗,真心归顺我燕苍。”

    那场突变之后,戊奴那边有一部分的部落首领,不肯屈服于燕苍,带其众下自立为王,妄图反抗燕苍与南晋对其领土的分割,而相对于

    南晋,戊奴与燕苍两国本就可说是多年斗争的顽敌,他们更是闹得急,斗得顽执。

    只是这些人的势力分散亦没有主心骨,又都各怀私心,欲抢到骑兵在手,简直就是一盘散沙,最后与燕苍和南晋敌对,他们的下场自是很惨,可这些人却依然如雨后春笋般杀不觉,压不灭。

    这样的征战杀伐中,受到牵连的自然是各方无辜的百姓。

    连城裔对此并不见什么安抚的举动,而季堇凉此番之举,不管是否出自燕苍皇帝的本意,外界对他安恤归顺黎民的行为,都无疑要称赞一番。

    再反观墨锦欢……

    即便是方才并不觉得皇帝宠惯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妥,此刻怕也是要为季堇凉大呼委屈了。怎么看这墨锦欢,也就是一个以色侍君的漂亮女人而已。

    但凡是还有些脸面,墨寻此刻坐在连城裔的大腿上,便该觉得如坐针毡。

    还好,那种东西因为丢惯了,她这回索性没带。

    她们的那些话连城裔也不知听没听到,却全然没有一点反应,墨寻也不打算理,随手往桌上一指,“皇上,我要吃这个。”

    连城裔的食案上的菜肴与她刚在席下的不同,珍馐玲珑,样数甚多,看着就比她的那要花心思。

    “不行,那个是凉的。”

    她们刚刚的那些话连城裔该是听到了,却没有什么反应,反是一本正经地拒绝着墨寻的要求,“这个是辣的。这个太腻,你刚吃了那些东西,再吃这个会消化不良……”

    如果不是他挑剔的声音很轻和,面上也不见丝毫生气的迹象,一旁侍候膳食的荣叔怕是要立即去御膳房那边走一遭了。

    最后只见连城裔夹了颗小丸子似的东西,“这是按你的意思弄的,里面有馅的。尝尝。”

    “饺子么?”

    墨寻一喜,挑挑眉毛,就着他的筷子吃了下去。

    “虽然样子丑点儿,但味道还成。”

    连城裔看着她认真评价的模样,笑得有些无奈而宠溺,“如果这就是你的新年愿望的话,那算过关了?朕的呢?”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外人几乎是听不到的,但无声的暧昧落在眼里,却更容易让人眼红心悸。

    越过他的肩头,墨寻看到季堇凉嘴角边的笑容已经绷得发僵,手扶在腰腹处,神色苍白黯然,目光茫茫地盯着自己的餐案,筷子却停驻在半空,久久不见动静。

    还有多久,她会忍不下去,找借口离开?

    墨寻在心里猜测着。

    她为了这场节宴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连城裔为什么要给她难堪?看这样子,倒好像是两个人在闹矛盾?

    视线与连城瑾在空中相触,旋即错开。

    “谁家新年愿望就只是吃一个饺子啊?”墨寻抬眸,反声问着身边的男人。

    “那是什么?”连城裔微微地凛着眉稍,耐心十足的样子。

    “我这么贪心,愿望自然有很多。说出来只怕你会不高兴。”

    他眼梢微动,“什么?”

    “你真得想知道啊?”

    墨寻眼珠微转,附唇在连城裔的耳边,“想知道,今晚来我宫里啊!”

    连城裔一愣,凝着她眼底有稍许怀疑。

    墨寻笑着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个字,随即跳下他的膝头,众目睽睽之下向太后和季堇凉的方向行过礼,便径自离开。

    这些日子,连城裔虽每晚都会去她的住处,但她还从未像眼下这样,如此主动地‘邀请’过他——

    她是料定了他今晚不会去夙阳宫么?

    除夕年夜,他该陪着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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