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片刻,紫薰咬着嘴唇,磨磨唧唧吐出一句:“原来就是你啊。”
    她特不服气似的,讲话一阵气急败坏:“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同意?裴哥哥究竟有哪里不好,难道还配不上你?”
    “紫薰!”裴喻寒出声打断。
    叶香偶眨着眼睛,完全听得一头雾水。
    紫薰显然挺怕裴喻寒生气的,闻言安静下来,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我就是觉得她长的挺一般的啊。”
    说她……长得挺一般……
    叶香偶反应后,突然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倒是什么话都敢当面说。
    她好奇地问:“你觉得我怎么一般?”
    紫薰鼓着两腮,酸不溜秋地道:“裴哥哥说你比我好看,比我苗条,比我个头高,我本来以为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反正我觉得你不如我。”
    “魏紫薰!”裴喻寒简直有掐死她的冲动,真不知她是太自信,还是太孩子气了。
    叶香偶听完,点点头:“哦,我也这样觉得。”
    她的态度令紫薰一愣,按说被人批评样貌,都该生气才对吧?
    叶香偶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哪怕我是个丑八怪,他依然会觉得我比你好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紫薰蹙眉,半晌,摇了摇脑袋。
    叶香偶微微一笑:“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你……”
    看出她眸底的戏谑,紫薰登时面色涨红,仿佛掉入热锅里的小土鸡,又气又急,原地跺脚:“反正、反正你以后对裴哥哥好一点,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身影化成一股小旋风,提着裙裾跑掉了。
    瞧瞧,也太容易对付了。
    叶香偶乐不可支,尔后察觉到裴喻寒的注视,他眼睛里有未褪去的吃惊,双颊浮起异样红晕,有种孩童般的腼腆欣喜,当接触上她的目光,才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略显无奈:“这两年,她性子一点都没变。”
    叶香偶脱口问出:“紫薰是喜欢你的吧。”
    裴喻寒不置可否。
    叶香偶道:“我记得当年,她独自从英州跑来找你。”
    裴喻寒意外她会知道,一怔后,点点头:“嗯……那时候我也没有料到,她第二次跑来见我,竟然说要嫁给我,她一个姑娘家不远千里赶来,没办法,我只好先将她安置下来,后来我告诉她,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是不可能娶她的,她很想见见你,可你当时的样子……我只能拒绝,她说离开淮州前,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我可以陪她两日,在河灯节那天陪她放河灯……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跟紫薰说清楚了,我跟她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叶香偶才晓得那会儿是她误会了:“对了,紫薰刚才问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喻寒却尴尬地揉揉鼻子:“没事。”
    因为要停留俆府几日,探望完裴蕴诗,家仆忙着从马车上挪运行李,叶香偶被安置在女眷居住的后园芙蓉居,因离晚膳时间尚早,叶香偶对新地方好奇,便带着翠枝随处逛了逛,俆府的仆从知她是贵客,路上经过,都会恭敬地朝她福身行礼,叶香偶打听下,得知梅岗上腊梅蜿蜒成林,米分红一片,暗香无数,遂领着翠枝登上观光,不过刚是抵达山顶,风就大了起来,叶香偶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雪狐毛昭君兜斗篷,周围花瓣细密,飞落如雨,洒了她满身米分香色,小小的身影,竟好似匿现尘寰的梅花妖精,美得令人难以移目,生生灼入眼睛里。
    翠枝赶紧替她把兜帽戴上,正欲拉着她下山,忽地视线一扫:“咦,山下面是不是有人?”
    叶香偶顺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山下有一条人影,正仰头朝她们这厢注视着,看不清面容,但似乎是位年轻男子。
    叶香偶没多想,迅速跟着翠枝下了山。
    俆聖喜欢热闹,晚上把大伙儿叫到贤意堂一起用膳,俆聖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最小的妹妹才七岁,而俆聖既是家中老大,又是一家之主,几位弟弟妹妹都对他敬爱有加,介绍到三弟俆溢时,俆溢就跟望着天仙似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叶香偶,差点回不过神来,叶香偶对俆溢的反应有点匪夷所思,不过仔细一打量的他衣着身形,猛然醒悟,原来他就是今天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个男子。
    可能离开家不太习惯,翌日天刚破晓,叶香偶便早早起来了,梳洗完毕,她简单在屋里用了早膳,又去软云居探望了裴蕴诗,回来途中正巧撞见了俆溢。
    俆溢年方十六,生得文质彬彬,看到叶香偶居然有点害羞,两手高拱,朝她唱了好大个肥喏,显得恭谨无比:“表姑娘。”
    叶香偶亦客气回礼:“三公子。”
    俆溢腰板挺得笔直,睫毛半掀半垂,一副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模样,讲话结结巴巴:“表姑娘,这、这是要去往哪里。”
    叶香偶答道:“我刚从诗姐姐那里回来,正打算随处逛逛。”
    俆溢问:“表姑娘喜欢梅花吗?”
    叶香偶疑惑,俆溢赶紧解释:“噢,不是,昨天……我……我刚好看见表姑娘……在梅岗上……”
    叶香偶嫣然巧笑:“是啊,本来想去赏梅花,结果风大,就又回来了。”
    那风云清淡的莞尔一笑,几乎让俆溢看呆了,讲话愈发口吃:“我、我对府里环境熟悉,表姑娘若……若不介意,我可以带表姑娘到园子各处参观一下,以尽地主之宜。”
    他满面诚挚,叶香偶略一犹豫,颔首道:“三公子客气,既如此,就有劳三公子了。”
    俆溢挠挠头,笑得差点合不拢嘴,走在前头为她引路。
    与裴府相比,俆府的花园不算太大,虽属北方,但构建却是传统的江南风格,一路行来,让叶香偶倍感亲切,之后俆溢又带她参观了梅岗,一片寒梅火树,将山顶焚成殷红艳丽的颜色,叶香偶敢说冬日的梅岗,是俆府里最美的地方。
    俆溢起初跟她在一起很紧张,吐字一直不利索,不过经过几番交谈,两个人熟络起来,俆溢就像刚刚学会跑步的小孩,终于逐渐适应,最明显一点,就是讲话不大舌头了。
    他们逛了好久,连午膳的时间都错过了,等俆溢送她回来,叶香偶却见裴喻寒站在芙蓉居门口,似乎等了她许久。
    她跟俆溢在一起,脸上还挂着谈天时的笑意,为此这一幕映入裴喻寒眼底,简直比针扎还刺痛。
    “裴大哥!”俆溢年纪小,过去跟他打招呼,“裴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裴喻寒表情僵硬:“我……有点事……”
    俆溢见他目光一直投在叶香偶身上:“你来找表姑娘吗?我适才带表姑娘参观园子来着。”
    裴喻寒脸色有些灰白,不做声。
    俆溢想着他找对方有事,识趣道:“表姑娘,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安排好马车,来接你。”
    叶香偶点头一应,就瞧俆溢欢天喜地走了,与此同时,耳畔传来裴喻寒焦急的询问:“明天?明天他接你做什么去?”
    叶香偶解释:“他说我初来英州,英州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带我去逛街。”
    “逛街?”裴喻寒惊愕到声调险些都变了,“就你跟他?”
    叶香偶笑他这是糊涂了不成:“怎么可能,还有四姑娘。”
    裴喻寒脸色特别难看:“你想去哪里,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
    叶香偶蠕动下嘴唇:“我以为你很忙,昨晚用完膳,不是还被俆姐夫叫到书房议事。”
    她这样自以为是,气得裴喻寒牙齿咯咯作响:“我说我很忙了吗?你就自己这样认为?再说了,你提前告诉我,我总会抽出空闲啊。”
    被他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叶香偶只好老实回应:“喔……知道了。”
    裴喻寒咳嗽下,声音有所缓和:“那你跟他说,明天不能去了。”
    叶香偶以为听错,瞠着眼睛:“为、为什么……”
    裴喻寒真恨不得给她脑壳一拳:“怎么,难道你还很想跟他在一起逛街?”
    叶香偶摇头:“不是啊,但我都答应三公子了,不能言而无信。”
    裴喻寒脸绷得跟木板似的,十分严肃:“那也不能孤男寡女。”
    叶香偶蹙眉:“不是说了,还有四姑娘。”
    裴喻寒道:“四姑娘才十一岁,这样一算,你跟他也算是孤男寡女了。”
    叶香偶嘴角抽搐,真搞不懂他脑子是怎么想的:“我跟三公子只是朋友而已,况且三公子才十六岁,连说亲的年岁都不到呢。”哪里像她,自以为十五,其实都近二十了。
    裴喻寒一阵冷笑,话语简直酸得掉牙:“朋友?这才认识多久呀,就都称呼朋友了,十六岁还不到说亲,定亲总可以了吧?而且这个岁数,正值情窦初开,血气方刚,意气用事,拿不准就一头栽了进去……”
    叶香偶明白了,特无奈:“裴喻寒,你当所有人都跟咱俩那会儿似的?你成天想着有用吗,就不能给我点自由?况且这里是在俆府,你以为咱俩能光明正在外出遛弯,岂不更惹来闲人闲语?”
    裴喻寒脸色一白,果然不吭声了。
    叶香偶叹气,心平气和道:“好了好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转过话题,裴喻寒才别别扭扭地讲:“地方住的还习惯吗,要是有什么缺的少的,你就告诉我,我在东兰院那边,今儿个派了个丫头到你院里,有事你就让阿芸来找我。”
    他守在门口这么久,原来只是为了跟她讲句话,叶香偶心内忽然暖得像揣了个火炉:“嗯,知道了……”
    今日她未涂口脂,唇瓣透着淡米分色泽,宛然春光里娇糯糯的花朵,在诱人抚摸,裴喻寒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才闷闷不乐地离去。
    第二天,叶香偶穿戴整齐,算着时候差不多了,领着翠枝来到徐府大门口,马车已经备好,俆溢见她来了,兴高采烈地迎上去,而除了四妹俆馨,魏紫薰竟然也在场,以及旁边的裴喻寒。
    叶香偶都看傻眼了,她可不记得裴喻寒昨天说要一起外出游玩的。
    俆溢挠着脑袋解释:“今天在贤意堂遇见裴大哥,他说初来英州,也想四处逛逛,紫薰姑娘也说闲来无趣,所以就都一道来了。”
    魏紫薰还记着昨天的仇,哼哧声,白了叶香偶一眼。
    叶香偶不以为意地笑道:“好啊,人多才热闹。”
    俆馨似乎很喜欢叶香偶,也不认生,拉着她的手闹着要坐在一起。
    他们先是来到人头攒动的古铜庙祈福,由于魏紫薰吵着要求签,一行人只好又来到偏殿,叶香偶原本不敢兴趣,结果魏紫薰硬是叫着她一起求,似乎什么都要跟她比较一番,叶香偶很快摇出一支木签,拾起来,上曰:郎才女貌世间稀,姻缘前定不须疑。竟是极好的上上签,魏紫薰紧随其后,扑咚也摇下一支,却是:镜花水月空中阁,来匆匆去也匆匆。
    魏紫薰恨不能哭出来:“这、这是什么破签啊,一点都不准,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他们沿途尝民间小吃,逛古玩字画,看杂耍卖艺,叶香偶跟徐溢俆馨玩得不亦乐乎,魏紫薰毕竟是小姑娘家,瞧见有精彩的喷火吞剑,也忘记了先前的不快,跟着鼓掌叫好。唯有裴喻寒,从一出来就摆着张臭脸,显得特不合群,叶香偶都不知道他非要跟来干嘛,噢,倒是有几次……
    “表姑娘,你瞧!”
    杂耍表演正值精彩时,徐溢激动之下,伸手拉扯下叶香偶的袖子,结果一扭头,发现拽的却是裴喻寒的袖子,对上某人阴恻恻的眼神,俆溢紧张得一哆嗦,赶紧松开手。
    又比如叶香偶找不到手帕,徐溢好心掏出自己的,正打算递给对方时,裴喻寒已经在用帕子给叶香偶擦脸了。
    摊铺上挑选小首饰,徐溢给叶香偶选了一支海棠花簪,刚要靠近叶香偶,却被裴喻寒一屁股挤到边上去了,裴喻寒也不管叶香偶喜不喜欢,直接将一对花胜别在她发髻上,拖着下巴端详,完全将她视为己有的样子。
    还有挤在汹涌的人海里,叶香偶被路人不小心撞倒,当时徐溢就在旁边,她自己都以为会被俆溢接住,可裴喻寒就跟练过轻功似的,居然比徐溢更快更稳地接住她,看着那双深情脉脉的凤眸,叶香偶吃惊到嘴巴张成o型,暗忖这家伙莫非偷偷学武功了?也太神速了吧!
    ☆、第89章 章[连载]
    一群人连玩到逛,临近晌午,已是累得够呛,来到英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歇脚,看着一盘盘美味珍肴络绎不绝地呈上,叶香偶与徐馨看得直吞口水,吃饭也就全无顾忌,两个人开始大快朵颐,再反观其他三人,徐溢讲究斯文,裴喻寒真优雅,魏紫薰则是故作矜持。
    至于魏紫薰对她嗤之以鼻的态度,叶香偶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反正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偶尔能对上徐溢温和含笑的眼神,她刚要回之一笑,不料裴喻寒的目光立马就刺了过来,将她与徐溢“眉目传情”的画面抓个正着,叶香偶留意到他手里的筷子都快握弯了,头皮莫名渗出一层冷汗,赶紧低头继续喝汤。
    俆馨很喜欢叶香偶在路上为她挑选的小水滴玉坠儿,其实这也不算叶香偶送的,因为裴喻寒将摊铺上的小饰物全部买了下来,包括这顿价格不菲的大餐,叶香偶觉得带裴喻寒出门就是这点好,要什么买什么,完全不担心没银子花。
    俆馨把着她的柔荑道:“叶姐姐,等满月席结束,你就该回淮州了吗?”
    “是呀。”叶香偶莞尔,“日后有机会,四姑娘也来淮州作客,我带四姑娘去吃各种好吃的。”
    俆馨却瘪着小桃唇,不太感兴趣:“叶姐姐就不能再多住一段时间吗?”
    “这……”叶香偶有点为难。
    俆馨灵机一动,人小鬼大地道:“叶姐姐有没有定亲?”
    叶香偶微愣,摇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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