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擦干头发,呼出一口大气。

    整整四十天不洗头不洗澡后,第一次洗头洗澡的感觉简直太舒服了,好像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一样!

    从头到脚做了一回全身清洁,春花这才感觉自己又像一个人了。

    “等会我要吃小炒菜、炒肉、咸菜,再也不吃鸡蛋,不吃鸡肉了!”春花嚷道,“吃了午饭,我要出去逛一逛!吹吹风!晒晒太阳!”

    韩孝宗悄悄从后一把抱住,不理她说话,只管耳鬓厮磨起来。

    春花推了推,“大白天呢。”

    韩孝宗轻抬起妻子的下巴,一点点辗转地碰触着对方的嘴唇,唇齿相依,水乳交融,一时有些气喘吁吁。

    很久没有过,春花同样有些愿意,搂着韩孝宗,仰起头接受着,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呱啊啊!

    春花一惊,连忙回神,道:“笑笑又哭了!是不是拉了!”

    韩孝宗将头埋在春花的肩上,“怎么又哭!叫奶母理她去!”

    春花随手一推,嗔道:“哭得我心慌,我要看看去!”

    韩孝宗心里有点醋,随之一笑,这才慢慢跟着走出去看。

    春花靠在韩才宗身上,道:“韩曦,等笑笑长大一点,离得开我了,我们就去外面走一走吧。买只大船,沿着涪江走,开到沿海去。一路既可以游玩,又可以沿途采买当地特产,把我们自己的东西卖出去,这样一来一回,又赚了买卖,又玩耍了一番,开阔了视野,何乐而不为。”

    韩孝宗想得却多些,“那要准备万全才行。水性好的随从要多带,会武艺的也要有,通晓水务的向导。还有随船的医者、通行文等等,一时半刻可准备不好。又带自家货去卖,一只船可不够。还有船也是个大问题,一定得买最好的船才行。我们走了。家里怎么安排,谁来负责大局,也要多多考虑。可不得准备一年半载才能成行。”

    “慢慢准备罢。必须事事周全,样样精细才好。总之不急。相公,说韩家似乎出了些事……”

    韩孝宗一顿。小声道,“详情我也不知。我虽是韩家人,也就知道一点内情。韩家受宠其实是因为韩家有个养大官家的奶娘。官家去年驾崩。新朝人员兴许有变动也说不定。韩大人总是正经翰林出身,只要无大过,兴许没事。”

    “韩大人可能没什么紧要,可韩家人就说不定了。新官家儿时多受搓摩,与韩家颇有些不睦。未上位不好说,这一手握生杀大权,许多事就不好说。隐忍三十载,一朝得权。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韩家虽在地方上势大,但一文官尔,韩大人又并非当世圣贤,能在韩中有多大影响力?若不趁新皇登基之初,好生周全,韩家危矣。

    韩孝宗一向知道春花眼界甚宽,想不到对朝局竟也有几分见地,佩服之余,也有些心惊,道:“伯父……韩大人。我对他不甚了解。但据我所知,他并不擅朝廷倾轧巴结奉承,在朝中和众臣虽有几分情,但却谈不上深交。不过。他总是为官多年,总不至于不知自己境况如何。而且我不过出宗之人,人微言轻,韩家怎么样,我不能管,也管不到去。”

    春花细细想了一遍钟夫人隐隐露出的意味。心里大惊,道:“韩家危矣!”

    韩孝宗脸色一变,“怎么?”

    “前几日,钟夫人说,邻县的从事小升了一品。那时我就纳闷,明明之前一直是说要你小升一品,怎么突然轮到了他?钟夫人当日未出口之言,兴许就印在了这里。开先我还以为是韩家有意打压。可现在细思,定是韩家有变,才影响到了你!钟大人为人素来钻营,日常间他对你客气,还不是因为你姓韩!现在突然变脸,定是韩家有变,他怕受牵连。只有这个说法才讲得通。”

    韩孝宗脸色一白,站起来,又颓然坐下,道:“我现在与韩家毫无瓜葛,韩家若是出事,我也无能为力。”

    春花道:“万幸你是出宗之人!不然真出事,论起来,你也要遭殃!”

    韩孝宗不禁苦笑道:“出宗倒成了救命符。”

    无论是谁,没有家族父母庇护,无依无靠,孤儿一般,大概都会痛苦万分。惶惶不可终日,天地间无容身处,全世界都要抛弃自己的孤寂,竟成了万幸!真是太讽刺!

    韩孝宗紧紧拥着妻子,哽咽道:“我也就只有你一个!”

    春花心知丈夫心里难过,连忙安慰道:“还有笑笑!你还有我们母女两个。我们一家人生死相依,还有什么不好呢?”

    “对。我还有你们。”

    船儿缓行,寒冬虽冷,但密不透风的船体内室中升起了炭火,躺在亲爹怀里的韩笑,暖暖和和地笑弯了眉眼。

    春花摸了摸女儿的手,感觉温度适宜,这才道:“就怕裹得太厚,反把笑笑热到了。”

    韩孝宗很喜欢抱女儿,只要女儿一闹,他的心就要揪起似的,舍不得放开手。

    “坐船方便,可总归是太慢了。你说修一条马路好不好?我总是刘家村出来的姑娘,在人家眼里也算出息。这在外头建了慈幼院却不恩惠东西给家乡实在说不过去。若是修了路,以后买卖生丝葡萄水果的也方便。大家都能得实惠。”

    韩孝宗道:“当然行的。只消在牛路的基础之上拓宽便行。本身有路基,修起来也快。到时,我去和镇长商量一下,拿个章程出来,早点修成。以后我们回乡,就不用坐船那么慢了。”

    韩笑吐了一个泡泡儿,咧嘴一笑。

    韩孝宗慈爱地给女儿擦了,“笑笑可真可爱啊。我的女儿就是好。”

    春花不禁一乐,“你的女儿当然是好。谁不知道。都快被人捧上天了。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可不能这样。惯得什么似的。”

    “我从小没得过父母之爱,难道不能给女儿?就是要把我没得到的,全给了她才好。”

    “别养成了小霸王才好。”

    因今日大年初二,女儿必定要回来的,春花娘就改了自己回娘家的时间,早早便预备的东西在家里等着。老远瞧见有船来了,便使唤有福喊话。

    “大姐,大姐!”

    春花兴冲冲地跑到甲板上,“爹、娘,我回来了!”

    刘三春花娘笑得合不拢嘴,“回来啦,回来啦!”两人兴高采烈地拉着女儿细瞧,满意地道,“好好!养回来了!比以前长肉了!”

    “我还不想长肉呢!以前多苗条。”

    “有肉才有福气。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娘,我都当娘了。还小孩子呢。”

    刘三仔细打量了小外孙女一番,笑道:“嗯,长得像女婿,好模样!好了,快回屋里去,外头太冷了。”

    刘小姑、碧芬还有大芬几个出嫁的刘氏姑奶奶今日都回了娘家,大大小小十多个人,让刘老头老两口忙活也不成样子,索性就由刘三作东,一起请了吃饭。

    刘氏族人当先就看到韩孝宗长身玉立,清俊非常,真是好一个翩翩公子模样,心内立马就赞叹了一声。想起此人身份,不由都起了一种若是自己女婿才好的妄想。

    然后才看到春花。只见她生产之后比做姑娘时要丰腴几分,但她身量高,瞧着并不显胖,况衣饰精致,举止娴雅,看起来端庄秀美,精神奕奕,和韩孝宗比起来竟也不逊色一二。

    众人心中一叹,也就是春花才配得起韩孝宗吧。

    碧芬看了看自己手中二十来斤的大胖小子,又看了看韩孝宗手中的孩子,转着就瞪了女婿一眼。

    刘小姑笑道:“侄女婿,倒让我这个姑奶奶抱抱小丫头啊!”

    韩孝宗一刻都不愿意把韩笑笑放开,但又不好说不给抱,便将孩子递给刘小姑。

    刘小姑轻轻抱起韩笑,道:“哎呀,真是个精致的小人儿!与你娘小时候一点也不像!”

    路上有些泥泞。

    韩孝宗伸手递出去,春花将手搭上去,轻轻运力,跨过台阶。

    春花接口笑道:“小姑就是觉得我小时候不好看。哎,反正她是我生的,像不像我,只要长得好看就成。哎,刚下船,可有些冷!”

    韩孝宗从奶母手里接过披帛,轻轻围在妻子的肩上,柔声道:“现在呢?”

    “还行。你瞧瞧笑笑可冷不冷?外头风大,和船内不同。”

    韩孝宗立即上前接过韩笑,小心摸了摸裹成粽子的小人儿,道:“热和呢。别担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妻子,提醒她小心前行。

    一抬头见众人都定住不走了,忙也站住,以眼神示意大家为什么不走了。

    众人已经看呆。

    世人夫妻皆相敬如宾,大家何曾见过这般恩爱呵护的。男人们有些鄙视韩孝宗给女人变腰。女人们却暗自嫉妒起来,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女人,自己丈夫何曾这般对过自己!

    女儿女婿腻歪的劲儿,春花娘早就见怪不怪。

    但孩子都快两个月了,女婿对女儿还是这样好,春花娘心里自是非常自豪的,笑道:“快回家去。外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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