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耳边,如同魔音一般要将人的耳朵穿透。

    躺在地上的婴儿,张着嘴,露着獠牙,双手用力的挥舞着,如同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一道伤痕,是剑伤,几乎将整个脖子切断,那个地方张着巨口,正冒出一团团的黑气。

    “这也是他们死前的样子?”

    崔薇曾经在书上见过,据说鬼魂会一直重复自己死前做的事情,比如幻境之中,温析在重复着被杀之前的事情,这些孩子也是同样的,他们是怎么死的,死之前做了什么,也会重复。

    这两个孩子脖子上的慢慢浮现的伤口也是如此。

    “好残忍,居然将两个孩子的脖子都砍断了。”崔薇低声说。

    陆央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小灵跪在地上哇哇的吐着,吐出来一团团的黑气,那些黑气落地,随即化作一阵风飞到了婴儿的手臂上,片刻之后,手臂再次恢复如初,好像未曾被人咬过一般。

    婴儿的哭声也渐渐的小了。

    “你怎么了?”小东皱眉瞪着小灵,似在埋怨她的不中用。

    “他们不能吃。”小灵一阵恶心干呕,用力的擦着自己的嘴唇。

    “为什么不能吃。”

    “我不知道,味道好怪。”

    小东凑过去闻了闻也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张嘴欲咬,却是一阵干呕。

    他忙捂着嘴后退了两步:“好恶心,不能吃。”

    此时,那些孩子已经将云红吃的只剩下一颗脑袋。

    她本就是鬼,是没有骨头,没有躯体的,被吃掉的也全是精神气,此时只剩下了那颗脑袋滚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婴儿。

    “是你搞的鬼!”小东指着云红:“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不想让我们吃了他们,就用了什么手段。”

    云红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我做的事情我承认,是我杀了你们,你们要杀我,要吃我,随便你们,但是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滚!”温析一脚把她的脑袋踢飞:“你杀我们,杀我们的父母的时候,可没有说不能伤害!”

    云红的脑袋飞到半空,重重落地,而后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这才停了下来。

    她回转脑袋看着他们,绝望的闭了眼。

    “立刻收了你的术法,让我们吃了他们,否则的话,我就把你当球踢!”

    “不要!”小燕扑过去抱住云红的脑袋:“你们不能这样做,她是娘亲!”

    “呸,你这执迷不悟的傻子,她杀了你爹你娘,杀了你,你居然还要认贼作父!”温析一脚踹在小燕的肩膀上,直把小燕踹了个跟头。

    小燕没有松手,退到了角落里,用力的摇着头:“不是的,是她救了我。”

    她恍惚还记得,自己的家在一个小山村里,那里背靠大山,那大山正是魔族的一个出口,魔族率先进入他们的村子,不断的砍杀着村民。

    父母带着她和弟弟逃跑,为了保护弟弟,竟将她丢给魔族,用她做诱饵来引开魔族,那个时候她只有几岁,面对着那些魔绝望的哇哇大哭,是云红挺着肚子出现救了她。

    云红那个时候也很危险,可她没有放下小燕,而是带着她逃离了魔族的追捕。

    “我愿意的,只要能和娘亲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她的亲生父母不要她了,所幸还有娘亲愿意陪着她,虽然后来她也死了,可她没有后悔过。

    “你们不要杀娘亲,娘亲是个好人。”

    “呸,我现在就吃了她,看她还怎么护着那俩小杂种!”

    温析一步上前抓住云红的头发就要将她提过来。

    “不要,救命啊……”

    小燕惊声尖叫。

    “你们这样太过分了吧?”

    话音刚落,那些小鬼忽然齐刷刷的看向了崔薇,一股强大的威慑力迎面扑来,崔薇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忙运起灵力来抵御,这才站定。

    “他们的怨念好重。”

    陆央始终没有说话,崔薇拍了拍机关兽:“你还在吗?你不会走了吧?”

    “你就算吃光了她,也无法吃掉这俩小的。”陆央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小鬼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机关兽,可惜陆央不是崔薇,自然不会被这么点鬼气镇住,机关兽冷冷的眼睛盯着温析。

    “你要阻止我?”温析咬牙切齿的问。

    “非是阻止你,而是告诉你一声。”

    “用不着你告诉我,混账东西,我先吃了你!”温析一张大嘴,扑了过来。

    崔薇一个纵身跳到机关兽的背上,躲开他的攻击:“陆央,快走。”

    机关兽没有动,只是足尖在地上点了点,一层光幕从脚下升起,将他们包围。

    砰!

    温析一下撞在了光幕上,被阻拦在外。

    “你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跟我干,缩在乌龟壳里算什么本事!”温析撞的身体溃散成了一团黑气,过了两三秒这才缓缓聚集。

    “你还没看够?”陆央道。

    “什么?”

    “天快亮了,马上解决他们。”

    “哦哦。”崔薇这才反应过来,手掌凌空一拂,手下出现了一把瑶琴,正是伏魔琴。

    指尖轻挑琴弦,淡淡琴音从她的手中发出,回想在房间里。

    “啊……这是什么声音!”温析捂着耳朵:“你……你们干什么!”

    “这么好听的琴声,你不至于捂耳朵吧。”

    众人也纷纷望着温析,他们听着都没问题,怎么温析反应那么大?

    “这首曲子叫《往生曲》,是我跟幻音阁的人学的,专门用来超度你们的。”崔薇说着,手连连在上面拂动,琴音更加的密集,密集却不杂乱,崔薇在秘境之中练习过往生曲,如今却是越来越熟练,用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超度?谁需要你超度!”温析疯了一般的砍向了他们的结界,却毫无意外的被结界弹开。

    “温析,不要反抗了,你们去轮回就解脱了。”云红扬声说:“你们也不要反抗,去轮回吧!”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母亲温柔的抚摸,要将人心里的怨念都擦拭掉。

    这些鬼都是孩子,虽然一个个张牙舞爪好像挺厉害,但是心智不全,他们一般要听命于云红,如果没有云红的命令他们大多时候都是漫无目的的游魂。

    云红此话一出,他们倒是安静了不少。

    “你们干什么,还听这个女人的,难道你们忘了,我们刚刚吃了她吗?她会让我们好?”温析厉声喝问。

    小东和小灵纷纷附和点头,但是其余人却没什么反应,傻呆呆的站着。

    “他们是游魂,习惯了听云红的话,是不太会听你的话的,放弃吧。”

    “胡说,他们刚刚还听话的,你个骗子,都是因为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大人,我才会变成这样!你们全都是骗子!”温析怒吼着,一转身冲向了云红。

    当——

    一声脆响。

    温析的大刀砍在地上,将地面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里面黑气蒸腾,隐约能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聚灵堂是用人的骨血造就成,里面封着人的魂魄,还有无数的冤魂厉鬼,这种声音并不异常,只不过这声音太过高亢,一出现就将琴声遮盖了不少。

    “就是这样,给我撕碎了他们!”温析大刀一指崔薇的方向,冤魂厉鬼从缝隙中飞了出来,尽数扑向了崔薇的方向。

    如同一团黑气,风一般的汇聚,转瞬就将他们的结界包围,他们围在结界上啃噬着,张着嘴露着尖牙利齿,恐怖异常。

    “不要停。”陆央提醒:“弹琴需凝神静气,不为外物打扰。”

    崔薇回过神来,垂眸,凝神,只当没听到那些嘶喊,只当没看到那些鬼魂,指尖流出清淡的琴音,袅袅如烟,无声的飞出结界,在厉鬼这种穿梭着。

    嗖——

    房间里闪过一道白光,一个小鬼的魂魄化作了虚无。

    温析大怒:“你这贱人,居然真的对我们动手,我杀了你。”

    “阿析!”云红的脑袋忽然飞过来,挡在结界面前:“阿析,你住手吧。”

    “你当初都没有住手,凭什么让我住手!”温析大喝一声,满是恨意:“你杀我的时候住手了吗?你杀他们的时候住手了吗?你连你的孩子都杀!你才是鬼,是恶鬼!”

    云红脑袋一晃,差点从空中坠落。

    “阿析,你居然这样想?”

    “你杀了我们是事实,我不这样想,我应该怎样想?”温析一指两个婴儿:“他们还那么小,趴在你的怀里哇哇大哭,你没有停手,反倒一人一剑解决了他们,你看到他们死前的眼神了吗?你看到他们痛苦的样子了吗?你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叫我住手!”

    崔薇耳尖听到他们的对话,震惊的无以复加,她无法理解一个母亲竟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更何况,还是那么可爱的两个婴儿。

    “专心。”

    崔薇止住心里的念头,继续弹琴。

    鬼魂被一个接一个的送走,不止是那些小鬼,还包括这些趴在结界上的厉鬼,也包括那些墙里面的鬼魂,众多鬼魂,成群结队的冲天而去,消散的空中。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隐约能看到朝霞自东方缓缓行来,有光芒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天要亮了。”崔薇低声说。

    房间内,极为安静。

    只剩下了温析、云红、小燕和那两个婴儿。

    婴儿的鬼魂是最容易塑造的,因为他们没有思想,你要他们厉,他们就厉,你要他们温柔他们也可以温柔,此时两个婴儿躲在小燕的怀里,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云红和温析。

    云红死前已经是个结丹修士,虽然只剩下一个脑袋,但是凭着那一头乌发也丝毫不逊色于温析。

    温析不过是个孩子,虽然死了之后变作厉鬼,十分的厉害,但是和这个结丹修士比,却是比不过的,没支撑多久,就被云红一头发扫到了地上,缠成了一个大粽子,动弹不得。

    “小姨,你杀了我一次,还要杀我第二次吗?”

    云红愣住,脑袋缓缓的摇了摇:“阿析,你放下执念,去吧。”

    “我为什么要去,我从十岁死了开始就在这里,我过得是吃人的生活,你让我去,让我去哪啊?”温析用尽全力的嘶吼,身上的雾气都在随着他不断的蒸腾,如同沸腾了一般。

    “我也想去,我若是能去,早就去了,你从我十岁开始就告诉我,人是坏的,魔是坏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吃人,吃魔,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一切都吃掉,都吞掉,现在你回过神来跟我认罪了,我呸!”

    “崔薇。”陆央忽然发声:“杀了他。”

    崔薇稍怔:“魂飞魄散?”

    “他和那些小鬼不同,已经是厉鬼,执念甚深,纵然你以《往生曲》超度,也无法将他的戾气尽除,留下也是个祸害,杀了他!”

    “好。”崔薇不敢杀人,但并不带表她不敢杀鬼。

    清淡的琴音再次响起。

    温析痛苦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啊……啊……”

    “不行。”云红摇头:“你放过他吧,我求你了,你们放他一条生路。”

    云红的头发幻化出一个躯体,用力的磕着头。

    “他是被我害了,是我害死了他,这都是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他还小,他不懂事,你放过他吧。”

    “我能放过他,他能放过你吗?”崔薇反问:“你不怕死,那别人呢?我无法除去他的戾气和执念,他生而带着这些东西只会害人。”

    “贪得无厌。”

    陆央再次发声:“你虽然是为了西沉界,为了吞噬魔气,方才建了这个聚灵堂,但是你也因此杀了百余名孩子,杀了他们的父母,而后这聚灵堂又杀了太多太多的普通人,你们的杀孽太重,我如今能送你们入轮回已经是网开一面,否则的话,你们这些人都要死!”

    云红泪眼婆娑:“是我的错,这是我的杀孽,我愿一人承担。”

    “你无法一人承担,我这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机关兽昂起头,眸光落在小燕等人身上:“你若再多言,他们也要魂飞魄散。”

    云红声音一滞,咬唇不语。

    琴音包裹了温析,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化作碎片。

    “你为了聚灵堂杀我,你为了你的孩子放弃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温析的声音在聚灵堂中回荡着,而他的身体却化作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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