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孟雅听说皇帝以她的名义叫顾元珊与裴清宁进宫陪伴时,她便知事已败露。现下已没功夫追究皇帝如何得知,她明白他很快便会来兴师问罪。
    沈宁让人关注此事,听说皇后又叫两人进宫,愣了一愣明白过来,一时只觉头疼。这事儿她也是当事人,恐怕越掺和越糟。
    只是不多时又传来消息,裴侧妃白绫自缢皇子府中。
    沈宁暗惊,意外也不意外她的身亡。
    皇后立即请求面圣自请谢罪。
    皇帝拒之不见。
    孟雅自知事态严重,立即派人给大皇子送去密信。
    东聿衡早早回了春禧宫,脸色难看之极,挥退下人劈头就对沈宁道:“你早知道他有这种心思!”
    沈宁也不能大呼冤枉,只装傻道:“什么什么心思?”
    东聿衡冷笑道:“你也不必瞒朕,这孽子心怀不轨,朕早已知晓。”早在亲征克蒙回程之时,偶尔一回见他读信笑容温柔,极似情窦初开的模样,一时好奇,事后询问两句,那竟是沈宁的回信!并且努儿瓴在地牢之时,曾说大皇子与沈宁被掳时行了苟且之事……
    沈宁吓了一跳,“你早就知道?”东明奕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对他来说,不是太老了么?
    “你与他,在克蒙之时,可是做了对不起朕的事?”这事儿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但他从未开口问过沈宁。那时他俩中了媚药,即便真有了肌肤之亲也是身不由己,可以体谅……即便极为不适。他不愿问出来平添沈宁伤心,因此一直憋在心中。可是今日在怒火与妒火的驱使下,他再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有!”沈宁瞪他一眼。虽有些生气,但知道现下不是置气的时候,“那天大皇子被我打晕了,随后丰宝岚赶来,就把大皇子救走了。”
    “你为何要打晕他?”
    “……”这人真听重点,脑中忆起那个嘴唇相碰,沈宁立即道,“我看他有些支撑不住了,就立刻打晕了他。”
    东聿衡注视她片刻,心头松了口气,却是一挥衣袖冷冷一哼。
    沈宁权衡一下,上前说道:“你哪里听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听裴侧妃说大皇子暗慕我家九姑娘,故而因妒生恨做出错事来,你倒好,立刻跟我扯上关系了,你是不是早疑神疑鬼,既不信我又何必留我在身边?”
    东聿衡恼怒道:“我信你,我不信的是那个孽子!”
    “这就更怪了,你也不想想,我比大皇子大了多少岁,是能做他母亲的人,他眼睛长歪了才会看上我。你们男人不都喜爱年纪小的姑娘,他看上九姑娘情有可原,看上我就奇了怪了。”
    “哪儿奇怪,你比九姑娘招人多了,他看上她才是眼睛长歪了!”
    “……”沈宁发现,东聿衡喜爱在发脾气时说甜言蜜语,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东聿衡愈说愈生气,密报说大皇子在床笫之间还唤着沈宁的名……他好大的狗胆!
    他的杀意瞬间暴露出来,沈宁一惊,他总不能真个想对儿子动杀心罢?
    “你……不要只听片面之辞,等大皇子回来,你再好好问个清楚……”
    “行了,你别在朕面前为他说话!”他听着只觉更生气。
    沈宁也知怎么劝都不对,只得无奈沉默。
    只是过了片刻,东聿衡又开口了,“朕怎觉你丝毫不见羞愤之色,是否还暗自得意大皇子的倾慕?”
    一碰到这方面的事就开始无理取闹,沈宁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想在这会儿理他。她转身欲走,却被东聿衡一把抓住,用力带上了榻,旋即压下身子粗鲁亲了一番,“说,你是朕的!”
    沈宁被吻得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得门外有人禀报,“陛下,娘娘,皇后娘娘鸾驾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皇贵妃娘娘。”
    皇后哪里是来见沈宁,分明是藉口来见皇帝的。
    二人心知肚明,沈宁推开他,说道:“你要不去见,皇后肯定认为是我告的密,在从中挑拨的。”
    “你还敢瞒着朕!”
    “不过是大皇子暗恋人妻,拿自己的侧妃当替身,这种事儿我还得敲锣打鼓立刻通知你?我是吃饱了撑着么?”
    “不必花言巧语,朕一会儿收拾你。”东聿衡话是这么说,但理智尚存的他明白依沈宁的性格是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的。
    皇帝与皇贵妃一齐出了内殿,在正殿见着了皇后。沈宁自知不便在场,找了借口便离开了。
    待沈宁离去,孟雅事隔多年,再次面对东聿衡心怀忐忑。
    “裴侧妃是怎么死的?”皇帝见了她,却是劈头质问。
    “这事儿全怪臣妾,臣妾今日与皇贵妃一齐质问裴侧妃,她在赏菊时与人龃龉害其跪掉孩儿一事,恐怕是说了两句重话,裴侧妃一时想不开,回去自缢了。”孟雅垂眸道,“只怪臣妾疏忽,不曾让人看紧她,害得连同皇家血脉一齐……唉。”
    “是么?朕还以为,是你指使人去谋害了她。”东聿衡冷声道。
    孟雅抬头惶恐道:“陛下您着实冤枉臣妾了!”
    “朕冤枉你?朕是否还冤枉大皇子!”
    皇后强笑道:“大皇子为陛下巡视水利,臣妾听闻他颇为认真负责,究竟做了什么,怎地令陛下这般气恼?”
    东聿衡沉默片刻,才道:“皇后,你心里清楚朕说的是什么,待大皇子回来,朕自会当面问个清楚,如若属实,朕,决不轻饶!”
    孟雅大惊,忆起东聿衡的长兄正是与后宫嫔妃私通才丢了太子之位,一时心急,“陛下,无论大皇子做错了什么,请您看在他年纪轻轻的份上,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大皇子这些年来勤慎肃恭恭以待上,众人皆有目共睹。谁人没有犯错的时候,陛下,他终是您的长子啊!”
    “有些错可以原谅,但有些错,是不可原谅!”东聿衡冷冷地道。他自知东明奕对沈宁起了心思,一直隐忍不发,也曾认为他是一度迷恋,过去了便罢了,谁知他居然一直包藏祸心!他莫非还想着,等自己驾崩了,他再将宁儿占为己有?亦或者,自己没死,他便已等不及了!
    皇后震惊地下意识倒退一步,她看着皇帝冷酷的神情,脸色顿时苍白如雪。
    大皇子借由裴清宁自缢一事,匆匆赶回了长阳。快马进了城中,他却连皇子府也未踏进一步,径直进了皇宫求见广德皇帝。
    皇帝让他在书房外候了半个时辰,才让人领他入内。
    东明奕心中犹惊,但也想好了说辞,只等父皇质问。
    谁知东聿衡让他起身,站起来注视他片刻,却是说道:
    “大皇子,朕只以男人的身份问你一句,你,是否倾慕宝睿皇贵妃?”
    东明奕浑身一震,哑口无言。
    东聿衡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东明奕沉默久久,单膝而跪,垂首沉沉说道:“儿臣罪该万死,儿臣,着实倾慕皇贵妃。”
    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东聿衡下颚紧绷,好一会才道:“退下。”
    东明奕深深一拜,缓缓退了出去。
    长子走后,东聿衡闭了闭眼,长长吁了口气坐在龙椅上。
    当年父皇也问过大皇兄相似的问题。大皇兄那时分明与那妃子两情相悦,却为自保一口否认。父皇这才将他撤了他的太子之位。事后父皇与他们几个兄弟说道,倘若你们皇兄承认了,朕便将这妃子送去当尼姑,他依旧当他的太子。东家的男儿,连这点血性与傲气也没有,便不配做皇帝,也保不得这片江山。
    他那时虽小,却莫名地记住了这段话,并且十分赞同这段话。
    然而身临其境,惟一不同的是东明奕倾慕的女子,是他倾心所爱的妇人。他不可能将沈宁送去做姑子,也不可能让东明奕将来有机可趁。
    事到如今,他该如何是好?
    皇后听说东明奕亲口承认了他觊觎皇贵妃之事,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忆起东聿衡那夜的神情,一时如坠冰窖。
    “儿臣让母妃失望,儿臣有罪。”东明奕磕了个头,出了昭华宫。
    他大步踏出高槛,奇异地一种解脱之感。求之不得的滋味太苦,好似知道一切都完了之后,反而有些释然了。只是,这浓郁的失落与空虚,又该如何处置?
    他挥退随从,一人走在过道中,忽而一个小太监自小黄门而出,躬身道:“大皇子殿下,皇贵妃娘娘有请。”
    东明奕一愣,复而失笑。她果真不同凡响,这会儿居然还敢见他。
    东明奕让小太监带路,来到后宫靠近冷宫的一处偏僻的亭子,沈宁坐在亭子里,身后只跟着一名大太监。这太监姓曹,是顶替了与东明晟一同去了阿尔哚的张公公的位置。
    东明奕由远及近一直注视着她,上前与她请了安。
    沈宁让曹公公退出一丈之外,请东明奕坐了下来。
    东明奕撩袍而坐。
    ☆、137
    沈宁头回以看男人的眼光看向东明奕,东明奕也知往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这么近地看她,毫不避讳地直直与她对视。
    她好歹是嫁过两次人的,面对他的凝视也并不十分害羞,反而偏头轻笑问道:“听说你喜欢我?”
    东明奕失笑,看着她点了点头。
    “谢谢。”
    东明奕在桌上握拳的手紧了紧。
    “但是抱歉,我不喜欢你,我爱的是你父皇。”沈宁直言不讳。
    东明奕喉头滑动,干涩开口,“我知道。”
    “如果不是你父皇,我压根不会待在这皇宫里。即便没有你父皇,我也不会爱上你。”沈宁不谈年龄,不谈辈分,只以平等的姿态残忍地拒绝。
    “是我……太晚了么?”不可否认地东明奕被她的实话刺伤了。
    “情爱不就是这样,不是早和晚,只是对不对。很明显,我俩于对方都是错的人。”
    东明奕抿紧了唇。
    沈宁见状,再下一剂猛药,“看在以往的情份,我坦白告诉你,要我伺候了老子又伺候儿子,就是拿刀抵着我的脖子我也不会干。你明白我的性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立刻死在你面前。”
    “够了!”东明奕气恼地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你也不必拿这些话吓唬我,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这孩子是真的喜欢她。沈宁暗叹一声,却是站起来抬眸冷睇,“既然明白,就学会舍得,学会放下。别做些令大家都为难的事。”说罢她合袖抬步打算离开。
    东明奕瞪着她的背影,在她走下亭子时叫住她,“等等!”
    沈宁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倘若我与你年岁相差无几,又比父皇早一步遇到你,那末你会另眼相看么?”
    沈宁认真想了想,俄而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她顿一顿,又加了一句,“你父皇……是我的宿命。”
    东明奕的眼中如有浪潮涌过。
    她缓步离开,曹公公对东明奕行了礼后,匆匆跟上。
    远离了亭子,沈宁对曹公公道:“曹公公,有些话,不当讲的,就别对陛下讲罢。”
    曹公公垂首道:“奴才方才离得远,一句也没听真儿。”
    沈宁轻轻一笑,这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我还是那句话。”
    东聿衡稍后时分听到曹公公的禀报,神情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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