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聿衡也有话说,“男儿汉子,好看不好看又能如何?”
    这不是您老自个儿问的么……沈宁发觉东聿衡似乎越来越难伺候了。
    她叹了一声,刮了刮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渣,“你还生气我用了李姓的假名?”
    东聿衡拿下她的手,紧绷着脸不说话。
    虽觉着他有些无理取闹之疑,沈宁还是决定顺着他的毛安抚,“唉,我倒是想叫东某某来着,可是我怕我走哪人就跪到哪,那可如何是好?”
    东聿衡勾了勾唇,“朕知道。”他停了片刻,终于道,“朕只是恼你做事横冲直撞,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地儿一个妇人家也去。”
    “我再不去了。”沈宁忙表态。
    “你倒是想。”东聿衡没好气地捏捏她,伸手摸摸药碗,“还是热的,快喝了。”
    “苦。”
    “乖儿,喝完了朕亲一亲。”
    这个儿这么容易放过了她,沈宁稀罕得很,乖乖将药喝下,恶作剧地留了一口药在嘴中,唇角弯弯地倾身送上“苦”吻,东聿衡含着她的唇扬了眉头,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唇。
    喝了药,沈宁跳下他的怀抱去沐浴去了,东聿衡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慢慢变了脸色。
    他一开始是因沈宁的叛经离道而生气,可是回到宫里,恼怒的已是另一回事。
    自相遇的那天起,沈宁就以李夫人自居,她逃出宫去,即便那时已与李子祺和离,她还是用了李姓而非沈姓。她恐怕,一直认为她是李子祺的夫人。可是,她不是他东聿衡的夫人,他的夫人是孟雅,往后葬入皇陵,自己也是与孟雅同寝一穴。
    沈宁不是他的妻。
    李子祺能给她的许多东西,他竟都不能给她。
    东聿衡挫败地握紧拳头捶向扶手。
    翌日,沈宁如往常一般去寿阳宫给王太妃请了安,又往昭华宫走去。只是今日她的步伐快了一些,因为她知道今日东明奕会将小郡主送进宫来。她已许久没见过小婴儿了,颇有兴味地想去逗弄一番。
    只是迎面走来的正是去给王太妃请安的东明奕。
    “儿臣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已为人父的东明奕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极似沈宁最初见到东聿衡的模样。
    “大皇子请起。”沈宁微笑道,“今个儿这么早进了宫来。”
    东明奕起身,凝视她的黑眸带着难言的炽热,“母后想念永婳,儿臣便赶了个早。”永婳便是东聿衡为第一个孙女赐的名字。
    “那小郡主这会儿在昭华宫了?”
    “母后正逗着她玩哩。”
    “那我也去看看。”
    “儿臣送母妃一程。”
    “不必了,你是要去给太妃请安罢?只管去,我又不是找不到路。”沈宁笑道。
    “儿臣许久不见母妃,甚为想念,便让儿臣送上一段罢。”东明奕微笑转身。
    “也好。”
    东明奕让奴才们后退三步,自己陪着沈宁一路往昭华宫走去。
    二人默默走了几步,沈宁偏头微仰,“明奕,恭喜你当了父亲。”
    视线一直在沈宁身上的东明奕稍稍垂眸,“多谢娘娘。”他停了停,自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来,“娘娘,这是我派人寻来的养肤膏,听说愈合疤痕很是有效,您故且试一试。”
    沈宁一愣,接了过来道谢,“多谢,又劳你费心。”这些年来,因她手上的伤痕,不仅东聿衡,连他也四处派人探访寻求灵丹妙药,时不时地送进宫来。
    “这是儿臣份内的事。”东明奕唇角微扬。
    忽而一阵轻风吹来,沈宁眯眼挽了鬓发,东明奕轻声道:“母妃的步摇被吹着了。”说着他上前一步,为她轻轻插好了金步摇。
    沈宁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忽而心动一瞬,继而扑哧一笑,“你真像你父皇。”她差点以为是年轻的东聿衡站在她面前。
    “儿臣受宠若惊。”东明奕放下手,修长的长指有意无意碰到了她的耳。
    沈宁并不在意,又笑着瞅他两眼,扬着唇向前走去。
    ☆、133
    待送至昭华宫门,东明奕道:“娘娘前一阵子恐怕黯然神伤,我在宫外也是焦心,还是请放宽了心,好生休养才是。”
    “我知道了,多谢你关心。”沈宁微笑看他一眼,稍稍颔首,“去罢。”
    东明奕点点头,也不多留,行了礼便走了。
    沈宁才踏进起居殿,便听得孟雅欢笑之声,“笑了,她笑了。”
    “我来得正是时候。”她笑道。
    孟雅抱着婴儿抬起头,快活的笑意还在唇边,“你可是来巧了,咱们小郡主才睁开眼睛不多会,你就来了。快来快来,看看咱们大姐儿。”
    大皇子妃顾元珊与侧妃裴清宁都在,她们见沈宁过来都站了起来。
    沈宁依旧请了安,而后叫了行礼的二人起身,才上前到了孟雅身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一阵莫名的欢喜与激动,“真可爱……”她刮刮她的小脸蛋儿,嫩得好似用指甲轻轻一划就会划破似的。
    “啊,笑了,又笑了,真是个欢喜的娃娃。”孟雅开心地道。
    “看见皇奶奶与皇贵妃奶奶都瞅着她,大姐儿可不是高兴极了。”顾元珊声音轻细地道。她虽幸运地顺利生下东永婳,但在产后还是迅速地消瘦了下去,因为她满心期待的郡王却是个郡主。
    “是哩,她在家时可闹腾,成日哭闹着要吃,大皇子来看一看她,她也哭,可是让咱们大皇子恼了。”裴清宁笑着说道。
    顾元珊勉强附和着笑了。
    孟雅与沈宁都听出裴清宁话中有话,但二人只当没听见,依旧逗弄着丝毫不知世间险恶的小娃儿。
    皇后见沈宁这般喜欢小孩子,让她坐下也抱一抱,沈宁将软绵绵的女娃抱在怀中,又是摸脸蛋又是逗下巴,还让琉璃将早已准备好的金镯子套在她的手中,然后举起她胖呼呼的小手,“瞧,戴着多好看!”
    孟雅轻笑,“你这皇贵妃奶奶时不时地赏赐些宝贝,大姐儿恐怕还没长大,已比她父王富有了。”
    大家一阵欢笑。
    沈宁复而低头,神情温柔地捏着她的小指头。
    孟雅看她一会,说道:“你既这般喜爱娃儿,也应想法子试一试,虽然你将六姐儿、七姐儿都放在宫里教养,但哪有妇人家不生孩子的?”
    裴清宁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想这皇贵妃若是能生,不是早就生了?
    沈宁心中刺痛一瞬,微微点头。
    彼时云妃与德妃也来了,见着小郡主也不肯离去了,围坐在一处逗着她。
    云妃道:“妾看着小郡主长得像母亲,你看她的眼儿与下巴都随了母亲。”
    沈宁道:“我看着倒是有八分像皇后娘娘。”
    孟雅笑道:“你也觉着像么?本宫是觉着像,又怕是自己是自个儿太厚颜,也不敢说出来。”
    “小郡主像皇奶奶,长大了又是一个大美人。”德妃道。
    顾元珊道:“儿臣看着娘娘们这么喜爱大姐儿,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沈宁看她一直强颜欢笑,想了想说道:“别说咱们,天家上回看了大姐儿一回,回头跟我说这娃儿长得可爱伶俐,甚得他心意。”
    “是么?”顾元珊眼前一亮。
    “唉,你这话问得也不怕别人笑话,天家的话我敢乱说么?”
    顾元珊略显惶恐,但也遮不住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皇后唇角微扬,她还不了解广德帝?他若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天都要变了。
    “先得了个女儿,再得个儿子,便凑了‘好’字了。”
    顾元珊轻轻一笑,还未开口,裴清宁抢着话儿说道:“皇后娘娘不必心急,这好字马上便可凑成双了。”
    “哦?“孟雅轻一挑眉。
    裴清宁抚着肚子,十分志得意满地道:“不瞒娘娘,妾也有了喜事了。”
    孟雅一听,很是高兴,“那可是太好了!你们都能为大皇子添子添福,本宫甚是欢喜。”
    沈宁听了,却只想一巴掌打飞了东明奕。什么好的不学,偏偏学他老子不把女人当回事。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娃儿?”德妃问道。
    “妾的娘家有嬷嬷摸胎极准,她为妾摸了摸,便知妾这肚子里头,定是个小郡王无疑了。”
    云妃笑道:“那妾等,就先恭喜皇后娘娘了。”
    “哈哈,同喜。”
    待众人离去,孟雅喝了口茶,微蹙着眉对心腹女官绿翘说道:“大皇子妃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只是她挑选侧妃的眼光却是差劲。”这裴清宁怀孕了是好事,但她那般说出来简直是丢她的人。万一以后生下的不是儿子,她这信口开河该怎么收场?
    “皇子妃许是年轻,不如娘娘您赐两个美人给大皇子殿下,也好让裴侧妃明白事理。”
    孟雅轻轻摇了摇头,“明奕年纪尚轻,妇人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再看看罢。”
    沈宁沐浴好了在宫院中纳凉,等着东聿衡回来,不一会儿却听得乾坤宫太监来请。
    早晨还说今夜到她这里来,怎么又叫她去乾坤宫?沈宁有点纳闷。
    穿戴整齐了到了皇帝寝宫,在安泰堂规规矩矩地见了驾后,皇帝一挥退下人,沈宁就直嚷着热,一面用帕子擦汗一面让东聿衡给她扇风。
    “心静自然凉,偏你躁得跟猴似的。”东聿衡打开折扇好笑地为她打扇。
    “我都已经沐浴过了,害我又要洗一遍,”沈宁嘟了嘟嘴,“叫我来做什么?”
    “叫你来自是有好事儿。”东聿衡捏捏她的小嘴儿,折扇一收指向紫檀木灵芝状琴座。
    沈宁顺眼望去,只见琴座上铺着明黄绣大团牡丹的琴布,琴布底下隐隐可见一张琴的模样。
    “是什么?”沈宁转回视线,明知故问地笑道。
    “来。”东聿衡显然心情很好,执了她的手缓步走了过去,“掀开看看。”
    沈宁看了看他,扬唇依言。
    一张紫檀木制古朴质雅的琴出现在二人面前。沈宁见这琴虽是紫檀所制,却棱角光润,不似新琴,一时有些奇怪,“这是……”
    “这就是紫风。”东聿衡笑容满面地揭晓谜底。
    沈宁略略诧异,这就是他曾提过的名琴紫风?不是宜州曲家的传家宝么?并且紫檀是为皇木,怎会出现在民间?
    东聿衡像是明白她的困惑,轻挑琴弦开口道:“相传制此琴者曲长风为一代琴师,他为了制一把好琴,寻了千棵木头,才挑中这块紫檀制成紫风,其琴声悠扬悦耳,能令娇花绽放,鸟雀落泪,一时响誉四海。皇考听闻,召其进宫献曲,本欲留下名琴,却因曲长风琴艺了得,一曲惊仙满座动容,皇考遂改主意,让曲长风抱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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