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嗓音霎时变得尖细忧伤:“是孟聿衡的,宝颐我没骗你,我怀的真是孟聿衡的孩子!”
    高桂出口,声音带着愤怒:“高月你瞎说什么,什么孩子不孩子,没有的事别乱说。”
    高月哀伤转头看高桂,泣道:“姐,我真有了孩子,是孟聿衡歇在老宅时有的。”
    高桂惊疑,孟聿衡是在老宅歇过,只是在自家高月可从没说过这话,高月肚里真有孩子?可即便高月说的是真的,有了孟聿衡的孩子。可三叔、三婶娘想借太后母家势送高月入宫为妃不成,以致高月又失身于太后母家也是真的,孟聿衡肯认?看看高月,再看看宝颐,高桂为难,心里暗怪三婶娘糊涂:高月都被那大老爷强要了,顺势要求抬妾不就是了,还接回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你担心甚么
    高月再次看回宝颐,说:“看在孩子份上,我求求你了。”
    宝颐冷笑,说:“看孩子份上怎样,是让孟聿衡娶你进门;还是说等你生了,孟家要孩子,你再找人另嫁?”
    “宝颐,你不要逼我。”高月一脸痛苦,半伏在高桂怀里。
    宝颐笑出声,笑出泪:“我逼你,是我让你和人上床的?是我把孩子塞进你肚子的?高月,你自己想想看,你和孟聿衡的事是我能插上嘴的么?别在我这磨蹭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去。”
    “林宝颐,你这是在逼我!”高月说出的话与上句相似,语气却不同,带着森森冷意。
    宝颐话音也满是狠厉,挟着愤怒:“是你在逼我,高月!你在拿你的肚子开玩笑!”语毕似是用尽了力气,宝颐语音转缓:“我不知道你现在图什么,是孟聿衡的人,还是孟氏已有败落之象的社会地位,也许兼而有之。但最初总归是有爱吧,你才能在书房那般坦荡说出你喜欢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要你。我不知道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管不了什么事。你自己想清楚,想要孟聿衡,你自己在他那儿去争取,在我这儿哭,顶不得一点用。”
    高月从椅中起身,面色平静,双目通红,轻悠悠说句:“你现倒是硬气起来,可是忘了当初在我家看那淫邪册子心动爬孟聿衡床的事,要不要我出去给你宣扬宣扬!
    高桂听得呼吸一窒,她一直以为三婶娘是不愿要宝颐做她儿媳妇才送宝颐上的孟聿衡的床。现在想来却是当年她藏在高月枕下的小册子引得祸事。高桂张口要解释,却被高月抢了先,她拽住宝颐衣袖说:“我原以为凭你的美貌狐媚再加上你给他生的两个儿子,你能捞个平妻当当的,没想到你也不过是抬做了妾,真真是可怜。做妹妹的提点你一句,孟聿衡喜欢床上叫的浪的,喜欢能给他吃那东西儿的。”高月说完,满意的看看宝颐羞怒的脸,又加一句:“宝颐不会吧,要不要我帮忙找几个男人来教教你?”
    宝颐的脸一瞬苍白,看向高月的大眼里满是厌恶。甩脱高月扯她衣袖的手,宝颐提高声音说:“丫头婆子都哪去了,高家姑娘累了,送客!”
    这就对了,高月痛快的看着宝颐。她的心涌起报复的快感,孟聿衡乐见的,她非要给他撕个粉碎!她倒要看看,当宝颐和几个大男人翻云覆雨后孟聿衡还要不要她?看看这林宝颐还能不能端着她高高在上的身段对她说教!
    高月看宝颐的眼中是彻骨的恨意,那扭曲的面孔让高桂心惊。她肯带高月过来,那是在家说好了要软下身段求宝颐的。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宝颐如何肯无辜承受高月的恨意和侮辱,转头在孟聿衡那儿诉委屈,高、孟两家的最后一点情谊怕是都要没了。想到这儿,高桂开口:“宝颐,你别听高月瞎说。高月受了刺激疯魔了,你可别把她的话当真。”
    宝颐冷脸不语。
    高月不乐意了,全然不顾渐聚拢的丫头婆子,直言开口:“我疯魔,我再疯魔也没像林宝颐这样,孟家给她个陪读身份让她得以存活,她却不顾廉耻勾得衡哥哥怀上孩子!陪读,我呸,不过是她爬床后未能成功抬妾拿来遮羞的名头!”说完放肆的笑起来。
    宝颐眼中的狠厉越聚越多,起身走向高月,看她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的伸手狠狠打向高月。
    高月不防,身子晃荡差点摔倒。她努力想站稳,下一刻却软滑到地上。
    说不清是宝颐连累了孟聿衡,还是孟聿衡连累了宝颐。反正梅林小筑的门,无论是正门、偏门还是角门,都被高家人围了起来。自高月被抬走,宝颐看着她滑倒地上的斑斑血迹一径出神,高月肚里真是有了孩子?!到得傍晚时分孟聿衡回来,宝颐扯住他衣袖问高月怎样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聿衡扯扯唇角,寡淡说:“能发生什么事,不过是个本不该有的孽种没保住。”
    宝颐的脸霎时苍白,抬眼看孟聿衡,轻声说:“我打了她一掌,她摔在地上才流的孩子。”
    孟聿衡伸手抚上宝顾脸蛋,柔声说:“你肯打她是看得起她。那种不被爹承认的孩子,生下来也摆脱不了被人耻笑的命!早早去了说不准还能投个好胎呢。”
    宝颐扑进孟聿衡怀里,没言语。孟聿衡双臂揽紧宝颐,慢慢说:“我知你心善,不忍见高月因你之故落掉孩子。只是国朝虽倡孝道重亲情,但人活一世,所接触之亲人不见得个个良善,你又何须回对其良善。再来你觉得高月可怜,但高家之可恨,你可知晓?当初二叔买卖院试考题,我来这招远城才知是高家在太后母家和我二叔之间牵的线。二叔破坏国朝抡才大典,被腰斩我孟家无话可说。可高家作为牵线人,我二叔腰斩之时,高家该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吧?我爹被申斥降级、我这个状元郎无事可干时,你可知高家干什么去了?迎合太后母家爱美心思想借势送女入宫为妃做后!现如今高家被人厌弃,想起你我,让你我帮忙掩下高月失身有孕之事。你我凭什么去帮,又用什么立场去帮?!”说到这,孟聿衡看进宝颐眼睛,说:“现如今我还能登高家门去看高老太太,已是我大度。别的,高家想都别想!”
    “那便让高家这般堵门吗?”宝颐轻声问。
    孟聿衡笑了,松开宝颐,轻挑丹凤眼,说:“咱们这儿储备甚丰,七八日不出门采买也无事。高家想把事闹大便由他们去,他们都不担心能不能收场,你担心甚么?!安心守着儿子,出了事有我担着。”
    宝颐仍是不安。
    孟聿衡继续开口,慢慢说:“太后母家王氏一族雄霸东南军政,近年来更是插手南方为皇族选美事宜,时常要求南方所选美女入府陪其子弟宴饮玩乐,这在东南是众所周知之事。但这算不得大事,若要上疏也会被压下来无法上达天听。”说到这,孟聿衡喝口茶缓解口干之后,却转了话题说:“去岁招远有大旱、蝗灾,倭国也未能幸免。收不得米粟,如你家,节衣缩食还能过日子。而那穷苦人家少不得卖儿卖女、背井离乡,更甚者为匪为盗靠抢掠为生。国朝之中尚有为匪为盗者,那遭灾的地少人多的倭国岂能幸免。年前那倭寇几次上岸来我疆土杀伤抢掠,灭族、灭村、灭镇几不希奇。国朝百姓泣血之中,掌管军政的王氏一族却言辞旧迎新之际当休兵整顿,对倭寇上岸之事不发兵、不上报,任由倭寇消耗灭杀地方戊卫之兵。开春之后倭寇更见猖獗,横扫东南各郡县。王氏这才发兵,可惜连战连败。为了掩这败绩,才故意在院试泄题上露口风吸引国人注意。而我,若不是去东南走了一遭,还会认为东南沿海各郡县是国朝疆域。殊不知那里已沦为倭寇后院!”
    “你想怎样?”宝颐问。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在等,等着高月给那王氏一族致命一击!东南军务糜烂不足以整垮王氏一族,并上越矩僭越皇族选美、召人入府狎玩藐视皇权这一条才能让王氏一族再无翻身可能。”孟聿衡清润说。
    宝颐想想,开口:“你不说就选美一事上疏也会被压下来?”
    孟聿衡微笑:“此一时彼一时。王氏鲜花着锦之时自无人触其霉头。可内忧外患之时,会有很多人落井下石。庙堂之上情势干变万化,处于其中的人又怎么会一成不变?!”
    宝颐听了,不语。孟聿衡能知东南沿海状况,那些个巡视官、考绩长不会不知晓。只要王氏坐不上庙堂龙椅,那当今皇帝就能知道东南沿海之耻,王氏私权威慑之下的军务之靡烂。当今皇帝若想求的朝堂清明、美名入史册,就不会容留王氏一族。只是这王氏一族乃是太后母家,御使、巡视官上谏表不会拿军务来说事得罪王氏一族、得罪太后。他们会揣测上意,避重就轻以王氏个别子弟干扰地方选美来说事起头。高家人在梅林小筑外折腾地越欢,原定入宫的高月却入了王大老爷府内暂住的事就会越被人关注,对那些个可风评言事的御使、言官来讲,拿高月做幌攻击王氏,那可是非常合适。
    室内静寂,过了好一会儿,宝颐才又开口:“高家堵门,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要不还孩子,要不给高家一个满意的说法。”孟聿衡自己给自己倒杯茶,喝一口。
    宝颐轻声问:“怎么个满意法?”
    “以命抵命。”孟聿衡干脆回答,语毕放下茶杯,头下垂,鼻尖顶着宝颐额头。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宝颐几要窒息,慌忙转头。
    孟聿衡低嗤一声抬头,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宝颐叫出口。
    “用饭。”孟聿衡没回头,“难不成因着门被堵上便要饿自己肚子,没那道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真的恨
    这夜宝颐柔润若水,抱着孟聿衡手臂不肯松开。孟聿衡由着她抱,在她将睡之际,他问:“宝颐,你可愿陪我过一辈子?”
    宝颐迷蒙,半晌睁大眼睛,轻声说:“我不愿意。你高门大户出身,娶妻置妾在你眼里再正常不过;可我自小看惯了寒门小户一夫一妻相携白头。乍然做妾,我感受不到锦衣玉食的好,相反那时时处处低人一头的感觉总是萦绕心间。我也想给人解释清我的委曲,可谁会听、谁又会在意。世人早认定我爬床求妾攀你孟家,而这种求妾法儿,却是最不入流的。求妾法儿不入流,这做妾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再来你想找我时我必须得出现,可我想找你时却不知去何处寻。你要的不是我陪你一辈子,而是要我等你一辈子。我苦恼,我不甘心,我过得不舒服、不自在,我不愿意苦水死潭般等你直到白发苍苍。”
    孟聿衡坐起身,深深看进宝颐眼睛。好一会儿转开视线,他开口:“还为高月的话伤心呢?我如何待你你不是不知,咱们自己知道事实不是高月说的那样不就成了。”
    “我不是为高月的话伤心,我是为我自己伤心。你二叔被腰斩我紧张害怕时、我生孩子差点死去时,你都陪在晋氏身边。在你心里、眼里,遇到大事时有资格陪你共进退的是晋氏,我不过是你闲暇无聊时拿来消遣时间调剂身心的可心玩物。你能否认这点吗?怕是不能吧!可我不愿做玩物,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觉得我是在偷、在抢晋氏的东西。我得时刻提醒我自己你是别人的,不是我的。你要我陪你,就是要我虚耗青春卑微地仰望你和晋氏一辈子,换成是谁也不能真心愿意的!”宝颐说。
    孟聿衡蹙眉,想想,开口说:“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现在还想走吗?”
    “你待我的方式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也不多,一不过是欲求有心人同我白首不相离。你给的金银珠宝、华服丽饰是不少,可那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纵有再多,也不过是装饰。而这人装饰的有多华丽,这心便有多空虚。”宝颐起身。
    孟聿衡默然半晌,终是开口:“你恨我?”
    宝颐点头,轻声说:“我恨你吗,我都离不得你,想恨又从何恨起。搭伙过日子吗,你不妨碍我,我不讨厌你,糊涂着过吧。”
    孟聿衡面上现出愠色,盯视宝颐好一会儿,终是开口:“那便糊涂过吧。”孟聿衡失望,他把宝颐捧在手心呵护备至,却不想宝颐仍是不满足。
    高老太太过世了,这并未引发高家子孙过多悲伤情绪。毕竟老太太缠绵病榻长达两年,近几日更是不进水食,众人皆知这是要走的先兆,灵堂、寿衣、棺木已然备好。墓地也选好两处,只待老太太闭眼溘逝,让风水大师根据辞世时刻选定最终墓地。按说这准备做的很好了,老太太辞世后只需给亲戚好友下讣告兼哀伤守灵就是。可出乎意料的是,高老太太辞世这夜,高家老宅灯火通明,有男人的粗声怒吼,也有女人的哭泣哀告。到得后半夜,高家老宅才寂静下来。
    明芜院同样归于寂静,高月静静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傻傻看着床帐。坐于一旁的高桂看她可怜,轻声说:“别想了,自你回来家里就是这样连番的折腾,看也看腻了,烦它做甚?!”
    “我不烦,已经这样了,大不了就去做姑子呗,他们还能把我怎样?”高月扯扯嘴角说。
    高桂不悦,皱眉说:“咱是小辈,没有说叔伯不是的道理。”
    高月笑了,笑得绝望:“他们是你的父亲叔叔,是你的长辈,却不是我的长辈,他们没把我当侄女儿。你知道吗,他们给我说让我嫁孟聿衡做平妻的,转头却送我进了太后母家。我兴冲冲盼着衡哥哥娶我,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个糟老头子。每每想起那夜,我都觉得恶心,恨不得寻根绳子了结自己……”
    高月话未完,高桂插嘴:“骗你是不对,可你是咱们高家堂堂正正的小姐,怎能降格去做妾?更别提那时孟家的风雨飘摇了!你知你坚持要跟孟聿衡时三婶娘哭掉多少泪?我爹也不过是想借太后母家势送你入宫作妃为后的……”
    高月截断高桂的话:“我宁愿陪衡哥哥去死也胜过如今苟活!你不是我,你不会理解我被玷污后又接着被人羞辱然后被扫地出门时的愤怒;你更不知道回家后你口里的长辈还要保我肚里孽种想继续勾搭太后母家,他们说我若不从的话便让我爹休了我娘;转头呢,圣上没厌弃孟家,衡哥哥被派差事了。得,他们心思又活络了,要我怀着那糟老头子的种儿去给衡哥哥做妾!那般不要脸的做派,桂姐,你自己凭良心说,这是长辈能干出的事儿?!”
    高桂沉默,好一会儿开口:“在梅林小筑,你是故意那么说的?”
    高月眼角浸出泪,她没那资格去肖想孟聿衡了,她也不想生出孳种,当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只是对林宝颐,她是真的恨。若不是祖母有事无事便拿宝颐爬床做妾这事叨唠,说什么以后再指望不上孟家照拂,自家人如何会舍了孟家转而去人托人地攀附太后母家,又哪里能生出这么多事!
    高桂、高月姐妹俩深夜私语,高家三兄弟守在灵堂里也在商议自家以后该怎么办。高月肚里孩子没了,再奢想太后母家怕是不可能;若在梅林小筑,高月不说有孕,不说孩子是孟聿衡的,还能骗骗孟聿衡回头靠上孟氏,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堵门又能怎样,撑死不过是要那林宝颐一条命,要再多,孟聿衡绝不会答应。孟聿衡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又担着抗倭粮草押运官的差事,谁敢往死了逼他,怕是谁就得死在他前头!太后母家、孟氏两边不着靠,自家前景堪忧啊!
    商议半天,就是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最后什么也没议出来。高老二嫌烦,看着高老大说:“都这样了,还商量什么,大哥你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高老大看看高老三,瞟眼高老二,不语。自己这个大弟向来奸滑。当初说送高月入宫就是这大弟提出来的却推他出来下那决定。若真送进了宫,也能说过去;可高月却是进了那王大老爷府有了孕被送回来,若不是因着母亲去世守灵,他哪有脸出门见三弟、三弟妹。现在三弟派人堵了梅林小筑,这二弟又说听他的,这不是往死里坑他吗?
    但他是老大,还担着高氏族长,这决定还真得由他下。再看看阴沉脸的高老三,高老大缓慢开口:“一会儿吩咐下去,把堵在梅林小筑的人撤回来。明早下讣告时别忘了给孟聿衡、林宝颐名发一份,还有乡下的林家也别忘了。趁着这能坐到一起的机会,咱们和孟家、林家把事说开。这亲戚吗,不能因老太太没了就断了联络,以前怎么走动的以后还是得接着怎么走动。”
    高老三愤懑抬头,声音粗哑:“我不撤人,你们作叔伯的不管小月死活,我这当爹的不能不管!”
    高老大、高老二对视后迅速移开视线,均感无奈。这弟弟是想要林氏宝颐的命,想逼孟聿衡低头。可说实在的,人孟聿衡凭什么低头,搞大高月肚子的又不是人家!片刻后,高老大艰难开口:“老三,别死撑着,多想想高旭。你现在堵孟聿衡家门,可为高旭想过,日后怎样拉回高、孟两家情谊?想想高旭以后,忍忍吧。”
    高老三双眼通红,羞愤看看两个哥哥,不点头、不摇头亦不开口。
    高老大想想,硬下心再开口:“你不说我可是当你默认了?”
    高老三还是没反应。
    第二日天亮,高老大越过弟弟高老三直接下令把围堵梅林小筑的奴仆撤回,同时广发讣告言自家老太太过逝。高老太太在老宅停灵七日,离得远的林恩先生携林夫人于第三日前来,林家子女一个未到。这让高老大直摇头,老太太一没,林家小辈儿再不登门,看来这林家是不准备认自家这门亲了,不认便不认,穷腐酸儒,他还不稀罕。
    到得最后临下葬之日,住得近的孟聿衡终于来了。看着孟聿衡,高老大感恩,还是孟氏重情义、靠的住,以后可不能和孟氏对着干,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再环视众多前来吊唁的宾客,高老大自得,把弟弟高老三支去挖坟拓墓是正确的,老娘去世伤心是应该的,但看谁都是那愤怒仇恨样儿为得是哪般?!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给她
    拓墓回来的高老三没回老宅,而是一脸阴沉坐在梅林小筑斜对面的茶楼里,待知道孟聿衡去了自家老宅,他眯起眼睛,心里念出一句话:睡吧,梅林小筑,睡去吧,再睁眼,便是洗净尘埃的清净世界了。
    这些天高老三受够了折磨,往日的烦忧日日在心头萦绕。自三年前高老太太寿日林宝颐跟着孟聿衡走后,他过的日子就没平顺过,就林宝颐做妾这事,隔三岔五就得听老娘的呵斥、媳妇儿的抱怨。他很搞不懂那婆媳俩儿怎么就老揪着妾这么个小事没完没了地折腾。待一年前听得老娘说小月喜欢上孟聿衡,不惜给孟聿衡做妾,他都要气死了。为了断掉小月与孟聿衡再碰面的可能,高老三连夜找了两个哥哥,要求他们接了老娘过去伺候。在他想来老娘住哪儿,孟聿衡来拜会的话就会去哪儿。
    两个哥哥接走了老娘,轮流在各家住了一个月后又给高老三送回来了。然后高家三兄弟坐到一起,高老大老神在在,一副沉吟模样;高老三伤心伤神,一副萎靡之态;只高老二一脸愤慨说这太没天理,单为了避讳孟聿衡竟累的老娘搬家后,那是声声愤慨、句句入心啊,高老三听得更是伤心不已。
    待高老二牢骚发过,室内沉寂半晌后,高老大终于发声说:“这是在咱家,单为了小月侄女避讳孟聿衡,让娘频繁搬家也不是事,传出去了让人笑话。娘也没说错,以后咱们还真的靠不上孟氏了。既如此小月侄女还避讳孟聿衡干吗,咱们托人找个比孟聿衡更好的,大大方方将侄女儿嫁出去多好!”
    高老三记得那时他听得是眼前一亮的,待知道兄长托到了太后母家给女儿寻亲事,对兄长他是感激的。后来知道是要送高月入宫,他犹疑过,但一听有太后母家相帮高月入宫是为妃做后的,他又释然了,他开始乐观,开始幻想高月衣锦荣归,开始展望自家直登青云后的辉煌荣耀。只是美梦还未做够,京城方面便传来消息说女儿高月并未入宫。高老三开始惶恐,去找兄长,他们却避而不见,直到那时他才后悔。待高月归家,他是再不敢去见女儿,等到高月从梅林小筑被抬回来,他愤怒了:太后母家欺辱女儿,孟聿衡瞧不上女儿,他都能忍,可小小一个林宝颐,不过是个妾,也敢打他的女儿,他不能忍!他的女儿这辈子算是完了,林宝颐怎能笑着活在这世上!孟聿衡不当她如珠似宝吗,他倒要看看残败后的她,孟聿衡还能不能怜惜得起来!
    高老大、高老二在老宅自顾张罗,他们都察觉到了弟弟的迟迟未归,但都没往心里去。说实在的他们也不想让这小弟早早回来。当初送高月走,自家在外可是夸口高月出去是要入宫为妃作后的,现在知道高月残败回来的人还不多,不少人还过来探问高月情况,他们这做大伯父的能呵呵应付过去,但要自家小弟来应对,说谎话,丢人;说实情,更丢人。所以自家小弟还是在外边努力挖坟拓墓去吧,可不能出现在这宾客云集之地!
    这时候的林宝颐还未察觉到危险的到来,她正在主屋看着两个儿子发呆。而随林恩夫妇前来却未去高家老宅的宝琴则坐一旁唠叨些家长里短,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宝颐回应,宝琴很是不满,提高声量说:“姐,你不能有了儿子便全然不管家里事啊?”
    宝颐这才回神,看向宝琴,问:“怎么了,咱们家出什么事了?”
    宝琴恨恨,她姐还真是没听她说话,有心想不说,却忍不住,想想还是开口了:“哥哥要休了嫂嫂,这不嫂嫂在家里天天哭,嫂嫂老娘也是日日来咱家。唉,她俩在一块儿一个哭一个求的,那叫一个热闹。”
    宝颐没立时回话,思量半晌,慢慢说:“我没出事前,哥嫂在一块儿过得挺好。年后我要是没回家,哥嫂也不会闹成这样。撇开我,他们要能过安心日子的话,还是继续过的好。”
    宝琴惊讶,冲口说:“姐,嫂嫂那样说你,你不生气?还有爹放在书房的户籍也是嫂嫂给孟聿衡的!”
    宝颐开口:“说也说了,做也做了,难道休了嫂嫂就能堵住悠悠之口恢复之前?现实点儿吧,从中汲取教训,以后哥嫂对外意见语意一致,不再发生一家人一件事两个意思才是正经。再来哥哥休了嫂嫂我能落着什么好处?哥哥无子,休了嫂嫂还是会娶位新嫂嫂进来传宗接代,你就敢说新来的不会厌弃我?万一背后也说我闲话,也厌弃我,难道哥哥还要休了再娶新人,直到娶个喜欢我的嫂嫂为止?!”说到这,她顿一下,才继续说:“宝琴,看开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是人就免不了犯错,咱们得有容人改错的度量。你想想你自己,和杜淳相偕入京在先,悔韩家婚事在后,我听娘说韩家大度,也没折腾咱家不是。再来当初在高家要不是我大意,又哪里会出这么多事。嫂嫂不喜欢我也不是全无因由,以后我离她远些就是。”
    宝琴鲁直开口:“哪用娶好多个,青莲就很好!”
    宝颐盯视宝琴好一会儿,开口:“青莲人是好,大家婢出身,无论是见识还是城府都是咱们那乡野姑娘、妇人比不得的。只是你现在看着青莲好,便想着哥哥去娶青莲;若以后出现个比青莲还好的,你会不会想让哥哥休了青莲再去娶别个?”
    “姐,你老往坏了想。”宝琴不满。
    宝颐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宝琴你会出嫁,我会离开,咱俩谁都不会跟哥嫂过一辈子。因咱俩哥嫂起了冲突那不叫事,到不了休妻的地步。要是咱俩走了,哥嫂因他们自己的事起冲突,哥哥要休妻,那就由哥哥去。”
    宝琴不解,问:“你真的不恨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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