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一个穿着灰绿色褙子的丫鬟胆子大些,旁边那穿暗蓝色外裳的丫鬟就躲到了她身后,推了推她。
    先前那丫鬟被推得离床边近了些,索性凑上前去,伸出右手食指依次搁到廖宇天和董氏的鼻下,探了探气息。
    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声音里不自觉就带出了几分害怕:“没、没气儿了。死、死了。”
    其余几个人就都怔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廖宇天和董氏的动作迟缓了许多,动弹一下,要费许多力气。他们只想着二人是掐了会儿后累着了,不想动弹。哪知道竟是就这么去了?
    灰绿色褙子的丫鬟慢慢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脚步一个不稳,踉跄了下,坐到了地上。
    她以前只觉得这俩人碍眼,背地里没少咒他们。
    如今看到二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了……却是凭空生出了恐惧来。
    有个年长的婆子看惯了生死,伸手拉她起来,说道:“也算是解脱了。”对于董氏和廖宇天,或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如此。
    她指了那暗蓝色衣裳的丫鬟,说道:“你去和世子世子妃通禀一声。”又对身边几人道:“我们来处理下屋里头的事情。”
    这边廖宇天和董氏的死讯刚刚传出去,那边晨暮苑就迎来了几位“客人”。
    廖鸿先被那外头哀哀凄凄要死要活的哭声闹得心烦,就与江云昭一同出去,见了这些人一面。
    “王爷……你死得好惨啊……往后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活啊……”
    “王爷……”
    “爹……”
    看着那堆哭作一团的女人,廖鸿先冷哼一声,扯了扯唇角,淡然说道:“晨暮苑的主子都还活得好好的,这些人就来哭丧了。来人!把她们给我每人八十板子打了,然后丢到后巷里去!”
    哭声戛然而止。
    廖宇天身边的杏姨娘哽咽着说道:“世子爷,如今王爷不在了,您就是这个府里头的当家人。可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啊!”
    “就是。”她旁边的姨娘亦是说道:“我们都是做奴婢的,没甚么本事。还得求了世子爷帮衬,这一大家子方才能够有条活路。”
    说是‘求’,声音里却满是自傲与自信。
    杏姨娘侧头瞪了她一眼。
    廖鸿先颔首道:“既然是婢妾,又没什么本事,倒不如发卖了送人的干净。”说罢,又扬声唤人。
    杏姨娘两眼一花,气得胸口闷疼。
    她忙跪了下来,一把扯过旁边的廖心芳和廖心美,“她们呢?她们可都是府里的主子!还求世子和世子妃顾念着她们是你们的妹妹,帮衬一下,养她们些时候。到了她们出嫁,帮忙备一份嫁妆。”
    杏姨娘用手帕擦着眼角哀戚说道:“先前王妃和王爷卖东西,已经将她们的嫁妆尽数卖光了!”
    廖鸿先闻言嗤了声。
    江云昭讶然道:“嫁妆?你们不是给她们备好了么?而且,还多出来许多。”
    杏姨娘干哭的声音顿时哑在了那里。
    江云昭缓缓说道:“先前王爷和王妃急着卖出新荷苑的东西时,你们趁着他们又急又慌,可是偷了不少好东西藏着。加起来分给她们的话,可是要比她们以前的嫁妆还要丰厚些。”
    董氏并不大方。先前给庶女备下的嫁妆,很少。
    杏姨娘的哭声就顿在了那里。
    她用帕子半遮着眼,和旁边那位脂米分浓厚的姨娘互相使了个眼色。
    “她们的事情,我们是不会插手的。”不待二人再说话,廖鸿先冷冷地开了口:“先前你们与她们,私底下帮着那几个人做过哪些龌龊事情,我心里有数。昭儿这边你们算计过多少,我亦是心中清楚。先前没与你们计较,是我没时间,不代表我不在意。”
    “世子爷明鉴!那些和我们可没关……”
    “没关系?要不要我叫出人证扯出物证来给你们细瞧?虽然有些人不在了,可是,要想证明一些事情,对我来说,还不至于难如登天。”
    杏姨娘张了张口,终究没敢再驳。
    廖鸿先平静地道:“你们若想她们好好的,就带了她们给我走出这王府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省得我甚么时候想起来了,想要与你们算账,那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这是一处宅子。你们带着她们,就在这里住下罢。往后再也不要往来就也罢了。”
    这时候旁边那个脂米分涂得很厚的姨娘冷哼一声,甩着帕子往前走了几步。
    杏姨娘站起身来想拉她,没拉住。
    那姨娘撇撇嘴,说道:“世子爷,您做人不能这么不讲情理罢!王府那么大,随便弄点什么出来,也是够我们花用的。”
    廖心美和廖心芳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也嚷嚷道:“是了!不过一处宅子而已。也太小气了些!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王爷的女儿!”
    “就是!你们这般无情,说出去,可是要被人耻笑的!”
    杏姨娘一听这话,差点气晕过去。
    女儿们镇日里窝在闺房里诸事不知,也就算了。可那姨娘这些天也是看到了新荷苑的破败,怎地还闹出这些岔子来!
    “哦?看来,这些东西你们是用不到了。”廖鸿先捏着那房契和后来拿出的几张纸,轻笑着说道,作势要撕。
    杏姨娘见状,忙上前将纸抽了出来。打开一看,才知抢过来的是几个铺子的房契,欣喜道:“这是……”
    “几间铺子。生意还算不错。你们好好经营,这几间铺子,足够你们好好生活的了。”
    杏姨娘就拉了身边那位姨娘来看。
    后者瞧了几眼,也没话说了。
    廖心芳和廖心美想开口,被杏姨娘回头一眼给唬住了,就闭了嘴。
    杏姨娘跪下磕了几个头,高声说道:“多谢世子爷。我们很快就会搬过去住的。”
    有了先前藏下来的那些好东西,再加上眼前这些东西,可是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廖鸿先懒得多搭理她们。
    见事情办完了,就让人将她们赶出了晨暮苑。他则牵了江云昭的手,缓步向里行去。
    其实这些房屋和铺子,花的也不是他的银子。
    那时候在廖泽福屋里搜出来的银票,可是有不少。陆元睿看也没看,就将那一叠转手给了廖鸿先。
    廖鸿先就将他的这些私藏银子买来比较划算宅子和铺子。
    若是将银子给了廖宇天姨娘和庶女,那么没几天怕是就会被那些不懂生计的女人给败光了。倒不如给她们屋子和铺子,也好有个长久的银钱来源,她们往后也好过活。
    至于新荷苑的那些屋子……
    廖宇天曾经悄悄将与人签下字据,将新荷苑的屋子也一间间给卖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死,那几个姨娘就坐不住了的原因——她们知道房子已经被卖了。虽不知道为什么廖宇天死之前能够安稳地继续住在那里。但是,她们想着,廖宇天一死,房主怕是就要来收屋子了!
    只是她们想不到,屋子都是被廖鸿先买下来的。
    虽说廖宇天写的那些字据,不见得就能有官方的效用,当真就将新荷苑的屋子给成功转手。但,为了预防万一,廖鸿先还是将屋子买下来了。
    左右不过一些银子的事儿。
    而且,那些银子,就算到了廖宇天手里,也必然会被他拿去买烟叶,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去做什么旁的恶事。
    王爷已逝,王府不能没有主子。
    陆元睿一声令下,钦天监就忙活开来。从近期择了几个好日子,一一写下,又在旁加了注释,捧给帝王细瞧。
    陆元睿从中扒拉了半天,选了最满意的一个,一道圣旨抛了出去。
    于是,廖鸿先便成了新一任永乐王了。
    ☆、170|6.城
    廖鸿先袭爵,江云昭就也成了永乐王妃。
    封诰、谢恩。客人纷纷来道贺,笑着接待客人,含笑送走客人。一系列过场走下来,虽然开心,但更多的,是累个半死。
    待到这件事尘埃落定,江云昭只觉得头晕眼花,笑得两颊都要僵了,恨不得关上大门好好睡上几日,一个人都不要再见到。
    秦氏听了她的抱怨,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旁人想要,还没机会。你倒好,嫌弃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看着女儿疲惫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好生吩咐厨里炖了补品给她喝。
    江云昭歪靠在榻上,打着呵欠说道:“过几日月琳出嫁,我不要和人在那边应酬了,还不如去新房里陪月琳来得好。”
    旁边江承晖啧啧两声,摇头晃脑地道:“你就不怕被新郎官给赶出来?”
    江云昭气得倒在榻上不理他了。
    秦氏笑点着江承晖的额头,江承晔哈哈大笑。
    话虽那么说,到了楚月琳大婚那日,江云昭到底没有在新房里陪楚月琳太久。毕竟不合礼数。
    对此,楚月琳颇有怨言。新婚不久,就给江云昭下了帖子,邀她在酒楼见面,说说话。
    虽然她没在帖子里细说,但江云昭也明白,楚月琳与齐家人并不是十分熟悉。初初嫁过去,不好立刻请了友人去家中玩。就也没多问,只在回信里写了个‘好’字,让送信的人带了回去。
    到了约定那日,江云昭提早出来了些时候。到达酒楼所在的街道时,比约定时候早了小半个时辰。
    眼看天气不错,时间又早,江云昭看着街边很是热闹,索性下了车子走走,顺便在旁边的铺子里逛一逛。
    转角处有间铺子刚刚应当是刚开张不久。墙壁米分饰一新,门上有‘开门大吉’四字红纸。字迹清晰纸张崭新,显然刚贴上不久。
    江云昭不经意地朝里望了眼,见是寻常的蔬果铺子,就没打算进去看。
    转眸望见旁边有个胭脂铺子,她正想过去瞧瞧,走了两步,就听旁边一人惊喜喊道:“七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江云昭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也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有一霎那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叫的她。前行了几步,方才明白过来,就驻了足回头去看。
    高大壮实的黝黑少年迈步上前,笑望着她:“可是许久不见了。你怎么来了这儿?”
    江云昭说道:“和友人相聚,约在附近。你呢?”
    “哦!我给人送果子来了。”江承梧指了那新蔬果铺旁边的一辆车,“刚运过来,正准备往里搬呢,就瞧见你了。”
    江云昭看他手掌粗糙,显然是做惯了活儿的,就笑了,“你现在十分努力。”
    “嗯。爹娘还没出来,我总得把家里人照顾好了。”
    江承梧说着,略带局促地搓着手,低了声音说道:“七妹妹,原先是我们不懂事。总觉得你抬抬手就能帮到我们,自己就也不肯努力去做,只一次次去寻你。见你不肯帮,便对你生出怨言……如今出来见了外面世界,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去做,才知晓生活的不易。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你,我……我就是想说……”
    他努力了半晌,‘对不起’三个字也没能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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