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封湛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渐行渐远,面色一凝,对身旁的侍卫说道:“跟上去,查清他住在何处。”
    侍卫一躬身,立刻领命而去。
    封湛跨上马车,暗自沉思,不知为什么,他一见到卓凡便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与夙容实在太像了,自己有时甚至无法分辨心中的悸动是因为夙容还是因为“他”。
    摸了摸受伤的大腿,伤口仍然隐隐作痛,脑中尽是夙容愤恨的表情和她逃离的背影。封湛抬手揉了揉眉心,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如今夙容和顾锦云双双失踪,生死不明,他心中的内疚无法言喻,不知该向谁倾诉。
    顾锦云曾言他性命不过一月,但事后才知,这不过是恐吓之言。顾锦云根本没想过要害他性命,只是想借此与他交换解药罢了。但自己却着实给他下了要命的毒药,如今算算时间,他怕是已经没命了吧……
    封湛闭上眼睛,在感情上,他输了;在品性上,他更是输了个彻底,自己有什么资格与他争?
    无论如何,他也要想办法找到他们,亲自向他们道歉。
    戚夙容回到住处,暗想此地不宜久留,她得换个住处。不过临近年底,房子不好找,暂且再忍耐几日。
    大年三十,亲人团聚,和和美美。
    戚夙容独自坐在台阶上,捧着一瓶温酒,望着天空的飘雪。
    记得两年前的年夜,锦云半夜悄悄来到戚家,与她一起赏雪,一起守夜。两人坐在石阶上,吃着香甜的糕点,身影相依。
    他说:“以后每年都陪你过。”
    “你答应过我,每年都陪我过的……”戚夙容将额头贴在瓶身处,视线被眼泪模糊。她一直靠着那渺茫的希望在强撑,期盼锦云平安归来。
    但是锦云,你究竟在何处?是否安好?若是安好,为何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要如此残忍地离开我……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戚夙容心头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名踏雪而来的男子。
    戚夙容丢开酒瓶,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来人,紧紧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她靠在男子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度,眼泪湿透了他的衣襟。
    锦云,如果这是梦,便不要醒,陪着她,哪里都不要去。
    ☆、第八十章 再次转换
    封湛望着大厅中一片热闹,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他却无法融入其中,仿佛隔绝在外。
    封家亲友聚集一堂,每年总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应酬。封湛常年出使外邦,对家乡的习俗反而不太适应,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更是心烦意乱,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喝酒。
    又与客人对饮一杯后,他站起身,向父母告了个罪便走出了客厅。在寒冷清寂的花园中站了片刻,封湛抬步朝府外走去,一路走出家门,独自漫步在夜色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卓凡暂居的屋舍前。
    周围的人家都很热闹,说笑声不时传来,唯独卓凡的屋舍安静异常。
    难道“他”不在家?封湛本想敲门,但想到卓凡对他的冷淡,便决定直接翻墙而入。民宅的围墙一般只有一人多高,轻轻一个借力便翻过去了。
    双脚落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踏雪声。封湛一眼便看到坐在堂外石阶上的卓凡,“他”双手捧着酒壶,搭在膝盖上,脑袋靠在壶身上,身体缩成一团,本就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娇小。
    除夕之夜,竟然孤身一人,“他”没有家人吗?
    封湛缓步朝“他”走去,发现“他”忽然抬起头,双目含泪,一脸脆弱的模样,不待他说话,“他”已经飞身朝他扑来,张开双手紧紧将他抱住。
    封湛身体一僵,顿在原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年,只感觉一阵揪心。
    “卓凡?”他轻轻唤了一声,少年却像没听到一般,安静地靠在他怀中,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封湛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将“他”揽住,无声地给予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雪花落入衣襟,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封湛拍了拍他的肩,打破沉默道:“卓凡,你还好吗?我们先进屋去吧,天气寒冷,在院中待久了容易感染风寒。”
    怀中少年似乎僵了一下,抬头望着他,表情从茫然转为惊愕,而后猛地退开:“怎么是你?”
    封湛摊手,无奈道:“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谁知一进院子就被你抱住了。你在等谁?”
    戚夙容暗自懊恼,自己喝酒喝出毛病了吗?居然把他错认成锦云。
    “你怎会知道我住此处,你派人跟踪我?”
    “抱歉,你总是拒绝我,所以我只有自己行动了。”封湛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内走。
    “等等,我没打算招待你。”戚夙容快步跟上,将他拦在门口,“今天是除夕,你不在家中陪父母,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也知道今天是除夕,那就开心点吧?过来陪我喝酒。”封湛对“他”那一脸逐客的表情视而不见,揽住“他”的肩膀便将“他”带入屋中。
    戚夙容挣开他的手,退了好几步,不悦道:“寒舍简陋,招待不起封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脚,离开我家。”
    封湛自顾自地坐在炕上,然后拍了拍桌案,笑道:“别这样,你不也是一个人吗?我来都来了,如此赶人岂不太过绝情了?”
    戚夙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
    封湛拿起炭火上温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很显然是打算赖到底了。
    戚夙容犹豫了片刻,踱步走过去,盘膝坐在封湛对面。
    “卓凡,你的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亲人吗?”封湛问道。
    “当然有。”
    “那为何大年也不回家?”
    “与你无关。”戚夙容别过脸,望向窗外。
    封湛凝视着“他”的侧脸,又问道:“你是否是因为顾锦云,才对我如此冷淡?”
    戚夙容心头一惊,本想否决,随即心念一转,改口道:“没错,顾大哥夫妻如今双双失踪,想必与你脱不了关系。”
    封湛苦笑:“确实与我有关。”
    戚夙容没想到他会承认,颇为意外,又道:“你做了什么?他们现在何处?”
    “我亦不知。”封湛叹道,“你可能不相信,我对自己这三四个月来所做的事,甚是疑惑,完全有悖于我平时的为人。我并非想推卸责任,做了便是做了,大错铸成,已无法挽回。如今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否则我必然会内疚一辈子。”
    “他……他们的下落,你真的不知道?”戚夙容不死心地确认。
    “不知道。”封湛沉声道,“我从顾锦云身边带走了夙容,却没能留住她。等我派人去找时,两人都失去了踪影,他们应该是遇到了其他意外。”
    “其他意外?”戚夙容喃喃自语。虽然封湛所言并不能全信,但她觉得此事可能真的不是他所为。
    “卓凡,”封湛突然道,“你不是擅长卜算之术吗?为何卜算一卦?”
    戚夙容愣了一下,心下苦笑,还真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哪里会什么卜算之术?
    等等,她虽然不会,但她师傅会啊!戚夙容眼中一亮,暗骂自己蠢,居然忘了师傅这尊大佛,傻傻地等了这么久。仔细想想,师傅想必已经算过了,却一直没有提点,可见锦云生还的可行性很大。否则师傅不会由着她忙活,又出钱又出力,显然是认为她所做的事并非毫无意义。
    如此一想,戚夙容豁然开朗,眉宇间亦透出了几分喜色,如寒梅绽放,霎时动人。
    封湛看得发呆,那种熟悉的悸动再次袭上心头。眼前的少年与夙容一样,拥有吸引他的特质。他从儿时见到夙容的第一眼开始,便深深将她刻印在心中,并且恋慕了许多年,一直不曾改变。他对夙容一见钟情,对眼前的少年,亦是……如此!
    封湛心脏骤跳,有些慌乱。两人的相貌气质虽相似,但性别截然不同,他怎会同时对他们产生感情?更可悲的是,两人都是他得不到的人,夙容已嫁作人妇,而卓凡是男儿身……
    “如何?是否算出什么?”为了驱散自己可怕的念想,封湛开口询问。
    “嗯,有些眉目。”戚夙容看向他,脸色难得缓和了几分,“多谢你提醒。”
    “有何可谢?此事终究因我而起,若能够找到他们,我至少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想他们并不需要你弥补什么。”戚夙容平静道,“只要你不再加害他们。”
    “我很嫉妒顾锦云,不甘心夙容选择的是他,而不是我。”封湛斜靠在炕上,淡淡道,“我记得你给我算过姻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痴情未可留,白头空孤守’,两句话断言我会孤守一生,如今看来,倒算是应验了。”
    “此言有误。”戚夙容说道,“你如今家有娇妻,怎会孤守一生?”
    “但你应该知道,这段婚姻非我所愿。”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已结为夫妻,便应当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同舟共济。身为男子,不能没有担当。妻子若无过错,你便应该尊重她,爱护她,而不是处处埋怨她,厌恨她。当初你娶她,或许是被逼无奈,但这也是你自己做下的决定。”戚夙容徐徐道,“我帮你算姻缘时,还说过一句话,‘强求不可得,不如小退一步’,封大哥,放弃一段无望的感情,或许能收获另外的惊喜。你,为何不试试呢?”
    封湛定定地望着“他”,握着酒杯一动不动。
    戚夙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当此时,屋外鞭炮齐鸣,深暗的夜空被照亮,色彩缤纷,霎时热闹。
    子时一过,又是新的一年。
    待鞭炮声逐渐淡去,戚夙容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了。”
    封湛缓声道:“我还能来吗?”
    “我若拒绝,你会不来吗?”戚夙容反问。
    封湛哈哈大笑,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起身道:“如此,那便告辞了。”
    他转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便感觉一阵晕眩,他迅速扶住门框,勉强没有摔倒。
    戚夙容见状,上前几步:“怎么了?”
    “没事。”封湛定了定神,继续向外走,但还没走出院子,便一头栽倒在雪中。
    “封湛!”戚夙容快步走过去查看,却见他已经陷入昏迷。
    没办法,只得费力将人拖回屋中,让他躺在炕上。这大过年的,又是深更半夜,肯定是找不到大夫出诊。
    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和鼻息,似乎并无异状。戚夙容皱了皱眉,想着是不是该去封家报个信,让他们把人接走?但她实在不想与封家人接触,他们肯定会盘问她,到时解释起来,很是麻烦,而且还容易节外生枝。
    算了,先让他在此睡一晚,待明日再作打算。
    戚夙容给他抱来一床被子,帮他改好。虽然对他心有怨念,却不能任由他在自己家中出事。
    安置好封湛,戚夙容也回房去休息了。
    半夜时分,万籁俱静,原本昏睡的封湛突然睁开眼,摸着额头坐起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笑。抬头四下打量了片刻,视线最后落在戚夙容所在的房间门上。
    “真是愚蠢,自己想要的东西,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封湛不屑地低喃。
    次日清晨,戚夙容从睡梦中醒来,稍作整理,确定没有破绽之后便走出房间,去查看封湛的情况,却见他已经醒来,正坐在炕上喝酒。
    “你好了?”戚夙容问道,“昨天为何会突然昏倒?”
    封湛摸着胸口道:“大概是毒性发作了。”
    “毒性?”戚夙容一愣,“你中毒了?”
    封湛耸耸肩:“是啊,拜顾锦云所赐。”
    戚夙容之前听封湛说过,锦云也给他下了毒,本是将信将疑,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给你下毒?什么毒?”
    “不知道。反正每隔几日便会发作一次,找了许多大夫,都治不了。”
    “可有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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