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是!”黑衣人沉声下令。
    知春看了看他,随后,低下了头,“是。”
    沉默,在黑夜中蔓延,许久,黑衣人低沉开口:“你先回去。”
    “爷,今天是……”
    “我有分寸。”黑衣人不等他的话说完便道。
    知春应道:“是。”
    随着知春的离去,周围恢复了安静,便是连山林草丛也坠入了梦乡,寂静的没有一丝的声响,黑衣人并未离去,静静地望着远处燃着火把的军营,一直站着,任由着深夜的黑暗将他吞噬,直至,黎明的到来,淡淡的晨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却只是照出了一身的冰凉。
    那裸露在外的双眸中,有着极深的隐忍与刺骨的思念,然而,最终归于决绝,在深深地凝望了前方已经生气了炊烟的军营一眼,转身往西面的丛林奔去,最终在丛林深处的一处竹楼停了下来,却不是寻常的停步,而是整个人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跌倒在了地上。
    撑着地面的手五指抠进了土里,一点一点地站起,双眼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泛起了猩红,踉跄地艰难站起,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连同二楼的楼梯。
    这竹楼与当地苗人居住的屋子一般,底层空着,用来饲养家畜,而上层方才是日常居住之地,连同二层的楼梯并不长,可他却是走了整整一刻钟。
    待走到了居室的门口,背脊上的黑衣依然被汗水浸湿。
    手,推开了竹门,没有意外地见到里面坐着一个人,身上穿着的是苗人的服饰,不过脸庞却蒙着一张轻纱,将眼睛一下的脸全部遮盖,而那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睛,浸满了怨毒。
    黑衣人像是没有见到她似乎,忍着痛苦往往屋内一旁的床榻走去。
    “你是不是去见她了?!”女人起身,面容狰狞地质问。
    黑衣人没有理会她,径自走到了床榻边,坐下,抬手扯落遮盖了容貌的黑色面纱,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可怕的脸。
    若是柳柳在此,必定惊喜若狂。、
    就算脸苍白的可怕,便是因为忍受痛苦而狰狞,便是那两鬓的鬓发有了花白之色,可她还是可以一眼便认出来的!
    是她爹!
    是易之云。
    朝阳穿过竹楼的窗户照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更加的透明,他看向怒然站起质问他的女人,嫌恶道,“滚。”
    很轻的一个字,可仍是那般的伤人。
    女子疯魔了一般冲到了他的面前,狠狠地抓着他的肩膀,那双浸满了怨毒的眼眸有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愤怒与憎恨,“易之云,你还想着她!你居然还想着她——”
    “滚——”易之云猛然扬手,将人给推开。
    女子闪避不及,整个人往后跌倒在了地板上,脸上的面纱也随之落下,露出了一张毁了一半的脸,那脸上的伤痕,便是已经愈合,却还是可以看出是烙铁的印记。
    不过虽然毁了半边的脸,可仍旧是可以分辨出女子的身份。
    正是秦霄口中依然死去的云柔。
    她慌忙地将面纱重新戴好,遮盖住了那可怖的疤痕,紧张地看向易之云,生怕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嫌弃一般,可是,当她看向了他的眼睛,心里的慌张顿住转为了怨毒,转为了恨意,原本摁住了面纱以防它再次掉落的手一扯,那可怖的脸又一次暴露在阳光之下。
    “很可怕是不是?很可怕是不是?!”她厉喝道,狰狞的神色让那张本就可怕的脸更是如鬼一般,她再一次冲上前,擒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字地道:“我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样的!我为了救你,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够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你为什么就不肯爱我?!为什么?!我有什么比不上柳桥?我有什么比不上她?!当初不惜一切代价救你的人是我!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也是我!她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你就是爱她不爱我?!我有什么比不上她——”
    “滚——”易之云的脸色却是没有半丝的转变,仍旧是那般的冰冷,“滚出去——”而这次说完了话之后,身体随之痉挛,一口艳红的血吐了出来。
    云柔布满怨毒的眼中多了癫狂之色,“很痛苦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去见她,我就给你解药!易大哥,只要你不去见她,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就给你解药,我就帮你解除痛……”
    “滚——”易之云沉声一喝,同时再一次将人给推开,而代价便是又一次的呕血。、
    云柔这次没有摔倒,只是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一字一字冰冷无比,“你宁愿痛苦至死也不愿意答应我?就算是说谎偏偏我也不愿意?!”
    易之云没有说话,只是那冷漠已然是最清楚不过的回答。
    “为什么?”云柔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了身子仰视着他,这本是最卑微的姿态,可是配上了那张狰狞的脸,配上了眼里的怨毒,只让人觉得瘆人,“因为我这张脸吗?还是因为我不干净?”说完,不等易之云回答,便又道,“可是易大哥,我是为了救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么会被那些畜生糟蹋——”话落,猛然起身再一次拽住了他的肩膀,靠近了他,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怨毒,“你以为柳桥又有多干净?!你不在的这些年,她恐怕不知道爬了多少男人的床!她算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大周朝堂的那些男人岂会听令于她?易之云,她早就被其他男人睡烂了——”、
    “你闭嘴!”易之云倏然大怒,扬手狠狠地摔了她一个巴掌,而震怒过后,便是又一次的呕血,然而这一次,却并未让他停下手,他半跪在了地上,伸手掐住了被他打落在地的云柔,猩红的眼瞳中满是杀气。
    云柔却并无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畅快与恣意,“杀……了……我……她也……被……被人……睡……睡……烂了……”
    易之云眼底的杀意更浓,手中的力度也随之加重。
    云柔的脸由苍白转为灰白。
    “住手!”随着一声怒喝,易之云被一道劲道给踢翻,力度大的将床榻也给压垮了。
    “小姐!”出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愤怒而关心,他身上穿着苗人的服饰,不过却也不是苗人,而是当日在太子府坚持带云柔走的男人,“小姐,你没事吧?”
    “谁让你伤他!?”刚刚在鬼门关边走了一圈的云柔却是扬手给了男人一个耳光,“谁让你伤他?!”
    男人眼底的关切淹没在了深沉之中,“他想杀你!”
    云柔没有与他争辩,而是跌跌撞撞地起身冲到了易之云面前,慌忙地去扶他,“易大哥……”
    “滚——”便是已然奄奄一息,可仍是推开了她。
    云柔只觉自己的心又一次被揉碎成了千百片,含泪悲痛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你有什么比不上她?我有什么比不上她——”
    “你……根本不配……与她相比……”
    云柔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
    不是什么地方比不上!
    而是根本不配跟她比!
    根本不配——
    “不配……不配?”她踉跄地站起身来,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呵呵……不配……呵呵……”
    “小姐!”
    云柔甩开了上前来搀扶她的男人,死死地盯着易之云,“是不是只有她消失了,你才肯看我一眼?才肯对我有一丝的怜爱?”
    易之云眼底迸出了冰冷的煞气,“你敢——”
    “你怕了?你怕了是不是?”云柔连忙跪坐下身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易大哥,你怕了是不是?那你答应我不离开我,我就不动她,只要你答应我不离开我,我就不杀她!”
    易之云睁开了她的手,“如果你敢伤她一根头发,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云柔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又一次碎成了千百片的声音,“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呵呵……”笑了半晌,随后,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好!那我就看看你如何将我千刀万剐!”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了易之云,“解药,吃吧。”
    易之云不动,眼底的杀意也未曾褪去。
    “吃啊!你不吃解药怎么将我千刀万剐?”云柔笑着道,却是瘆人无比,“哦,不是,是先看我如何将你心爱的妻子弄死!”说完,不待易之云发作,便道:“也不对!她现在可是大周的监国长公主了,我哪里有本事杀她!而且,弄死了她,也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不如这样吧,就让她跟大周皇帝一样,一辈子躺在床上?”
    易之云直接动手,不过还未碰到云柔,便又被踢翻。
    云柔又爬了过去,伸手抱着他。
    易之云即便再不愿意此刻也没有力气推开她。
    “易大哥,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杀她了,不杀了……你别生气……”云柔轻声说着,便像是在哄着孩子一般,“只要你不去找她,只要你不见她,我就不杀她了!易大哥,我不杀她了,你别生我的气!来,来,快把解药吃了!吃了解药你就没事了!就会没事的……”说着,便将手里的药丸塞进了易之云的嘴里,“易大哥,我真的真的很爱你,真的很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易之云没有回答,而是呕出了一口血,连同那方才被她塞进嘴里的药丸一同呕了出来。
    “易大哥!”云柔慌了,“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对那男子喝道:“快拿解药来!”
    男子眼底仍是一片无底的幽暗。
    “快——”云柔狰狞喝道。
    男子垂下了眼眸,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倒了一颗药丸,走到了易之云的面前,蹲下伸手擒住了他的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随后,一击他的胸膛。
    易之云身子痉挛了一下。
    “你干什么?!”云柔勃然大怒。
    男子一字一顿,“让他将药吞下去!”
    云柔方才作罢,抱着易之云便又是一阵温柔低语,“……易大哥,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只是得到的却是依旧冷漠的回答。
    “滚……”
    云柔温柔的神色一顿,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怀里的男人,这个她爱了半辈子,付出了一切去爱的男人,可是,他对她始终这般的残忍!
    “我不生气!易大哥,我不生气!”温柔依旧继续,可是却是温柔的令人战栗,“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你气我前些年那般对你,那般折磨你,更气我给你下毒,可是易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只要看到你眼底的厌恶,只要看到你在想着柳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易大哥,我很努力恨努力地控制自己了!你看,这两年我不是不再关着你吗?我不再关着你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给你解毒,可是不行啊易大哥,如果我给你解毒了,你就会走的!你就会回到她的身边的!易大哥,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有你了!只有……”
    话还未说完,身子便被推开了。
    易之云撑着身子靠在了竹墙上,喘着气道:“云柔……我……这辈子……最后后悔的……就是当日……护了你……”
    这般多年,云柔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许多伤人的话,可是却都没有如今这句话这般让她撕心裂肺,当初那些生死与共的日子,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最幸福的时光,可是,他却无情地毁去。
    后悔?
    后悔?
    哈哈,后悔!
    可是,后悔又如何?!
    又如何?
    如今在他身边的人是她,是她!
    “你后悔又如何?这辈子,只有我能陪着你,你身边也只能有我!”她站起身来,一字一字地道,“易之云,不管你爱不爱我,甚至恨我,我都不会放过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易之云无声冷笑。
    “她来了又如何?她来了,你也只能是我的!”云柔继续道,眼里再次生出了怨毒,“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抢走你!绝对不会!”说完,又忽然笑道:“你没去见她吧?如果你去见了她了,怎么还会回来?她怎么还会放你回来?如果她放你回来了,那便是说她不要你了!易之云,不管是哪种,最终都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往后的每一日,陪在你身边,守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是我云柔——”
    易子云仍是没有说话,依旧冷笑着。
    云柔只觉胸腔要被一股烈火给烧毁了一般,可是却再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愤怒还是悲伤,她只是觉疼,骨肉寸断的疼,疼的她几乎想要抱着眼前的人一起死!
    “小姐!”身边的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云柔侧过身,眼神有过一瞬间的迷茫,随后,忽然间冲了出去。
    男人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易之云,便追了出去。
    两人离去,屋内恢复了平静。
    易之云没有起身,依旧依靠着墙壁坐着,身体因剧毒而起的痛苦已经渐渐消失,至于因伤而起的,如今至于他,已然算不得什么。
    “阿桥……”
    他看着窗外越来越烈的阳光,低喃着这个支撑他走过无数痛苦无数折磨的名字,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让他几欲窒息。
    她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可是,他却不能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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